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先生幾點飛機到？”

“一點。”

程瑞秋低頭看了眼手表，十一點三刻。

“來不及了，我跟他的車走。簽好文件我們在會場見。”手下快速發完email，將手機收進公文包裏，末了她又添了一句，“不要SUV。”

助理抹了一下額頭的汗，目送左手拿Delvaux右手拎Prada公文包走出去的女人，這才趕快去準備剛才被交代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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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務機旁邊架好舷梯的時候鐘既明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停機坪的程瑞秋，白色的無袖真絲上衣，天藍色的A字裙。他摘下眼鏡捏了一下睛明穴，最近看什麽都眼花，偏偏這個女人自己每次都認的真切。

程瑞秋雙手抱在胸前，看著鐘既明被人扶著出了舷梯。他臉色不太好，即便只是從香港到上海的短途飛行看起來也讓他頗為勞累。

不過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CRA和ATO的人這兩天都有聯系我們，兩份Email我都CC給你了。”

程瑞秋看著鐘既明走過來，左手的手杖吃力很重。

“你說什麽？”風有點大。

她繞到鐘既明左邊，高了一個八度。

“CRA和ATO的文件你看了麽。”

坐進Mulsanne後鐘既明把右腿放了個稍微舒服的姿勢，捶了兩下腰後才回答，“今天一直頭疼，你直接交給法務吧。”

程瑞秋撇了撇嘴，“早上吃藥了嗎？”

鐘既明微微一笑，“好像忘記了。”

她快速從手袋裏翻出藥盒拿出一粒藥片放到對方左手，然後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去。

助理Len從副駕駛往後看，這兩個人太有默契了。只要有Rachel Ching的地方都不需要自己這個助理操心。

“等一下記者會的問題看了嗎？”

“看了，沒什麽問題。”鐘既明擡起右手試圖擰好瓶蓋，試了兩下卻沒有成功。

她自然的伸手拿過礦泉水和瓶蓋然後擰好放在旁邊，嘴裏卻沒停下。“Greenisland這個組織很大，常年致力於環保，近些年一直把註意力放在監督全球性的大公司上面，比如BP……”

“我知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男朋友就是其中的一員吧。”

鐘既明側頭看著她，眼神柔和。

“對。”

“他今天會來發布會嗎？”

程瑞秋沈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大概會吧。”

鐘既明笑了笑，“你也是個女孩子，對男朋友這麽不上心。”

“餵，Wesley Chung，你是不是管太寬了。”

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依舊沒有杜承宇的信息。他們多久沒互相發過信息了？程瑞秋已經不記得了，大概是自從上次吵了一架之後吧。

“Ok，我不該問。不過我們現在這是去哪裏，發布會不是兩點半在Waldorf Astoria麽。”

算他有點良心，還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半小時吃飯時間。”

Len聽著他們的對話，已經習慣這種低氣壓。也是很奇怪，鐘先生只有跟程瑞秋在一起時候才有這種處於下風的感覺，平時他可是一個說一不二嚴肅的要死的老板。

南京東路與河南中路附近有間粥鋪程瑞秋經常光顧，鐘既明拄著手杖雖然走的很慢，卻沒有不耐煩的樣子。Len推脫不想喝粥自己找別的去吃，幾乎一分鐘都沒猶豫就跑掉了。

在這裏吃飯的大多數都是來打工的外地人，兩人這種穿著打扮在這十平米見方的粥鋪有些突兀。老板娘一看到程瑞秋便熱情的打了招呼，一碗香菇幹貝瘦肉粥，一碗鮑魚鮮貝粥，一共38塊。

她輕輕瞥了一眼鐘既明，後者便識趣的說道，“自己拿。”

他的錢夾一直放在西褲的左後袋，程瑞秋駕輕就熟的抽出他的錢夾付了錢，兩個人便找了張角落裏的桌臺坐下。

粥上的很快，客人的翻桌率也特別高。旁邊的客人因為地方狹小離開時不小心碰倒了鐘既明的手杖，程瑞秋眼疾手快立刻幫他撿起來，放到自己這邊。

“你平時蠻溫和細心的，怎麽總是跟男朋友吵架。”

他這個語氣老氣橫秋，程瑞秋低頭又喝了一口粥，“他又不發我人工，還要惹我生氣。”

“兩個人總歸要磨合，哪有100%合適的couple。”

“說的這麽好聽，你怎麽不找女朋友。”

憑良心講，鐘既明長得很帥，穿衣打扮無可挑剔，能力強又多金，只是可惜了半邊身子都有問題。

“我很享受單身啊，自在舒服。”

程瑞秋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等下發布會上面要提到的詞你了解了沒，GRI G4，IR framework，CDSB，AA1000，GHG Protocol……”

