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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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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曦知聽皇後說完了這句, 心都涼了。

原先的期待就像是脆弱的薄胎瓷瓶,在這一瞬間碎裂, 紛落如細雪。

“母後……”趙曦知驀地站起身來,“可、可是……”

張皇後皺了皺眉, 淡淡冷冷地繼續說道:“你畢竟是大了, 心裏有喜歡的女子也是理所應當的,但是曦兒,你自然該明白, 娶妻當娶賢,而且你自然知道, 你命中註定的正室是誰。”

趙曦知微怔之下,窒息的感覺覆又出現:“是、是喬養真?”

皇後說道:“這還用說麽?”

趙曦知後退了一步。

因為皇後暗中偷偷告訴了趙曦知——寧宗有意撮合養真跟趙尚奕, 對趙曦知而言就如同肩頭的一副重擔落下……雖然心底隱隱地也略有一點微妙的悵然, 已經給他刻意壓下。

可雖然皇後自有心意, 但趙曦知是從來都不相信什麽鳳命的, 所以對於那什麽“孤鸞”的說法,他也不大肯放在心上。

對他來說假如趙尚奕真的娶了喬養真, 也許兩個人就會白首到老,也未可知。

所以他並沒有將皇後心裏的打算當真。

先前他就曾經想過趁機跟皇後提出桑落之事, 可那時候還欠缺一點勇氣, 直到聽程晉臣說有人去桑家提親, 才終於按捺不住。

沒想到卻得到了皇後如此的答覆。

趙曦知緩了緩神,胸口起伏不定:“但是母後,孩兒……孩兒從來中意桑家小姐, 並、並不忍心讓她落得什麽侍妾的身份。”

而且趙曦知自然清楚桑落的性子,她看似溫婉可人,其實是外柔內剛,只怕受不了這種屈辱。

皇後聞言怔了一下,然後認真看了趙曦知片刻:“曦兒,你是當真的?”

趙曦知鄭重地點頭:“母後,孩兒是真心的。”

張皇後眉頭皺起,片刻才說道:“原來是這樣,這麽說你的心思自然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怕當初、母後跟你說要你娶喬養真的時候,你心裏就有了她了?所以你那時候才口口聲聲的什麽不想娶養真,是不是?”

趙曦知張了張口。

皇後這話其實倒也不算是冤枉他,當時他竭力抵觸跟養真的親事,一是因不信那些皇後命的傳說下意識地叛逆心理。但最主要的原因,卻自然是因為心裏有人。

皇後見兒子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是說中了。

張皇後嗤地一笑:“怪不得本宮隱隱地聽說過一些流言蜚語,只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你是個自有主張的孩子,跟那些喜歡胡鬧不知輕重的不一樣。可沒想到,你居然在這種要緊的事情上鉆了牛角尖。”

趙曦知方才幾乎以為美夢成真了,此刻突然落空,心中說不出的焦躁:“母後,我不是、我……”他說不上來,索性把所有都推到養真身上,“都是為了那個喬養真,要不是她……”

“你閉嘴!”皇後不等趙曦知說完便將他喝止,“你還敢說!當初你跟養真見面,每每生事,我還奇怪呢,你明明不是那種格外沖動沒有規矩的性子,怎麽偏跟她不對付,我還以為真的是八字不合呢,現在看來都是你故意為之!”

趙曦知咬了咬唇。

皇後說道:“母後先前把你父皇的絕密心意告訴你,本以為你會開竅,沒想到你反而更呆了!你要是在這個時候娶了別的人,你就變成跟寧王一樣了!那母後先前的各種籌謀算計又成了什麽?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不知哪一個皇子?你就那麽喜歡屈居人下?”

趙曦知無法按捺,終於說道:“孩兒先前說過多次,不信喬養真的鳳凰命,那個孤鸞的說法也是一樣!孩兒反而覺著,母後跟父皇考慮太過了!先前為了她的鳳命,拼命要孩兒去接納她,如今又因為什麽孤鸞命,又拼命把她塞給尚奕!孩兒索性說句不怕的話,若是母後真的想要孩兒成事,那麽索性別把喬養真推來推去,直接就把她仍舊定給我就是了!且看看兒子的命到底如何,若兒子擔得起,那自然是水到渠成天下之主,若真的不是那真龍天子的命格,那索性就給她克死,也是死得其所毫無怨言!”

