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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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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尚奕回頭看見養真, 微微一笑。

王貴妃暗中苦心謀劃的一切還沒有跟尚奕說過, 所以趙尚奕竟還不知道自己跟養真的事情已經起了變故。

從最開始跟趙曦知一塊兒遇見養真的時候,趙尚奕就覺著這女孩子實在與眾不同, 雖然那時候養真故意裝扮的十分古怪,且成功引發了趙曦知的厭惡, 但尚奕卻一眼瞧出了她本是麗質天生。

後來所見自然又證明了他的所想。

對王貴妃來說,先前尚奕當著皇帝的面主動答應跟養真的親事, 是自己的兒子委曲求全罷了,雖然尚奕也跟她說過想娶養真,但不管怎麽樣, 一個“孤鸞”的批命已經足以讓貴妃魂飛魄散悔不當初。

然而尚奕卻是真心的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 面對天之驕子無人敢逆的趙曦知, 她舉止言行裏流露出來的那種談笑不羈;到龍舟賭賽,她於龍舟之上,與眾不同的飄然風姿令人傾倒……更不必提此後逐漸發生的別的事。

尚奕自問從沒有見過這樣奇特的女孩兒, 如果說最初貴妃問他願不願娶養真的時候, 他只是順著貴妃的心意順水推舟的回答, 那麽現在, 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意。

養真微怔之下,忙屈膝行了禮:“不知四殿下駕臨寒舍,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趙尚奕走近了兩步:“四妹妹不必多禮,是我來的唐突,事先並未告知,還望不要怪罪。”

程晉臣在旁邊看著他兩人一個“還望恕罪”, 一個“不要怪罪”,不由笑道:“你們兩個倒是有趣,讓我想到一個詞……”

養真心中一動,便回頭瞪了他一眼,程晉臣心領神會,即刻便不說了。

趙尚奕十分聰慧,自然也猜到了,只是見養真如此,他便笑而不語。

原來程晉臣想說的那個詞自然是“相敬如賓”,但他機警,知道養真不喜歡這樣的玩笑,便及時打住。

當下養真請了兩人到裏頭落座,杏兒送了茶進來。麗月親自捧了一盞茶給程晉臣,程晉臣接了過來,笑道:“多謝錢妹妹,你向來可好?”

麗月容光煥發,還未回答,程晉臣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包東西,道:“來的倉促,也沒帶什麽別的,這是金福齋新出的桂花松子糖,聽他們說很好吃。”

麗月大為意外,忙伸出雙手捧著接了過去。

養真在旁看著說道:“小公爺,你對誰也這樣上心嗎?”

程晉臣笑道:“當然不是。”

養真似笑非笑地點頭說道:“你對麗月這樣好,她天真爛漫的,小心就被你騙了去。”

麗月臉上大紅,向著養真一努嘴,轉身跑出去了。

養真目送麗月離開,笑說道:“小公爺對人好自然是無可厚非的,倒是我多心了。”

程晉臣已經隱隱地有些察覺了她的意思,趙尚奕卻也明白。錢麗月雖年紀不大,但已經看出對程晉臣很是不同,可是麗月只是尋常農家女,程晉臣卻是榮國侯府的小公爺,再怎麽著兩個人也註定搭不到一塊兒的。

養真先前那樣說,雖聽似玩笑,其實卻是半真半假地敲了程晉臣一下。

趙尚奕見程晉臣臉色略有些不自在,便笑問道:“這一處宅子寬敞潔凈,實在是上佳之地,可四妹妹怎麽就忽然搬出了喬家呢?”

養真說道:“我從小就離開喬府,早就物是人非了,先前只是聽聞老太太病了,所以特意回去探望,如今老太太的病早就好了,府裏人多口雜,我亦有些格格不入之感,所以索性搬了出來。”

趙尚奕道:“難得妹妹自有主張。不過我還以為你會回王府去呢。”

養真道:“當初雖蒙十三叔教養之恩,但畢竟並非親故,如今我漸漸大了,也該懂事,再住在王府難免不便,正好薛叔叔在此處置買了宅子,他是我父親昔日的兄弟,曾經也是我拜為幹爹的人,自然最是妥當不過了。”

趙尚奕問道:“十三叔可怎麽說?叫我看他未必就舍得放你在外頭。”

