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喬治的球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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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諾丁漢森林第三十八輪的對手是他們的死對頭德比郡（Derby County）。
不過說起這個對手，不少諾丁漢森林的球迷可謂愛恨交加，感情覆雜。從俱樂部關系來說，森林和德比郡是敵對俱樂部。但是從德比郡俱樂部走出來的一個人卻是森林俱樂部歷史上最受人歡迎和尊重的。那個人就是創造了諾丁漢森林俱樂部歷史上最輝煌篇章的布萊恩·克勞夫（Brian Clough）教練。
唐恩對於過去的歷史知之甚少，他不能理解為什麽德比郡會和森林隊成為仇敵。還是沃克告訴了他緣由之一：“1898年，德比郡第一次打入足總杯決賽，當時他們的對手就是我們森林。那場比賽的比分是3：1，我們贏了他們。我們拿到了俱樂部歷史上的第一個足總杯冠軍，而德比郡人哭著回家了。”
唐恩咂咂舌。這都一百多年過去了，還念念不忘舊仇呢，果真是百年積怨啊……
他嘆口氣，冤冤相報何時了呀？要寬容，要和諧嘛……
※※※
九十分鐘的比賽結束了。看著記分牌上的比分，聽著來自普萊德公園球場看臺上的刺耳噓聲，唐恩知道，森林隊和德比郡隊之間的百年恩怨還得繼續下去。正是因為有無數個像自己這樣追求勝利的人，才導致這種局面能夠持續百年。
電子記分牌上的比分是0：3。按照國際通用規則，主隊在前，客隊在後。
森林隊在德比郡的主場拿到了三個進球和三分，讓排名第二十的德比郡降了一名，距離降級區僅有一名之差。
如果這個賽季德比郡最終降級，那麽森林隊這場比賽的表現肯定要“記一大功”。
但是唐恩從不管他對手的死活，自己的球隊在客場贏下比賽，完勝，這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海爾伍德進了兩個球，另外一個球是安迪·裏德進的。海爾伍德下半賽季的表現和上半賽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他甚至很有機會競爭甲級聯賽的最佳射手。
要說這場比賽唯一的缺憾，那就是後防線兩名主力下一輪都將缺席。邁克爾·道森是因為累積黃牌被停賽，而他的中衛搭檔喬-奧拉夫·哈傑爾德（Jon-Olav Hjelde）則是因為在比賽最後時刻受傷，賽後隊醫弗萊明診斷腳踝扭傷，可能需要休戰兩個星期。
唐恩沒把這情況放在心上。正好給替補球員們上場鍛煉的機會，還可以讓主力休息休息，何樂不為？反正哈傑爾德受的不是什麽大傷。
愛德華茲在對溫布爾登的比賽中表現很不錯，完全可以勝任首發。二十一歲的蘇格蘭後衛克裏斯·道伊格（Chirs Doig）實力其實也不算太弱。
但是第二天下午的訓練才開始了二十分鐘，唐恩的人員輪換計劃就宣告破產。道伊格在一次並不激烈的身體對抗中痛苦地倒下，他雙手按著膝蓋的位置。
唐恩扭頭看了眼在他旁邊不遠處的隊醫組長加裏·弗萊明，他看見弗萊明的眉頭狠狠擰到了一起，於是他的心臟也猛地緊了一下。
弗萊明沖上去檢查了一番道伊格的傷勢，然後跑到唐恩身邊，低聲對他說道：“十字韌帶，最少兩個月。”
“真他媽的……”唐恩低頭小聲罵道。兩個月，意味著道伊格基本告別了本賽季。賽季在5月份就會結束，而今天已經3月21日了。
“加裏，帶他去醫療室，好好治療他。給他信心。”
弗萊明點點頭，叫來擔架，將痛苦的道伊格擡下了場。
因為他的受傷，訓練被終止。唐恩示意球隊繼續訓練。他得去一趟青訓基地，一線隊已經沒有可用的中後衛了。順便再去看看那小子在青年隊改踢新位置之後表現如何。
※※※
青年基地相比一線隊基地來說要安靜了許多，平時來這裏看球員訓練的球迷不多，大多數都是小球員們自己的家人。只有在這裏舉行青年賽事的時候，人氣才會旺一些。那時候來這裏看比賽的還會有不少其他球隊的球探——森林隊的青訓全英格蘭聞名，出現球探再正常不過。
唐恩沒有從鐵絲網外面的球迷觀球區域繞，他直接走了近路——從辦公區直插訓練場。
克裏斯拉克看到唐恩又來，他迎上去笑道：“又來關心你從街頭撿回來的那個小夥子？”
唐恩搖搖頭：“這次不是。我遇到麻煩了，大衛。”
“說來聽聽。能讓我們的最佳教練遇到麻煩可真不容易。”
唐恩無奈地笑笑。自從他拿了一個最佳教練，現在俱樂部裏面的不少人都拿這個調侃他。
“一線隊五個中後衛，黃牌累積停賽一個，一個腳踝受傷缺戰兩個星期，一個剛剛在訓練中十字韌帶受傷，最少缺席兩個月。”
克裏斯拉克眉頭也皺起來了：“那真是麻煩。還有兩個，足夠撐一場比賽的。道森呢？”
“累積停賽的就是他。”
克裏斯拉克吹了聲口哨。
“給我推薦推薦，你這兒有什麽能用的？”唐恩說話的口氣仿佛在國內菜市場挑東西。
“正好，有個小夥子很不錯，我也覺得他應該去更高級的比賽中鍛煉。不過……你得自己去挑。”克裏斯拉克對唐恩眨眨眼。
這其實是保羅·哈特還在青年隊的時候，經常讓他的助理教練們做的事情：讓他們自己看球隊訓練，然後說出自己觀察所得。他用這種方式來訓練唐恩和克裏斯拉克等人的觀察能力，和對訓練課的理解。