張皇後沒有想到趙曦知竟說出這些話,她睜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聽到最後,終究忍無可忍,張手一個耳刮子扇了過去!

殿內響起了極為清脆的一記聲響。

趙曦知竟給打的往旁邊歪了一歪,但他卻仍是滿面倔強,毫無悔改之色,只是又轉回頭來看向皇後:“母後……”

張皇後瞧著他倔強的臉色,不等他說完,“啪”地一聲,又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趙曦知給打的睜大雙眼,駭然地看向張皇後。

皇後呼吸有些急促:“你、你若是想要活生生的氣死我,你就再多說兩句。”

趙曦知閉了閉雙眼,跪倒在地。

皇後見他終於沈默不言,可是想想他方才所說的話,真真的句句刺心。

拼命地定了定神,皇後說道:“你聽好了,就算不是喬養真,在本宮這裏,也絕容不下一個小小桑家的庶出女孩子做你的正室。能許她近你身邊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要真的是那樣不求上進目光短淺的,也枉費了母後對你的一片苦心,也白費了你父皇對你的厚望。”

趙曦知聽到最後一句才又擡起頭來。

張皇後說道:“你可知今日你在這裏說的這些話,若是傳到你父皇耳中去會怎麽樣?你父皇何等的寵信老天師你不是不知道。你這是在自尋滅亡,還要帶著母後一塊兒!”

趙曦知從來不是個軟弱的人,但是現在眼圈卻忍不住微微泛紅,他訥訥地說道:“我、我只是想娶自己喜歡的人而已。”

“可你是皇子!”張皇後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失聲叫道:“你是本宮所生的皇子!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什麽碌碌無為的市井之徒,你莫非以為,自古以來皇室宗親,上到天子下到尋常王侯,娶妻生子,都是找的自己喜歡的人?就算是市井之徒,也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輪得到你說要誰就要誰!你不覺著這話聽來膚淺無知的很嗎?!”

趙曦知啞口無言。

***

過了年,很快就開了春。

先前驚擾京城的那場風寒疫情好像隨著冬季的離開而消退了。

三月裏,是養真的生日。

這件事是趙曦知從程晉臣的嘴裏聽說的,趙尚奕自然也早知道了。

趙曦知原先因為見到貴妃那樣對待尚奕,還很是同情,誰知道轉眼間自己就狠狠地給皇後打了臉。

而兩個人之所以雙雙受罰,多多少少竟都跟喬養真有關。

是以趙曦知看見尚奕,不免有同病相憐之感。

且就在趙曦知跟皇後說過桑落之事後,原先在禦林軍內當值的桑苓突然間給調了任。

竟從宮中侍衛,調到了五城兵馬司內當差。

雖然明面上只是尋常的調任,而且也似是升了官,可從宮內到了外頭,卻是明升實貶的。

趙曦知心裏知道,必然跟自己和皇後的那場談話有關。

他幾乎就想去找自己的母後問問清楚,為什麽要這樣做。

但是他又明白,就算問了皇後,皇後也有一百種法子否認,就算不否認又如何?以他現在的身份,是沒有資格幹涉朝廷之中任何官員調動的。

他心中對於桑苓、桑落,存著一種深深的愧疚。

這日,趙曦知跟程晉臣出宮,從中街上打馬而過。

走了許久,遠遠地看見前方人潮洶湧。趙曦知看著眼熟:“那裏是什麽地方?”

程晉臣道:“殿下怎麽忘了,那裏正是先前的匯豐樓啊。”

趙曦知挑眉,眼前出現了八月十五那天晚上,自己跟程晉臣驚鴻一瞥,看見喬家眾人打樓前的燈下經過。

心底莫名地浮現養真當時有些悒郁的神情,趙曦知嘆了口氣,此刻的心境,隱隱竟似物是人非之感。

程晉臣卻眉開眼笑地道:“殿下當時還說,若此樓開張,便去瞧瞧呢,殿下有日子沒出宮了,應該不知道這匯豐樓早就開了張,而且生意十分之好。據說是請的大廚很出色,我去過兩次,是真個兒不錯,殿下今日要不要試試?”

