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的比賽後，各大媒體都重點報道了這場聯賽——諾丁漢森林在主場迎戰切爾西。不僅僅是因為聯賽排名第十三的森林隊戰勝了第二的切爾西，也不是因為此前四勝兩平未嘗一敗的切爾西終於輸了球，更不是因為橫空出世的丹麥天才尼克拉斯·本特納，或者保羅·費雷拉的那張紅牌……甚至可以這麽說，媒體們如此大張旗鼓地報道這場比賽，完全和雙方球員一點關系都沒有，而是因為兩支球隊的主教練。

英格蘭超級聯賽官方網站在比賽結束後半個小時就更新了首頁。他們放了一張幾乎占據了半個屏幕的照片——穆裏尼奧和托尼·唐恩在場邊對峙的那一幕被原封不動地搬了上來，然後下面是一個單詞的標題：

敵人。

非常恰當的註釋。

而晚上稍後直播的《今日賽事》甚至還專門請來了唇語專家，為觀眾們解讀兩個主教練在場邊對峙的時候說了些什麽。結果和真實的情況相差不大。看著這兩個主帥之間的對話，當時讓伶牙俐齒的萊因克爾都說不出話來了，他似乎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這兩個主教練的表現。

當然，這樣的事情只是噱頭。諾丁漢森林想要在聯賽裏面獲得重要的地位，靠唐恩一個人上蹦下跳，和對方主教練在場邊互相對罵還不帶臟字是不行的。他們需要展現自己的實力，而這場比賽的勝利來的時機剛剛好。雖然公眾們難免會覺得唐恩在新聞發布會上的話有些狂妄自大，但森林隊的球迷們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支持托尼·唐恩。

那些還在懷念布萊恩·克勞夫時代的老球迷，那些沒有經歷卻聽說了無數遍克勞夫這個性格教練的傳奇的新球迷，現在都宣稱他們已經找到了布萊恩·克勞夫的真正接班人——不是那個從葡萄牙來的何塞·穆裏尼奧，而正是一再宣稱自己無意做什麽克勞夫接班人的托尼·唐恩。他們才不管唐恩怎麽看呢，他們就是這樣公開了自己的期待。

比賽結束後，森林隊球員們滿足完了球迷們的簽名要求，紛紛踏上大巴車的時候，唐恩最後一個從球場內走出來。他在沿途歡呼的人群中發現了這麽一個球迷——白發蒼蒼，看起來一定是經歷過森林隊最輝煌歲月的老球迷。他站在森林隊的大巴車旁，沒有像其他興奮的森林隊球迷那樣手舞足蹈、又唱又跳的，只是站在那兒，手裏拿著一張紙板，上面寫著：

忘掉羅賓漢，銘記克勞夫。現在，我們有了第二個克勞夫。

唐恩從他身邊經過，被他牌子上的話吸引了目光，然後他擡頭仔細看著對方。老球迷也看著他，什麽話都沒說，既沒有要求簽名，也沒有提出合影。唐恩輕輕搖搖頭，轉身走上了大巴車。

他知道球迷們對自己的期望，但是看著這樣的話，他還是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才好。難道自己真的就擺脫不了頭兒的影響了？無論自己以後多麽成功，別人都只會說：“托尼·唐恩是布萊恩·克勞夫第二！”

想到這裏，唐恩苦笑了一下。盡管頭兒很看好自己，但卻在努力地淡化他對自己的影響。沒想到事情還是發展成了這樣。

性格教練嗎？

他可不是有意模仿頭兒的作風。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就在森林隊的大巴車駛離城市球場的十分鐘之前，切爾西的藍色大巴車剛剛離開。穆裏尼奧拒絕了一切記者的采訪，作為失敗者，帶著他的球隊匆匆離去，心裏想著來日方長，此仇必報。

BBC電視臺的記者站在城市球場的廣場中，對著攝像機鏡頭說道：“布萊恩·克勞夫雖然離開了，但這個話題人物卻留下了一個讓我們還能談論很久的話題——究竟誰才是他真正的接班人？何塞·穆裏尼奧還是托尼·唐恩？我想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這兩個人的較量都會是聯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聯賽一定會很好看的……”

