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與澳洲的稅務案子愈發焦灼，鐘既明卻在這個時候病倒了。Len已經幫他把公務電話全部轉到了秘書臺，所有事物都移交給其他管理理事負責。

程瑞秋火急火燎的過來，卻沒看到鐘既明。

“他人呢？”

“鐘先生好像生病了，今天所有行程都取消了。”

“病了？他在老宅還是花木路？”

“電話是老宅那邊打來通知我的。”

Len很清楚程瑞秋的作風，今天要簽的字絕對不會拖到明天。

“不過鐘先生好像發燒了，貌似蠻嚴重的。” 不然他也不會不來公司，更不會回老宅住。

程瑞秋道了謝後帶著材料驅車去了鐘家老宅，看了看時間不過才早上十點。自從跟杜承宇分手後自己簡直變作工作狂人，恨不得什麽活都攬到自己身上。這文件如果先聯系對方做個簡短的說明然後fax到他家中再等他簽完，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遠不如親自送去效率高。

鐘家的宅子又大又遠，管家聽聞了程瑞秋的來意後有些為難。

“程小姐，鐘先生剛吃完藥躺下，不好再打擾他吧。”

程瑞秋看著這位六十出頭的管家也表現的一臉無奈，“這兩個稅務案子都非常關鍵，我只要他簽幾個名就可以了，絕對不過多打擾。”

見管家還是不情願的樣子，她便繼續陪著笑臉，“就一下下，我絕對不久留。”

管家嘆了口氣，帶她上了二樓。她註意到家裏竟然還有部電梯，大概是為了鐘既明才裝的。

到了門前管家就走了，程瑞秋輕輕敲了敲門，沒有人應，她便打開探了身進去。房間很大，拉著窗簾，裏面的人也看不真切。

他感覺到有人進來，問了句，“誠叔？”

“是程小姐。”

鐘既明瞇著眼看了看，左手拿起助聽器戴好，嘴角才扯出一個微笑，“你來找我簽字？”

程瑞秋走過去，也笑了，“你真了解我。”

他身上蓋著被子，卻仍舊看得出右腿缺失的部分。平日裏見到的鐘既明從來都是打扮得體，皮鞋永遠鋥亮，發型永遠是三七分。看到現在他頭發亂糟糟，整個身子陷進被子裏的樣子，不知怎麽的，程瑞秋的心裏哽咽了一下。

鐘既明按了窗簾遙控器，房間內視線變得清晰起來。他拿過眼鏡戴好，程瑞秋卻發現他的臉色比自己想象的更難看，看來今天真的不應該這麽貿然來。

“聽說你發燒了，我來的不是時候吧。” 她手裏拿著文件，有點躊躇。

鐘既明這才仔細看清楚她，黑色斜邊開衩A字裙，白色無袖絲質上衣，妝容也畫得精致。

“沒關系，”他左手撐著身子半坐起來，“我跟Len交代過，如果是Rachel找就告訴她我在老宅，知道你打發不掉。”

鐘既明這麽一說讓程瑞秋更感到不好意思，“還是改天吧，你先好好休息。”

“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他伸出左手，示意對方把文件拿過來。

“我們在加拿大的幾個M&A案子都被調查，GAAR的案例二十年來不過才3件，而且在適用範圍與實際執行上存在很多爭議。至於澳洲那邊，在你和你父親名下的兩間能源公司都被起訴，其中環節很覆雜。”

程瑞秋始終攥著文件，有點後悔一時沖動跑過來了，“我還是再仔細看看再跟你說，你先好好休息。”

鐘既明挑眉，旋即又覺得她有點可愛。

“好，公事改天再談。你怎麽樣，分手了？”

“嗯，搬回自己家了。”

程瑞秋聲如細蚊，他便拍了拍左邊的床，讓她坐過去。看她最近這麽拼命工作的樣子就知道了大概。

“怎麽會發燒的？”

“最近有點累。”

她以為這是趕客的客套話，便拉了拉裙子站起身來準備道別，沒想到鐘既明卻把眼鏡和助聽器摘了放在旁邊，伸手拍了拍她的手。

“我要休息一下，你等我起來再走。”

程瑞秋滿臉問號，“那我樓下等你。”

“在房間裏坐會吧，我很快就起來。”

說完鐘既明就閤上了眼，她把文件放回手袋裏，退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這一坐就是半個小時，見他還沒有要起身的意思，程瑞秋偷偷溜了出房間。出門時剛好碰到了誠叔，她尷尬一笑，小聲說，“他好像睡著了，我先走了。”

