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棟的戶型是四室兩廳, 魏先生住在27樓，頂層。

韓璃跟他走進電梯, 看著顯示屏的數字逐個跳動, 停在了27不動了。

光亮的電梯門映著兩人的身影，緩緩打開。韓璃感覺手心有點出汗，握緊了提包。

“韓小姐。”

魏先生已經出了電梯, 在外面叫她。韓璃回神, 連忙跟上去。

一梯兩戶，旁邊樓梯直通上面天臺。韓璃特意多看了一眼, 好像沒有加裝什麽東西。旁邊鄰居還在，他也沒法獨占天臺搞違建。

魏先生打開家門，韓璃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真的要進嫌疑人的家？

入眼都是暖色調裝修, 用了很多木質材料, 冬日陽光從大落地窗透進來, 看上去很溫暖，而且很幹凈整潔。

這也太不像嫌疑人了吧。

魏先生給她拿好拖鞋，帶著她往裏走, 一邊介紹：“這邊是客廳和廚房，我做的是開放式的。因為我有做飯的習慣，而且沒什麽油煙，這樣設計更開闊。”

韓璃註意到他在客廳鋪了素色地毯, 大概掃視一圈, 一根長發都沒有。

她又看向墻腳的掃地機器人。它還在靜靜地充電。

“你喜歡吃什麽菜？”

魏先生笑, “我百無禁忌, 從小就不挑食，我母親在這方面很嚴格。”

韓璃忍不住眨了兩下眼睛。

等魏先生又帶著她去看別的地方時，貼在她耳道裏的微型耳機響了，顧明深在說話：

“根據你們的交流，這是他第一次提起母親。等會如果有機會，你可以問他。但不要逼得太緊，以免引起他懷疑。”

韓璃輕輕提起一口氣，絲毫不敢放松。

“你家裏很幹凈哦，個人生活習慣也很好，這也是你母親的教導嗎？”

魏先生彬彬有禮地打開了房門，“當然——韓小姐，這是我的臥室。不知道方不方便請你進來看？”

“哪裏哪裏，是魏先生你不介意的話。”

嘴裏這麽說，韓璃還是小心翼翼地踏進了他的臥室。

這間臥室也很簡單，單身男性的標準風格，除了厚重的落地窗簾。拉上半邊窗簾的那一側很黑，與透光的半邊形成鮮明對比。

“魏先生喜歡睡懶覺？這麽厚的窗簾不多見哦。”

“見笑。我這人沒什麽愛好，除了睡覺。平常加班多，所以對睡眠質量要求很高。”

魏先生拉開那半邊窗簾，燦爛的陽光讓韓璃不適地瞇了瞇眼。

顧明深在耳機裏說：“他在轉移關於母親的話題。你先回避這個話題，以免激怒他。現在每個房間都看一下，我們在做內部覆原。”

韓璃露出欣賞的表情：“魏先生比我見過的很多異性都要細致。別的房間呢，有沒有書房之類的？我對工作環境很有要求，在家有個專門的書房。”

“這邊。”

除了一個房門開在客廳那邊，另外三個房門呈V形排列。魏先生請她依次看過了書房和次臥，還有客廳邊的活動室，就帶她回到客廳，給她倒了一杯茶。

“先不要喝茶，我們馬上出結果。”顧明深語速很快，轉向這邊的警員，“覆原出來了嗎？”

他們在韓璃耳釘上裝的攝像頭很有用，可以幫他們把魏先生家裏的比例結構覆原到電腦上。

舉個例子，魏先生的身高是一米八左右，那麽根據他的身高，專業軟件可以測算出他家的層高和房間長寬。

之所以要做這個工作，顧明深就是想看看，他家是否有私自改建、且能夠藏下人的地方。

電腦屏幕上已經顯出了三維覆原圖，林隊在旁看著，和住建局給的設計圖紙做對比，在屏幕上戳了一下，“這塊地方是哪裏？”