趙曦知強行壓下心頭的抑郁,笑道:“那是當然了。京城內數得著的便是雲霄樓,我倒要試試看這個跟雲霄樓比較,哪個更勝一籌。”

當下兩人打馬往那處而去,到了樓前,便有小廝快步迎上,躬身行禮,將兩人的馬兒牽了過去,系在樓前的柳樹之上。

趙曦知擡頭看著那樓的匾額,卻還是昔日的老招牌,並沒有換掉。負手入內,進了門後一打量,卻果然見樓中寬敞明凈,原來這匯豐樓底下是八扇開門,門窗都是雕花鏤空,此刻因為開春了,天氣不那麽冷,門扇皆都打開,加上天好,陽光透入,格外明亮,又映著鏤空的窗格在地上桌上,閃閃爍爍,像是淡雅的圖畫似的,竟比雲霄樓更見闊朗雅致。

趙曦知挑眉道:“有些意思。”

店小二早迎了上來,卻是向著程晉臣躬身笑道:“小公爺您來了?快上樓。”

程晉臣雖只來了兩次,這小二卻已經牢記住了。

程晉臣笑著先請趙曦知往前,小二見小公爺竟對這相貌英俊的少年公子如此恭敬,便知道也是身份非凡一類,當下忙又行了禮,畢恭畢敬地陪著兩人上了二樓。

原先這匯豐樓乃是茶樓為主,如今換了新的掌櫃,一二樓便吃飯為主,三四樓卻是喝茶消遣的地方,鬧中取靜,秩序井然。

程晉臣跟趙曦知兩人來到二樓靠窗戶的地方坐了,程晉臣吩咐:“你們今日的招牌菜是什麽?”

小二忙笑道:“最近開春,山野裏的薺菜最鮮,今日專供的是薺菜餡的三鮮餃子。”

程晉臣笑說:“好生有趣。”說著看向趙曦知:“殿……”

他及時打住,改口道:“哥哥覺著如何?”

趙曦知聽得新奇:“這薺菜我隱隱在哪裏看過,像是一味藥來著,怎麽也能做菜麽?倒要嘗嘗看。”

程晉臣笑對小二道:“就要這個。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好的?”

店小二道:“還有鮮嫩的肥魚,清甜可口,清蒸最好。”

程晉臣點頭:“除了這兩樣,再弄幾樣時新小菜,要做的極幹凈。酒是什麽?”

小二答應著,道:“正要跟小公爺說,您來的正是時候,店裏新得了兩壇子八寶酒,是最新的春釀,用的桂圓,枸杞,黑棗,杏仁還有橄欖等八樣好東西釀成的,又醇香,又滋補。”

程晉臣笑道:“你們這店真是有意思的很,總有這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好東西。”說著便讓小二快去準備。

店小二去後,趙曦知道:“聽著這殿內的菜跟酒,就知道這店主是個有意思的人。”

程晉臣笑而不語,只道:“殿下先別顧著誇,到底要親口嘗過才知道好不好。”

趙曦知點點頭,轉頭往窗外看去。卻見窗外的柳枝搖曳,猶如翠帶隨風。滿世界都是春意盎然,只有他似秋風蕭瑟,想著想著,三殿下不由又嘆了口氣。

不多時酒菜陸陸續續送了上來,趙曦知低頭看去,竟有一多半都是他不認得的菜色。

當下才把心中憂愁壓下,挨個嘗了起來,竟是出乎意料的爽脆好吃,好像治愈了他先前煩躁的心情。

至於那八寶酒,有淡淡的藥香氣,又有甜香的酒味,趙曦知吃了一杯就立刻喜歡上,讚不絕口。

三殿下原先愁思滿腹,此刻卻敞開了胸懷,兩個人不知不覺喝了半壇子酒後,那些愁緒早都給酒力趕跑了。

趙曦知長籲一口氣,笑道:“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口福,還是跟你沾的光。”

程晉臣見他玉容上有淡淡紅暈,便道:“這個我可不敢邀功。只要殿下喜歡就再好不過了。”

趙曦知道:“怪不得進樓的食客絡繹不絕,果然有其大可觀之處,只不知道這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程晉臣意味深長地笑道:“只怕殿下已經見過了。”

趙曦知一楞:“你說什麽?”

