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莫維奇抵達諾丁漢，將在現場觀看這場比賽……”

這是《諾丁漢晚郵報》上關於森林隊和切爾西比賽的最新相關報道。這條信息和穆裏尼奧率隊來諾丁漢一樣醒目地放在了體育版，兩人一起站了半壁江山，另外半版是屬於托尼·唐恩的。

編輯這麽做的意思很明顯，讓讀者們不用去看正文，就能知道這新聞背後的意義——這三個男人才是這場比賽真正值得註目的焦點。

“……這場比賽對於穆裏尼奧來說非常重要，加上現在阿布拉莫維奇突然來諾丁漢觀看比賽，不得不讓我們想到這場比賽的結果是否會關系到穆裏尼奧的帥位？現在，關於穆裏尼奧行將下課的傳聞非常多，雖然穆裏尼奧總是在反駁反駁再反駁，但這似乎已經成了大家默認的事實——面對自己還沒有贏過的諾丁漢森林，面對托尼·唐恩，如果穆裏尼奧輸掉這場比賽……”

唐恩把報紙扔了。

他看到穆裏尼奧從外面推門而入，走得有些急，厚重的大衣都被帶了起來，顯然是剛從訓練場上走下來的。

他的球隊在外面的球場中進行場地適應訓練，他則要來這裏參加賽前的新聞發布會。

唐恩站起身向穆裏尼奧伸出了手。這是一個樣子，他不記得兩個人在新聞發布會前有真的握過手。

沒想到穆裏尼奧遞出自己的手，和唐恩握在了一起。不過他板著臉，沒說什麽客套話。知道他最近麻煩纏身，唐恩也沒有出言譏諷。這時候，兩個主教練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帶隊贏下比賽就是了。至於他人的命運嘛……等比賽結束再說咯。

兩人沒有私底下進行什麽交談，直接進了發布會現場。

聚集在新聞廳的媒體們看到兩個主角入場，紛紛舉起手中的相機對準他們按下了快門。

兩個人坐在臺子上等這些記者拍夠了才開始回答問題。

雖然這次是森林隊主場，但是作為客人的穆裏尼奧卻得到了比唐恩更多的關註，因為最近關於他的各種傳聞實在是太多了。在切爾西三個多賽季，穆裏尼奧早就讓切爾西這支球隊烙上了他的個人印記。幾乎所有人都習慣了“穆裏尼奧＝切爾西，切爾西＝穆裏尼奧”這個關系式，真難以想象沒了他的切爾西會是什麽樣子。

他的前輩如古利特、維亞利、拉涅利等人都沒有給人們帶來這麽深的印象。除了愈加發達的媒體之外，恐怕最重要的原因是穆裏尼奧的個性實在是非常非常的強和獨特。

和諾丁漢森林的比賽沒有人關心了，大家關心的都是穆裏尼奧同阿布拉莫維奇的矛盾，和某些球員的矛盾，和格蘭特的矛盾……

“請問穆裏尼奧先生，阿布拉莫維奇來到諾丁漢觀看比賽，這是否意味著……”

“切爾西是他的球隊，主席先生想來現場看球不是很正常的嗎？”

“有傳聞說……”

“我對回答傳聞沒有興趣。”

“那麽事實上切爾西本賽季的成績並不太好，這是否……”

“任何一支球隊都有成績起伏的時候。四十九場不敗的阿森納也輸了，五十八場不敗的AC米蘭也輸了，為什麽切爾西不許輸球？”穆裏尼奧板著臉很不痛快地回答道。

“關於最近有關你要離職的……”

“我說了，我對傳聞沒有興趣回答。”

發布會的現場氣氛有些僵。唐恩很罕見地沒有在旁邊落井下石，他一直面帶冷漠地看著穆裏尼奧“舌戰群儒”。直到這個時候……他突然站了起來，拿過手中不知道那家媒體的話筒：

“真抱歉，我想我走錯地方了。諸位請繼續。”

說完，他轉身走下臺，直接出了發布會現場的門。

幾乎所有人都沒料到一直沒吭聲的唐恩竟然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全楞在那兒。只有穆裏尼奧瞥了唐恩的背影一眼，然後也站起身：“被唐恩先生這麽一提醒，我也發現原來我走錯了地方。對不起打擾諸位了，再見。”

說完，和唐恩一樣從那個門走了出去。把一屋子記者們都晾在原地，沒回過神來。

唐恩在外面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發現是穆裏尼奧，他突然笑了。

“你一個人的舞臺，怎麽說放下就放下了？”