誠叔依舊是一副撲克臉，“那我就不送程小姐了。”

那天鐘既明睡到中午飯點才起來，他蹣跚著步子下了樓，在大廳看到了誠叔。

“程小姐幾時走的？”

“大約十點五十。”

他想了想，又交代了一句，“以後這種情況還是不要讓她上來了。”

誠叔一楞，隨即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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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瑞秋一連兩周沒有見到鐘既明，也私下裏未接到他任何的聯系。聽Len說他去了倫敦，估計又是去搞能源公司的事。董事會對這兩件大額稅務案子的批註就是官司要打，拖不拖都要打，空子能鉆就鉆。程瑞秋秉承這個旨意見了Group和各自子公司的會計，這兩周也可謂是一點都沒閑著。

周五老媽拉著她出去吃飯，雖然詭異但程瑞秋也不好拒絕。下班後她開著車剛出公司就有點壓車，於是拿出粉盒和口紅拉下鏡子開始補妝。一個不留神前面□□來一輛車，她腳下沒殺住車直沖沖的撞到對方屁股，接著是一聲沈悶的響聲。

程瑞秋傻了，趕緊把化妝品收起來，偏偏這時手機響了。

“餵？？？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講話，等下打給你。”

“程瑞秋，你怎麽不好好開車？”

“你不是在英國麽，你怎麽知道……”

她拿下電話看，沒錯啊，是鐘既明的號碼。

“下個路口右拐pull over。”

對方掛了電話，程瑞秋腦子這才轉過彎來，她撞的是輛黑色RR Phantom，不會那麽巧吧。

兩輛車前後移動到路口右拐停在路邊，程瑞秋下車一看，自己A4左邊的車燈全碎了，對方只是屁股上有點刮痕，凹進去一小塊而已。

嘖嘖，上千萬的車就是不一樣。

鐘既明從車裏下來，撐著手杖歪頭看她，“你開車時候幹什麽呢，註意力這麽不集中。”

更多的批評還沒說出口，在程瑞秋踩著高跟鞋小跑過來那一刻就都化為他臉上一抹無奈的笑了。

“我剛才補妝呢，還好撞的是你的車。”

“車沒開好，你的妝也沒補好。”

“啊？”

鐘既明看著她嘴唇，“口紅畫出來了。”

“這裏？” 她擦了一下，沒擦對地方。

對方伸手抹了下她的嘴角，程瑞秋心裏咣當一聲，毫無預備。

他的右手手指不靈活，胳膊最高也就擡到胸前稍微往上的位置，勉強用手背幫她擦又多擦了一塊，“你等下再補補吧，車子讓Len幫你拿去走保險，你要去哪裏我送你過去。”

這時候Len才從副駕駛露出個頭然後下車，沖她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程瑞秋把A4上的手袋和公文包都拎下來，又把保險公司的電話和車鑰匙都交給Len之後坐上了Phantom。

她迅速把口紅補好，才斜著眼睛看鐘既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在這？”

“剛下飛機，過來公司拿點材料。”

他的臉色的確有點疲憊，攥著手杖的左手上青筋都爆出來了。

“我去iapm，你把我放在襄陽路和淮海中路就行了。”

司機回了句好的，便把頭轉回去了。

“你去哪裏？”

他沒帶助聽器，襯衫上開了兩顆扣子，左手正摘下眼鏡摁了摁穴位。

“回老宅，今晚family gathering。”

車子停進環貿酒店，程瑞秋道了謝快速下車，已經遲了，老媽肯定要發飆。趕到大董時她整個人都僵了，座位上除了自家老媽，還有杜承宇。

顯然，老媽是來給他當說客了。

“囡囡到了，快來快來。”程媽媽招呼兩句，讓服務員又添了熱水。

杜承宇立刻起來幫她拉開座椅，伸手想接過她的手袋，卻被她瞪了一眼便縮回去了。

“他怎麽在這？”

程媽媽臉皺了一下，“你這是怎麽說話的，承宇好久沒見我了，這不是一起吃個飯麽。”

“媽，我們已經分手了。”

“伯母，我那是……”

杜承宇剛要解釋，就被程媽媽擡手止住了話頭。

“小孩子麽吵架分手都是鬧脾氣的，怎麽能當真呢。”

“媽，他說過什麽話你知道麽？”

