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伍德最終還是沒有去伊斯特伍德所在的病房，他將花留在樓下大廳前臺，請護士代為轉交就離開了。

唐恩看著他在卡片上寫下“Good Luck”，問道：“不寫你的名字？”

伍德搖搖頭：“不。”

唐恩知道他什麽心思，遂笑了一下：“不過也無所謂的，全隊就數你的字跡這麽有特色，你不寫名字他也知道是誰。難看到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好，你可是唯一一個，喬治。”

伍德沒在意唐恩的笑話，他將卡片插在花中，然後把花束遞給了那個年輕貌美的小護士。

小護士早就認出站在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誰了。她接過了花束，將之放在一旁，隨後又拿起一張卡片，遞到伍德面前，有些緊張地說道：“我……我是你的球迷，喬治。你、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伍德猶豫了一會兒，或許他覺得現在簽名不太好。

唐恩在背後咳嗽了一聲，提醒伍德別讓每一個支持者失望。伍德聽話地再次拿出筆，在白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歪歪斜斜的，一點明星風範都沒有。但是女孩子很喜歡，將這幅簽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唐恩和伍德兩人走出了住院大樓。唐恩仰頭望著四樓，問身邊的伍德：“你真的不上去？”

伍德搖頭：“不了。”

“真可惜……”唐恩將視線收回來，“這本來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你呀，就不能更坦白一些嗎？你鏟向羅申巴克腳踝的勇氣去哪兒了？”

伍德不吭聲，有些話他確實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對不起”這句話他很少對別人說過。有時候就算明知道是他自己做得不對，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把這句話說出口。

“算了，我也不勉強你。弗雷迪看到你把羅申巴克鏟傷下場，估計也明白了吧。”唐恩聳聳肩，有些話或許不說明白反而更好，讓他們留在自己心裏吧。“你現在有什麽急事嗎？”

“沒有。”

“很好，陪我走走吧。”

“去哪兒？”

“隨便。”唐恩指指醫院大門前這條小路，“沿著這路走出去。我們隨便走走，散步。”

※※※

“喬治，我想最遲明天，你的處罰通知就要下來了。有什麽想法沒有？”漫步在安靜的小路中，唐恩和伍德很隨意地聊著天。

“什麽想法？”

“事情已經過去快一天了，你後悔過當初做出的舉動嗎？我是說……你後悔過因為報覆羅申巴克吃到紅牌這件事情嗎？”

“沒。鏟了就鏟了。”

聽見這樣的回答，唐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如果下次再碰到這樣的情況，你還會選擇鏟出去嗎？”

伍德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嗯……”唐恩摸摸下巴，“你可以向隊裏的老隊員請教學習，如何在不被罰出場的情況下……那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伍德看了看唐恩，接著點頭：“我明白。”

但唐恩又嘆了口氣：“不過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有些難……你總是這麽直來直往的。要是會玩陰的，似乎就不是你了。”

伍德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個他早就想問的問題：“那個……他的傷怎麽樣？”

“不太妙。”唐恩瞥了一眼伍德，“接近同一個部位兩次嚴重受傷，這次他能夠堅持再回到球場上都是莫大的勝利了，我沒法要求更多……”

聽唐恩這麽說，伍德低下了頭。他當然知道第一次嚴重受傷是因為誰。如果沒有第一次，那麽這第二次或許不會如此嚴重。

“他……會退役嗎？”

“我不知道，要看手術和術後恢覆情況。”唐恩說的是大實話，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看著面色凝重的喬治·伍德，唐恩笑了笑：“別放在心上。足球運動員，受傷是家常便飯，和你沒什麽關系。”

盡管唐恩這麽說，喬治·伍德的表情也依然沒有變得更好。伊斯特伍德的今天，都源自他在青年隊時的那次犯規，他不可能真的不放在心上。

唐恩見他這樣，也不繼續勸解。由他去吧，說不定給他一點壓力反而好呢。不過有句話還是要說的。

“喬治，好好幹吧。現在你可不是只為了你一個人踢球了。弗雷迪可能會有半年都沒法再參加比賽，把他的份也算上，一起努力吧。”

伍德用力點點頭。

※※※

第二天，歐足聯關於諾丁漢森林球員喬治·伍德的處罰通知下來了。從伍德鏟傷羅申巴克的錄像來看，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是惡意侵犯，故意報覆。因為當羅申巴克接到球的時候，足球在他和伍德中間，伍德下腳也肯定是沖著足球去的。沒想到羅申巴克為了誘使伍德犯規，把足球撥開，讓自己的腳踝直接置於伍德的鏟搶下，才導致受傷。

