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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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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你千萬不可示於任何人,即使是靜中自我參習,也須格外留意,否則在你功力未曾參透之前,必將廣樹強敵而罹致了殺身之禍!”

寇英傑點了點頭。

郭白雲喘息著道:“你把它纏在腿上……這樣較安全!”

寇英傑依言照做,按說他得到了如此曠世奇珍,理當喜悅才是,可是他心裏卻因為緬懷老人的將去而感傷,竟然沒有一些可喜的神采。

郭白雲又把身子撐了起來,每當他這樣做的時候,必然是有重要的話說。寇英傑忙扶著他坐正了身子。郭老人面泛喜色的道:“我剛才說有兩樣東西送給你……英傑,你可知道,這第二樣東西是什麽……”寇英傑苦笑搖了搖頭,對於郭老人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他由衷的欽佩,但是對於他這種不盡人事而坐以待斃的行為,卻又不敢茍同。

郭白雲似乎對於這第二件東西,遠比第一件東西更為重視,他的臉上剎那間顯露出一種光輝與慈祥。他顯得很緊張,很慎重的樣子:“第二樣東西,其實不是個東西,是……一個人!”寇英傑突然一驚。

“是我最心愛的一個人。”郭白雲道:“她是我女兒彩綾,我把她也送給你!”

“這……”寇英傑頓時為之一愕,這個贈品太突然,太離奇,一時還來不及在腦子裏轉過來。

郭白雲苦笑著道:“只可惜,我把她的一個水晶雕像遺失了……否則你就可以看見她的樣子,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寇英傑實在也難以保持沈默,他原來早就想到要在一見郭老人面時,就把上次在沙地裏所拾的晶瓶美人璧還給對方,只是想不到見面之後所發生的一切,竟然使得他無暇念及,這時郭白雲一提,他才忽然想起來:“師父,你老人家所說的,莫非就是這個?”寇英傑探手入頸內,把那只一直懸掛在身上的水晶瓶取了下來,雙手送還。

郭白雲接過一怔道:“你……你是哪裏來的?”

寇英傑據實以告。

郭白雲臉上現出了一種狂喜之色,他把這只晶瓶仔細的湊在眼前觀賞了一下,緊緊的握在手心裏:“不錯……就是它……這是我當年親手雕刻塗色設計的。”他眼睛裏聚滿了淚水,那雙抖顫的手似乎連把持這只小小晶瓶的力道也沒有,晶光四射的瓶身,拖曳著銀色的鏈身透過他白瘦的十指,交織成一片淒慘的意味:“英傑……你來看,她就是我女兒彩綾……小綾子……”

“師父……我看過了。”寇英傑語音哽咽著垂下頭來。

郭白雲道:“你……不喜歡?”

“不,不!”寇英傑忙擡起頭來。

“那麽你喜歡?”

“我……”寇英傑一時為之瞠然。

郭白雲嘶啞的笑了一聲,道:“這也許真是所謂的緣分……這只晶瓶想不到竟然會被你所拾到,太巧了,太巧了!”他直直的註視著寇英傑,又接著道,“英傑,你可知道這只晶瓶包含著一些什麽隱秘?”

“我……我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吧。”郭老人喘息著說道:“這只晶瓶,其實也就是我女兒彩綾的一件聘物。當初,我曾經對她說過:‘這只晶瓶子在誰的手裏,那個人,也就是我所選中的女婿……’”“這……”寇英傑無限惶恐的道:“師父!我只怕配不上。”他的臉一下子紅了。

“你不要推辭了……這是我的決定。也算是對你唯一的要求。來,收下來……”

“師父……”寇英傑由老人手裏,接過了這只小小的水晶瓶,心情卻一下子沈重了許多。

郭老人頻頻點著頭:“她是一匹松了韁的野馬……任性,驕傲……但是卻純真善良。”

說到這裏,他一連又嗆咳了幾聲,嗆出了一口血痰。

寇英傑大吃一驚道:“血?”郭白雲卻象是沒有聽見他的話,繼續道:“你對她要有耐性,就象……就象你對那匹愛馬黑水仙一樣。但是你要記住萬事都可將就忍耐,卻是千萬不能失去一個大丈夫應有的人格與尊嚴。否則你是駕馭不了她的……”忽然,他象是氣力不濟,那張蒼白的面頰上,起了一陣痙攣,眼睛也象是忽然間睜大了許多,整個的眼珠卻向上面翻轉了過來。“我……死之後……死之後……我……”象是咽喉裏突然塞著了一樣什麽東西似的,他雖然用了全身之力,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吐出。他的兩只手不知何時,已經攀抓了寇英傑的胳膊:“記住,我……死了之後,千萬……千萬……”驀地,寇英傑感覺出他的兩只手上,忽然失去了力道,就在他乍然一驚的當兒,郭白雲的身子已向斜面倒了下去。