養真笑道:“十三叔說了,只要我喜歡便是,他不會拘束我。”

趙尚奕嘆道:“果然十三叔對你不同。”

程晉臣趁機說道:“妹妹,先前你叫我上街討那一碗藥引子,回頭我給二姐姐喝了後,她的病果然減輕了不少,府內其他人知道我在街頭討藥,還都笑話我傻呢,誰知道二姐姐的病很快好了,他們一個個卻還病懨懨的,等到終於知道那是靈丹妙藥,卻也搶不到了,也不知到底是誰傻。”

養真自悔方才因為麗月的事情揶揄了程晉臣幾句,怕他不受用,如今聽他主動跟自己玩笑,才忙問道:“府內大家可都好了嗎?是我疏忽了,該早點派人去問問,你們老太太可怎麽樣呢?”

程晉臣笑道:“這個你只管放心,我因為那時候聽了你的話,派人討藥的時候多要了幾碗,那派藥的知道是榮國公府,也甚是大方,我帶回去後先給二姐姐喝了,又給老太太也喝了些,老太太的病癥本還輕些,吃了藥後很快都好了。後來老太太還說,是托了你的福呢。”

趙尚奕跟養真都聚精會神地聽著他說,聽到老太太無恙,兩人都笑了起來,趙尚奕道:“到底是你,妹妹不過是點了你一句,難得你居然自己知道舉一反三。”

程晉臣笑道:“我只是很把妹妹的話放在心上罷了。”

趙尚奕也對養真道:“其實托了妹妹福的不止是老太太,先前多虧了你們那位薛先生進宮,父皇的龍體才得康泰,連我也沾了光。方才跟小程來的路上,又見街上的百姓們奔走相告,把派藥之人誇的如菩薩一般,難得妹妹年紀這樣小,心思卻這樣仁德慈憫。”

養真見趙尚奕雙目微光地看著自己,面帶微笑,滿口稱讚,她心中不由詫異。

突然間養真明白過來,趙尚奕必然是不知道他跟自己的那“親事”已經是空中樓閣,不覆存在了。

但是趙尚奕明明該知道了那所謂孤鸞的批命,可他居然絲毫不介意。

四殿下……是個好人。

再想起夢中他的遭遇,養真臉上的笑竟有些維系不下去。

她低下頭,掩去眼中淡淡的感傷。

程晉臣在旁邊發現養真臉色微窘,還只以為她是禁不住趙尚奕這一番誇讚。

程晉臣便笑道:“四殿下,你把妹妹說的這樣好,她卻不是那種居功自傲輕狂的人,你沒瞧她都不自在了麽?”

趙尚奕溫聲道:“我自然說的都是實話。我也極少誇讚別人,你自然知道。”這話雖是跟程晉臣說的,說話的時候眼睛卻看著養真。

養真收斂心緒,笑道:“這些事其實都是薛叔叔在做,我出力很少,只是四殿下是格外高看我罷了,其實是當不起的。”

趙尚奕見她言辭越發的謙和,神色雖溫柔,但隱隱地帶著些許的疏淡。

他是個心思明白之人,當下便不露痕跡地轉開話題,只又說起這場風寒病癥將幾時過去之類。

眼見將要中午,養真便叫底下備飯,趙尚奕忙道:“不必勞煩,我今日出宮已經是破格,這便要回去了,妹妹的好意心領了,改日若有機會定會再來。”

於是便告辭出府,兩人上了馬車,一並往皇宮而去。

路上,趙尚奕有些狐疑地對程晉臣道:“小程,你有沒有覺著,喬家妹妹對我的態度……有些古怪?”

“古怪?”程晉臣疑惑,繼而笑道:“殿下是說什麽?應該是妹妹聽了你的誇讚不好意思罷了。”

趙尚奕想了想,搖頭笑說:“我也不知道,也說不上來,但願是多心而已。”

程晉臣打量著他:“殿下總不會是擔心……妹妹不喜歡你吧?”

趙尚奕笑說:“這個我倒是不擔心。畢竟、若真的有幸成了親,以後朝夕相處,彼此了解的機會自也有的是。”

程晉臣吐舌道:“殿下果然自信的很。就篤定妹妹將來一定會喜歡上你?”

