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璃仍然微笑。

“魏先生,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她面對著他，另一只手悄悄地摸到背後, 轉了一下門把手, 門卻絲毫不動。

韓璃的冷汗都下來了。

他什麽時候反鎖的？

魏先生笑著說：“韓小姐，別急著走，來看個東西。”

韓璃當然不敢動。

魏先生已經放下了桌球桿, 彬彬有禮地拽起她的手腕, 拖著她往裏面走。

韓璃怎麽肯跟他進去，另一手死死拽著門把手, 就是不放，然而敗於男女體力差別之下。

她又抱住了桌球臺，手提包早就甩到旁邊去了。

韓璃只知道, 她絕對不能讓魏先生占據主導, 就算反抗無效, 她也必須要拖延時間，一定要拖到後援趕到。

她和桌柱糾纏的時候，魏先生也終於脫下了禮貌的偽裝, 抱著她雙臂，咬著牙對她說：“你知道嗎，你們這群女的，和我媽就是一路貨色, 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家裏有男人還到外面勾勾搭搭, 見到好男人就往外爬……都該死, 你們這種人都該死……”

混亂的掙紮間, 韓璃感覺到他踢開了什麽東西，活動室似乎又擴張出了空間。她死死抱著桌柱往裏看，就看到了一個蜷縮在墻腳的人。

外面有瘋狂撞門的聲音，韓璃一個激靈，抱得更緊了。

魏先生也聽見了動靜，他對韓璃沒處使勁，轉而抓起桌球桿指著那個人，情緒激動：“你和她都要死，都他媽去死！”

他揮起球桿，用力抽向那人。對方瑟瑟地抱著雙腿，一邊嗚咽著一邊躲。

韓璃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掙紮著站起身，拖起旁邊的椅子，往魏先生背上狠狠地掄了過去。魏先生瞥見她的動作，往旁一步，還是被凳子腿掃到了手臂。

她之前做法醫的，要能搬動遺體，力氣要比普通女性大，掄個凳子雖然不夠把人打殘，但絕對不輕。魏先生的襯衫都被掛破了兩道口子。

“草！！”

他被激怒，一腳踢了過來。韓璃躲閃不及，被他直楞楞地踢得後退，跌坐在桌球臺邊時，後腦磕在臺緣，撞得她眼前發黑。

這衣冠禽獸力氣真大……

頭痛之後是眩暈和嘔吐的感覺，韓璃感覺非常糟糕。

這下子腦震蕩是跑不掉了。

她還在掙紮，想站起來，斜後方冷不防撲過來一個人，把魏先生撲倒在地。

韓璃覺得自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手腳還在發軟，止不住地往地上坐。

她茫然地看著周圍，感覺周圍變得嘈雜不堪。有人捧著她的臉，跟狗似的貼著她的臉頰來回蹭。

“韓姐姐？姐姐……”

韓璃被他晃得更想吐了，一巴掌拍他腦門上，把他拍得差點鉆地裏。

“晃你妹啊，早認出來是你了……”韓璃有氣無力的，“你撲過來的影子真的好像一條狗……”

喻浩嘆捂著腦袋，一臉委屈。

魏先生的落網震驚了大半個刑偵。

誰都聽過衣冠禽獸這個詞，但當真正的衣冠禽獸出現時，他們還是表示活久見。

魏先生屬於典型的低危人群，除了激情犯罪，有組織有預謀的犯罪行為基本和這類群體絕緣。所以林隊點人審人的時候，大夥都想看看這人長什麽樣。

韓璃去醫院做了個檢查，腦袋上纏一圈，第二天就讓喻浩嘆帶來上班了。

嚴瑕小聲：“那個，喻哥，還是讓韓璃在家休息比較好吧？”

“你當我不想嗎？”喻浩嘆腦殼痛，趁著韓璃去上廁所，悄聲跟嚴瑕說，“怎麽攔都攔不住。而且吧，她覺得一個人在家不安全……”

嚴瑕默然。

魏先生說了那兩句，韓璃就知道他一定跟蹤過自己，而且跟到過喻浩嘆家。經歷過這種事，還敢一個人待在家，那才是心大。

喻浩嘆吐槽：“讓我知道哪個傻缺敢不動腦子就接這種單子，我特麽非要打爆他的頭不可，也不想想的嗎，就算是找人抓奸，結婚證總該看一下吧。”

魏先生請私/家/偵探跟拍了韓璃，才知道喻浩嘆不是真正的滴滴司機。這種人游走在灰色地帶，但偏偏因為是灰色地帶，做這行的人才分外警惕，不會輕易接這種把自己拖下水的單子。更何況他倆都是刑偵的人，跟拍他們不是找死嗎。

“咦，等下，組長呢？怎麽就你和程哥在這？”

“他去醫院了，去看當事人了。”

