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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七章 疼惜 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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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良媛托付兒子的那兩個老仆雖是她在之前的小鎮上安家後,才采買的,對他們母子卻都忠心耿耿,也不因主母不在了,小公子還年幼無知,就對他不好乃至欺壓他,或是卷了主母留下的細軟跑路。

仍盡心盡力的服侍保護那小公子,帶著他東躲西藏之餘,也不忘盡可能讓他吃飽穿暖,不受委屈。

如此到了那小公子六歲上頭快七歲時,先太子也終於知道了自己真正長子的存在,特意派了心腹去接他們母子回京,對先太子妃則是恨得牙根直癢癢,打定主意待良媛和長子平安回京後,定要狠狠發落先太子妃。

小公子打小聰明過人,良媛也學識過人,打兒子能把話說利索起,便開始教他三百千了,所以到小公子五歲上時,已經識得幾千字,比尋常同齡孩子強出十倍了。

良媛臨死前,因從未告訴過那兩個老仆她的真正身份,怕自己一死,兒子的身世便要隨自己而去,弄得兒子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只能含淚把過往的一切都告訴了他,還給了他一樣信物——一枚同心玉佩,說將來他若想認祖歸宗了,拿了那枚玉佩進京,見到先太子,先太子自然就會認下他了。

好在是先太子也與良媛想到了一塊兒去,派出京接良媛和兒子回京的心腹持的正是與良媛給兒子的那枚同心玉佩一套的另一枚玉佩。

若不然,小公子且不會隨來人一道進京去,他怕來人是之前害他們母子東躲西藏,以致害他失去了母親的那群人的同夥。

可惜小公子被先太子的人找到後,便病了一場,以致延誤了原定進京的時間,等一行人終於抵達京城時,已是三個月後了。

宮裏的巫蠱之案也爆發了,先太子被卷入其中,最後落得被逼造反,全家盡誅的下場。

至於那小公子,在巫蠱之案爆發當日,倒是可巧兒進了宮,卻壓根兒連東宮都沒能靠近半步,更別提見到自己的父親了。

也虧得先太子怕知道自己真正的長子流落在外後,會為他招去更多的殺身之禍,只讓自己的幾個心腹知道了此事;一路護送那小公子先入京再入宮的心腹也不經常在外行走,知道其是太子的人並不多。

一回宮發現形勢不對,便立時帶著小公子蟄伏了起來,方逃過了一劫,也為先太子護著了最後一絲血脈……

韓征說到這裏,面色倒仍是一派的平靜,可施清如卻自他青筋直迸的手背上,猜到他心裏此刻一點不若面上這般平靜。

因斟了一杯茶給他,柔聲道:“督主,說了這麽半日了,先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韓征便接過她遞上的茶,低頭吃起來。

又聽得她道:“都是過去的事了,督主千萬別傷心,你如今有我了,凡事我都會與你一起承擔的。”

雖然韓征一直用的是旁觀者的立場和語氣講述當年的事,可都到這地步了,施清如又豈會不明白,他說的就是他自己?幾乎是火石電光之間,已什麽都明白了。

韓征眼角眉梢便一下子柔和了下來,道:“我不傷心,除了為我娘當年的種種不容易和年輕輕就沒了而傷心,再就是為我還來不及孝敬她,她便已經去了而遺憾以外,我其實真不傷心。畢竟我壓根兒沒見過我所謂的父親,所謂的‘全家人’,我更是一個不認識,甚至都根本沒拿我當家人,所以他們是死是活,有多慘有多冤屈,說到底與我何幹?”

頓了頓,聲音越發的低柔了,“倒是你,聽見我竟然是這樣的身世,是什麽感受?就一點不震驚,不害怕,不後悔麽?”

