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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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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議事大廳,已過正午,太陽暖暖的有些刺目,斡烈帶著三個屬下站在議事大廳門外的臺階上,滿院子都是剛從會場出來的將軍們和牽馬迎候上司的親兵隊伍。

斡烈微瞇著眼睛感受著秋日的暖意,深吸一口氣,看著身邊一臉恭順侍立著的張鳳翼,若有所思地道:“鳳翼──”

張鳳翼頷首應道:“在,師團長大人。”

“看著你剛才侃侃而談的神態,我簡直懷疑我的眼睛認錯了人。我不知道我把你提為千夫長是對是錯,恐怕我現在所看到的你,也不是你的真面目吧!”

張鳳翼含笑施禮道:“我知道大人是在怪屬下心機太重了,大人請想,有人想陷害咱們師團,咱們本來是可以逃避風險、順水推舟去殺王灘閑逛一圈了事的,而現在卻準備冒險急襲青黃嶺。作為一名軍人,於國於心,大人與屬下都是俯仰無愧的。至於屬下耍了一點心機,那也全是為了自保,並未傷害到誰,請大人明辨屬下所言於情於理是否相合。”

斡烈沈吟片刻,撫著張鳳翼的肩頭展顏笑道:“鳳翼說得不錯,咱們雖不是精銳師團,卻沒有臨戰退縮,推托責任,咱們師團是於心無愧的。”

這時,梅亞迪絲眾星捧月般走出大廳,虎翼軍團的克利夫蘭軍團長和她並肩而行,兩個人有說有笑,後面大群的部屬簇擁著。他們一個高大威武,一個嬌艷絕俗,走在一起宛如一雙璧人。

梅亞迪絲看到斡烈他們,老遠就揚手打招呼,“斡烈將軍,今天十一師團可搶了頭彩。”

斡烈笑著應道:“哪裏哪裏,都是上司指派而已。這次出擊咱們兩支部隊是前鋒,到時還盼能得到白鷗師團的大力相助。”

梅亞迪絲溫顏笑道:“我們師團一定會與貴部衷誠合作的,部隊開拔前,咱們挑個時間仔細商議一下兩軍協同作戰的具體方案。”

斡烈道:“我也正有此意,不如就明天吧!”

梅亞迪絲道:“如此明日我帶著萬夫長與參軍們一同拜訪十一師團。”

這時,克利夫蘭看著張鳳翼對斡烈道:“這位小兄弟當著親王殿下與滿會場的將軍們鎮定自若、侃侃而談,真是有膽有識,只不知他在你們師團擔任何職?”

這一下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張鳳翼身上了,斡烈笑著拉過張鳳翼介紹:“這是我們師團的張鳳翼,現任千夫長,這次是作為我的書記官來參加大會的。”轉頭又向張鳳翼道:“鳳翼,這就是赫赫有名的虎翼軍團軍團長克利夫蘭將軍。”

張鳳翼向克利夫蘭行了一個軍禮。

克利夫蘭笑著握住張鳳翼的手道:“鳳翼大人如此英氣逼人,千夫長太委屈賢弟了,這次出征一定能大展身手,再建功勳的。”

一直在梅亞迪絲身後的蘇婷不屑地插話道:“他從輕甲兵升到千夫長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這也算委屈,那這種委屈誰都想受一受了。”

張鳳翼苦笑著看向蘇婷,蘇婷點漆般的杏眼狠狠地瞪著他,一點也沒有原諒他的意思,張鳳翼又轉過目光望向梅亞迪絲,梅亞迪絲巧俏的下巴微揚,負氣地偏過頭去不理他,明眸輕瞇,滿是不屑之意,讓張鳳翼又碰了一鼻子灰。

蘇婷的話使得氣氛有些尷尬,克利夫蘭也不知他們之間有什麽過節,就打著哈哈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那大家說起話來就更親近了。斡烈將軍,時候不早了,親兵們還在等我們,改日咱們有空再聊吧!”

斡烈忙笑說沒有關系,大家寒暄道別,梅亞迪絲一群人走了過去。

他們走後,斡烈道:“鳳翼,那些白鷗師團的人好像對你有些敵意,你得罪她們了嗎?”

