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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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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說過, 許仲延去世前, 許府與侯府來往甚為密切,雖然許知瑜有小半年沒再過來,對侯府的陳設也頗為熟悉,由著喜鵲領著,幾人就到了侯夫人的院子。

彼時侯夫人方氏正素手添香。

侯夫人雅致好, 許知瑜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 她似有察覺, 才擡起頭來,招許知瑜進屋子:“怎的過來了也不吭聲, 快來坐坐。”

許知瑜正坐在方氏對面,她於香道上學問不多, 只是受方氏影響,懂得點添香的樂趣, 便也挽著袖子, 拿著小銀勺,翻弄香爐。

香爐內一縷縷青煙緩緩升起, 煙霧糾纏交錯,又泯滅於空氣中。

許久都沒人說話, 兩人像是心無旁騖地沈浸於這暖意綿綿的熏香之中, 至於個中真相如何,許知瑜擡眼,侯夫人終於忍不住,攪亂了香灰, 一時過厚的香味撲面而來。

方氏心緒不寧,俄而,許知瑜先問了出口:“夫人可有心事?”

這句話打破了兩人間的沈默,也讓方氏心裏活絡起來:“說來,近來有件事十分擾心,知瑜此趟過來,想必也是為了這件事。”

“是啊,柳兒姑娘看著,也是可憐。”許知瑜默默打量著方氏的臉色。

方氏恨鐵不成鋼似的咬了咬牙,嘆口氣,說:“這個柳兒,與我侯府並無幹系,卻觍著臉上門來,口口聲聲說懷了熠哥兒的孩子!”

許知瑜點點頭,像是應和方氏的話,卻說:“如此,我見她腹中真有孕的模樣。”

“且不論真假,熠哥兒怎麽可能與青樓女子有所牽連?”方氏把小銀勺一放,又嘆口氣,說,“可見這女人只是為了名譽,就做出這麽齷齪的事。”

安定侯夫人愛次子如命,許知瑜一直是知道的。

她與侯府之間能夠結姻,也是因為蔣熠不願與貴女們牽扯,按蔣熠的說法,便是不願意“伺候”,還好侯府的重任放在了大公子身上,蔣熠只需當個富貴閑人就好了。

因此,明面上是她高攀了,實際上侯夫人經過多方考量,也怕過了這村沒那店了。

許知瑜低頭莞爾,說:“方才,二公子已然同我說了他不認識柳兒姑娘。”

“是。”方氏見許知瑜信了,心情稍緩和,道,“你可別聽別人道聽途說,我們兩府的事,還輪不到他人插嘴。”

許知瑜點點頭。

再坐一會兒,說了幾句貼己話,許知瑜便說告退,出了侯府門前,她問了門房一句:“熠哥兒方才可說他要去哪?”

因著先前許知瑜常來,門房已然把她看做了還沒進門的二少夫人,所以對她的問話也算是有什麽說什麽。

只聽門房道:“哥兒沒說明白,不過近來哥兒多去城西郊吃酒,那些個公子哥也愛去,想來是京中新盛的興趣。”

“如此。”許知瑜點點頭,讓尤嬤嬤賞了門房碎銀,隨後回了許府,換了頂轎子,帶著凈月出門了。這次,直去西郊。

西郊這地兒有點意思。當年高祖打完天下,前朝餘孽聚在西郊欲起事,被鎮壓後,西郊便從京城劃給範州,範州知府信了西郊犯太歲的話,把那地百姓晾著,因此,西郊人很是厭惡範州,自認是京城人,不認範州,京城卻不管這地。

在繁華的京城附近,竟生了這塊三不管之地。

如今,西郊反而成了一個銷金窩,京城高官們或多或少都插了一腳,暗自從中撈金,皇帝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這地兒給朝廷帶來了銀子,不出大事便行。

到了西郊繁華地帶,轎子不易行走,她便下了轎子。因為西郊往來人多,女子不宜拋頭露面,許知瑜戴上了竹笠,邊緣垂下白色帷幔。

路上與她一般打扮的女子不少,所以也不見得奇怪。

她在一小攤邊上,挑著攤上的玩意兒,狀若無意地打聽:“京城內的公子過來玩,都是去哪兒?”

攤主並非第一次見京城的貴女來“捉奸”,以往,鬧到衙門去的都有,他笑嘻嘻著說:“還能有哪兒,當是醉香樓。”

許知瑜又問了路,這才和凈月一前一後走著去找那醉香樓。

凈月看著來往形形色色的人,心裏不安,說:“姐兒,這裏實在亂了……本該我和嬤嬤來就是了。”

許知瑜笑了聲,她的聲音藏在帷帽後面,有些低,卻更顯出了軟:“這你就不懂了,若是你和嬤嬤來,估計是什麽都問不出來。”

她知道這裏的人愛看京城的熱鬧,巴不得京城的富家公子又鬧出什麽醜事來,有什麽事比姑娘家親自捉奸來得好呢?