施清如先點頭,又搖頭,“震驚自然是有的,雖然心裏早就隱隱有所感覺,猜到督主的遠大志向,並據此猜到督主真實身份不一般了,但也沒敢往這上頭想過,畢竟,這太匪夷所思了,任是誰聽了,只怕都要覺得難以置信。可那又怎麽樣呢?不管督主的真實身份是什麽,不管你叫什麽名字,身處怎樣的位子和立場,你始終是你,始終是我面前這個人啊,所以我有什麽可害怕可後悔的?”

當初她可早在知道督主不是真正的太監之後,已震驚過一次,也明白了許多,如今自然再沒什麽能嚇到她了。

反倒因為終於什麽都知道了,所有有過的疑惑也都全然能捋明白了。

就算督主志向遠大,也不會因……後繼無人,而沒有拿命去博的必要,最後他亦博贏了,卻勢必難免背上“亂臣賊子,謀朝篡位”的名聲,一開始也勢必要舉步維艱,不定要付出多少的汗水心血,才能令百官臣服,萬民歸心。

甚至還會引得其他的豪強群起而效仿之,那天下勢必只能大亂,最後遭殃的也只能是本國的百姓;指不定還會因此讓南梁趁虛而入,侵占了大周的國土去,——督主明顯是個愛惜百姓的,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事情發生?

如今施清如總算明白了,若督主是先太子的血脈,還是長子,那便本來就名正言順,她擔心的那些事,自然也就不可能發生了。

韓征再也忍不住滿心的觸動,“過來!”

待施清如起身走向他後,一把拉過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將她抱了個滿懷,才低聲道:“我到底何德何能,才能撿到你這麽好的一塊兒寶?”

施清如摟著他的脖子,低笑道:“知道自己撿到了寶就好,那以後可得加倍對我好才是,不然指不定哪天寶貝就自己長出翅膀,飛走了呢?”

韓征就輕咬了她的鼻尖一下,“讓我撿著就是我的了,不但這輩子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休想飛走!不然翅膀都給她打折了。”

施清如假意“噝”了一聲,“把人家的鼻子咬得好痛,不行,我也要咬回來!”

便也輕咬了韓征一下,方又嗔道:“竟然還想打折我的翅膀,真是太壞了,才還說自己何德何能撿了寶,你就是這麽對待自己寶貝的啊?”

韓征低笑道:“寶貝要是一直乖乖的,我當然寶貝她到底,可她若不乖……當然還是得寶貝她到底了,誰讓她是我舉世無雙的寶貝,是我的心肝兒我的命呢?”

施清如這才滿意了,“這還差不多。不過你的甜言蜜語還是到此為止的好,再說下去,我整個兒都得融化了!”

說完見韓征情緒好了許多,方低聲又說回了正題:“當年,督主進了宮裏,就再找不到機會出宮了嗎?便是有那位心腹護著你,他自己尚且得夾著尾巴做人,提心吊膽,舉步維艱了,何況督主呢,督主早年間,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說到最後,手已禁不住輕撫上了韓征的臉,眼裏也滿滿都是疼惜,督主吃了那麽多苦,她以後一定要對他更好才是!

韓征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當年若真安了心要出宮,還是有法子的,只是出宮以後,就只能隱姓埋名,泯然與眾人之間,再也休想踏進皇宮半步了,又何談為先父申冤報仇,何談為自己正名,奪回本就應屬於先父那一支的榮耀與江山呢?所以只能蟄伏宮中,忍辱負重,一步一步往上爬,畢竟太監一心要往上爬,還是有很多機會的。”

頓了頓,繼續道:“苦肯定是吃過的。宮裏人人都是拜高踩低的主兒,越是底層的太監宮女雜役,便被欺負得越狠,可他們欺負起比他們更弱小的人來,也更狠。但祿叔,就是那位心腹了,他手裏好歹有幾張不為人知的底牌,所以我其實也沒吃太多被人欺淩的苦,所有太監都必須要過的第一關……我也沒有遭受,凈身房每年因為挨不過,擡去亂葬崗的屍體沒有十具,也得七八具,可見有多殘酷。反倒是暗地裏學文學武時,要在最有限的時間裏學到最多的東西,要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變得強大起來,更身苦也心苦。”