張鳳翼無奈地道:“還不是因為費迪南德他們被我拉入師團,這群女孩子至今還耿耿於懷。我是希望大家能握手言和,不要因此影響了兩軍的協同作戰。”

阿瑟拍著他的肩膀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得罪也就得罪了。鳳翼,這種事不要往心裏去,咱們也不能討所有人的喜歡。”

張鳳翼心中苦笑,暗道以後這種極品美女還是少沾為妙,其實從始至終他都只是被動地應付,自己是什麽身份,怎有資格動這“軍中第一名花”的念頭,可即便如此,還是為整個師團惹來大禍,若不是因為她,十一師團這次恐怕也不會被派做前鋒。快意殺場固然會令斡烈這些將軍們熱血沸騰,可師團的官兵們大多數恐怕更願意做個無驚無險的運糧兵吧!

※※※※

天雖已放亮,太陽還沒升起,林野間罩著一層蒙蒙的白霧,秋日的早晨清冷清冷的,使晨起的人們感到一絲沁人心脾的涼意。

馬隊的蹄聲踏碎了原野的寂靜,安薇爾慵懶地坐在車廂裏,聽著外面輪聲轆轆、馬蹄得得,她撩起一角窗簾向外看著。

車廂外身披鎧甲的騎兵不疾不徐地策馬而行,這使得她再次想起那個曾經和她縱馬共騎的人兒,想起了那狡黠的笑意和那雙明亮自信的黑色眼眸,他雖只是個低級軍官,可仿佛沒有什麽難題能難倒他,他總是那麽從容自信泰然處之,任何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氣質所感染,把他當作可以信賴依靠、值得托付的人。他雖然有些霸道,可卻魅力十足,又風趣體貼,那充滿智能的頭腦裏仿佛藏著使不完的花招,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新奇有趣的體驗。

想到這裏,她甩了甩頭,想把那些毫無希望的希冀從腦子除去,這時盤坐在她對面看書的斯圖亞特從書本上移開目光,擔心地看著她道:“小妹,怎麽了?從昨天起你就一直悶悶不樂,有什麽心事跟大哥講講,讓大哥替你想想辦法。”

安薇爾嘴角掠過一絲強笑道:“沒什麽,哥哥,我只是坐車倦了。”

“小妹,你不是已經學會騎馬了嗎?若覺得車廂裏待得悶得慌,不如騎上我的‘躍雪’溜一會兒,也許心情會好點。”斯圖亞特關切地道。

這些天安薇爾迷上了騎馬,天天吵著要借斯圖亞特的坐騎躍雪,總被他以有失禮儀與身份不合為由訓斥。今天他主動提出要安薇爾騎他的愛馬散心,實在是做出了很大的讓步。

安薇爾淡笑道:“謝謝大哥,我真的沒什麽,只是有點累,休息一會就好。”

她心中明白哥哥的好意,可哥哥怎會知道,她迷上騎馬完全是為了要與心中那人較勁兒,想讓他驚詫一下,對她刮目相看的。如今兩人天各一方,相見無期,睹物愈加傷情,從今後自己是不會再去騎馬了。

斯圖亞特平日最疼愛這個妹妹,看到她沒精打彩的樣子,正想再說點什麽引妹妹開心,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外面的騎兵們也都勒住了馬。

這時有隨從輕扣車門,斯圖亞特打開車門問道:“怎麽回事?車隊怎麽停下來了。”

隨從行禮道:“啟稟大人,是魏幻大人讓馬隊停下的,他說前面有刺客要對大人不利,要求騎兵圍繞馬車保護大人。他還特別轉告大人,請大人和安薇爾小姐千萬不要走出馬車。”

斯圖亞特狐疑地道:“這種地方會有刺客?什麽刺客會跑這麽遠來行刺?遇到騰赫烈的斥候兵或是強盜倒有可能。”他向四下裏張望了一下,只見周圍是一片這一帶少有的林地。高大的喬木與低矮的灌木高低不一錯落相雜,枝杈縱橫,郁郁蔥蔥,倒是個便於藏匿的好地方。

斯圖亞特“嚓”地拔出腰間的長劍,走下車子。

那隨從急道:“大人,請回到車中,小心中了暗算。”

斯圖亞特面色一沈道:“嗯──你在命令我嗎?”

那人趕忙單膝跪地行禮道:“小人不敢。”

斯圖亞特拎著長劍威嚴地道:“照顧好小姐,不要讓她走出車廂,我到前面看一看。”說罷一揮手,立即跑過來十多個持盾握劍的武士,一行人向馬隊前面走去。

馬隊前面路中央一個身著灰色長衫的人負手而立,幾十名挎弓持刀的衛士散開來,在周圍的灌木叢中像過篩子一樣搜索著。

這時斯圖亞特提劍領著一群衛兵走了過來,邊走邊向那灰衣人道:“魏先生,怎麽停下不走了?”