至於誰才是克勞夫真正的接班人，在第二天都還在繼續爭論。諾丁漢當地的媒體們當然更傾向於唐恩，倫敦的媒體則對這個稱號並不感興趣，倒是其他地區的媒體跟著湊熱鬧。如果從獲得的成就來看，穆裏尼奧確實更接近那個英格蘭最成功的本土教練之一。

唐恩對這樣的爭論毫無興趣，他甚至沒有在這樣的時候更新自己的專欄，讓《諾丁漢晚郵報》的老板頗為失望——這本來是一個很好的吸引眼球的話題，能讓更多讀者參與進來，互動討論，報紙銷量一定會節節攀升……真可惜，看著這樣的機會從自己眼前溜走，晚郵報的老板卻還什麽都做不了。

這樣一個性格教練，不是他能指揮得了的——這世界上能夠指揮唐恩的人恐怕還沒生出來呢。

更何況，當初雙方簽訂合同的時候沒有強制規定唐恩交稿的數量。在寫不寫專欄和什麽時候寫專欄方面，唐恩有充分的自由。

比賽第二天，球隊放假一整天，球員們不用訓練，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在家休息或者呼朋喚友一起出去玩耍。

唐恩起床看到又在看錄像的唐，皺起了眉頭。

雖然今天外面的天氣也不是什麽艷陽天，但唐總這麽窩在家裏，也不去接觸人可不好。他湊了過去，發現唐是在看青年隊的比賽錄像——順便一提，唐恩在青年隊的時候是沒有搞過比賽錄像和訓練錄像的。但是唐進了青年隊之後曾經在和唐恩聊天的時候，談到過阿賈克斯的青訓水平為什麽高，和他們在訓練中都要隨時錄像，以便之後覆查分析有關。那次聊天觸動了唐恩。他帶著唐找到了埃文，向他提議為青訓營添置更多現代化的設置，施行更現代化的訓練模式。當然他沒忘多次強調，這套主意是他旁邊那個中國人提出的。埃文答應了唐恩的建議，森林隊重視青訓的優良傳統延續了下來，並且發揚光大了。

“餵，唐，你這個宅男。別窩在家裏了，陪我出去吧！”唐恩站在唐背後，一邊洗臉，一邊對唐說。

“宅男？”唐回頭看了看唐恩。

“你在中國呆了這麽久，都沒有聽說這個詞嗎？”

唐搖搖頭。唐恩這才反應過來，2004年的中國，“宅”這個詞還遠沒有2007年那麽流行呢。

“嗯，就是說過於專註某一樣東西，總是呆在家裏，不出去和人接觸的意思。這可不是什麽健康的生活方式。你瞧，你除了去訓練基地工作之外，就是在家裏看這些錄像。”他指著散落在地上的那一大堆錄像帶。

在唐來之前，唐恩的客廳裏面因為會有楊燕來上課，所以總是盡量保持整潔。現在，這裏已經被各種名目的錄像帶所占領：森林一線隊比賽的錄像、青年隊訓練和比賽的錄像、英格蘭超級聯賽各球隊的比賽錄像、歐洲冠軍杯比賽錄像、歐洲聯盟杯比賽錄像、國家隊比賽錄像……總之，一切能搞到的錄像在這裏你都能看到。就算是唐恩自己都不知道這些突然多出的錄像帶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得不感嘆唐的強大。

唐扭回頭看看電視屏幕，然後按下搖控器的暫停鍵，接著說道：“你要出去買什麽東西？”

唐恩聳聳肩：“什麽都不買。”

“不買為什麽要出去？”

“不買東西就不能出去了嗎？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出去認識認識新朋友。你看外面的天，多麽明朗！”唐恩指著窗戶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睜著眼睛說瞎話。

唐可沒有聽話地望向窗外，他重新看向電視屏幕：“這不在計劃內。”