施清如聞言,心裏卻仍滿滿都是對他的疼惜,低道:“難怪督主如今文韜武略,無所不能,原來都是早年比別人多付出了十倍的汗水與心血。我只恨我為什麽沒能早幾年到督主身邊,那至少也能替督主分擔一二了。”

韓征嘴角就有了笑意,“你要是早幾年就進了京,可到不了我身邊,何況那時候我不容易,你難道日子就好過了?我是不是也該恨自己為什麽沒早些到你身邊啊?所以我們相遇相見的時間正正好,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就必須在那個正確的時間,才能遇上正確的人。好了,別想過去的事了,要緊的是現在和未來。”

施清如點點頭,“嗯,要緊的現在和未來,我以後一定會加倍對督主好的。不過太後至於那般心虛嗎?她手上沾的血又不是只有先太子一家的,勢必旁人的更多。她今時今日的至尊榮耀與富貴,勢必也是踩著不知道多少人的鮮血與屍骨才有的,她若真要心虛,心虛得過來嗎?”

韓征冷笑道:“據祿叔說來,當年先太子對她十分的孝順,先太子妃更是她一力做主為先太子娶的,東宮的兒女們也因此常年都養在她宮裏,與她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可見東宮從未防過她,對她是真個掏心掏肺。一邊是真情,一邊是假意,等害得東宮盡數伏誅後,做了虧心事的人又怎麽可能不怕半夜會有鬼來敲門?”

“偏東宮伏誅的第二年,她娘家人便幾乎盡數死於了洪災,之後她兒子更是一直膝下空虛,這麽多年,竟是那麽多妃嬪,一個有孕的都沒有過,本就做賊心虛的人,豈能不更心虛更害怕,更覺得都是老天爺在降報應?”

施清如就想到了當初丹陽郡主與她說的,自太後娘家幾乎死絕後,她便吃了長齋,每日還會花大量的時間來禮佛;

隨即又想到了當初蕭瑯大白天帶人在禦花園抓野貓,說是太後睡眠不好,聽不得貓叫聲……當時她還沒覺得有什麽,如今方知道,原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也不怪太後心虛,任是誰遇上跟她一樣的事,只怕都會覺得是報應的,——可見老天爺還是公平公正的!

施清如因低聲說道:“可見這人是做不能虧心事的,一旦做了,就只能心虛一輩子,一輩子都活在折磨與煎熬裏了。”

韓征揉了揉她的頭發,“道理都知道,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呢?好了,不說這些了,我本來之前就想告訴你的,又怕你擔心,可今日卻是不得不告訴了,如今對你和盤托出後,我心裏也輕松多了,終於我對你沒有任何的保留和餘地了。不過你也別刻意將此事放在心上,之前怎麽過,如今仍怎麽過便是,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負擔,記得凡事都有我就夠了。”

施清如乖巧的點點頭,“我會一如既往過日子,不給督主添麻煩,不叫督主有後顧之憂的。”

韓征“嗯”了一聲,“只要你好好兒的,我就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畢竟也暗中布局這麽多年了。今兒的事,你也別管了,我定不會讓你白受委屈與驚嚇的!”

施清如又點點頭,“但督主也別著急,別打草驚蛇了,事緩則圓,咱們有的是時間,斷不能拿自己來冒險。於我來說,任何時候督主的安全都是最重要的,旁的都要靠後,督主可明白?”

韓征將她抱緊了,“在我心裏也是一樣,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一定會為你好好保全自己的,畢竟我們還有幾十年要一起度過呢。”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相擁了一會兒,韓征見時辰不早了,不得不放施清如回去了。

這才松開她,又低聲交代了她幾句,方叫了小杜子進來,好生送了她回去。

待目送二人走遠後,立刻冷聲叫了小卓子進來,“立刻傳沈留柳愚來見本督!”