趙尚奕道:“這並不是我自視甚高,只不過我想妹妹是個心底良善的好人,若她嫁給我,我自然以真心善待她,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天長地久的,妹妹自然知道我的真心,會為我所動……”他臉色微紅,停了口。

程晉臣聽趙尚奕說出這一番話,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養真“孤鸞”的批命,起初王貴妃自然不知,但是後來自然知道了幾分。

程晉臣也明白——趙尚奕心中必然通明,但是四殿下在這件大事上居然有著超乎常人的豁達跟坦然,更加對養真絲毫的偏見都沒有,這卻讓程晉臣打心裏佩服起來。

故而先前趙尚奕跟他商議,讓他帶自己去見養真,程晉臣才一口答應。

如今細細想了想趙尚奕這幾句話,心神卻不由地給牽動了似的,有些飄飄蕩蕩,尤其是“天長地久”“朝夕相處”兩句。

但四殿下還有所期待,可是程晉臣卻連期待都無,他反反覆覆地琢磨著這兩句話,越想越覺著身心泛冷。

及至到了宮門口,趙尚奕便下車回宮,程晉臣卻要返回榮國公府。

誰知才目送趙尚奕離去,馬車還沒有動,就聽到有人喚道:“晉臣!”

程晉臣聽了這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正是趙曦知,臉色冷峻地從宮門後轉了出來,宮門口的侍衛紛紛地躬身行禮。

趙曦知負手走到程晉臣跟前,也不說話,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地哼了聲。

程晉臣見他此刻出現,又是這幅神情,就明白他必然是知道了。

當下忙行禮陪笑道:“殿下怎麽在這裏?”

趙曦知瞇起雙眼:“你這吃力扒外的小子。幹的好事,還跟我裝沒事人一般。”

程晉臣笑道:“殿下如何這樣罵我?我做什麽了?”

趙曦知喝道:“你還問我?你串通尚奕瞞著我……跑到哪裏去了?”

程晉臣眨了眨眼,滿面無辜:“殿下應該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再問呢。”

趙曦知睜大雙眸:“你!”

程晉臣道:“其實四殿下跟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三殿下的,只不過我們知道,殿下向來跟喬妹妹有些……‘八字不合’,所以今兒我們去見喬妹妹,才特意瞞著殿下,其實是為了您好。”

趙曦知一把揪住他:“不要跟我花言巧語的,我自然不惱你們瞞著我去找喬家丫頭,我最氣的是你居然跟尚奕聯合一氣!真看不出你小子居然是個兩面三刀的,平日裏像是對我忠心耿耿,悄而不聞的就跟尚奕貼在一起了?”

程晉臣雙手合什,行禮求道:“殿下饒了我這一回,這次是四殿下求著我,我也的確怕要還招了您出宮見了妹妹、若還出點意外,我們自然是吃不了兜著走,以後再不敢了就是!”

趙曦知見他陪笑求饒,才道:“今日就放了你,你可要給我記著,要還有下次,看不打折你的腿!”

程晉臣松了口氣,正要告退離去,趙曦知揪著他往宮內走去,嘴裏說道:“今兒你該陪我過招的,豈能就這麽饒了你?”

程晉臣聽出他聲音裏有幸災樂禍之意,他的武功雖也不錯,但若認真來說,卻還是比趙曦知要差上那麽一點兒。

原先兩個人倒也算是平分秋色,只是在從南邊回來後,趙曦知勤學苦練,進展迅速,若他較真起來,程晉臣卻不是對手,每次拆招總要受點皮肉之苦的。

程晉臣且走且求,趙曦知卻不依不饒,到底揪著他來到了演武場上,逼著他陪著自己演練了起來,直到把程晉臣打趴了數次,見他臉色通紅帶汗,氣喘無力才終於停手。

程晉臣給一名侍衛扶著起身,道:“殿下你的槍法也越發進步了。”

趙曦知把長/槍往旁邊一扔,道:“你要是把心思也多用在這上頭,進步比我還快呢。”

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精疲力竭的,這才出了演武場往回而行,不料走不多時,趙曦知的貼身太監小金子飛跑過來:“殿下!”上前低低地說道:“聽人說,貴妃娘娘不知何故,責罰了四殿下,如今殿下還在祈德宮殿前跪著呢。”

趙曦知大為詫異:“當真?”