“如果你喜歡，我倒是不介意讓給你。”穆裏尼奧板著臉指指身後敝開的門。

兩個人間的氣氛突然恢覆到了正常。

“算了，我怕那些記者被我反問得說不出來，集體退場。”唐恩冷笑了一下。

穆裏尼奧對唐恩這話未置可否，他說道：“再見，唐恩先生。”他還要去球場監督球隊訓練，沒時間在在這裏和唐恩閑扯。

看到穆裏尼奧轉身離開，唐恩突然叫道：“餵，穆裏尼奧先生。”

“有什麽事情嗎，唐恩先生？”穆裏尼奧扭過身看著他。

“比賽結束之後，可以一起喝杯酒嗎？”

穆裏尼奧沒想到唐恩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楞了一下，然後笑道：“我一定是出現了幻聽。不過不行，我是不會和敵人在一起喝酒的，哪怕是賽後……如果我贏了，我或許會答應的。”

唐恩卻搖頭：“那可不行，如果你贏了，我就拒絕。不過你贏不了。”

穆裏尼奧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唐恩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正要走，卻聽到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他回頭看到記者們都從發布會現場跑了出來，連忙揮手：“我說過我走錯地方了，所以我不接受任何采訪！”

一群人在他面前三米處停了下來。

“我們有權提問！”人群中有人喊道。

“所以我也有權拒絕回答。”唐恩聳聳肩，“再見，各位。”

唐恩也從穆裏尼奧離開的那扇門中走掉了。

※※※

唐恩和穆裏尼奧在新聞發布會上拒不合作的態度讓不少媒體都很不爽，因為賽前一天他們除了炒冷飯之外，再也沒有其它什麽新聞可以吸引眼球了。

於是他們炒作兩個人相繼退場，抨擊這兩人都沒有風度。只是這樣的新聞對於唐恩和穆裏尼奧來說很稀松平常了，他們的支持者不會把這當回事。他們自己就更不會當回事了。

仙尼婭拿著報紙研究了半天，然後擡起頭對唐恩說：“就是說如果他贏不了這場比賽，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下課？”

唐恩聳聳肩：“有可能吧，這是人家屋裏的事情，關起門誰都不知道。外面新聞再多也沒用啊。”

“那如果他贏了呢，是不是就可以繼續留在切爾西了？”

這一次唐恩搖頭搖得很堅決：“不可能。啊，我不是說他不可能贏，而是說就算切爾西贏了諾丁漢森林，他在切爾西也幹不久了。”

“你剛才還說外面傳聞不可信呢。”

“和傳聞無關啊，我只是從他和阿布拉莫維奇兩個人的性格上分析來看的話……這兩個人不可能長久共事。”

“因為他們都是很有性格的人嗎？”

唐恩點點頭：“都很強勢，都想做強人，誰都不肯讓步，不肯吃虧，不肯丟面子……事情就會發展成這樣。仙妮婭，你聽說過一句中國成語嗎？一山不容二虎。”

“沒聽說過。什麽意思？”

“就是說一座山裏不能允許有兩只老虎。老虎是萬獸之王，在這裏就是領袖的意思。不能同時有兩個領袖，否則誰也不聽誰的，就亂套了。切爾西現在就是這狀況。阿布拉莫維奇和穆裏尼奧兩個人都是老虎，還都想做老大。穆裏尼奧認為他沒有得到足夠的權力和信任，而阿布拉莫維奇呢，則認為穆裏尼奧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他在這家俱樂部中的權威……結果就是這樣。”他攤開手。

仙妮婭聽完之後轉了轉眼珠子，突然笑了：“可是在我看來，托尼叔叔也是一只大老虎啊！啊嗚啊嗚的，發起火來可嚇人了！”

“嘿！”唐恩瞪起眼睛，雙手做出老虎爪子的動作，粗起嗓子低吼道，“我哪裏嚇人了？”

“就是現在！”仙妮婭指著唐恩，縮在沙發上，將身體蜷起來，抱著抱枕，唿扇唿扇的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唐恩。

看到她這惹人憐愛的樣子，雖然明知道是裝出來的，但是唐恩的心臟還是猛地加速跳動了幾下。他雙手叉腰的造型定格住了。

仙妮婭發現唐恩突然楞神了，她伸手在唐恩眼前晃晃。“托尼叔叔？”