次日,施清如去仁壽殿給太後診過脈,確定太後病已好得差不多,又給換了一張方子,告訴段嬤嬤太後若是想吃,就吃兩服,若是不想吃,也無礙後,又陪著太後說了一會兒話,才告辭退出了仁壽殿。

卻沒有回司藥局去,而是徑自去了西三所見廣陽郡主。

廣陽郡主似是料到她會來一般,早早已坐在靠窗的榻前等著了,一見她進來,便肅然欠身道:“縣主來了,請坐,都退下吧。”

待屋裏眾服侍之人都退下後,又動手給施清如斟了一杯茶,方苦笑道:“縣主眼下應當恨我入骨了,我若說我不知道後果會這麽嚴重,誤闖太後小佛堂不止是會挨罵挨打,竟然還會丟命,縣主也一定不信我了吧?”

施清如淺啜了一口茶,淡淡道:“郡主什麽都還沒說,又焉知你把前因後情都說了,我會不信你呢,指不定,我又信了你呢?”

廣陽郡主聽出了她話裏的嘲諷之意,又是一個苦笑,“我知道都是我辜負了縣主的善意與信任,但我……不管怎麽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已是辯無可辯,縣主要打要罵,甚至要我的命,我都無話可說。只求縣主千萬不要牽連我母妃,她這輩子真的很苦,也什麽都不知道,只求縣主能高擡貴手,不要牽連她。”

施清如聽她說完,又喝了一口茶,才問她:“映紅呢?現在還活著嗎?”

廣陽郡主怔了一下,搖頭道:“我不知道。她打昨兒……就沒回來過了,我也不敢聲張,更不敢找她,也許,已經不在了吧?”

“那她是誰的人,郡主總知道吧?我差點兒就稀裏糊塗丟了命,總得知道要自己命的到底是誰,以免下次沒有這麽好的運氣,真把命給丟了,只能做個糊塗鬼吧!”施清如語氣仍淡淡的。

廣陽郡主抿了抿唇,才再次搖頭道:“她貼身服侍我已經四五年了,但卻是此番進宮之前,我才知道,她竟然還另有主子的,只是……請縣主恕我不能說。我既有所求,自然也要有所舍,才能有所得,同時還要做好事敗的準備,所有無論縣主要對我怎麽樣,我都無怨無悔,只求能不牽連我母妃,再就是……”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在這宮裏萬分難得的寶貴善意,辜負了你拿我當朋友,肯與我君子之交的信任與情意,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幸好你什麽事都沒出,沒被罵沒被打殺,不然,我就更是死了也難以心安了。”

施清如嘲諷的勾起了唇角,“郡主以為,光一聲‘對不起’就夠了嗎?您是郡主,誰又敢真對您喊打喊殺呢,所以您不必以退為進了。您的母妃貴為親王妃,就更沒誰敢把她怎麽樣了,您又何必還要時刻不忘變著法兒的展示您有多孝順呢,難道以為我會上您一次當,就勢必還會上您二次當不成?”

她昨晚幾乎一夜都沒睡,既是因太過震驚,太過心疼韓征,也是因想到廣陽郡主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便禁不住一肚子的氣,今兒不把這口氣給出了,她今晚勢必還得睡不著。

但除此之外,她心裏其實還抱了那麽一二分僥幸的希望,覺得自己不至於那麽背,遇上的人就沒一個好的,總有例外吧?

所以還是想過廣陽郡主可能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的,可惜進門後才只看了她一眼,施清如心裏僥幸的希望便破滅了。

果然廣陽郡主的所謂希望能調養好身子,成親後便能盡快生子,送回京替自己承歡盡孝於衛親王妃膝下;還有什麽‘子欲養而親不待’,什麽日日都盼著出宮,好回去陪伴母親,好請了她上門去為母親調治身體……都是裝出來騙她,都是為了引起她的共情,從而放松警惕,最後稀裏糊塗間,便送了命的陰謀。

真是下了好大、好長時間的一盤棋啊!