“沒大事吧？”

“起碼沒有危及到生命吧，萬幸了。”

喻浩嘆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調查組賭對了，失蹤案的當事人小敏真的在魏先生家裏。她是給魏先生定罪的板上釘釘的證人。

他還要問什麽，恰好韓璃回來了，兩個人趕緊收聲。

“怕什麽，在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韓璃頭上纏了一圈紗布，氣勢反而更足了。她環視一圈，“有什麽要躲著我啊，跟案子有關？你韓姐姐是這麽膽小的人？”

喻浩嘆憋著一口氣：“那姐姐你嚇得腿軟……哎喲！”

他要爭辯，韓璃作勢還要打，他嚇得趕緊捂住腦袋。

前法醫姐姐的手勁真的可怕。

“在幹什麽？”

背後冷不防飄來一句，兩人頓時驚呆。韓璃立刻捂著腦袋，哎喲兩聲，滑到了椅子上，只有喻浩嘆還站著發呆。

“喻浩嘆，註意對待傷病員的態度。”

顧明深輕飄飄一句話，差點沒把他冤枉死。

韓璃的演技有這麽好嗎！

嚴瑕趕緊打岔：“組長，當事人怎麽樣？”

顧明深剛剛脫下外套，聞言輕輕搖頭。

所有人都一楞。

這是不好的意思？

“當事人遭受過一些傷害，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沒法交流，家屬也很抵觸。不過，傷情報告這兩天能出來，我們先等報告。”

顧明深意思很隱晦，嚴瑕與韓璃對視一眼，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林隊那邊怎樣？我淩晨就去了醫院，還沒和他聯系。”

程世賢：“他們審到大半夜，剛剛又開始了吧。不過好像不順利，林隊臉色很難看。”

顧明深：“意料之中。他有說和韓璃的接觸是故意的嗎？其他受害人有沒有問出來？”

嚴瑕迷惑臉：“有說過，和我們的側寫一致。不過，組長，你說其他受害人是什麽意思？我聽說林隊把那兩個自殺案的線索都審出來了啊……”

顧明深搖頭：“不是這兩個，是別的案子。”

“……找到了和其他案件的關聯嗎？”

顧明深：“記不記得我們最開始的側寫？”

大家都點頭。

這個嫌疑人，因為長時間作案沒被抓到，他很自大，狂妄，敢於挑釁警方。他主動接觸韓璃，就是挑釁的表現。

“如果他沒有主動，我們光是找到他的行蹤就要花很多時間，更別說在他家裏找到當事人了，他有充分的時間再犯案，甚至可能再過半年，我們才能知道他的住址。但他不僅暴露自己，還讓韓璃進家門，讓我們找到證據，相當於自首。這麽自大的人，會讓警方占據主動？不會的，永遠不會。他變相自首，也是對警方的挑釁。”

顧明深臉色嚴肅。

“這說明，他手裏還握著別的，而且有把握是警方尚未掌握的東西。他在那些東西上，有絕對的主動權。”

“哎老顧，你怎麽來了，醫院那邊沒事了？”

林隊正好換班出來，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嗓子還有點啞。

顧明深點點頭，“情況如何？”

林隊獰笑：“我挺想關了攝像機揍他一頓，媽的這小子嘴挺硬，昨天進來起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我進去和他聊聊。”

有他這句話，林隊就放心了，拍拍他肩膀，“行啊老顧，回頭請你吃飯。”

有顧明深在，死鴨子嘴硬都能讓他說得痛哭流涕。

“但是我要帶一個人。”

林隊的笑容僵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再轉向韓璃。

“我反……唔唔唔！”

喻浩嘆剛要發言，就被韓璃捂住了嘴。

她站了出來。

“我去。”

韓璃這兩天其實過得很糟糕。

比如說，昨晚她就做了噩夢，關於魏先生的。

在夢裏，她和魏先生都穿著婚紗，而她拿著花，魏先生拿著一把刀，所有人都推著她，讓她倒在魏先生懷裏，被刀紮了個透心涼，她喘氣的工夫都沒有。

……雖然醒來後發現，是喻浩嘆給她蓋了三床被子，生怕她著涼。

心理學講究是從哪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韓璃知道，如果不直面這個陰影，她的餘生都會被魏先生的陰影纏繞。

就像是昨天救下的幸存者小敏。

她躲在墻角，女警員上去扶她，她對著警員的手臂拼命咬，要不是冬天穿得厚，恐怕會被咬個血流滿地。

那些是極端的應激反應。她要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會很難很難。

所以顧明深一開口，她就站了出來。

顧明深剛進去時，魏先生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他不是在審訊室，而是在家裏曬太陽，非常悠閑端莊。

然而韓璃一進去，情況就有了變化。

他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迅速擡頭，瞧著韓璃，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哦，你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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