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喧嘩就此戛然，投落在窗戶紙上的人影漸漸散去。

牧鈴君眼瞼顫了顫，聽得開門聲響起，連忙閉上眼睛。

輕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最後停在床榻前。

邱秉文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沈睡的人兒，伸手握住那有些冰涼僵硬的小手，含笑道：“皇後還要繼續裝睡下去？”

聞言，牧鈴君緩緩掙開雙眼，扭頭看向來人：“陛下。”

邱秉文在床榻前坐下，細細揉搓著那冰冷的小手，眉目間滿是溫柔。

牧鈴君看著那張溫柔得有些虛幻的面龐，紅唇一張一合，啞聲道：“母後好似不太開心？”

“陛下……”

“鈴君！”邱秉文蹙眉，凝重道：“朕說過，有些話，你不當說。”

“莫要用忠孝二字來壓朕，朕不吃這套。”

他與太後，雖說是母子，但卻沒有母子間該有的親厚。

他幼時早慧，討父皇歡心，母後便不止一次用他來同各個嬪妃爭寵，甚至於不惜推他落水來構陷正得寵的嬪妃。

這樣的事情經歷得多了，母子之間的感情就淡了，比起他，思睿與母後更像是尋常母子，他們之間會相互關心，會說笑談心，而他與母後，母後一面討厭著他的清冷淡漠，冷血無情，一面又希望倚仗他母憑子貴，有朝一日等上太後之位，好將那些以前同她爭寵的妃嬪一個個處理幹凈。

“陛下誤會了。”牧鈴君輕笑，將腦袋靠在男子的手臂上：“臣妾只是想要感謝陛下對臣妾的維護。”

“臣妾知道，不管陛下與母後的母子感情如何，陛下一向都是敬重母後的，陛下願意為臣妾做到這個份上，臣妾又豈會再因為大局退縮，如此一來，豈不是辜負了陛下。”

聞言，邱秉文舒展眉梢，暗暗送了口氣。

滿朝文武大臣，乃至父皇母後帶來的壓力他都不懼，他就怕她再度退縮。

她是個倔性子，他能說服她一次兩次，卻難說服她三次四次。

“陛下好似很怕臣妾反悔。”牧鈴君莞爾，眉目間滿是歡喜：“是不是，陛下沒料到臣妾會生女兒，還沒想好說服臣妾的說辭？”

“朕早已做了這一手準備。”邱秉文低頭，在女子費解的目光中掏出一張宣紙遞了上去。

牧鈴君擡手接下，攤開一敲，登時楞在當場。

只見宣紙上是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上書——我，威王侄女、太子妃牧鈴君在此立誓，日後若將太子邱秉文推給別的女人，那麽牧家上下老小皆是小狗。

後面落款處沒有署名，卻蓋了她的手印。

“如果皇後今日選擇站在母後那邊，朕就讓人將這張宣紙貼在宮門口，供早朝進出的大臣觀看。”

男子含笑的聲音傳入耳中，牧鈴君下意識就要將宣紙撕毀，卻被一把抓住手腕。

“皇後莫要想毀滅證據，朕知曉，你扛得住母後的壓力卻扛不住父皇與你叔叔威王的壓力，還想給自己留一分餘地。”說話間，他將宣紙自女子手中抽出，小心翼翼地疊好收入懷中：“這可是朕的殺手鐧，皇後若是不站在朕這邊，大可試試。”

“陛下怎這般幼稚。”牧鈴君郁結，眼角餘光不住地往男子懷中瞟去，盤算著當如何將那張保證書搞到手毀壞掉。

邱秉文將保證書貼身放好，當瞧見女子心虛的目光時笑得越發開懷：“這張宣紙，朕會好生保管的，皇後只管放心。”

“那要是父皇不高興，直接給陛下搜羅來各家美人，陛下打算忤怎麽辦？”牧鈴君擰著眉頭，有些郁悶道：“母後的話陛下可以不聽，父皇的話陛下能做到不聽？”

太後那邊有皇上擋著，她可以做到裝聾作啞，忽視太後的心情，可太上皇與叔叔那邊，她卻是做不到熟視無睹。

一來，太後母憑子貴當上太後，受制於皇上，太上皇卻不受制於皇上。雖然太上皇已經退位兩年，可龍威猶存，加之太上皇是皇上的父親，忠孝二字往下一壓，他們都將束手無策。

還有叔叔那邊，叔叔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此等大事他不會不管，而叔叔對她恩重如山，她做不到不聽叔叔的話。

“父皇的話，朕做不到不聽，不過父皇如今身體已然好轉，若父皇執意要朕另娶她人延續香火，那朕只好將皇位還給父皇。”邱秉文淡淡道。

聞言，牧鈴君怔然，待反應過來，已然濕了眼眶。

她有些懊惱地偏過臉，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悶聲道：“不是陛下的話太動聽，是臣妾眼睛不舒服。”

“呵！”邱秉文悶笑，躬身細細抹著女子的眼角：“要朕看啊，錦風的口是心非都是跟你學的。”

“你我夫妻，你還要在朕面前好面子？”

“臣妾便是好面子。”牧鈴君將腦袋悶入錦被中，甕聲甕氣道：“臣妾流淚也不是因為陛下，阿晴說了，女子有孕到坐月子期間，情緒波動大，時常會做出反常舉動。”

“是是是，皇後只是情緒不受控制。”邱秉文寵溺地揉了揉榻上人兒柔軟的青絲，就見那人忽然轉過臉來，悶頭抱住他的腰。

“臣妾還是有點感動的。”牧鈴君小聲言罷，頓了許久，又補充道：“臣妾很歡喜，臣妾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深情。”

她究竟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好的氣運，投生在一個忠義權臣家，又是何德何能，嫁給了景國年輕一輩中才情最為出挑的男兒，還得如此愛護。

“朕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娶到皇後為妻。”邱秉文躬身，小心翼翼地將人抱在懷中：“鈴君，你放心，答應你的，朕一定會做到，朕一定會讓你為天下女子所艷羨。”

“臣妾相信皇上。”牧鈴君輕聲應道，說話間手緩緩擡起，朝男子懷中摸去。

指尖方觸及保證書一角，手腕便被一把拽住。

邱秉文擰眉看著懷中人，只覺哭笑不得：“皇後又想要反悔，又擔心自己失了臉面？”

“臣妾……”牧鈴君悻悻將手收回，輕聲道：“臣妾希望，陛下能夠魚與熊掌兼得。”

邱秉文抓著女子的手置於唇邊，在那手背上輕啄一下：“朕會的。”

他要她，同時，也要這江山權勢，他要將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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