廣陽郡主的臉就更白了,眼圈也紅了。

片刻方笑得比哭還難看的道:“縣主要罵就盡管罵個夠吧,但我心裏是真的、真的拿你當朋友的,與你說的那些話,也並不只是為了引起你的共情,都是發自內心的,只是、只是我真的有苦衷,我……”

施清如打斷了她,“前番郡主特地問我太後這幾日能不能禮佛,讓我勸太後最好歇幾日,為的也是昨日吧?若太後仍日日都要去禮佛,所有服侍的人都不敢松懈了,勢必會時刻都把各個入口都守得牢牢的,那我還要如何‘誤闖’?便真誤闖了,壓根兒就進不了太後的小佛堂,已經被人發現了,以太後對我的寵信,見我只是誤闖,且根本沒真闖入她的禁地,指不定就隨便說我兩句,也就把事情揭過去了,豈非與你的本意背道而馳了?”

“所以一定得讓太後幾日不能禮佛,讓所有服侍的人都無形中松懈下來,那再做上個把個小手腳,或把人支開,或打個時間差,我便足夠闖入太後真正的禁地了,那太後豈能還不殺我的?當場杖斃我的可能性簡直九成九,映紅背後的主子、你的合夥人的目的便也達到了,不是嗎?”

廣陽郡主啞聲道:“映紅的確是這麽與我說的,但我真的不知道太後曾杖殺過誤闖她小佛堂的宮人,還是昨兒事後我讓倚綠悄悄兒找一位在仁壽殿服侍了多年的老嬤嬤打聽過後,才知道的……我要是一早就知道,一定說什麽也不會答應她。”

她是有所求,卻也是真的沒想過要害人性命,尤其是自己朋友的性命!

施清如短促的哼笑了一聲,“郡主以為我還會信您的話,還敢信您的話嗎?不過我很好奇,您其實可以不承認的,畢竟映紅如今不見蹤影,我根本沒有任何的證據,所以我來之前,其實已經做好了什麽都問不出來的準備,可您卻偏直接就承認了,是真視死如歸,還是有恃無恐呢?”

廣陽郡主苦笑著搖了搖頭,“昨兒知道你差點兒陷入怎樣的兇險後,我便已下定決心要向你認錯道歉了。你會中計,說到底都是建立在對我人品德行的信任上,建立在心裏其實早拿我當朋友了的基礎上的,你這般待我,我卻那樣回報你……若是還想抵賴,還想僥幸的把事情混過去,那我成什麽人了,豈不是連豬狗都不如了?便是我母妃知道後,也一定會恨我,會以我為恥的!”

“是嗎?”施清如涼涼的反問,“我可沒拿郡主當過朋友,也早後悔曾經對您那傻乎乎的善意了。不過若郡主肯告訴我您背後那人是誰,我還是願意把一切都一筆勾銷的。”

可惜廣陽郡主還是那句,“請恕我不能說。”

她已經辜負了朋友的信任,不能再當兩面三刀,見風使舵的人了,那不但母妃,連她自己也會不齒自己的。

施清如既從她這裏問不到有用的消息,該證實的也證實了,自然不肯再多待,淡淡扔下一句:“郡主不說就算了,橫豎我遲早也會知道的,您也不必擔心會牽連令堂,我自來不會牽連無辜,告辭。”

便起身離開了。

餘下廣陽郡主還想請她留步,話到嘴邊,卻到底沒能說出口,只深深鞠下了躬去,待半晌後再直起身來,已是淚流滿面。

她從小就沒什麽朋友,與皇室的堂姐妹表姐妹們也除了在宮裏開大宴時,能見上一面以外,幾乎從無交集;偏她母妃娘家還在姑蘇,且同樣人丁單薄,也沒法兒送人進京陪伴她們母女,她長到這麽大,心裏有多孤單多寂寞,可想而知。