唐恩大步走到電視機前，然後關了電源：“把生活寫進計劃表，然後按部就班地來，這樣的日子你還沒過夠嗎？什麽都要在計劃內的話，生活中會少了很多驚喜！你連你上廁所也要計劃嗎？走吧走吧。”

最後，唐恩終於成功地將宅男唐拉出了家門。

“中國有句老話，勞逸結合。難道你從來沒有聽過嗎？”唐恩站在門口看著從屋裏出來的唐，高興地說。

唐對於唐恩這麽興奮視若無睹，他瞇起眼睛說道：“我們去哪兒？”

“熱鬧的地方。”唐恩張開手。

※※※

喬治·伍德和其他男孩子不一樣，他並不反感逛街，他也幾乎從不睡懶覺。比賽第二天的上午，這時候其他球員都還賴在床上不願起來，他卻已經陪著自己的媽媽出來逛街購物了。

因為唐恩和康斯坦丁博士的關系，森林俱樂部聯系上諾丁漢大學皇家醫學院為索菲婭治病。如今半年過去了，動了一次大手術，隨後一直處於修養身體慢慢恢覆調理的階段。

唐恩也很少去打擾索菲婭。他只是從康斯坦丁那裏打聽到一些零散的消息，據說手術效果還算可以，但以後還是要做幾次手術來繼續治療。

唐恩對醫學這些東西知之甚少，反正康斯坦丁告訴他索菲婭的身體狀況在慢慢變好，他就放心了——他真不想參加英國的第三次葬禮了。

雖然已經成了森林隊的主力後腰，一場比一場的表現更出色，但伍德還是沒有學會如何做一個明星。和媽媽一起出來逛街購物的他，穿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衣服，既沒有戴墨鏡，也沒有戴壓低帽檐的帽子。他以前如何穿戴，現在就還是如何。

諾丁漢森林的主力後腰和任何一個普通的男孩沒有絲毫區別。

因此，當他在鬧市區中心被森林隊的鐵桿球迷認出並且圍住的時候，還沒有學會如何做明星的伍德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些緊張。他將自己擋在媽媽前面——長期在那些治安混亂的地方生活讓他幾乎將這做為了本能。

“瞧啊，是伍德！”

“伍德！伍德！”

這些球迷表現越是殷勤，伍德反而越緊張。被他護在身後的索菲婭看到這一幕卻笑了，她輕輕撫上伍德的背，輕聲提醒她的兒子：“別擔心，喬治。他們也許只是表達對你的好感。笑，沖他們笑一下。”

要讓伍德在這樣的情況下笑出來實在有些難，但他的身體已經沒有剛才那麽僵硬了。

有球迷拿出紙筆希望讓伍德給他們簽名。在媽媽的提醒下，伍德接過了筆，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其他明星不同，他的簽名一點也不花哨，歪歪斜斜的，看起來就像個剛學寫字的小孩子一樣。

可球迷不在乎，拿到伍德的簽名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在滿足了幾個同樣的要求之後，圍在伍德周圍的人終於散去了。伍德臉上汗都出來了。索菲婭看著自己的兒子，憐愛地為他擦了擦臉上細密的汗珠：“你要習慣這樣，喬治。你現在可是大明星了哦。”

面對母親的誇獎，伍德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打扮得體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伍德面前。他先是禮貌地向索菲婭鞠了個躬。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麽，索菲婭還是還了禮。

接下來，那個紳士轉向一旁的伍德，露出了足夠讓周圍女性雙眼冒星星的微笑，說道：“孩子，你有興趣進入娛樂圈嗎？”

這話要是問在隨便一個女孩子或者帥哥身上，也許都會得到迫不及待的肯定回答。但是喬治·伍德和他的媽媽索菲婭的第一反應卻是以為他們自己聽錯了。

※※※

唐恩和唐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前者因為贏了穆裏尼奧而情緒頗高，後者卻覺得這種毫無意義毫無目的的行走是在浪費時間。