寇英傑急喚了一聲師父,把他的身子翻過來,卻發覺到老人鼻下垂出了兩根小指粗細的玉筋,人已經變得僵硬了。

“老天!”寇英傑抖顫的叫了一聲,仿佛當頭上響了一聲霹靂,頓時呆在當場。

郭老人的屍體是側彎曲的姿態,費了很大的勁,才把他扳直了。

心裏象壓了塊鉛一般的沈重,象冰封了般的寒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面對著面前恩師的這具屍體發著呆,腦子裏變得一片空白,想得太多了卻又象是一無所思。在一片混沌麻木的感覺裏,慢慢的找到了他原有的理智,恢覆了冷靜。他想老人臨死之前所說的那幾句話:“我死之後,千萬……千萬……”到底是“千萬”為何?的確是很令人費解難以想象的一件事。

“千萬把我運回去?”還是“千萬不要把我運回去?”還是另外有別的意思?

現在他所知道的一些是老人家居臯蘭興隆山郊的白馬山莊,身後僅有一女——郭彩綾,還有兩個弟子。老人對他這個女兒,特別的疼愛,也許是過分疼愛的緣故,所以養成了他女兒的任性,是以才深深的希望著有一個人能夠代替他來對這個驕寵任性的女兒加以管教,拘束,而這個人最好是他的女婿。這個任務,無異的已經落在了寇英傑的身上。至於郭白雲門下的兩個弟子,雖然老人並沒有說得很清楚,可是卻已流露出深為不滿的意思,是以他才沒有把本門的武功精髓傳授給他們。這一切使寇英傑感覺出即將面臨在他眼前的那個新的環境極不簡單,然而“師恩如山”,卻又萬無退縮之理,他決定把老人的屍體運回臯蘭的白馬山莊去。

下定了決心之後,他抱起了老人的屍身,向石林步出。他的心情沈痛極了,對於懷抱中的老人屍身,更似有無限的愧疚,其實老人是可以再多活些時候的,如果他不急於傳授寇英傑武功口訣的話。

生前該是何等神龍見首不見尾,龍虎生風的一個威武的人物,死後卻是如此的淒慘,蕭條!在整理他的屍身時,寇英傑發現到老人家裏衣內,有一個黃色的貼身綢子包袱,裏面有一卷手稿,記載著“越女劍術之深奧探討研習新篇”,一旁蠅頭小字寫著“彩綾二十一歲生日的禮物”等字樣。只看這幾個字,也就可以想知父女之間的一片真情。寇英傑只覺得眼睛有些濕潤了,幾乎有點不忍卒視。那是厚厚的一疊手寫抄本,大概有百頁左右,老人生前未談及此事,他也不便翻看。另外有一串黑色的玉珠,每一顆碩大如桂元,似已少了數粒,珠面上精工鏤著許多花紋和一個扁扁的檀木匣子。匣子裏竟是一具碧光閃燦的翡翠駱駝,匣蓋方啟,那蓬綠蒙蒙的寶光,直映得寇英傑滿面泛綠,透體生寒。他雖然對於珠寶玉外行,可是這等彩光寶氣的翡翠,焉有不識之理?卻也可以猜想而知必是價值連城的一件寶物。當時他勿匆蓋好匣子,依然包好在綢包之內,自己學樣的隨身帶好。

這些東西顯然是因為老人的疏忽,而沒有關照他如何處理,或者還來不及關照就先已斷氣。無論如何,寇英傑絕不存絲毫非分之想,他決心要把這些東西,親手交到老人的愛女郭彩綾的手裏。

