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將孩子摟在懷中，大掌小心翼翼地托著孩子的後腦勺，沖著接生的嬤嬤道：“一定要打？”

“陛下，這是為了孩子好。”老嬤嬤小聲道。

邱秉文點點頭，一手支撐著讓小丫頭趴在自己腿上，一手對著小丫頭的屁股就是輕輕一拍。

皮肉碰撞的輕細聲音響起，與其說是打巴掌，更像是在逗弄小孩。

“陛下！”牧鈴君輕呼，眸中染上點點笑意：“小孩又不是水做的，您要打可得用點力。”

才出生就疼成這樣，日後那還得了？

不過，皇上喜歡小公主，她心中自然是高興的。

他沒有說好話逗她開心，他是真的歡喜，只要孩子是她生的，他都喜歡。

“皇後忘了自己小時候有多嬌了？”邱秉文笑著打趣，見榻上人兒白了他一眼，這才笑著再度擡手。

一個巴掌落下，力道比先前大了些許，小公主依舊只是晃著小手，不哭。

見狀，邱秉文力道加大幾分，小公主還是沒哭。

見此情形，老嬤嬤有些急眼了：“陛……陛下……”

正常情況下，用這力道打孩子沒有不哭的，怎長公主就是沒反應呢？

“陛下將孩子交給臣妾吧。”牧鈴君將孩子接過，手微微擡起，“啪”地一聲，一記清脆的巴掌聲在屋內響起。

“呀呀！”小公主漲紅著臉叫喚了兩聲，雖然沒哭，可到底是出聲了。

見此情形，老嬤嬤長出一口氣，連忙抱過長公主，輕輕揉著長公主的屁股，有些埋怨道：“皇後也真是的，輕輕打兩下就行了，哪能下這麽重的手呢。”

“我這不是瞧著她不肯哭嗎，再說了，孩子的屁股打不壞。”牧鈴君不以為意道。

“都被皇後打紅了。”看著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屁股上浮現一個鮮紅的巴掌印，老嬤嬤心疼得不像話：“以前老奴接生皇後，皇後也不肯哭，牧家上下就沒一個人舍得對皇後下重手。”

老嬤嬤當年接生過皇後，有這一層感情在，說話自然也隨意些：“長公主生得如皇後當年那般好看，也不知皇後怎麽下得去手的。”

“噗嗤。”牧鈴君為老嬤嬤嚴肅的模樣逗樂了：“該打就得打，哪能以貌取人。再說了，你瞧瞧她，哪像疼的樣子。”

“那是公主與皇後一般脾性，好臉面。”邱秉文拿手點了點女子腦門，言語間帶著幾分心疼：“下回可不許下這麽重的手了。”

“知道了。”牧鈴君無奈應承。

她下重手也是為了孩子好，這要是孩子當真不會哭，還能及時找太醫來看看不是，結果倒好，一個兩個都心疼上了。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邱秉文擡手將寢宮內圍著的宮人屏退。

“是！”宮人齊齊應聲，帶著長公主退了下去。

“吱呀！”

房門輕輕關上，邱秉文壓低身子，雙手緊緊握住女子的手，緊張情緒洩露無疑：“現在屋內沒有外人，皇後若是覺得不舒服，千萬不要忍著。”

“陛下，臣妾當真沒事。”見男子這般關心自己，牧鈴君心中暖得不像話：“陛下可是聽人說了什麽？”

“前些日子朕聽世子妃說，女子生產，就是去鬼門關走了一遭。”邱秉文緊握著女子的手，憐惜道：“皇後受苦了。”

“陛下莫要叫阿晴嚇唬，她自幼身體嬌弱，我卻是個練武的好苗子，身子底子差得遠了，受的累自然是不一樣的。”牧鈴君說著，歪著腦袋將頭靠在男子手臂上，輕聲道：“於臣妾而言，生孩子的苦與累不及小時候習武的半分，更何況，這是陛下的孩子，臣妾心中，只有滿滿的歡喜。”

不知道是心境使然，還是這一世懷孕後的生活習性不一樣，總之這一世生孩子，比之前世不知輕松幾倍。

疼自然是疼的，但在她能夠忍受的範圍內，咬咬牙也就挺過來了。

“皇後受苦了。”邱秉文喉中溢出一聲輕嘆，大掌輕輕撫著女子柔順的青絲，啞聲道：“若是朕能代替皇後遭這份罪該多好。”

牧鈴君眼瞼輕顫，最後緩緩合上，靠在男子胳膊上疲憊地睡了過去。

沒得到回應，邱秉文低頭看去，在瞧見女子沈靜睡顏後心中憐惜愈盛。

“鈴君，你莫怪朕自私。”邱秉文蹙眉，聲音極輕極輕：“日後，還是要讓皇後再受一次苦的。”

