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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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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果然沒死。”

當年的小燈籠、如今的落魄女子沙啞著嗓音道:“所以,我這些年倒黴事層出不絕,無論做什麽最後結果都是失敗,其實都是拜你所賜吧?”

“我不信什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燈籠,你該知道,我從前就是個氣量狹窄、瑕疵必報之人,誰讓我一時不痛快,我就讓誰一世不痛快。”

小雅笑著說道,隨後把目光轉到屋子的一個角落。

墻角破舊的榻榻米上,有一個小小的繈褓,孩子好不容易睡著,臉上還帶著剛剛哭泣時憋出的紅暈。

“哎呀,那是你的孩子?”她往角落走去,“長得很可愛啊,嗯,眉眼像你,嘴巴不知道像誰,她的爸爸呢?”

小燈籠忽然站起身擋在小雅身前,神色緊張,目光警惕,“你想做什麽?”

“沒想做什麽,只是想看看你的孩子。”小雅嘆口氣,不再往前走,“知道嗎,我本來也有個孩子的。”

她眼神迷離而溫柔,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優美的恰到好處,但在小燈籠眼裏,這表情卻透出幾分森然。

“四個月大的孩子,已經能看出是個女孩子。”小雅伸出手,勾起小燈籠下巴,“可惜,那孩子我留不住。”

小燈籠想要甩開小雅的手,卻被不知從哪裏忽然冒出的影衛按住,無法動彈。

小雅松開小燈籠下巴,向後退一步,朝影衛點頭。影衛松開小燈籠,看著她慢慢軟倒跪在榻榻米上,小雅朝她腳邊扔了把短刀,語氣一如既往溫柔:“想活命,就用這把刀殺死自己的孩子,反正……”她的語氣暗含著蠱惑,緩緩說道:“不過是嫖客留下的種,沒了她,你會更輕松吧。”

小燈籠蒼白著一張臉,良久,哆哆嗦嗦撿起腳邊的短刀。她爬到孩子身邊,雙手舉起刀,刀尖沖下,手顫抖不停,幾乎將刀子甩脫出去。

卻遲遲下不去手。

“捅下去啊。”小雅歪歪頭,面帶微笑道:“她死了,你就解脫了不是嗎?不但可以活下去,還能扔掉這個累贅。”

看上去被說動的小燈籠將刀尖往下壓了壓,躊躇良久,最終卻還是垂下雙手,扔掉了刀。

她膝行至小雅身邊,拉住小雅裙裾,淚流滿面:“姐姐,你讓我做什麽都行,怎麽報覆我也都可以,可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她什麽都不懂,她是無辜的啊!”

“無辜?”小雅輕聲念出這個詞,唇角帶著笑,眼神卻冰冷,她慢慢將裙角從小燈籠手裏抽出,仿佛在抽幹她所有希望,“我的孩子也何其無辜,可誰又放過她了?”

小燈籠不說話,只是朝小雅磕頭,一個又一個,磕的額頭一片青紫。

小雅低頭,拋出最後的選擇題:“如果用你的命換,也不是不能繞她一命。”

小燈籠匍匐在地上良久,再起來時,眼神中卻是釋然。

“從前,我做夢也想成為武士之後,因為武家女子不但可以上學讀書,還可以拿起刀劍,像那個甲斐姬一樣,在亂世建立功業。”她撿起刀,後背挺的筆直,“姐姐,我呀,一直羨慕你,也嫉妒你,更怨恨你當年說離開就離開。”

“可我做了錯事,也永遠成不了武家女,只能終日窩在這蝸舍荊扉做下賤的營生……但最起碼,我可以死的像個武士之後一樣。”

她擡起頭,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喉嚨,眼中有水光在晃,說出最後一句話——

“多謝,讓我在最後選擇有尊嚴的離去。”

血花乍開,許是血脈相連的緣故,角落的孩子仿佛感應到什麽一般,忽然爆發出一聲哭啼。

哭聲在夜色中縈繞,小燈籠倒在血泊裏,臨死前,眼睛一直看著那個小小的繈褓。

小雅立在狹窄壓仄的屋棚下,良久,久到鮮血快要蔓延到她腳下,她才似反應過來一般,牽起裙角後退了一步。

“把這孩子送到日輪那裏。”小雅吩咐影衛,“跟她說,以後別讓我再看到這孩子,或者就算看到了,也別讓我知道這孩子是誰,不然的話……我會忍不住殺了她。”

她轉身離開破舊的茅草房,離開的時候,一次也沒回頭。

高杉就在門外等著小雅,在她清理門戶時沒有插手,此時見了她,卻問道:“如果那個女人為了活命,選擇殺了孩子,你打算怎麽辦?”