那灰衣人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靜寂的樹林,頭也不轉地道:“公子快請回到車裏去,這裏有一股極重的殺氣,附近一定藏有刺客要對公子不利。”

斯圖亞特沒有移步,卻緊張地順著他的目光在林木間巡視著,他相信魏幻絕不會無故示警。

這魏幻本是大陸上最神秘的刺客組織替天令的修羅使者,只因昔年父親有大恩於他,才發誓報效父親弗龍蒂努斯,魏幻本身就是刺客中的頂級高手,在弗龍蒂努斯鷹魂府諸衛中,也許他的武功不是最高明的,可他對危機感知的靈覺無人能及,十多年來作為父親的貼身侍衛,他不知斬殺了多少想以命換命的覆仇者與刺客。

周圍的灌木叢已被搜了幾遍,不要說是人,連只耗子也不可能藏過。一群衛士回到原地看著魏幻,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命令。魏幻不理睬眾人,渾身警戒地巡視著四周。

突然,他指著一處高聳濃密的樹冠發令道:“放箭!”

幾十人紛紛張弓搭箭,“嗤嗤”的雕翎破空之聲響起,箭如飛蝗,將那高高的樹冠著實過了一遍篩子。幾片枝葉飄落,樹冠中根本沒有人,眾人停下手中的弓箭,心中不禁對魏幻的判斷起了一絲疑惑。

茂密的樹林靜悄悄的,幾十人屏息肅立地註視著魏幻。

魏幻向前走了幾步,雙目緊張地仰視著那高高的樹冠,再次發令道:“放箭!”

諸人心中暗笑,若不把箭壺中的箭使盡,這頭兒是不會罷休的。大家再次開弓放箭,箭雨不停歇地一遍遍濾過枝葉,殘枝碎葉劈啪落下。

突然一個黑影從樹冠中掠起,諸人一驚,還未反應過來,魏幻一聲輕叱,左手仿佛擡手一招,袖中一道銀光如厲電閃過,那團黑影哀鳴著在空中被切成兩半,毛血四濺,紛紛散落,那道銀光仿佛怪鳥般劃著優美的弧線旋轉著飛回到魏幻手中,原來是把彎如月牙的短刀。

這時跑到樹下的衛兵提著被切成兩半的毛團向這邊喊道:“大人,是只貓頭鷹。”

斯圖亞特打圓場地撫掌讚道:“魏先生的靈犀鐮真是神奇無比,此地就是藏有宵小之徒,一見之下恐怕也不敢再露頭了。”

魏幻依舊面無表情地緊盯著那樹冠,漠然地道:“我們雖無法發現刺客,不過他肯定就藏在上面,他武功極高,絕不懼我的靈犀鐮,只是擔心有我在不能一擊而中罷了。”

斯圖亞特再次擡頭仰望著那高高的樹冠,除了茂盛的枝葉外,實在看不出什麽異狀來。他看到魏幻如臨大敵,像一只毛發豎立的獵豹一樣緊張異常,感到有些可笑,“魏先生,既然那人不敢出來,我們索性不用理他,只管離開此地,看他又能怎樣。”

魏幻道:“公子說的極是,公子率大家先行離開吧!屬下就守在這裏,有屬下在,諒此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的。給我留一匹馬,過一會兒我會趕上車隊的。”

斯圖亞特看魏幻臉色凝重,不好再說什麽,道:“這樣也好,先生小心些。”說完領著眾人回到車隊。

安薇爾看著回到車廂裏的斯圖亞特,眉頭輕顰道:“外面出什麽事了?”

斯圖亞特笑道:“沒什麽,魏先生判斷失誤,一場虛驚罷了。”

車窗外馬蹄聲再次響起,車隊緩緩開拔了。

※※※※

魏幻站在樹下,緊盯著樹冠,他兩腳不丁不八的站著,兩膝微屈下蹲,重心前三後七擺出能隨時躍起的鷹捉式,兩手呈扇形張開各握九把靈犀鐮。騎兵們拱衛著斯圖亞特那由十六匹馬拉的華麗馬車從路上經過,魏幻身形劇震,感到樹冠上殺意陡盛,洶湧撲來,他警戒地脊背微弓,周身骨節劈啪作響,將功力提至十二成。他雖無法看到,卻感受得到,那殺意中透出的周身相合高度協調的勁力,這是功力達到極致的表現,此人不出手便罷,出手必是令天地變色的雷霆一擊。

馬隊漸行漸遠,四周又恢覆了平靜,魏幻像石頭一樣紋絲不動,以鷹捉式與樹冠對峙著。時間悄悄地流過,斯圖亞特他們應該已經走很遠了。魏幻卻感到那股殺氣非但未減,反而更見凜冽。難道此人刺殺不成,想將他斬殺於此地洩憤?