“好像是臥室。”

“臥室和活動室在同一側，兩個房間加起來，好像也沒有把這塊空間填滿。這裏有承重墻嗎？”

小警員搖頭，“沒有。”

兩個房間都是長方形的，形成了90°的垂直夾角。在夾角包圍中有一塊陰影，這是覆原圖上的未知區域。

顧明深很快把畫面調回進臥室的那一段，按了暫停，“一整面墻都是衣櫃，好像是步入式的。”

畫面快進，直到韓璃走出臥室，魏先生都沒有打開過步入式衣櫃的門。

顧明深按著耳麥，看見韓璃剛從衛生間出來，“韓璃，你找個機會再進臥室看一下。”

不必多說，韓璃知道那裏肯定有問題。

魏先生從櫥櫃裏拿出兩個高腳杯，倒了一點紅酒，“韓小姐，這是我最喜歡的酒，你嘗一點。”

他笑盈盈的，韓璃不好直接回絕，“你有冰塊嗎？”

“韓小姐要求的話，當然有。”

魏先生欣然從命，放下杯子，回身取冰塊。

顧明深緊盯著屏幕上的紅酒，“韓璃，你盡量別……韓璃？！”

畫面裏，魏先生給她加了些冰塊。韓璃握著酒杯搖晃一會兒，喝了一點點，微笑：“味道不錯。”

“喜歡就好。”

喻浩嘆在旁邊碎碎念：“就一點就一點，沒關系，一定沒事……”

韓璃放下酒杯，“不好意思，我去個洗手間。”

魏先生做了個請的手勢。

洗手間裏放了熏香，聞著很舒服。韓璃打開水龍頭，蹲在馬桶邊，用手機打字，再對著耳釘的鏡頭：

【要用什麽理由再去看臥室？？？】

三個問號，表示她真的想不出理由，求場外援助。

顧明深提醒：“之前你約他的時候，不就說想看陽臺小花園嗎？”

“對哦……”

韓璃無語。她這段時間聊天都是傀儡式的，都是小組給她安的人設，她自身對花園沒什麽興趣，差點忘了這個。

哎等等？

【但是陽臺在活動室那邊】

顧明深：“那邊有一塊未知區域，入口不是在臥室就是活動室，你先去活動室，可以做個排除。”

韓璃飛快打字。

【先這樣，等會兒找機會再交流】

她起身，按下馬桶，再簡單洗了個手，假裝自己真的上了廁所。

韓璃整理表情，給自己補了個妝，轉頭打開門——

魏先生就站在門口，微笑著看她。

一瞬間，韓璃感覺心臟都被捏住了，差點沒喘上氣。連屏幕這邊的嚴瑕也驚得站了起來，踢翻了凳子。

他雖然在微笑，韓璃的冷汗都快出來了，勉強笑著：“魏先生？”

魏先生笑吟吟地看她好久，才說：“這麽久，是紅酒不合口味嗎？”

“沒有沒有，我最近可能有點著涼了。”

三言兩語，總算搪塞過去。韓璃覺得腿腳有些發軟。

她果然還是適合做內勤。這個場面太刺激了，她有點吃不消。

顧明深沈聲說：“韓璃，你別怕，我們就在樓下。實在不對，馬上按警報，千萬不要勉強。”

他隨即又問警員：“這套房子的戶主查到了嗎？”

“查到了，登記在一個女性的名下，但房主去世了，現在還沒辦理手續。”

“房主是他母親？”

“等等……啊是的，就是他母親。”

“房主什麽時候去世的？”

“去年。”

林隊很有默契地打了個電話，回頭就說：“物業確定過了，這家去年做過裝修，時間還很久，搞得鄰裏關系都不好了。”