程晉臣在旁邊也隱隱地聽見了,也震驚非常,只聽小金子道:“先前祈德宮裏傳出響動,外頭聽的真真兒的呢。只不知是為了什麽原因……大家都知道貴妃娘娘可向來疼愛四殿下如珍寶啊,怎麽竟舍得……”

趙曦知聽到這裏,便轉身往祈德宮的方向而去,程晉臣忙追上:“殿下要做什麽?”

“去祈德宮看看。”趙曦知頭也不回的。

程晉臣心思轉動甚快,一把拉住他:“殿下您去卻不太妥當。”

趙曦知腳步一停,回頭看向他。

程晉臣皺眉,放低聲音道:“偏偏是我跟四殿下才回宮,貴妃娘娘就動怒責罰?我猜這件事或許跟喬妹妹有關。而且貴妃到底是長輩,咱們去又算什麽?難道要給四殿下求情?只怕貴妃看見了殿下你……心裏更加不快。”

趙曦知聽他說的句句在理,不由道:“尚奕身子弱,又從來不曾受過重罰,他的病又才好,這樣冷的天跪起來,只怕立刻就要再病倒了。難道就不理會?”

程晉臣道:“殿下都知道心疼四殿下,難道貴妃身為生母就真的會狠下心來不管?殿下只管放心,貴妃娘娘應該不至於真的對四殿下如何的。”

趙曦知咬了咬牙:“可到底是為什麽要大動幹戈?又跟喬養真有何幹系?總不會是因為尚奕偷偷跑出去見喬養真所以才被罰吧?這也犯不上呀。”

任憑程晉臣再聰明,卻也想不通。

***

先前趙尚奕還未回到自己寢宮,就遇到貴妃的貼身內侍來請。

於是來至貴妃的祈德宮,王貴妃見了他便問道:“你去哪裏了?”

趙尚奕道:“孩兒因為先前病了數日十分無聊,故而今日出宮走了走。”

貴妃問:“是去哪裏走動了?”

趙尚奕略一遲疑,終於說道:“到西市略轉了轉。”

貴妃垂著眼皮,面無表情道:“是不是去見了那喬養真啊?”

趙尚奕聽貴妃已經知道了,只得承認:“是。沒想到喬家妹妹竟也住在西市。”

貴妃冷笑了聲。

趙尚奕聽她聲氣不對,心中略覺怪異,便擡頭看向貴妃道:“孩兒知道自己不該私自出宮,求母妃恕罪。”

貴妃深深地吸了口氣,道:“我自然是不怪你的,你是我的兒子,是我最為疼惜愛護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又怎會怪你?”

趙尚奕心頭略寬:“多謝母妃。”

王貴妃卻又道:“只不過,你以後不許再私下裏去見那個喬養真了。”

趙尚奕一怔。貴妃見他不答,便催促道:“聽見了沒有?”

尚奕問道:“孩兒自然聽見了,可、可不知是為什麽?”

貴妃張了張口。

然後終於說道:“母妃知道你心中還惦記著喬養真,但是,天師真人所謂‘孤鸞’的命數豈是等閑?如今母妃不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父皇終於肯松口,不再強逼你先去娶那喬養真了。”

對貴妃來說此事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爭取來的,但是對趙尚奕來說,卻仿佛是兜頭一盆冷水澆下。“為什麽?!”尚奕忍不住擡頭叫道。

王貴妃皺皺眉,終於道:“什麽為什麽?母妃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當替死鬼!”

“替死鬼?”尚奕喃喃一句,終於搖頭道:“孩兒不覺著,我是真心想娶喬家妹妹的。”

“你還不住口!”貴妃氣急喝道。

尚奕道:“母妃!”他回想方才在櫻桃巷裏跟養真相見,她一顰一笑,言談舉止,本以為將來要天長地久朝夕相處的人,突然間起了變故,那一切將成泡影?趙尚奕竟無法接受,他跪在地上往前蹭了數步,終於握住王貴妃的手,“母妃!求母妃答應,就成全孩兒這一次,孩兒是……”