“她會活著。”小雅眸子一寸寸黯下來,正如此時夜色沈霭,“活著,然後一輩子愧疚,一輩子不安生。如果她不覺得愧疚,反而為能活下來沾沾自喜——”她擡起頭,極認真的看著高杉,“至少還有你,替我下手。”

她在說小燈籠,又仿佛在說自己。

高杉默然,良久,他吐出一口煙,又似乎吐出無人可以察覺的嘆息。

“這個季節已無櫻花可賞,但坐在屋形船裏賞月也是一樣的。”

***

高杉的酒量其實不怎麽好。當初在下關花街時他就說過,不會喝超過三杯。

直到現在,他的酒量也沒練出多少,平時喜歡端著酒盞對月小酌,看上去是風雅,也不知道那一盞酒他能端多久。因為他這習慣,兩人在屋形船裏喝著酒,酒量不好卻喜歡端杯的高杉沒醉,一杯接著一杯的小雅卻是微醺了。

“之前你對我說的一句話,現在我要還給你。”小雅笑晲高杉一眼,即使有些醉了,開口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含糊,“不會喝酒別裝逼。”

高杉倚在窗柩下,擡頭看著月亮,也不說話。

她戳了戳高杉,“吶,月亮好看嗎?”

高杉回頭,看到小雅仿佛氤氳著迷離水霧的眸子。這雙眸子裏映著明月,瀲灩當如舟外湖光秋色。

“嗯。”他答應著,“挺好看的。”

當年攘夷戰爭時,軍隊的弟兄們閑下來沒事,討論最多的就是女人。

家裏的母老虎怎樣,故鄉心儀的姑娘怎樣,行軍路途中遇到的送飯村姑怎樣,花柳街令人驚艷的女郎怎樣……

知道他有個未婚妻,阪本辰馬當時還挺意外,還說他雖然長著一張姑娘們喜歡的臉孔,但怎麽看都像是孤獨終老的面相。

氣的高杉當時直接拔刀了。

“不過我還真有點好奇,你們是怎麽結緣的啊?”阪本辰馬後來又問。

相比銀時和假發,高杉對著阪本時顯然要坦誠得多。

“當我第一次知道我有這麽個未婚妻的時候,那時對她還沒什麽感覺,只覺得有了便有了,跟我沒多大關系;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只覺得這姑娘刁蠻跋扈,自己絕對不能娶這樣一個人;後來為了退婚,我找人偷偷的調查了她,又覺得她聰明到了骨子裏,倒是對她改觀了些,但也沒對她多上心;可是等我上了戰場,日日夜夜在血色中廝殺時,偶爾得閑想起最多的,除了老師,就是她。”

習慣於戰爭會讓人們麻木。痛苦,嘶吼,呻|吟,死亡……這些觸眼所及全部都是灰暗的色調,而她卻始終鮮活的住在記憶裏,帶著和所有人不一樣的明麗,就像一團熱烈的火焰。

然後,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惦念至今。

阪本辰馬說:“我看你就是忘不掉人家女孩子那張臉。”

高杉本想反駁,最後卻只是笑了笑:“是啊,她的確長了一張最好看的臉。她如果沒長這麽好看就好了,這樣我還可以用‘她長相配不上老子’的借口說服自己,別再惦記她了。”

不可結緣,不敢結緣。

他是活在腥風血雨裏的人,只要還活著,只要這條松陽老師犧牲自己換來的命還在,他的戰爭就永無止境。

他怎麽敢讓這捧記憶裏的明麗火焰,被他夾著血摻著痛醞釀著仇恨之毒的苦雨澆滅。

“小雅。”

高杉啞著聲喚道,將醉的東倒西歪的姑娘小心攬到身邊,看她像尋找到支點一樣,將頭靠在他肩膀上,乖巧的像只小貓,溫暖的讓人心安,卻也輕盈羸弱的讓人心疼。

“天亮之後,就回去吧。”

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去。

離他這種人,越遠越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本來想要撒糖的,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又捅刀了_(:з)∠)_

可能高杉長了一張總想捅刀的臉【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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