程晉臣原先當然不知道這酒樓跟養真有關,但他因為對薛典格外上心,從薛典在喬家出現開始就留了意。薛典行蹤雖然低調,可是程晉臣的人仍是發現他屢屢出入這匯豐樓,可見跟匯豐樓關系非同一般。

程晉臣來到匯豐樓光顧了幾次,慢慢地嘗出滋味,他也知道薛典原先不過是個武夫而已,怎會有那些機巧心思,後來去櫻桃巷的時候問起養真,養真也並沒有瞞他。

此刻程晉臣正要告訴趙曦知,突然間卻聽到樓下有一陣鼓噪。似乎還有桌椅板凳摔裂的響動。

兩人對視一眼,趙曦知道:“出什麽事了,去看看。”當下便起身來到樓梯口往下打量。

卻見一樓正中站著幾道人影,有人正在推搡原先的食客,摔打著板凳桌椅等物,嘴裏罵罵咧咧,小二想去阻止,卻給那人一巴掌打在地上。

只聽那人罵道:“快叫你們那狗養的店東出來,你們做的什麽破爛東西,鄉下餵豬的菜也拿出來賣錢,你們是窮瘋了不成?還是瞧不起大爺們?”

另一人道:“聽說這狗店東原先就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把人家好好的店騙了去,如今這招搖撞騙的手段越發厲害了!今日必然繞不得他!快出來!”

這些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拍桌踢凳,很不可一世的模樣,嚇得眾食客都避退,外頭看熱鬧的人倒是聚攏過來。

程晉臣早皺起眉頭,原來他看出雖然這幾人似是食客,但分明是些地痞的行止。

此時原本在櫃子後的掌櫃出來,陪著笑道:“各位,我們跟你們無冤無仇,先前已經來搗亂了好幾次了,我們只是和氣生財不願計較而已,各位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饒的呢?”

這本是息事寧人的好話,那些人卻偏聽不得,其中一個上前揪住那掌櫃衣襟:“你們弄些豬食來賣錢,還敢說我們搗亂?”揮手就要打。

正在此刻,突然聽樓上有人道:“住手。”聲音清朗,隱隱透著一股威嚴。

眾人擡頭看時,卻見有一名金玉其質的少年從樓梯上緩步負手而下,在他身後的少年年紀也不大,卻同樣的長相出眾,兩人的打扮也看著是非富即貴的模樣。

程晉臣正欲出手,沒想到居然是趙曦知先忍不住。

趙曦知先前吃的心滿意足,突然聽有人口口聲聲的說什麽“餵豬”之類的話,很覺討厭。又看出這些人咄咄逼人,竟不像是單純的嫌棄食物,而是找茬來的。

他在宮內忍了許久的氣,今日好不容易才得暢快,哪裏容得下這些人在跟前壞興致。

若是別的地痞,見趙曦知跟程晉臣的打扮,只怕也就知難而退了,但他們偏偏是有目的而來,是想把事情鬧的越大越好的,見有人敢出頭,正中下懷,當下便又口出汙言穢語,圍了上來。

尤其是為首的一人,因見趙曦知一副富貴公子的模樣,身邊又好像沒什麽隨從,自以為是個好欺負的,出手便欲輕薄。

不料手還沒碰到對方的臉,手腕就給閃電般捏住。趙曦知冷冷一哼,手上用力,那人楞了楞,殺豬般叫了起來!

趙曦知之前從南邊回來後,便苦心孤詣於騎射之術,武功早就比先前精進非常。只不過他畢竟是皇子的身份,宮內的陪練們往往投鼠忌器不敢過分,如今突然間遇到這些不長眼的人,對於三皇子而言,卻像是現成的上好對練。

程晉臣本來緊跟在趙曦知身後準備隨時護衛,但是真正動起手來才發現,原來根本用不著自己。趙曦知顯然樂在其中,他原先喝了酒,正是酒力微湧的時候,又是一身血熱,又加連日積攢的怨念之氣,此刻盡數發揮出來。

等順天府的人聞訊趕到的時候,那來搗亂的幾個地痞已經給趙曦知盡數打翻在地,樓外的躺著三人,樓內還有四個,一個個都傷的不輕。

順天府之人見狀大驚,他們這些人跟地痞是互有勾結的,偏偏又不認識趙曦知,當即狐假虎威地上前喝問是誰人鬧事。

趙曦知正是略覺盡興的時候,可是又嫌棄這些地痞太過草包,不值一打,此時見順天府的差人青眉綠眼,當下不悅喝道:“你說什麽?你怎麽不問是誰在這裏惹事?我不過是路見不平而已,你反而問我?”