這樣看來，魏先生的嫌疑就更重了。

魏先生已經帶韓璃去了陽臺，這裏他沒說謊，活動室裏有投影和桌球臺，陽臺上真的養了一片花草，看上去很是養眼。

花草再好看，韓璃也沒有欣賞的心思，違心地誇了幾句。

顧明深輕聲說：“韓璃，你在活動室到處看看，別緊張。”

有人在耳機裏說話，韓璃更加放松，逐漸找回了點勇氣。

“魏先生，你這活動室真的很大啊，還有南向陽臺，當初為什麽不把這裏做成客臥呢？主臥也不錯的。就是朝著客廳有點麻煩，不過，也不是不能改。”

魏先生笑：“我不願挪了，這裏本來是我母親的房間。她去世後，我把這裏改成活動室，偶爾約朋友來打個桌球。睡在長輩的房間，感覺怪怪的。”

韓璃似乎想到了什麽，十分感慨：“也是。”

她這邊逐漸回到正軌，另一邊，嚴瑕卻倏地站起了身，表情緊張。

顧明深摘下耳麥，“怎麽了？”

“沒有照片。”

顧明深一怔。

嚴瑕壓低聲音，似乎怕韓璃聽見，但聽得出在顫抖，“他母親去年才去世，但整個房子裏都沒有遺照……”

顧明深的表情也嚴肅起來，林隊拍了小警員一下，後者連忙調了視頻，快進尋找畫面。

“真的沒有……”

程世賢擰緊眉頭：“他根本不願提母親，連她的臥室都改成了活動室，應該對母親很抗拒吧？母子關系不好，不擺遺照也很正常。現在很少有人到家裏做客，只要他不說，沒人會註意這些。”

顧明深：“難說。他對待女性的態度是個謎，目前我們根本不知道他母親對他有多大影響。按我們的側寫，他母親應該是他犯案的根源。而且他說過，他的生活習慣都是被母親管束出來的。母親是他的權威，滲透到生活的每個方面，而他現在已經改造了房間，說明他要推翻權威，重新塑造自己的生活。但推翻到什麽地步，還不清楚。”

林隊有點迷茫：“意思是他中二病來得比較晚？”

嚴瑕：“推翻權威有很多方法，要麽消除權威的存在，重塑人生，要麽不斷重覆和模仿權威。就像家暴者的孩子，他們要麽十分厭惡家暴行為，完全無法容忍家暴，要麽清醒地變成下一個家暴者。他不擺遺照，到底意味著他往哪邊傾斜？”

顧明深：“這是關鍵。而且我很好奇，他的母親到底做過什麽。”

大家沈默著，看著屏幕裏魏先生對韓璃侃侃而談，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

嚴瑕提議：“要不先撤吧？我總覺得瘆得慌。”

這個房間曾經是魏母的，與魏先生的情緒息息相關。她真的很怕出意外。

顧明深毫不猶疑：“韓璃，撤。”

他們剛才的對話，韓璃都聽得清清楚楚，也聽出了渾身冷汗。

如果魏先生的家是狼窩，那這裏就是中心地帶。

魏先生剛剛取出桌球桿，“韓小姐，來打一局嗎？”

韓璃勉強地笑：“不了不了，我不太會桌球，下次吧，我爸媽催我回去了。”

她看上去有點慌亂，魏先生笑了笑：“韓小姐，何必找理由呢，你的父母忙著催你我見面都來不及，怎麽會讓你回去？”

韓璃僵笑：“真的催我回去，不騙你。我這段時間和他們吵架來著，最近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要回去了，不然要挨罵。不如你送送我？”

最後一句，韓璃自認為是讓步，給他留夠了面子。

魏先生還是笑：“韓小姐，你撒謊的功力真的不夠，應該是你男朋友讓你回去吧？”

韓璃啞然，“不是……”

魏先生俯身，輕巧地打了一桿，正好打中了8號球。白球卻被挑飛了，落在韓璃腳邊。

“我說啊，女人都是一樣，明明有了男朋友，偏偏忍不住，要出去放縱，回頭還在家人面前裝出多麽清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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