“媽媽都曉得，承宇是吃醋嘛，你不要總是鉆牛角尖。還是你一直不開心扔雞蛋的事情？那個不是針對你嘛。”

“我跟你說不通。”

杜承宇有心認錯，便說道，“之前是我心胸太過狹隘，口不擇言，是我的錯，請你給我一次機會。”

如若在以前，程瑞秋很可能跟杜承宇和好，畢竟不是原則性的大問題。可時至今日她才恍然明白，杜承宇已經在自己心裏離去很久了，她不懷念，不渴望，也不想覆合。

這時候電話響起來，程瑞秋楞了一下，趕忙接起。

“你的公文包忘記在車上了，你在哪？”

是鐘既明的聲音，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六樓大董，我去找你拿。”

“不用了，我已經在iapm，拿上來給你吧。”說完便掛了電話。

看著女兒起來要出去，程媽媽有些費解，“囡囡，誰的電話？你要去哪嘛？”

程瑞秋到餐廳門口沒多久，鐘既明從直梯那邊過來了。他左手拄著手杖，黑色的ysl公文包掛在右手手肘上，仔細看還有點抖。氣度雖好，卻也少了幾分美觀。

她立刻迎上去接過公文包，不知為何心裏有些難受，“我去拿就好了，你不用送上來的。”

“沒事，就幾步路。”雖然這幾步路也蠻累。

“囡囡，個是薩寧啊？”程媽媽跟出來，上下打量著鐘既明。

鐘既明點頭笑了笑，“伯母好。”

“媽，他是我大老板，鐘既明。我的公文包落在他車上了，他幫我拿過來。”

程媽媽看了兩人一眼，隨即恢覆了滿臉笑意，“哎呀鐘先生原來是囡囡的老板呀，真是年輕有為。我們家囡囡被我和她爸爸慣出很多壞毛病的，你可要多多包涵呀。”

程瑞秋戳了老媽一下，程媽媽抓住她的手，“鐘先生要不要一起吃呀？”

“不了，他今天要回爸媽家，忙著呢。”

鐘既明隨即一笑，“下次我做東請伯母，今天有點事情要先走。”

“哎呀太客氣啦。”

程瑞秋送了他兩步走到電梯口，嘆了一口氣，“本來以為跟我爸媽吃便飯，沒想到是鴻門宴。”

“怎麽，拉著你相親？”

她搖頭，“杜承宇要和好，我媽還幫著他，我快要死了。”

直梯前的鏡子裏映出兩人的模樣，一個一身西服，一個高跟鞋A字連身裙，襯的是相當般配。只可惜男人拄著手杖，全身重心都壓在左手，整個身子說不出的不協調。

鐘既明一楞，接著化作一個笑容，“他認錯的態度如果好，你不妨給他一次機會。”

她趕忙搖頭，“回頭草我是不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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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杜承宇把程瑞秋和程媽媽送回了家，程媽媽先行上了樓，留下了她自己。

“Rachel，我們認識那麽多年，你應該了解我的為人，Greenisland那件事真的不是我有意。至於之前說你跟鐘既明的事，是我太沖動口不擇言。原諒我吧，好嗎？”

杜承宇並不是個衰人，程瑞秋了解他，“我知道你是無意的，只是……”她看著他的眼睛，不想欺騙他，“我對你沒感覺了，如果不是當初我們吵架，我也許仍舊發現不了。”

不理解不開心鬧脾氣，這都是杜承宇可以接受的範圍，唯獨這句沒感覺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那你現在對誰有感覺？鐘既明？”

程瑞秋立刻否認，“你怎麽又說他，他是我老板，難道我的生活裏沒有別的男人了嗎？！”

這句話像是在反問杜承宇，可問出來之後她自己也楞了。她的生活80%貢獻給了工作，而工作上事情60%直接跟鐘既明負責。這麽算起來，真的一大半都是他。

“Rachel，連你的包裏都放著他的藥，不要用他是你老板這種理由來搪塞我了。”

“那你要我承認什麽？承認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跟你分手之後我就要到他懷抱？”

兩個人在小區院子裏爭執，旁邊下來遛彎的阿公阿婆好奇的打量著他們，帶著晦暗不明的笑意。

“杜承宇，重要的不是我現在喜歡誰，而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程瑞秋的話在情在理，他的確不能逼著對方承認什麽，承認了又能怎樣呢？感情若是可以被人操控，世上又豈會有那麽多求而不得悲劇收場的愛情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爭取十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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