和喬治·伍德一樣，唐恩也不喜歡在公眾面前偽裝自己，所以盡管他會在有些地方裝酷戴上墨鏡，卻從不在出來玩的時候戴那些累贅。結果就是他總會被人認出來。和喬治·伍德的FANS不一樣，唐恩的支持者們年齡明顯偏大。而且也沒有小球迷那般狂熱，見到唐恩也不過是擡手打個招呼。唐恩也會回禮，就好像兩個朋友在大街上見到了互致問候。

“你瞧，唐，這樣多好啊。”唐恩剛剛送走一個森林隊球迷，轉身向唐說道，“你聽說過‘套中人’嗎？你快成那樣了。你要和各種各樣的人交流，接觸更多的人。你想做一個優秀的教練嗎？這可是必不可少的素質哦！”

唐恩在唐面前總是會喋喋不休，唐早就習慣了，所以他總是沈默著，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對此唐恩同樣也習慣了，他繼續喋喋不休，並且認為唐怎麽著也會聽進去一些。

俗話說積少成多嘛……

就在喋喋不休的托尼·唐恩和沈默寡言的唐走到維多利亞購物商場前面的時候，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兩個熟悉的身影。

喬治·伍德和索菲婭，以及一個最初被他忽視了，但很快就吸引了他目光的中年男人。

因為是背對伍德和索菲婭，唐恩突然很想偷聽一下這三個人在說什麽。於是他給唐做了一個手勢，然後悄悄地湊了上去。

接著，他聽到對面那個男人對伍德說道：“我覺得你的外型和氣質都非常適合走演藝圈的發展路線。難道你不想考慮考慮嗎？”

原來是挖墻角的！

“那可不行，這位先生。”唐恩忍不住發話了，反倒把他前面的索菲婭嚇了一跳。

“唐恩先生？！”女人的聲音中充滿了驚喜。

“夫人，真抱歉一直沒有去看望你，看來你恢覆得很不錯。”唐恩笑著問候道。隨後他上前一步，站在了那名男子和伍德中間。

“如果你想找個出演真人秀的帥哥，我建議你換個目標。他是我的人。”唐恩指指伍德。這話讓伍德皺了皺眉，但伍德什麽都沒說。

見有人橫插一杠子，中年男人將目光投向唐恩。在看到唐恩的穿著打扮之後，他也皺了皺眉頭，接著又轉向伍德：“孩子，我認為你真的很有那種潛力，你可以嘗試一下，不行的話……”

完全被無視了的唐恩磨起了牙。

“需要我再提醒一次先生你嗎？他，是我的人。”唐恩側移一步，完全擋在了伍德前面，“他是諾丁漢森林足球隊的主力球員，是職業球員，不是什麽娘娘腔小白臉。你找錯對象了。”

這下中年男人再也沒有辦法無視唐恩了，他皺著眉頭說道：“我不認為足球運動員就不能做影星和模特。”

“或許其他人可以，但在我這裏——就是不行！”

兩人鉚上了。

“或許我們應該聽一聽這個孩子的意見。”男人似乎知道站在他前面的男人很強硬，於是決定繞過他。

唐恩很想回答他“我是伍德的主教練，我有權決定這件事情”，不過轉念一想，還是讓伍德來回答這個問題吧。他也很想聽聽這小子對足球是怎麽看的。

伍德看了看一旁專註地盯著主教練的媽媽，又看看擋在他前面的唐恩，然後對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我喜歡踢球。”

聽到伍德這麽說，背對他，面朝中年男人的唐恩笑了：“好了，這位先生，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

男人嘆口氣：“真是可惜……真抱歉，打擾了你們。再見，夫人。”他還不忘向索菲婭告別。

唐恩卻對他揮揮手：“慢走不送。”

對方瞪了唐恩一眼，然後遞給伍德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歡迎你隨時來找我，孩子。”

看到伍德接過名片，他才轉身離去。臨走的時候，他不忘對唐恩說道：“我不會放棄的。”

“那可由不得你。”唐恩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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