所以，對伍德的判罰是歐洲俱樂部賽事禁賽四場。這個處罰並不嚴重，直接紅牌下場的話一般都是禁賽兩場，伍德只比這個數字多兩場，和之前有人預計的禁賽半年什麽的相差甚遠。這種強烈的對比讓人感覺仿佛伍德沒有受到處罰，反而得到了赦免。

接著，歐足聯評價了本場比賽當值主裁判的工作，認為並沒有什麽偏頗之處，對於羅申巴克的黃牌也毫無疑問。

這個解釋就基本上可以看作是針對唐恩的了。

果不其然，解釋完畢，歐足聯便警告諾丁漢森林主教練托尼·唐恩，不要對主裁判的工作指手畫腳，歐足聯的裁判必定是經過嚴格挑選的。

歐足聯裁判委員會對唐恩的言論很不滿，認為唐恩在幹擾主裁判的工作，想要把自己的影響力滲透進裁判界，想要用自己那套似是而非的觀點來影響裁判們做出的判斷。唐恩卻對這種憤怒不屑一顧。他認為既然都是工作，那麽主裁判的工作也應該可以接受別人的評價，錯了就是錯了，沒必要這麽掩飾。

不過他沒機會把這番言論發出去。埃文·多格蒂找到他，希望他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和歐足聯作對。唐恩知道埃文是為了自己好，他也只能暫且把對歐足聯裁判委員會的不滿壓在心裏，等著以後有機會再爆發出來。

諾丁漢森林俱樂部接受了這個處罰結果。不過，就算他們不接受又能怎麽樣呢？諾丁漢森林在歐洲足壇享有盛名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如今的他們人微言輕，歐足聯沒有禁賽伍德半年，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了。

※※※

失去了兩名絕對主力球員，森林隊的裏斯本之旅很不被看好。

盡管在鋒線上唐恩依然有多種選擇和組合，但是在防守型中場的位置上，唐恩發現找來找去，其實只有一個喬治·伍德，他甚至都沒有合格的替補人選。和裏斯本競技在主場的比賽已經證明了古納爾森不能取代喬治·伍德的作用，如果客場比賽也這麽安排，唐恩估計自己的球隊會死得更慘。

作為球隊的主教練，唐恩已經在考慮這個賽季結束之後，賣掉古納爾森，重新給伍德尋找一名合格的替補了。

他不擔心伍德的身體出現問題，但是這個紅牌給他敲響了警鐘——伍德並不是脾氣和善的那種老好人，英超的對抗激烈，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沖突，伍德以後吃牌的機會一定不少。在伍德因為黃牌累積或者紅牌停賽的時候，必須要有一個能夠讓唐恩感到放心的替補，不說做到和伍德一樣好，但也不能太差。

其實很多時候，選替補比選主力還難。因為主力只要你有實力就能做，而替補不光要求有實力，還要有能夠坐板凳的心理素質，能夠忍得住寂寞……尤其是做伍德這種常年不受傷型球員的替補，更是一件苦差事。

有哪個球員甘願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替補席上？幾乎沒有。但是球隊又不能不擁有一套實力不弱的替補陣容。輪換或許是一個不錯的辦法，但也只是或許。陣容的穩定和輪換制本身就是一對矛盾體。

更何況，在後腰這個位置上搞輪換……聽起來就有些難以置信。後腰最需要的就是穩定。輪換來輪換去，不僅僅是參與輪換的球員會感到不適應，全隊都會跟著不知所措。

在唐恩的心目中，如果以後森林隊真的強大到了需要輪換來滿足多線作戰，那麽也有兩個位置他是絕對不會施行輪換制的，一個是門將，一個則是喬治·伍德。

現在考慮這樣虛無飄渺的事情有些過於遙遠了。伍德不能上，唐恩決定在客場放棄過多的防守。他決定讓阿爾貝蒂尼和阿爾特塔搭檔中場中路的首發。

已經被對方在自己的主場進了兩個球，去客場還想要守住一球領先的優勢毫無意義。不如索性放開了攻，也爭取打入兩個以上的客場進球，這樣就能把裏斯本競技的客場進球抵消掉。

因此，這一個星期來，森林隊都在練進攻，以阿爾特塔為進攻核心，讓他組織進攻。唐恩也正好趁此機會將他心中的想法付諸實現——讓阿爾特塔借此機會逐漸確立他在球隊中的組織核心地位。

從最近幾場替補出場的表現來看，唐恩堅信這裏的阿爾特塔和他知道的阿爾特塔沒有什麽區別，實力還在，天賦還在，具備了打造成為組織核心的潛力。唐恩之前還曾擔心自己的到來會改變其他球員的能力呢，現在看來，大部分還是保持了他們應有的水平。