那差人見他出言不遜,還以為是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子弟醉酒而已,當下一把捉住趙曦知:“好個混賬,敢公然頂撞公差!給我拿下!”

正在大水沖了龍王廟,有人及時喝道:“住手!”

趙曦知驀地回頭,又驚又喜,原來這來的人竟是桑岺。

桑岺自打外調到五城兵馬司,身為西城副指揮使,負責京城的巡捕、疏通街道等事,看似繁忙,其實不過是個閑差。

但桑岺很會做人,自打調來此處,便跟兵馬司眾人上下一片。

順天府跟兵馬司是聯合通氣的,自然也都知道他,如今見他來到,才忙收手。

桑岺斥退了眾人,又走到趙曦知身旁,壓低聲音問:“殿下怎麽在此?”又看趙曦知臉上帶紅,便皺眉對程晉臣道:“自然是小公爺領著殿下出來胡鬧的,若是給皇上跟皇後娘娘知道,如何了得?”

趙曦知正有六七分醉,飄飄然地笑道:“桑大哥放心,我沒事兒,好的很!你來的正好,咱們回去繼續喝酒吧。”

桑岺見他醉的不輕,此處又人多眼雜,便對程晉臣使了個眼色,扶著趙曦知從人群中走了出去。

趙曦知給他們兩人扶著,且走且說道:“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對了桑大哥,我還要向你賠不是呢。”

桑岺笑道:“殿下果然醉了,又有什麽不是?”

程晉臣雖也有醉意,卻還清醒些,便笑道:“是我大意了,只以為那八寶酒好喝,沒想到後勁也是足的,這幅模樣卻不能即刻回宮了。”

他左顧右盼,覺著此處距離櫻桃巷不遠,因說道:“桑大哥,勞煩你把我們送去櫻桃巷吧?”

桑岺一楞:“櫻桃巷?”

程晉臣道:“我喬家妹妹住在那裏,少不得就先叨擾叨擾她了。”

桑岺琢磨著笑道:“原來是勇冠候府的喬四姑娘。若不唐突,自然使得。”

於是命手下當街攔了一輛馬車,把趙曦知扶了上去,程晉臣也跳入車內,往櫻桃巷而去。

****

此時在櫻桃巷中,養真正點看了自己的南院小倉庫。

她新釀的八寶酒,除了送了兩壇子往匯豐樓,還留了一壇子放在南院,準備等趙芳敬來的時候喝。

最近養真忙這些酒菜的時候,都是麗月在身邊跟著忙前忙後,此刻便道:“妹妹這麽惦記著王爺,王爺一定很高興,只不過……將來他娶了王妃,也不知會怎麽樣了。”

養真一怔。

自打開春之後,京內忽地有些新鮮流言出現。

據說是十三王爺趙芳敬的親事似乎有了眉目了。

養真起初以為是程紅玉說的那跟定國公府的事,雖然按理說此事不成,但畢竟世間並無絕對之事,若有轉機倒也不足為奇。

誰知最近漸漸地竟又聽說,不是跟定國公府,對方好像、是王貴妃家的一個什麽遠親,據說是才上京不久,深居簡出,沒有多少人認識。

這就有點奇怪了。

養真搜腸刮肚,貴妃家的親戚自然數不勝數,上京投奔的也不在少數,好似、的確有這麽幾個姑娘,但卻沒有任何一個是跟趙芳敬定過親的。

而且貴妃家將來的下場可不算很好,趙芳敬怎會跟他們扯上關系?

本以為這風吹一陣子就消停了,誰知最近越演越烈,讓養真心裏而已好奇的很,恨不得立刻去找趙芳敬問個究竟。

麗月顯然也有些擔心,因說道:“妹妹,上次欺負咱們的那個大壞蛋,我記得就是王家的人呀,你說,假如這王小姐也不是好人該怎麽辦?王爺豈不是要吃虧的?”

養真心頭一亂:趙芳敬何等聰明,總不會不知道這其中的糾葛。

那又為何放任這些“流言”不管呢?