所以她真的很珍惜施清如對她的善意和友好,很珍惜這份難得的情意,她若是一開始就知道恭定縣主原來是這麽好的一個人,根本就不會答應平王府大堂哥的條件。

——是的,廣陽郡主背後的人正是宇文皓,他知道宇文姝無論如何都拉攏不了施清如,不可能贏得她信任的,所以索性另辟蹊徑,想到了廣陽郡主這個堂妹。

自那次大相國寺事件,讓宇文皓開始懷疑韓征後,他一直都在試圖通過各種渠道來證明自己的懷疑。

可惜一直都沒能找到任何的線索,任何的突破,哪怕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事兒肯定不容易查到,韓征若真那麽容易就露了馬腳,也不能年紀輕輕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他的心思究竟縝密到什麽地步,心計又深沈到什麽地步,旁人只怕根本難以想象。

所以宇文皓早就做好了自己要打持久戰的準備,但準備是一回事,現實卻是另一回事,誰知道隆慶帝什麽時候便會駕崩呢?他可沒那麽多時間能用來白白浪費。

焦灼之下,他難免要想其他法子,要做兩手準備。

就算不能先抓到韓征最致命的把柄,能讓他與太後先鬥得兩敗俱傷,不也是收獲嗎?本來兩邊也早已是幹柴烈火,只差濺一點火星子上去,就要熊熊燒起大火來了!

宇文皓自來便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哪怕衛親王府孤兒寡母,在宗室裏都快悄無聲息得讓人忘記還有她們母女、還有個衛親王府了,宇文皓卻自詡是他們這一輩裏的長孫,擱尋常人家,便是承重孫、宗子,自然該把族裏的老弱病幼都照管到才是。

是以向來待衛親王府都還算照顧,時不時就要上門給衛親王妃請個安問個好什麽的不說,四時八節也都不會忘了禮物,還從來都不求回報,久而久之,衛親王妃與廣陽郡主豈能不感激他的?

甚至廣陽郡主的婚事,也是宇文皓請托了自己的父親平親王一力促成的,郡馬雖不是長子,卻自有本事與志向,又潔身自好肯尊重人,不但衛親王妃滿意,廣陽郡主也十分的滿意。

本來宇文皓做這些只是為了收買人心而已,於他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就算到頭來什麽回報都得不到,他也願意去做。

哪裏能想到竟然這麽快就有機會得到回報了,太後竟然召了廣陽郡主、恩陽郡主和宇文姝進宮承歡膝下呢?

宇文皓立時找到了廣陽郡主,如此這般與她說了半日的話,又許了她額外的好處,事成後他不但以後會加倍盡心的照顧衛親王妃,讓廣陽郡主沒有後顧之憂。

還會在隆慶帝答應過繼,立了太子之後,立時著實安排衛親王府過繼的事,保證會給衛親王妃過繼一個方方面面都最合適,也最滿意的嗣子,讓她老有所依,讓衛親王府的香火爵位能得以傳承下去。

宇文皓甚至暗示廣陽郡主,若將來他能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便是直接讓廣陽郡主與郡馬的兒子入繼衛親王府,承繼衛親王府的爵位財產也不是不可能,那便不必便宜旁人了……

廣陽郡主想到這裏,加上從昨兒到今兒終於想通了的一些關竅,越發淚如雨下了。

她從沒想過什麽將來要讓自己的孩子入繼衛親王府,以免便宜了旁人,她所求的,只是自己的母妃日子能過得好些,快活一些,老有所依而已。

不然等她出嫁了,母妃成日裏可就真只能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病了沒人照顧,難過了沒人安慰,什麽都只能自己一個人承擔了……那樣冷清孤寂的日子,她光是想,都覺得眼淚要落下來了。

卻沒想到,她的孝心卻終究傷害了她來之不易的朋友,甚至差點兒害得她的朋友丟了性命,便是母妃知道了,也肯定會罵她的,——可惜現在再後悔,也已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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