生的是長公主，而不是大皇子，意味著，她還得繼續生下去，且，必須在短期內懷上。

他心疼她生孩子所受的苦與累，只是，他做不到寵幸別的女人，他不希望再有別的女人在他們之間橫插一杠。

牧鈴君睡得並不深，隱約只聽得一聲嘆息，帶著滿腔柔情。

她覺得自己似乎在做夢，又似乎不是在做夢，混混沌沌，腦袋並不清醒，只是心中卻是沒來由的感到安穩與歡喜。

皇後誕下長公主的消息很快傳出，有人歡喜，更多的是扼腕嘆息。

皇上已經年過而立，膝下卻只有一女，這……這像話嗎？

與滿朝文武一般，這一回，太後也坐不住了。

牧鈴君是被一陣嘈雜的聲響吵醒的，醒來的時候床榻邊空蕩蕩，屋內一個侍候的宮人都沒有。

擡眼朝聲源處看去，入目是緊閉的房門，薄薄的窗戶紙上投落處數道人影。

“皇上已年過而立，膝下卻連一個皇子都沒有，這像話嗎？”

淩厲的聲音傳入臥寢，牧鈴君微微蹙眉，好夢帶來的好心情瞬息消失無蹤。

“母後答應過兒臣，不幹預兒臣的私事。”這一次，是皇上的聲音，冷冷清清，沒有多餘的情緒。

“皇上，皇家子嗣從來不是某一個人的私事，當初皇上可是保證過皇後會誕下皇子，哀家這才沒有插手後宮之事。”太後柳眉倒豎，顯然被氣得不輕：“皇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性子越來越任性？”

“皇上若是真心疼皇後，就讓皇後少吃點苦，少擔點壓力，皇上任性如此，可想過皇後會因此擔上何等罵名？”

末了，見皇上沒反應，太後語氣放緩幾分：“皇上喜歡皇後，哀家何嘗不喜歡皇後，皇後聰慧懂事，美麗又不妖氣，可母儀天下，做天下女子的表率，便是皇上想換，哀家也是不準許的。”

“既然母後如此滿意皇後，緣何要在皇後身子最虛弱的時候堵在仁明殿鬧事？”邱秉文眸光冷清地看著太後，眸中不見一絲溫情。

太後為皇上的眼神刺到，好容易壓下的脾氣又上來了：“哀家這是鬧事？哀家這是為了皇後好，皇後賢良，必不在意皇上是否寵幸別的女人，反倒是皇上，身為九五之尊卻在此等小事上斤斤計較，皇上可曾想過，皇後是否會因此背上善妒的罵名？皇上若是真心疼皇後，就該廣納後妃，日後有妃嬪誕下龍嗣，再交由皇後撫養。”

“只要皇上心中有皇後，皇後的地位就不會動搖。”

“兒臣心中自然有皇後。”邱秉文點點頭，旋即壓低聲音，以只有二人能聽見的音量道：“卻不知，父皇心中是否有母後？”

“你……”太後一滯，保養得宜的面龐微微扭曲：“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母後若想統領後宮，將那些與您爭寵的嬪妃壓得喘不過氣來，就不要來管兒臣的私事，否則，兒臣會同父皇討來母後的鳳印，將後宮事宜交由鈴君全權打理。”邱秉文沈聲言罷，在太後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勾起唇角：“還有，若是母後為朕安排美人，兒臣會一個個送到父皇榻上，父皇頭疾已愈，正在回宮的路上，想來，他會喜歡孩兒為他準備的厚禮。”

“你這個不肖子，竟然如此同哀家說話。”太後高高掄起胳膊，在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後動作兀地頓住。

“母後若是心裏不痛快，大可拿兒臣出氣，只是兒臣希望，母後不要觸碰兒臣的底線。”邱秉文步步朝太後行去，言語間不帶一絲母子間當有的溫情：“兒臣是您生的，您應當知道，逼急了兒臣，兒臣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太後後退半步，氣得渾身發抖：“你……好啊，我看你是被美色迷了眼，忘了何謂忠孝。”

“母後盡管罵大聲點，最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的皇帝是個不忠不孝，沈迷美色的昏君。”邱秉文負手在太後身前兩尺處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生母：“到那時，朕也好禪讓，將皇位交給……”

他拖長了尾音，在太後警惕的目光中勾起唇角：“邱燚。”

“你敢！”太後勃然大怒，目眥欲裂：“哀家不信你舍得放下這滔天權勢。”

“當初兒臣放下京都一切隨鈴君去北疆的時候，母後就應當知道，在兒臣心中，究竟是權勢排在第一位，還是她排在第一位。”說話間，邱秉文慢慢彎下身子，唇角弧度越發譏嘲：“舍不得這滔天權勢的不是兒臣，而是母後，不是嗎？”

四目相對，太後被兒子眼底的冷意驚到，踉蹌著後退兩步，看瘋子似的看著那清冷孤高的帝王。

“鈴君方生下長公主，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朝臣那邊，就麻煩母後幫忙應付一二。”邱秉文緩緩直起身子，眸中譏嘲消失得一幹二凈：“至於鈴君，不日就會搬回長明殿居住，她需要靜養，母後就別來了。”

言罷，他扭頭沖常新道：“常新，送太後回寢宮歇著。”

“是！”常新應聲，小跑著上前攙扶住太後：“太後，奴才送您。”

“滾！”太後拂袖，氣沖沖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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