話音未落,王貴妃將手抽出,一巴掌甩在了尚奕的臉上。

自打有了四皇子,貴妃愛逾性命,從來不曾碰過尚奕一根手指頭。

這還是自打尚奕降生,頭一次被打。

趙尚奕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他不由自主地隨著轉頭,腦中有瞬間的空白。

而貴妃也反應過來,自己居然……打了她最愛的兒子。

王貴妃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定睛看向尚奕,卻見他玉雪般的臉頰上迅速多了幾道紅痕。

“尚奕……”貴妃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卻不知要說什麽好。

趙尚奕給打了一巴掌,卻很快定了神。

“母妃,孩兒是真心的。就如同三哥說的一樣,那些什麽孤鸞、什麽鳳命,本就虛無,孩兒並不在意,也不懼怕,只要是養真妹妹,孩兒一概都會接受!”他擡頭看著王貴妃,聲音十分的清晰而堅定。

王貴妃沖動之下打了尚奕,本來極為後悔,可突然間聽見尚奕說這些話,貴妃的雙眼緩緩睜大:“你、你說什麽?”

趙尚奕俯身慢慢地磕頭下去:“孩兒求母妃成全。”

王貴妃覆又深吸了一口氣,但卻無法揮去胸中的窒息之意,腦中甚至都隱隱地有些發昏。

“你……”貴妃定定神,看著面前的少年,“你可知,你向來是母妃的心頭肉,為了你、為了你母妃願意做任何事!”

趙尚奕心頭一動,正要擡頭,貴妃又道:“可、可如今,你竟輕易地想要為了一個女人而死,心甘情願地去當別人的替死鬼,你……又把母妃置於何地?”

****

趙曦知不顧程晉臣的阻攔,到底偷偷地摸到了祈德宮。

在宮門口往內打量的時候,遙遙地果然看見在大殿正中的廊下,跪著一道身影。

“真的是尚奕!”趙曦知幾乎脫口而出。

程晉臣本想拉住趙曦知,但見尚奕當真還直挺挺地跪著,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此刻趙曦知已經拉住了一名祈德宮的太監問道:“貴妃娘娘是怎麽了?尚奕向來恭順,怎麽也能惹怒她不成?”

那太監滿臉苦色,卻也不知究竟,更加不敢多言。

趙曦知又問道:“跪了多久了?”

太監才說道:“快半個時辰了。”

趙曦知臉色微變:“這是要尚奕的命嗎,貴妃敢情是失心瘋了?”他跺了跺腳,竟縱身跳入了祈德宮內。

程晉臣在後面看著,暗暗叫苦。

且說趙曦知奔到了殿前,一把拉住了趙尚奕,手才碰到他的手臂衣袖,就覺著那緞子的衣袖冰涼,就像是握住了一片柔滑沁寒的冰片似的。

“尚奕!”趙曦知俯身看去,卻見趙尚奕原本就如冰雪的臉上更是毫無血色,雙眸低垂著,格外長的睫毛一動不動,像是給寒風凍僵在臉上了似的。

他整個人靜靜跪在地上的樣子,看著像極了一尊冰冷的玉雕。

趙曦知看的格外驚心,忍不住大聲叫道:“來人,來人,傳太醫!”

此刻祈德宮中早有太監宮女紛紛走了出來,見狀慌亂。趙曦知一把抱住趙尚奕,回頭之時,卻見王貴妃也從殿中走了出來。

趙曦知不由叫道:“四弟到底做了什麽讓貴妃娘娘動怒到這種地步,他的病才好,是要讓他死嗎?”

王貴妃見了趙曦知本滿心不快,但目光轉動看見毫無反應的趙尚奕,不由也慌了神,她顧不得理會趙曦知,忙撲向趙尚奕。

先前貴妃跟尚奕母子兩人言語不和,趙尚奕知道無法說服貴妃,便跪在殿前,想要求貴妃回心轉意。

誰知這件事上,王貴妃是鐵了心的,本是有些賭氣,不想竟然這樣。

但王貴妃如此狠心懲戒尚奕,除了想斷了他如今要討養真的心願 ,還有一件,是因為趙芳敬。

趙芳敬主動跟寧宗提出要娶養真,這件事情,整個皇宮乃至放眼天底下,除了寧宗跟趙芳敬知道外,第三個人就是她王貴妃了。

好不容易趙芳敬挺身而出,貴妃自然不能再容壞事。

是夜,趙尚奕服了湯藥,總算緩緩醒來。

他首先看見的,是面前貴妃帶淚的臉。

尚奕啞聲道:“母妃……”