鐘既明左手放下湯匙，做了個手勢讓她不要再說 。

“沒記住。”

她不過才二十多歲，怎麽這麽能碎碎念。

兩人吃完走出粥鋪，Len和司機已經停在路邊等他們。程瑞秋擡著他右胳膊，Len跑過來壓了車門，這才順利上了車。

“你沒幫我準備備份答案麽？”

程瑞秋氣結，“拜托，我只是你的海外稅務顧問。”

Len在副駕駛如坐針氈，趕快從公文包裏翻出已備好並且放大了字體的總結轉身遞過去。

鐘既明皺著眉看了兩眼，轉手塞給了旁邊的女人，“看不下去，你念給我聽吧。”

她嘆了口氣，看著比平常大了幾號的字體沒說什麽。知道他右眼視力是不好的，卻沒想到最近狀態這麽差，大概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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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會進行的很順利，記者們基本問的是預料到的問題。鐘既明回答的也非常完美穩妥，一點不像是沒有準備過的樣子。更令程瑞秋欣慰的是，杜承宇沒有出現，這著實讓她松了口氣。

然而等車子回到了公司門口，事情卻大不一樣。Greenisland的人打著橫幅堵在公司門口，橫幅上寫著‘鐘氏集團退出南海項目’。

程瑞秋頭一下子大了，因為她看到了杜承宇。

助聽器的嗡嗡聲讓鐘既明半邊頭都在疼，他伸手摘下助聽器扔給Len，看了一眼程瑞秋。

“看到你男朋友了？”

她輕聲嗯了一聲，對方應該沒有聽到。

記者和Greenisland的人把公司樓下包圍了個水洩不通，保安勉強攔出了一塊地方讓車子停下。

鐘既明從車上下來，才發現地下還有打碎的雞蛋和空的水瓶，而示威的人還在往這邊砸。程瑞秋走到右邊扶了一下身邊的男人，餘光掃到人群中最前面的杜承宇。他帶領著大家喊口號，什麽‘結束項目’‘沒有社會責任’“無恥下流”等等。

Len也一直護著自己老板，程瑞秋拎著公文包和手袋跟在身側。忽然她覺得脖子上一涼，竟是雞蛋砸到了自己身上。

杜承宇也看到了，他本想阻止可已經來不及。程瑞秋聽到杜承宇叫她的名字，她沒有理會，以最快的速度進了公司大廳。

鐘既明的腳步有些不穩，卻也第一眼看到程瑞秋脖子上的雞蛋流到了身上。

“拿去擦一下吧。”

他低頭看看自己西服左邊的位置，試著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捏起來這塊亞麻方巾，只是還沒動作剛做了一半程瑞秋就自己扯過來擦了擦脖子衣服和胳膊。

“知道我們為什麽吵架了麽，他做什麽事都這麽沖動。”

鐘既明笑了笑，蹣跚著走到升降梯前，“你今天先回去吧，也沒什麽重要的事了。CRA和ATO的文件等我先看完了再跟你討論。”

程瑞秋點點頭，她現在身心疲憊的感覺並不比對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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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杜承宇十二點才回家，程瑞秋已經在床上準備睡覺。他帶著滿身酒氣，還穿著白天抗議時候統一的衣服。

她被對方巨大的關門聲吵醒，自覺也睡不著了，索性起床到客廳。

“你怎麽才回來。”

杜承宇坐在沙發上，擡頭看了她一眼，“我不回來你才開心吧。”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程瑞秋被他這種質問的語氣惹惱了，“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

“好，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 杜承宇站起來，通紅的臉上沒有笑意。

“我們每次冷戰你都不肯服軟，這沒關系。你工作忙我們根本沒有私人時間，好，我也理解你。可你整天陪著的那個人，那個鐘氏集團的繼承人，他一個電話一條信息就能叫到你。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你在哪裏。”

程瑞秋也有些激動了，“這是我的工作，為什麽你不能支持我？”

杜承宇冷笑，“你的工作是稅務顧問不是他的PA，他對你什麽意思你自己看不出來嗎？”

“他對我能有什麽意思，杜承宇你不要無理取鬧。”

“他看上你了程瑞秋，只是他不明說，因為他是個半邊身子都殘疾的殘廢！”

這句話杜承宇幾乎是喊出來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他是愛程瑞秋的，兩個人在一起兩年，感情說不上轟轟烈烈，但也平淡幸福。可自從一年前程瑞秋在鐘氏集團做事後就變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少了，爭吵多了。程瑞秋是個優秀的女人，漂亮又有學識，這也是他喜歡她的原因，他不願意去勉強她換工作。當然他也知道，勉強程瑞秋也不會聽他的。

程瑞秋抱著胳膊不說話，公寓裏瞬間安靜的可怕。

過了半晌，她才小聲但冷靜的說道，“我覺得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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