天空中高掛著那輪老日頭,陽光已趕走了早先籠罩在平原間的那襲寒意,在清可澈底蜿蜒如龍蛇般的溪水岸邊,他的那匹愛馬黑水仙正在低頭嚼食著地上的野草。

寇英傑疲乏的抱著老人屍身,翻身上馬,辨了一下方向,即行策馬而去。

秦州城為“隴”省著名大鎮,商業鼎盛,人文薈萃。西行臯蘭或走甘涼的朋友,在經歷千山萬水,長途跋涉之後,來到這裏,少不得都要歇歇腿兒。

這裏最著名的酒——老二白。

著名的曲子——秦曲,秦腔。

著名的綢緞——秦綢。

人家都說秦州的姑娘最中看——柳眉杏眼楊柳腰。

這裏文風也盛,寺廟多,居民好客成風。是以,走南闖北的朋友,來到這裏再也不想動彈了。

“要發財,在甘涼,要享受,走秦州。”可見這裏是最好花錢的去處,城北“胭脂七條巷”多的是北地胭脂,好此道的朋友,趨之若騖,大可征美選色一番,一擲千金為求一笑的哥兒多的是。

城南有最著名的賽馬場,每逢廟會之期,即由當地馬場場主親自主持賽馬盛會,四面八方凡是精於騎術的朋友,再擁有一匹驍勇的好馬,都會樂意來此一顯身手。

秦州之所以遠近馳名,每年一度的馬會,該是最為傑出的一項特色了。

賽馬是這個時令最為熱門的話題,人人見面都樂於道及。

時值大賽馬之前二日,各方馬上豪傑,風雲際會,一夕之間,秦州城大小客棧無不爆滿,就連市郊老回回開設的棚子窩,也都叫四面八方聞風擁集的外客住滿了。

這當口,也是幹馬市商人的好機會,各方馬販子雲集於此,一匹名馬的身價,往往大得驚人,轉手間即得大利,一些馬行掮客樂此不疲。

這一刻還有所謂的“馬眼子”,意即專門四下探訪名馬的人,憑著一雙飽具經驗的眼,再加上一張油滑見風轉舵的嘴,無往而不利。

大賽馬前夕,這一行是最為活躍的角色了。

“火眼”周江,該是“馬眼子”當中最具聲望的一個角色了。

這家夥天生一對見風流淚的火眼,風幹橘子皮似的一張馬臉,貌相簡直是不中看,然而誰都知道他,憑著他那一對火眼,在近五年的賽馬會上,已為他掙下了上萬的家當!有一句傳說的閑言:凡是火眼周江所看上的馬,一定錯不了。五次賽馬會上奪得大魁的名駒,其中就有三四匹是他閣下事先所看中的,而且是他中間轉手賣出去的。是以又有一句閑言傳開來:如果你想在賽馬會上奪魁的話,必須先找到周江,請他相相你的馬!於是,一經周江所品相認可的馬,必然身價百倍,即使你不參加賽馬,也會有人出重金搜購。火眼周江這家夥活該走運,風頭可是健極了。

周江又看上了一匹馬。一匹全身漆黑,僅僅頸部有一道細細白毛項圈的駿馬。

所謂駿馬這個“駿”字,也許現在用得並不十分恰當,因為那匹馬想系久涉長途,間關千裏的關系,看上去已是十分的勞累了,而且全身上下沾滿了灰沙,乍一看上去不象是黑馬,而倒象一匹灰馬了。火眼周江特別由井裏打了一盆水,找到了馬刷子,親自為這匹馬洗刷了一下。馬恢覆了本來的模樣,端的是一匹有異尋常,身價不凡的異種神駒。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火眼周江目不轉瞬的盯著它瞧。

柱子上,只拴著這一匹馬,卻有兩個人在看。除了周江以外,另外的那個人是“長興客棧”的小夥計蓋三,這件事多虧了蓋三幫忙,偷偷的把馬由廄裏牽出來,這件事顯然還瞞著馬主,是以小夥計蓋三象作賊似的,顯得那麽緊張。

蓋三道,“怎麽樣?周爺,你老倒是說句話呀!”

周江還是不吭聲,他那雙火眼看上去更紅了,兩撇子緊緊擰著的眉毛時而展開時而又皺在了一塊,拿不準他心裏在盤算著什麽。

蓋三可是急了:“我的爺!”他左右看了一眼,壓低了嗓音道。“你倒是快說呀,這位爺可是頂難說話,他要是知道我把他的馬偷牽出來,不要我的命才怪!”