王貴妃把手中的湯藥碗放下,俯身抱住尚奕。

尚奕心中難過:“母妃、不要哭……”

貴妃流著淚,終於輕聲道:“好孩子,你的心母妃自然知道,但是母妃、母妃不是不想你娶喬養真,只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母妃答應你,再過個幾年,再過幾年一定讓你隨心所願。”

趙尚奕才醒來,聽了這話並不是很懂,但眼中卻慢慢地有了些許光亮。

“然而,”貴妃流著淚道:“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學會忍耐,你要相信,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

在趙尚奕之事後數日,程晉臣跟趙曦知兩人習武完畢,一塊兒到偏殿休息。

喝了兩口茶,趙曦知便說起尚奕之事,又嘆道:“原先只見貴妃疼尚奕疼的什麽似的,誰知狠心起來也著實夠鐵石心腸,那天要不知咱們趕過去,怕尚奕真的凍出個好歹來。”

程晉臣問道:“還是不知什麽緣故?”

趙曦知搖頭:“大概就如你猜想的一樣,是為了喬養真吧……我想,貴妃因為知道了養真的孤鸞命格,自然不喜歡尚奕跟他接觸。”

“雖然如此,但為此差點害了四殿下,未免有些太過了。”

趙曦知嘆息:“其實有什麽呀?看尚奕那樣子,倒像是真心喜歡喬養真的,我倒是對尚奕有些刮目相看了,原本以為他弱不禁風的,比個女孩子還嬌弱呢,沒想到竟然敢為了喬養真跟貴妃硬抗……哈哈。”

程晉臣見他當作一件趣事般,一時苦笑。

趙曦知又仰頭嘆道:“只看在尚奕這般毅力上,我倒也該祝他心願達成,希望他能跟喬養真白頭偕老,把那勞什子的孤鸞、鳳命統統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也罷。”

程晉臣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說道:“殿下只顧說別人,怎麽不多為自己想想。”

趙曦知挑眉:“為我自己想想?我又不娶喬養真,著什麽急?”

程晉臣笑道:“那殿下有沒有考慮過別人?”

趙曦知心中突然浮現出桑落那溫柔娟美的臉龐:“你、你這臭小子想說什麽?”

程晉臣咳嗽了聲,說道:“我近來偶爾聽了個消息,也不知真假。”

“什麽消息,別賣關子!”

程晉臣道:“我隱隱地聽說,似乎有人向桑家提親。”

趙曦知聽見“桑家”兩個字,眼睛早瞪大了幾分,又聽見提親,忙問:“跟、跟誰提親?”

程晉臣笑道:“桑家雖還有三位姑娘沒出閣,但是論起相貌人物來,是哪個最出色,殿下應該也知道吧。”

趙曦知變了臉色:“是,是桑落姐姐?”

程晉臣道:“這消息未必就是真的,不過殿下若是見到了桑統領,或許可以當面問問他。”

因是年底了,黃昏時分,靜謐的紫禁城中隱隱地也響起數聲爆竹的響聲。

趙曦知來到翊坤宮跟自己的母後請安。

張皇後這幾日的心情總算有所好轉,好轉的主要原因是聽說了王貴妃不知何故懲罰了趙尚奕,還害得四殿下大病一場。

寧宗聽後也罵了數聲胡鬧,在胡鬧之後又嘆道:“老四的這身子究竟是太弱了些,怕不長久。”

當時張皇後趁機說道:“這不過是貴妃從小兒就格外溺愛尚奕,也不叫他習武之類的,若能跟曦兒一樣肯吃苦,這身子骨何至於就這樣?”

寧宗倒是笑道:“朕也聽說了,曦兒自從南邊回來後便甚是勤奮,連大風大雪的時候都不肯偷懶,負責教授的幾個統領都對他讚不絕口。”

張皇後猶如吃了蜂蜜般心中沁甜,面上卻故意做憂愁狀道:“臣妾還擔心他太過勞累了呢,可曦兒說什麽……出去了一趟才知道自己是什麽‘井底之蛙’等小兒之語,只說自己要加倍勤奮,皇上您看他是不是太過要強了呢?”