一想到此處,魏幻心頭大震,樹上這人功力絕對不可小覷,自己此時又孤立無援,拚將起來鹿死誰手實難預料,他的面色還是像生鐵一般又冷又硬,毫無表情,不過臉上刀刻一般的皺紋仿佛深了許多,額際也隱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氣,凝神緊盯著樹間,緩緩地試著向後輕移了一步,突感樹間氣機驟變,由靜默窺伺一變而為躍躍欲試、鋒芒盡展,那淩厲森寒的刀氣呼之欲出。

魏幻立刻停下了腳步,握著靈犀鐮的兩手已經開始冒出冷汗,看來這人鐵了心要把自己留在此地,自己如果嚴守門戶,靜下心來這樣與他一直對峙下去,對方武功雖高也難奈他何,可只要自己身形一動,對手必然會捕捉到哪怕極細微的破綻展開攻勢。雖說此人未見得當真就能把他留下,可自己也實在心存忌憚,不願冒然相試。

一個時辰過去了,四周靜得可以聽到落針,連鳥雀也被這裏令人窒息的氣氛所感染,不敢靠近覓食。魏幻緊守門戶不敢稍動,懼意卻正在心中一絲絲升起,他在盼著對方忍耐不住首先展開攻勢,那樣自己可以或戰或走,伺機而動。可沒想到對方心態竟非常沈穩,沒有一絲急躁,耐心地等待著他露出破綻。

多年的刺客生涯告訴他,這種耐心本身就是功力的體現,這種對手是最難纏、最棘手、最可怕的,這種後發制人的對手不出手則已,出手必占先機,必中要害。相反,如果自己不露破綻,他會一直等下去,直到忍受不了盲目出手為止。看來今日要想從這裏脫身,一定得想點法子才行。

“朋友。”魏幻滿身戒備,突然緊盯著樹冠沈聲道:“今日雖是魏某壞了閣下的大計,可卻是閣下先動殺機,棋輸一著,咱們各為其主,此事卻怨不得魏某人。依在下猜想,閣下一定是隱跡於軍中,又與我家老相爺有些過節的人。閣下今日雖然事敗,卻行藏未露,除我之外,恐無人相信少主人曾經身臨險境,魏某雖身份低下,卻也不會做那無謂解釋,去邀功求賞。如閣下定要生死相拚,且不說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我若有閃失,我家公子必然返回追究此事,恐怕到時閣下再難隱瞞身份,須得另覓他處藏身了。今日之戰,是利是弊,有無必要,還望閣下細細思量。”

說完,他目不交睫地註視著那高樹,提聚著功力對峙著。

半晌,四野萬籟俱寂,魏幻開始試探著緩緩後退,感到樹間的氣機並未發生變化,還是不敢大意,萬分警惕地保持鷹捉式面對著大樹倒退挪動到百步之外,才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坐上斯圖亞特給他留下的戰馬,向著遠處的大樹抱拳道:“好朋友,咱們山長水遠,後會有期。”說完一帶馬韁,縱馬疾馳而去。

直到跑出了一帕拉桑遠,馬背上的魏幻才徹底放松下來,經過剛才長時間提聚功力、全神貫註的對峙,此時猛一放松,周身已近虛脫,定下神來,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是汗透重衣。

魏幻已經走了很久,林野間還是靜悄悄的,突然樹冠間一枝長長的被人彎曲卷起的枝杈像彈弓般彈起,一個黑影像帶著一抹厲電般的寒光彈丸一樣彈躍而出,劃空而過,“鏘”的一聲巨響,路邊一塊齊腰高的巨石被那躍出之人揮刀淩空下擊斬為兩半,他落地後瘋虎般兩手握刀對著巨石狂劈亂斬,將那盤石塊塊砍成拳頭大小,那柄狹長的斬馬刀雖有刀氣相護,也被砍的斑斑駁駁,最後終於不堪重荷,“錚”的一聲斷為兩截。

那人擲刀入地,雙眼凝望著帝都的方向悵恨地道:“老賊,總有一天我會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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