森林隊在諾丁漢集訓了三天之後，便飛赴葡萄牙首都裏斯本。在那裏進行了兩天適應性訓練，熟悉場地，召開新聞發布會……

從走下飛機，踏上裏斯本的土地開始，唐恩就感受到了來自主場方面的種種敵意。誰叫他們在上一回合比賽中廢了裏斯本競技的主力後腰，還在賽後新聞發布會上那麽不留情面地譏諷佩塞羅呢？

如今，他們要頂著巨大的壓力開始客場之旅了。

在賽前兩天，森林隊的訓練始終有裏斯本競技的球迷到場邊來進行各種騷擾，以至於克裏斯拉克不得不要求葡萄牙方面封鎖訓練場。

等到了比賽當天，情況更甚。

阿爾瓦拉德球場座無虛席，從森林隊球員們入場開始，刺耳的噓聲就經常響起。其實更多的噓聲是針對森林隊的主教練托尼·唐恩的。

如今的唐恩早就不是兩年前那個趕鴨子上架半路出家的足球教練了，像這樣被全場球迷噓的場面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只是人少人多的區別而已，沒什麽花樣。他早就無視了。現在，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比賽中。

從比賽一開始，雙方在這場比賽中堅持的戰術就非常明確了。

因為有兩個客場進球在手，並且只落後一球，裏斯本競技打得並不著急。他們倒是在主場使用了讓解說員都覺得驚訝的防守反擊戰術。

諾丁漢森林也出人意料地擺出了攻擊陣形。

兩支球隊仿佛換了主客場一樣。

森林隊從比賽開始的第一秒鐘就利用他們開球的機會，向裏斯本競技的腹地發動了猛攻。

不過，沒有了羅申巴克的裏斯本競技反而將防守變成了全隊的任務——所有人都要參與防守，首先以在主場不丟球為目的，然後再伺機反攻。

喬治·伍德的紅牌是連鎖反應，佩塞羅很清楚這一點。現在的森林隊不敢在客場死守那一球的優勢——只要被裏斯本競技打入一個球，他們就完蛋了。所以，森林隊肯定會在這場比賽中爭取進球，越多越好。

佩塞羅就是抓住對方的這種心理，先穩守，等拖得森林隊開始急躁起來之後，再突然發動反擊。只需要一個球，他們就能打垮森林隊。

托尼·唐恩練了一個星期的進攻，而何塞·佩塞羅則練了一個星期的防守。他們兩個這算是對上了。

到上半場結束，森林隊使盡渾身解數也沒有辦法攻破主隊的大門。反而是裏斯本競技在主場球迷的歡呼聲中越守越勇，經常性的偷襲讓森林隊後防線風聲鶴唳，範德薩手忙腳亂。

中場休息之後，下半場開始森林隊繼續進攻，不過也開始慢慢註重防守了。唐恩打算用進攻壓制對方的進攻，來起到防守也能起到的作用。

比分始終僵持著，森林隊潮水般的攻勢讓裏斯本競技把更多的精力都用在了防守中。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就在大家都以為森林隊將這樣取得八強席位的時候，在比賽還剩四分鐘就要進入傷停補時的時候，裏斯本競技進球了。

不是裏斯本競技堅持了八十六分鐘的防守反擊，而是一次角球。

森林隊的防守在最後時刻出現了松動，馬修·埃普森沒有跟住他的目標，一瞬間的疏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結果。

裏斯本競技1：0領先了諾丁漢！這個比分保持到終場，裏斯本競技將依靠客場進球多而淘汰諾丁漢森林。

森林隊當然不願意。最後時刻，唐恩把第三個換人名額也用了，換上了前鋒本特納，換下中後衛埃普森。

算上傷停補時三分鐘，最後的七分鐘內，森林隊在場上實際上只有耶羅一個後衛了，雷頓·巴恩斯和齊姆邦達接到了唐恩的指示，讓他們別管什麽防守了，全力進攻。

森林隊的陣形變成了非常非常奇特的1333——一個後衛，兩個邊後衛前移成為中場，和阿爾貝蒂尼在一條線上。

唐恩這種破釜沈舟的打法是完全不要防守了，盡管如此，森林隊也沒有在阿爾瓦拉德球場拿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當德國籍主裁判吹響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時，阿爾瓦拉德球場內歡聲震天，裏斯本競技的球員們相擁慶祝他們這場艱難的勝利。

諾丁漢森林的球員們則倒在場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不甘心地看著興高采烈的對手。

唐恩倒並沒有對此感到不滿或者傷心沮喪。在伊斯特伍德被重傷送往醫院，喬治·伍德因為報覆傷人被紅牌罰下的時候，這個結果已經出現在了他腦海中。

看著對手們慶祝勝利的場面，聽著阿爾瓦拉德球場看臺上傳來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唐恩扭頭對旁邊的大衛·克裏斯拉克說：“我想……你是對的，大衛。我犯了一個大錯誤，非常非常大的錯誤……現在我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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