寧宗大笑:“這才是正經道理,你不用管,由得他去就是了。”

寧宗對於趙曦知跟趙尚奕兩人的態度鮮明,這讓皇後又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

今日見趙曦知來請安,仔細打量,比先前似乎瘦削了很多,但是因為練武的緣故,整個人身形卻越發的挺拔結實,身量似乎比先前也長高了許多,眉宇中亦多了幾分沈穩堅毅之色。

張皇後滿眼慈愛,問了幾句寒溫的話,又嘉勉了幾句。

趙曦知見她滿臉歡悅,機不可失,便道:“母後……孩兒有一件事,想懇求母後。”

皇後忙問何事。趙曦知道:“過了年,孩兒又大了一歲,先前聽聞父皇還給尚奕定親呢,所以孩兒想、自己是不是也……”

張皇後詫異之餘笑道:“你居然也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了?你想娶親?”

趙曦知聽皇後問,鼓足勇氣把藏在心底的這件事便說了出來:“是!”

皇後本是覺著有趣,故意問的,突然間趙曦知認真回答,便問:“你、莫非是有相中的人家姑娘?”

趙曦知道:“回母後,孩兒的確、的確有個、覺著不錯的女孩子。”他提到此事,心裏一蕩,竟沒有留意皇後的臉色已經變了。

張皇後定了定神,盡量不動聲色地問道:“哦?那……這個女孩子是誰呢?”

趙曦知聽皇後口吻似乎帶些溫和,他攥緊雙手,終於說道:“是、是桑家的三姑娘、桑落。”

皇後幾乎一時沒想起來這“桑家”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緊鎖眉頭好一陣子才隱約記起,試著問:“是了,他們家是不是有人在宮內當差的?”

“是禦林軍的侍衛桑統領。”趙曦知忙回答。

張皇後恍然得悟,她看向趙曦知道:“據母後所知,這桑家門庭並不顯赫,跟宮內似乎也沒有過多聯系,你怎麽就會知道他們家有個三姑娘,還、覺著她不錯呢?”

趙曦知只覺著自己點擊多年的事情終於要一錘定音了,竟沒聽出皇後是投石問路之意,便竹筒倒豆子般說道:“母後不知道,以前我小的時候去外祖母家裏,有一次無意中就遇見了桑家姐姐。母後應該是見過她的,只是不記得了。委實是個極難得的。”

張皇後聽趙曦知一句句說著,臉色已經逐漸難看了起來。

趙曦知說完後,隱隱地發現皇後臉色不大對:“母後?”

張皇後調整了一下心態:“母後雖然不記得此人了,不過既然你這樣稱讚,想必是個不錯的,只是我隱約記得桑家的女孩子裏有個是庶出,總不會就是此人吧?”

“她的確是庶出,但是……”

皇後一笑,眼神卻冷冷的:“這麽說以前你多次出宮,又聽說你跟那些侍衛廝混的很熟,應該也是經常去桑家了?”

趙曦知畢竟不笨,總算聽出些許言外之意:“母後,我、我……”但畢竟他常常借口出宮卻去桑家探頭探腦是事實,只要皇後有心,傳小金子一問就知道。

皇後見他支支唔唔,不必細問了。當下一笑道:“這也沒什麽,你大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要是真的有心,自然不在話下。”

幸福來的太過突然,趙曦知大喜:“母後的意思、難道是答應了?”

“不就是一個女孩子麽?”張皇後含笑看著趙曦知,仍是那樣慈愛的,“你若真心喜歡,母後自然會成全你的心願。”

心跳的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太過狂喜,讓趙曦知隱隱地有點窒息:“那、那……這件事……”

“這件事你不必操心,母後會命人去安排,”張皇後不等他說完,便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畢竟是皇子,應該很快就會封王,還有以後……這正室的人選雖不能倉促定下,可是多幾個侍妾,也是理所應當。”

趙曦知一時竟拐不過這彎來:“侍、侍妾?”

張皇後淡淡道:“自然是侍妾。難不成那樣的一個女孩子,還想要當正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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