正在此刻,外頭報說小公爺來了,養真忙親自迎了出來。

不料才走幾步,就見趙曦知腳步趔趄,臉色微紅,微微低著頭給一個人半扶半抱著帶了進來。

養真驀地止步,看看那人,認得是桑落的哥哥桑統領。當下她後退數步站住了。

此刻程晉臣上前笑道:“妹妹別見怪,我因跟殿下在匯豐樓裏一時喝多了,怕回宮後給人看見了,幸而你這裏距離匯豐樓近,所以借你這裏醒醒酒。”

養真忙回頭吩咐杏兒,快去廚房叫熬兩碗醒酒湯送來。

此刻桑岺扶著趙曦知進了堂下,讓他在圈椅上落座。

養真便向著他微微屈膝:“桑統領。”

桑岺轉頭,態度倒是十分溫和:“四姑娘,有勞你了。”

養真打量著他,心中略有些怪異之感:“您客氣了,這不算什麽。”

程晉臣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兩口,趙曦知吩咐道:“再給我斟滿了。”

桑岺笑道:“殿下還以為在酒樓裏呢。他很少喝成這個樣子,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還在酒樓跟人大打出手。”

養真正詫異,程晉臣聽到這裏道:“是那些去挑釁在先,殿下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

趙曦知突然挺身而起,揚手朗聲地說道:“一夥草包,再來一百個我也能打。算什麽?本殿下拳打南山猛虎……”

養真吃驚地看著他發酒瘋的樣子,忙又吩咐外頭快叫兩個小廝來。

桑岺搖搖頭:“我還有差事,不能在此多留。四姑娘,你看……”

養真見趙曦知一反常態,很想立刻把他踹出去,可聽桑岺如此說,只得說道:“我會叫人照看殿下,桑統領放心。”

桑岺道:“四姑娘還以舊日官職稱呼,可您大概不知,我早就不在宮中任職了。”

養真一怔。

桑岺含笑向著她點點頭:“我如今在五城兵馬司裏。”說著又走到趙曦知身旁,溫聲道:“三殿下且先在這裏好生休息片刻,等酒醒了再回宮不遲。”

趙曦知驀地聽見他的聲音,竟握住他的手,竟帶著哽咽道:“桑大哥,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姐姐,母後她、她不許我……”

養真皺眉震驚地看著三殿下撒酒瘋,聽到這裏便咳嗽了聲。

桑岺皺眉,還未做聲,趙曦知擡頭瞪著養真,道:“是你?喬養真……都怪你!”他叫嚷著,竟在養真肩頭推了一把。

養真猝不及防踉蹌後退,幸而桑岺在旁邊及時地將她扶住。

趙曦知已經站起身來,他直直地瞪著養真:“你、你……”連說了兩個你,雙眼一閉,往後倒了下去。

養真壓著要揍人的沖動,命小廝把趙曦知跟程晉臣兩人扶到了左邊的廂房之中安置。

不多時廚下送了醒酒湯來,程晉臣的那一碗,麗月早端了去了,養真就叫得善得良去餵趙曦知。

誰知趙曦知才喝了一口就又噴出來,道:“這是什麽東西如此難喝,是要暗害本殿下嗎?”嚇的兩個小廝不敢動手。

養真見他這樣不識好歹,走近看了眼,想到方才趙曦知當著桑岺所說的話,心中想:“看樣子他已經把心事告訴了皇後娘娘,但是娘娘卻並不答應,所以才說什麽對不起桑岺跟桑落吧。這次……總歸不該是因為我的原因了吧?”

趙曦知卻難得安靜下來,一動不動。養真上前打量了他一會兒,這數月不見,三殿下面上的青澀退去不少,已經漸漸地開始跟養真記憶裏的那張臉契合了。

養真長長地嘆了口氣:“現在你總該知道了吧,這世間有許多身不由己的事。”

才說了這句,趙曦知便睜開了雙眼。

毫無預兆地四目相對,養真一楞,趙曦知喚道:“喬養真。”

他的神色竟是異乎尋常的冷靜跟正常,好像一點都沒喝醉。

養真道:“三殿下,你、你酒醒了?”