“好馬!”周江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頭上那叢短發象馬鬃也似的豎了起來。憑著他在馬市場上混了三十年的經驗,憑著他那雙慣識名駒的火眼,這一次算是看上真正好的貨色了。

蓋三怔了一下,緊張的追問:“這麽說,你真的看上了?”他打量了一下,點著頭道:“我看來也是不離兒。周爺,你老打算出多少銀子?”

“那是要看賣方的開價了。”

“能值多少?一千兩?”

火眼周江一笑,道,“馬主人是幹什麽的?”“是……我也不大清楚。”“他姓什麽?”“姓……姓寇!這個姓還不常見!”“多大年歲?”

“噢!”蓋三盤算著道:“年歲不大,二十來歲的一個小夥子!”周江一怔道:“這麽年輕?”接著他就笑了,在他想象裏,年輕人總比上了歲數的人好說話,他盤算著這個生意八成兒是作成了。小夥計蓋三道:“是個喪客!”“怎麽說?”

“是個送喪的。帶著棺材來的,聽說是要到臯蘭,卻因為怕屍體壞了,正在找白塔寺的和尚,想法子處理。”這倒是新鮮的事兒!“這麽說還是個孝子羅?”“八成兒是吧!”蓋三擰著眉毛道:“人可是真難說話,脾氣壞透了,由廟裏回來,就關在房子裏,象個大姑娘一樣,吃飯都得端到他房子裏去!”

“走!”周江說:“帶我瞧瞧他去!”

蓋三怔了一下道:“房子裏還擱著口棺材,多喪氣呀!”

周江一笑道:“有棺材才能發財。我都不忌諱你又怕個鳥?走,帶路!”

蓋三嘻嘻一笑,道,“周爺,這件事要是說成了……”

“媽的,財迷都轉了相,事成了,還少得你的一份嗎!”說著擡腿在蓋三屁股上踹了一腳,蓋三咧著嘴直笑,可就帶著周江,一徑的來到了後院的一個偏間。講究的客人是不會住這種房子的,小門窄面兒的。也難怪,帶著一口棺材到處都不受歡迎的,能有人收留下來,已經是很難得了。門是關著的,上面貼著一張白紙,寫著“喪不見客”四個字,墨跡未千,象是剛剛貼上去的,蓋三兒回頭向周江攤了一下手,道,“你看怎麽樣?”

火眼周江大咳嗽了一聲,上前“叭!叭!”在門上拍了兩下,大聲叫道:“寇爺在嗎?”房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火眼周江皺了一下眉,剛想舉手再拍,只聽得“刷”一聲,房門忽然打開,一個身著素褂,膀戴孝布的憔悴青年當門而立。周江拱了一下手道:“這位是寇爺嗎?”

“是我,”孝服青年一雙眸子在周江身上轉著,很機警的道:“這位是……”

“小姓周,周江!”周江一面說一面打著躬,滿臉笑容的說道:“有件事要跟您寇爺討個商量,屋裏方便嗎?”

“只要周兄不忌諱,有何不可?”說著姓寇的孝服青年隨即閃身讓開。

周江欠了一下身子,關照一旁的小夥計蓋三道:“你去吧,好好照顧著寇爺的馬!”蓋三答應了一聲,退身自去。周江乃同著孝服青年進得房內,他剛一進門,可就看見了對面置在木架上的那個老大的黑漆棺材,供桌上陳著靈牌——“先師,郭公之靈位”。兩支白蠟燭咕突突吐冒著白光,照得這間房子裏一片淒慘,陰森森的怪怕人的!孝服青年道了聲:“請坐!”即坐了下來。

火眼周江擠了一下他那雙火眼,正面打量著對方這個姓寇的青年。顯然的是過於疲累的一副模樣,亂發不修,胡碴子總有十來天沒有刮過了,那雙灼灼神采的眸子,大概是因為過分傷心,睡不好的緣故,顯現出一脈紅絲。

然而這些也是不能掩飾住他原有的朗朗神采,可以看出,他是一個相當帥的小夥子。

“寇爺大名是……”“寇英傑!”說了這句話,寇英傑一雙目光直直的向著火眼周江逼視了過來。憑著他這些日子的歷練,他相信面前這個人不是“宇內十二令”的人,而且來人即便是身上有功夫,也有限得很,所以他大可不必擔心。“老兄的來意請直說吧!在下孝服在身,不便多談!”“是是,”周江幹咳了一聲道:“後天大賽馬的事,寇爺您大概是聽說了吧!”寇英傑搖搖頭道:“沒有聽說!”周江一怔,這麽天大的事,對方竟然會不知道。

“是這麽回事!”周江笑著道:“後天的賽馬會,可是秦州多少年來沒有過的盛舉了,各處來的馬上英雄,男男女女總有一百多人!怎麽寇爺,您老有興趣參加一份麽?”寇英傑搖搖頭苦笑道:“想也沒想到。怎麽周老兄,你就是為這件事來的麽?”