若換了個嬤嬤和丫鬟來問,他們定是愛答不理。

許知瑜隔著白色的帷帽,看著繁榮的街巷,心裏也頗為感慨——上輩子這裏她確實來過一次,不過,是被姨娘周氏拉著來的,當時她還事事懵懂,被當槍使,唐少赟以為是她來捉奸,還要讓周氏看她笑話,對她更是冷淡了。

掩下想起往事的不適,多走了幾步,見一高樓坐立於正前方,雖是青瓦紅磚,卻非莊重,處處精雕細琢,靡靡之音從瓊樓玉宇之中飄溢而出,歌姬笑聲清脆,醉了多少男人。

樓內屢屢熏香,甜膩熏人,像是一只只勾人的手,拉著男人們心底裏的欲。

許知瑜微微捂住鼻子,凈月可是頭次瞧見這樣的奢靡,眼都直了,許知瑜心裏覺得好笑,拉著她上了一旁的客棧,可惜二樓雅間滿人了。

不過大堂裏,多得是女子,規矩在這無需多講,許知瑜也放松下來,與凈月坐在大堂一個角落,點了幾盤小菜。

凈月不太自在,說:“姐兒,我們這麽坐著能看到蔣公子?還是先回去吧!”

許知瑜並沒有摘掉帷帽,只挽起半邊,露出的那半邊面容,白皙似初雪,卻帶著桃花的粉,黛眉杏眼,小唇在帷帽下若隱若現,確確春色一絕。

她笑了笑,說:“我知道無用,也不是要看他,只是現在正是午飯時候,你不餓,總不能叫我餓著吧?”

凈月這才“啊”了聲,連連點頭,實則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道是餓了。

不一會兒,菜都上齊了,二人點的並不多,兩碟家常小炒,還有一個清湯,再有兩碗米飯,許知瑜拿著筷子夾起一小點米飯,吹了吹,送入口中。

凈月不太在意規矩,吃得津津有味的,看得許知瑜一笑,很有胃口。

二人吃得正舒心時,忽而又上了兩盤菜,菜的用料講究,菜盤子鑲銀嵌玉,一看就知道價格不凡。

“店家,這不是我們點的,上錯了罷?”凈月叫住店小二,說。

小二笑瞇瞇地說:“沒上錯,這是那桌公子替這些姐兒點的。”他說著指了指二樓雅閣。

雅間都隔著珠簾,裏頭的人看得見外頭,但外頭只能看到盈盈細珠。

按他這麽說,許知瑜也不知道具體給點的是誰,只笑了笑,說:“煩請店家把這兩盤菜撤了吧,我們兩個女子,吃不下這麽多。”

這是婉拒了。

店小二臉上為難,說:“客官,這是雅間客人點的……”接著又壓低了聲音:“若您不喜歡,不要碰就是了,您這樣,我們太不好做。”

“那便算了。”許知瑜拿起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然後把帷帽放了下來,這地兒果然還是不太適合露臉,免得生了無妄之災。

如此,兩人稍微收拾,剛走出客棧幾步,就聽到後頭一童仆的叫聲:“姑娘留步。”

童仆追上來,拿出了一柄玉扇,道:“這是我家公子贈予姑娘的。”

“這玉扇……”許知瑜總覺得有些眼熟。

童仆以為她在猶豫,連忙討好地說:“扇子是上好的白雲玉打的,扇面是絲綢,不敢說這是獨一無二的,只是,這天下,一共就兩柄姊妹扇。”

難怪這麽眼熟了,方才蔣熠揮著的,除了扇面的字畫不一樣,還真是這姊妹扇。她溫聲問:“還有一把在安定侯府二公子那,是麽?”

童仆見她是個懂的,登時噎住了。

許知瑜擡起頭。

二樓雅間可觀得這條街,因而她此時也見到一公子立於窗前,應是送扇之人,看身形並不熟悉,她攜著凈月,輕輕一躬身。

隨後她問童仆:“我正是在找蔣熠,不知現下去安定侯府能不能找到他?”

童仆眼神閃躲:“侯府二公子行蹤小的也不知,姑娘是他的?”

許知瑜笑笑,沒有應答,而是告別了。

一路上凈月很是不解:“這種登徒子,姐兒怎的還要行禮……”

許知瑜莞爾,淡淡說:“安定侯夫人偏愛蔣二公子,什麽好的都會送到他手上。姊妹扇一柄在他手上,那另一柄應該也是在一貴公子身上才是。”

不怕這公子身份低,就怕太高,惹不起。許知瑜心裏長舒口氣,反正便只是一面之緣,日後不再相見。

說起貴公子,凈月訥訥,說:“如此,這扇該在蘇公子那才好呢。”她方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半晌不敢出聲。

倒是許知瑜笑了笑,換了個話頭。

只不過,她面上雖然不顯,還可以接著說話玩笑,心裏卻一咯噔,回想之前那一面,蘇華風那句話:

半年之內,能發生的事,太多了。

一種奇怪的感覺生上了她心頭。

許知瑜叫了擡轎的人去安定侯府門,倒不是她想守株待兔——能與蔣熠用姊妹扇的,感情一般不差,她故意透露自己找蔣熠的消息,讓對方知道,對方應當通風報信了。

若是去的時候巧,估計還能剛好見到蔣熠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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