“啊？啊……”唐恩回過神來，覺得剛才有些莫明其妙。他在沙發上坐下，沒看仙妮婭，只是盯著電視。

“你怎麽了，托尼叔叔？”仙妮婭靠在唐恩肩膀上，奇怪地問道。

唐恩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透過衣服傳來的體溫，聞到少女的體香。他突然心煩意亂起來，猛地從沙發上站起：“呃，頭有點暈，可能是太累了。我去休息了，明天還有比賽……”

說完他向樓上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還在沙發上看他的仙妮婭。

“你也早點休息吧，別看電視看得太晚了。”

仙妮婭看著他，並沒有答應。

“晚安，仙妮婭。”唐恩向她揮揮手。

“晚安，托尼叔叔……”仙妮婭揮動手中的龍貓抱枕。

等唐恩走上樓，再響起關門的聲音之後，仙妮婭看著手中的龍貓抱枕，嘆了口氣。

“晚安，托托洛。”她揮動龍貓的手臂，模仿著龍貓說：“晚安，小喬。”

她放下抱枕，起身關掉電視，走上了樓。

※※※

和倫敦一樣，比賽當天，原本還算晴朗的諾丁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直都沒有停的跡象，從清晨一直下到了下午，氣溫更是驟降了三度。

足球比賽並不是一個太依賴天氣的比賽項目，但是溫度的驟降還是可能會增加球員們受傷的可能。所以在賽前最後一次熱身中，穆裏尼奧讓球隊增加熱身的強度，將身體徹底活動開，熱起來，免得到時候由於溫度降低導致身體受傷。

切爾西的助理教練，穆裏尼奧最信任的斯蒂夫·克拉克在場邊指導和監督球隊熱身。他們的主教練不在場邊，而是留在了更衣室內。不過他留在更衣室不是因為習慣，而是有人找。

“何塞，我需要一場漂亮的勝利。尤其是在面對這個對手的時候。”俱樂部的老板，主席阿布拉莫維奇先生穿著他的休閑裝出現在了本不該他出現的地方。

“是的，勝利，會如你所願的，主席先生。”穆裏尼奧很禮貌地回答著，這種禮貌有些過於客氣了。

“我想我說得還不夠明白？是一場漂亮的勝利，何塞。”

“可這是客場，是諾丁漢森林的主場，我們並不好打，主席先生。”穆裏尼奧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阿布拉莫維奇的臉色有些難看了。

“這是我的球隊，我希望她能夠贏得漂亮！”

穆裏尼奧坐了一個“請”的手勢：“一會兒球員們就要回來了，要不你來給他們講解戰術，然後坐在教練席上指揮比賽，主席先生？”

這是對俱樂部主席的大不敬，也是身居高位者最不能接受的事實——他的權威確實遭到了非常嚴重的挑釁。

阿布拉莫維奇沒有當面發火，他陰著臉離開了。走出更衣室沒多遠，他撥通了穆裏尼奧的好友兼經紀人門德斯的電話。

此時的穆裏尼奧則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緊皺眉頭，他並沒有生氣，他只是在認真思考自己的未來前途。

※※※

十五分鐘之後，當兩隊的首發球員走出甬道，踏上球場的時候，城市球場看臺上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甚至都震亂了紛紛雨絲。

穆裏尼奧和唐恩兩個人算得上是同時出現在出口，電視鏡頭馬上切了個鏡頭給他們兩人，為此放棄了繼續播放球員入場。穆裏尼奧板著臉，略微把嘴撅著，沒有絲毫笑意；唐恩則面帶微笑，顯得十分自信。雖然穆裏尼奧是世界知名的主教練，雖然切爾西有許多世界知名的球星，但是打這支球隊，唐恩和森林隊確實有心理優勢。

“托尼·唐恩和何塞·穆裏尼奧……”電視解說員嘆道，“這是兩名英超最有性格的年輕主帥在聯賽中的第七次相遇。此前，穆裏尼奧從來沒有贏過托尼·唐恩。對於驕傲的葡萄牙人來說，這無疑是一種尷尬。不僅僅是聯賽中，在上賽季的冠軍杯半決賽，也正是托尼·唐恩率領的諾丁漢森林將切爾西擋在雅典城外。穆裏尼奧有十足的理由找托尼·唐恩算帳，更何況他近況不妙……”

穆裏尼奧和唐恩兩個人沒有在賽前握手交談，出了甬道就直接分道揚鑣，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朦朧細雨還在下。

諾丁漢的冷雨夜，很可能是穆裏尼奧在切爾西的最後九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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