“不不……”火眼周江搖著兩只手道:“寇爺您會錯意了。是這麽回事,兄弟我是幹馬市的,寇爺大概也知道,於我們這一行的可就憑著一雙看馬的眼和一張要錢的嘴,一句話。馬杓上的蒼蠅,混飯吃!”

寇英傑不耐的道:“你有話直說吧!”

“好好!不敢,不敢!”周江擡著屁股道:“是這麽回事,兄弟現正受人之托,要在馬會以前,收買一匹好馬!寇爺,您是知道,這年頭好馬難找啊!”

寇英傑冷笑了一聲道:“一句話,你是看上了我那匹黑水仙是吧?”

“黑……水仙?”周江睜大了眼道:“寇爺說的是張家口馬市上,懸一萬兩銀子身價收買的那匹上都馬王黑水仙?”

“不錯,就是這匹馬!”

“啊,老天!”周江一副驚喜不置的樣子,兩只火眼簡直都直了:“是,是,就是這匹馬。寇爺,您就開個價吧!我給您一萬二,您大爺如果願意讓……”“叭!”在胸脯上重重拍了一已掌,周江站起來道:“這個價碼兒,包在了兄弟我的身上!”

寇英傑搖了搖頭,冷冷的道:“我沒說要賣!”

“寇爺您是嫌價碼還低?沒關系!”周江還是不息的追問。

“老兄錯會意了。”寇英傑冷著臉站起來道:“要是為這件事,我已表明了態度,我就不再多留你了。老兄你請吧!”

火眼周江一楞,趕忙上前道:“寇爺,您可知道買主是誰嗎?是……”

寇英傑搖搖手道:“誰買都無所謂,我反正是不賣。周老哥,勞你白跑一趟,我不送你了!”

周江又是一怔,一個勁兒的擠著那雙紅眼:“寇爺,放著這麽好的一匹馬不賣,不糟蹋了嗎?”

“我倒認為賣了才糟蹋了!”

周江擠了一下眼睛道:“對方買家是西北第一富戶金……”

“我已經說過了,不賣!”寇英傑拱了一下手,苦笑了一聲,又接著說道:“對不起,你請回吧!”就是再厚的臉皮也賴不住了!“好吧……”周江滿面遺憾的由位子上站了起來,還想再說什麽,寇英傑已代他把門拉開了:“對不起老哥,不送你了!”周江嘆了口氣,拱了一下手,這才步出房外。

他可是一臉的不自在,在馬市上混了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麽難說話的主子,賣主不好說話,買主更不好說話。

這地方提起金大王郭白雲老先生來,也許還不盡人皆知,可是如果提起他老人家那位掌上明珠,千金小姐郭彩綾來,卻是盡人皆知,無人不曉。

其實郭彩綾的名聲更不如她的那個綽號“玉觀音”來得響亮。整個西北道上,提起玉觀音三個字來,大概不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人們對於這位玉觀音郭小姐的感受不盡一致,有人愛她,有人怕她,也有人罵她,卻又有人敬重她。

愛她的美,怕她的狠,罵她的蠻不講理,敬她的行俠仗義。這位有“臯蘭第一香”的郭大小姐,就是這麽一副樣兒!

她身兼美、狠,卻又驕寵任性,講文嗎,她能詩詞歌賦;講武吧,整個西北道上,再也挑不出一個能是她對手的強人;講錢嗎,她老子是金大王,家裏面黃金如山。

請問,這樣的一個人,你把她如何得了!