趙曦知不答,出手如電握住養真的手拉到跟前,他的眼睛格外幽深,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緣故。

凝視中,趙曦知喃喃道:“要是娶不到桑姐姐,我活著有什麽意思,不如我娶你吧?你有本事就克死我。”

養真雙眼瞪大,竭力想要抽手回來,但趙曦知握的緊緊地,掙紮中竟把她拉到身邊。

養真忽然察覺這情形似曾相識,那些可怕的記憶瞬間在腦海中湧了上來,養真奮力掙紮,一邊亂揮亂打。

但是兩人的力氣畢竟相差懸殊,就在無法可想的時候,門口有人冷道:“放開她!”

趙曦知正神智昏沈的時候,可聽見此人的聲音,卻竟下意識地松了松手。

這會兒那人已經走到養真身旁,將她往身後一拉,擡手一巴掌打在了趙曦知的臉上。

趙曦知遽然給打了一巴掌,整個人楞住,他昏頭昏腦地看向眼前人,當看見那張眉目如畫的臉的時候,趙曦知喃喃道:“十三叔……”

可臉上絲毫也不覺著疼,趙曦知呆呆地向著趙芳敬笑了笑,腦中一昏,整個人跌在榻上,徹底地醉睡了過去。

此時此刻,養真才總算定神。

但身上仍舊有些瑟瑟發抖,心底是揮之不去的寒意。

她看向人事不知的趙曦知,突然跳上前,揮拳向著他臉上身上亂打過去。

趙芳敬愕然之餘,忙抱住她的腰,才將她抱離榻前。

“我已經打過他了,何況你這樣亂打,只會傷著自己的手。”趙芳敬啼笑皆非,很是無奈。

身旁趙曦知已經發出了沈沈的鼾聲,養真恨恨地瞪他一眼,給趙芳敬拉著手離開了房間。

兩人來到外間,養真深深呼吸幾次,才將那股帶著酒氣的冷意從心底驅散。

趙芳敬回頭看著她道:“他醉的那個樣子,你怎麽還敢跟他獨處?”

養真有苦說不出,只道:“我、我一時忘了。”

趙芳敬嘆了聲:“程晉臣帶他來的時候,你就該叫桑岺帶他們去桑家,或者別的什麽地方。”

養真後悔地說:“畢竟是小公爺帶來的,我不便就推出去。而且他們醉的那樣,我也怕推出去會另外生事。”

趙芳敬想到方才進門時候所見,原本平靜如水的心裏竟也有些微亂。

轉身背對著養真,趙芳敬平靜了一番心緒,才又微笑說道:“罷了,這也怪不得你,只是怪曦兒罷了,他的酒品不好,偏還學人喝酒,等他醒了看我如何教訓他。”

兩人且說且來到了後院,養真終於想起那傳言之事,便問趙芳敬道:“十三叔,你最近怎麽又少來了?”

趙芳敬道:“最近是有些雜事纏身。”

養真問道:“什麽雜事?”

趙芳敬轉頭看她:“怎麽了?”

養真見他一臉淡然,忍不住道:“先前、是薛叔叔在外走動聽到的消息,據說……十三叔要跟人定親了,是不是真的?”

趙芳敬聽了這個笑道:“這個啊,是真的。”

養真雖然心懷好奇而問,但滿心裏以為自己一定會得到否認的答案。

萬萬想不到,竟是這樣。

她的雙眼瞪的圓圓的,仰頭一眼不眨地看著趙芳敬,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是真的?”

趙芳敬正色回答:“不錯,我的確是要跟人定親了。”

沒來由地,養真突然有些胸悶窒息之感,同時眼中也有些異樣。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忙低頭:“我、我還以為他們是說笑的呢……可是你、”不知不覺中雙手已經握緊,養真覺著自己該笑,可是一時居然笑不出來,就只僵硬地問道:“既然是這樣的大好事,十三叔事先怎麽竟不告訴我一聲呢?”

難道真如麗月所說的,他將要娶親,所以便冷落了自己,甚至連跟自己說一聲都懶的?

畢竟,成親是他的終身大事,她知不知道的,又有什麽要緊?

如果現在就是這樣,那麽成親之後……自然就更加不用說了,到時候只怕都不知道她喬養真是何許人也了。

此時雖然站在趙芳敬身前,可養真卻忽地覺著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浮萍,隨波飄飄蕩蕩,孤單淒惶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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