話可又得說回來,所幸這位大小姐在任性之餘,還有那麽一個慈善的好心,不時的幹些行俠仗義的事情,所以自從這位大小姐出道問世以來,這隴省半壁早已相安無事,盜賊不殲而自隱。不論你是黑白兩道的人物,只要你敢在這位大小姐面前鬥狠,那你可是找釘子碰,找倒黴。

你強她比你更強,你狠她比你更狠。她就是這麽一個人。

女孩兒家大了,尤其是象她這種身懷武功的俠女,家是困不住她的。金大王郭白雲在家的時候,她也許老實幾天,老人家前腳一走,她可就跟著鬧翻了天。雖然上面她還有兩個師兄,可是這兩個人,性情卻和她大不相合,自從二人各自分掌了東西兩處銀號買賣之後,師門裏的事可就不大過問了,也只有金大王在家的時候,常來問個好,討教一些武功,對於這個師妹,他們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大小姐忽然對騎馬發生了興趣,一連參加了兩次賽馬,接連奪了兩次大魁,她的馬癮可就越發的大了。

她是專程由臯蘭趕到秦州來參加賽馬的。在秦州她的小廝毛七早就先行為她準備好了行館,香閨設在十面香光,松花遍野的城北郊外,那裏有金大王一個多年的故舊所購置的悔園,郭小姐就住在那裏面。

她來了總有七八天了,象她這樣身分的人,永遠是人們註意的目標。

就在大小姐住在梅園的當天開始,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原本多彩多姿的賽馬大會,一下子變得更具瑰麗十色,光芒萬丈!接連著馬市上又傳來了許多聳人聽聞的消息,郭大小姐的三度蒞臨,意圖奪魁的消息是其中之一!別具趣味的傳說之二是盛京的養馬世家“卓小太歲”卓君明也來了!人們對於卓小太歲的大名,是不會陌生的。因為這地方的十三處馬場,有十二處是他們卓家的分號,儼然也是富可敵國響叮當的一個人物。傳說中他騎術高,胯下的一匹“紫毛青”,是青海名種,有“八荒第一神駒”之稱。

卓小太歲這一次親自帶著他的這匹名駒到秦州來參加賽馬大會,不用說是存心要跟玉觀音郭彩綾的那匹“火雷紅”別別苗頭。

傳說似乎還多的是!譬如蒙古西郡王哈赤的愛女丹魯絲也來了,她的那匹愛馬“一朵雲”,也是久負盛名的名駒。另外傳說陜北的“虬九”也來了。

虬九只是一個渾號,其本人姓苗,年紀輕輕的,留了一口繞腮的虬髯,又以他在義結金蘭“大九義”中排行第九,是以人稱虬九。虬九也有一匹好馬——快哉風。

這麽多的人物,平素在江湖上,只要出現一個,也夠那些好奇的人談個不完,何況同時出現,那就更不得了!這些日子,人們目迷五色,耳聽八方,要看的太多了,要聽的也太多了。

人人在談,人人在看,關於這些人的小小一點風驚草動,就足以使萬目所註,萬口交談。話再說回來,火眼周江所侍候的主子,正是那位美艷若仙、嬌嗔任性,這裏面最不好說話的玉觀音郭大小姐。

在“梅園”外觀望了半天,周江才翻身下馬!郭小姐跟前當差的那個雜役小廝毛七,正由門裏出來,一眼看見了他,直著眼說道:“那不是周爺嗎,你才來呀!來來,快進來吧!”說著上前就拉。

周江陪著笑道:“別拉,別拉!大小姐起來沒有呀?”

“這都什麽時候了!”毛七說:“太陽都照著屁股了,還會沒起來,你快來吧,我正要找你去呢!”

周江賠著笑,一面用袖子拍打著身上的灰塵,心裏盤算著見面後的說詞。毛七卻已迫不及待的拉著他進了香光四溢的梅園。

大小姐早起來了。這時候她穿著藕色的對襟小夾襖,下身是一襲八幅風裙,一頭秀發,隨便的向後面攏著,手裏拿著剪花的大剪子,正在剪花枝。

她喜歡藤蘿花,紫紫的,一串一串的象葡萄也似的垂著,很久沒人整理過了,現在經過她的手,一番“去蕪存菁”之後,看上去越發的清新悅目。

秀秀的兩道蛾眉把著,眼睛是靈魂之窗,她的那雙眼睛看上去似乎特別有靈性,黑白分明。

高高的身材,細細的腰肢,明眸,皓齒,玉膚,酥項交織著一片美艷香光。

由於花的襯托,使人想到了人面花光四字成語,其實象她這般的美人兒,是無須任何物件來陪襯的。

人都有煩惱的時候,她也不例外,尤其是象她這般大姑娘,私下裏,哪能會沒有一些背人的心事。

都說女孩兒家大了,要為著自己的終身大事盤算了,她卻少想到這一方面。在臯蘭的時候,多少個世家子弟上門提親,都叫她爹給回絕了,也從沒有一個能叫她看上眼的。

老人家是怎麽一個打算,旁人是無從測知,都說他老人家的眼界太高了,準是得哪家的王孫公子,才能配得上他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還有人猜測著這位姑娘可能是從小就定過婚了。

只有她知道這些都不是!她知道爹的眼光太高,那是不錯的,但絕不是看對方的錢財和身世。她太了解她父親這個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有他老人家去負責安排,自己實在是用不著操心。早先,她曾經為自己立下過一個心願,將來就算是爹給自己挑中的人,也得要自己先看著順眼才行,要不然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也絕不能委屈了自己。這個念頭到今天想起來,也還沒什麽改變。

只是,這麽多年來,看遍了甘涼道上,居然就沒有一個年輕的人能夠合了自己心意的,爹也從來沒為自己挑選過一個人。今年都二十一歲了,再過一個月,就該過二十一歲生日了。

老人家臨出門的時候,偷偷的把她叫過去,告訴她說他這一次出遠門,固然是照例的去金礦上收錢,但是卻有兩件大事要去料理。兩件事之一,就是要為自己找到一個稱心合意的人。還有一件事,他老人家卻是沒有說。當時他老人家表情很嚴肅,告訴她歸期在生日之前,交待完馬上就走了。

在她記憶裏,從來沒有一次這麽急切的盼望著爹回來,從來還沒有一次爹離開家這麽長的時間。一面用剪子在剪著那些雜亂的花枝,腦子裏情不由己的可就在盤算著這些事……這當口火眼周江同著毛七已經踏進了院子。毛七老遠的呼了一聲大小姐。

大小姐停下了花剪,回過身子,毛七同著周江一徑的來到了面前。

周江趕上來深深打了一躬道:“大小姐早啊!”

郭彩綾點點頭說道:“怎麽樣,到手了沒有?”

火眼周江苦笑著搖搖頭。

“怎麽回事?”郭小姐道:“沒見著馬主人?”

“怎麽沒見著?”周江冷笑道:“人家不賣!”

郭彩綾秀眉微顰著道:“是怎麽回事,你說清楚一點!”

周江怪遺憾的道:“馬主人姓寇,是個外鄉客,我是好說歹說,怎麽說他也是不賣!”

郭彩綾道:“那匹馬你看清楚了沒有?真象你說的那麽好?”

周江嘆息著道:“不瞞大小姐你說,我活了這麽大,象這麽好的馬,還是第一次見過,也許小姐你聽說過,這匹馬,也就是張家口馬市上懸銀萬兩的那匹寶馬——黑水仙!”

郭彩綾頓時一怔,黑水仙這個名字她可是聽過,往昔爹爹每一次收取礦金回來的時候,總會提起這匹馬,她當然不會陌生。

爹爹曾經不止一次的答應過自己,一定要把這匹馬想法子買到手裏送給她。現在她猝然聽見了這匹馬的消息,內心真有說不出的興奮,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靨。

“真的是這匹嗎?你沒認錯?”

“那還錯得了?是馬主人親口說的!”

彩綾冷笑道:“那就多給他錢。你去跟馬主人說,人家出一萬,我出一萬二,再不賣就出它兩萬,反正這匹馬我是要定了!”

周江重重的嘆口氣,搖著頭道:“這不是錢的問題,那小子就是一句話——不賣!”

“他是幹什麽的?”

周江苦笑道:“是個送喪的孝子,還帶著一口棺材,看樣子象沒什麽錢,他是幹什麽的,我也不知道。”

彩綾“哼”了一聲道:“你跟他說了我要買沒有?”

周江嘆道:“他哪容得我說呀,我說什麽,他根本聽都不聽。”

彩綾挑了一下細長的眉毛,道:“這人姓什麽來著?”

“姓寇。”周江道:“他就住在長興客棧裏。”

彩綾扭過臉看著毛七道:“把我的馬牽出來,跟我出去一趟。”毛七答應了一聲,匆匆到馬廄裏去套馬。

周江一怔道:“怎麽,小姐、你……”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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