這種游戲一樣的練習為唐恩後來單獨執教青年隊，以及提拔上一隊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因為別人都對這種方式不屑一顧，他們認為應該接受訓練的是球員，而不是教練員。只有當時還很沈默寡言、性格孤僻的唐恩一絲不茍地完成了哈特的要求。這也是哈特很看重唐恩的原因之一。哈特認為“認真”是一切成功的基礎，這是他的人生信條。但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很少，偏偏不合群的伊斯特伍德人托尼·唐恩做到了。
如今的唐恩已經不記得這些事情，以前很多記憶都隨著那一撞消逝了。他不知道克裏斯拉克這麽做的理由，他把這當作一種老朋友間的游戲。他賭對了。
兩個主教練站在場邊，給在球場上訓練的小夥子們帶來了莫大的動力。那次比賽之後，托尼·唐恩沒有從青年隊抽調一個人上去，但這絲毫不會影響青年球員的信心和對未來的憧憬。他們能做的就是在場上盡情展現自己最棒的一面，吸引一線隊主教練將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看了大約十多分鐘，唐恩扭頭第一句話就把克裏斯拉克逗樂了。
“怎麽沒看到喬治·伍德？”
“你果然是沖他來的，托尼。”
在克裏斯拉克的大笑聲中，唐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只是一時說順嘴了。
“我在讓他在二號場地單獨訓練。從最基本最簡單的練習開始，最簡單的……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練習。”
“他幹得怎麽樣？”
“目前還看不出來。不過你說得對，托尼。他更適合做那些需要體力和身體沖撞的位置，他的身體好得讓人嫉妒。他小時候是吃什麽長大的？”
唐恩想到了伍德家的情況，聳聳肩，說道：“誰知道，也許那時候他媽媽連一滴奶水都擠不出來呢……”這小子身體這麽強壯，肯定是因為做母親的索菲婭將一切……最好吃最有營養的食品、全部的愛、希望、甚至是生命精華都傾註在了這私生子體內。
“好了，我們還是回到正題……我都被你帶跑題了，大衛。我找到我要的人了。”唐恩沒有指著訓練場，但他目光始終停留在一個人身上，一個黑皮膚的光頭，在十多分鐘的訓練中他展示了一個優秀中後衛所需要的幾乎一切技巧。“6號，我要了。現在就讓他跟我去一線隊報到。”
克裏斯拉克笑道：“托尼，你真不愧是哈特最器重的人。沒錯，我要推薦給你的就是他。韋斯·莫甘（Wes an），十九歲的棒小夥兒。他可是青年隊的隊長，接的是傑梅恩·耶納斯、邁克爾·道森的班。”
介紹完這名球員，克裏斯拉克在場邊大聲吼道：“韋斯！過來！”
然後，所有人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隊長跑向兩個主教練。
“其他人——繼續訓練！”克裏斯拉克又吼一聲。小夥子們都老實下來了，他們知道唐恩教練已經達成了來這裏的目標。
莫甘很興奮地跑到兩位主教練身前：“先生，什麽事？”其實他已經知道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
唐恩仰頭看著他，這臉長得比實際年齡成熟一些，看起來仿佛比道森還要大一些呢。
“你多高？小子。”
“六英尺兩英寸，先生。”莫甘說話的聲音有些甕，就好像感冒沒好一樣。這聲音和他外形還真配。
唐恩點點頭，就是大約一米八八。他繼續問道：“體重？”
“一百九十八磅，先生。”
大約九十公斤。這身材……簡直就是一重型坦克啊。唐恩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種球員，光看外形就能給對手造成心理壓力的。
“Ok，韋斯。我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從今天開始你跟著一線隊訓練。如果你表現出色，你將會獲得份一線隊合同，就像邁克爾·道森和安迪·裏德一樣。你聽明白了嗎？”
莫甘點點頭：“明白了，先生。”
話不多，沒有因為被提拔上一線隊就興奮得忘乎所以了。唐恩喜歡這種沈穩的性格，這是防守球員最重要的素質之一。
“很好，跟我走……呃，你先去更衣室拿東西，你有東西放在那兒嗎？”
“只有幾件衣服，先生。”
“去拿吧，我給你三分鐘。”
唐恩剛剛說完，莫甘轉身就跑走了。
這時候克裏斯拉克才開口說話：“你覺得他怎麽樣？托尼。”
“比我來這裏之前想象的還要好。力量、彈跳、爆發力、制空能力都很出色。不過一線隊和青年隊不一樣，你知道的……我是來找救火隊員的。我想等過了這幾場比賽，他還是會成為替補的，道森和哈傑爾德的搭檔已經很默契了，我不可能拆散他們的。”
克裏斯拉克點點頭表示理解：“如果他在你那會兒出場機會不多的話，借給我打青年隊聯賽。”
“沒問題。”
兩人說話間，莫甘已經抱著他的衣服跑了過來。
“我準備好了，先生。”
“我們走吧。”
和克裏斯拉克道別之後，莫甘跟上了唐恩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向訓練場外走去。
其他球員們目送幸運的莫甘和唐恩出去，不過克裏斯拉克的吼聲馬上響了起來：“都給我訓練！與其羨慕別人，不如好好訓練自己！”
※※※
回去的路唐恩選擇了從球迷區繞，因為只有從那兒走才能經過二號場。他還是放心不下伍德，打算去看看這小子練得怎麽樣了。
結果在空蕩的二號場外面，他看到了一個小孩子正趴在鐵絲網上全神貫註地看呢。全神貫註到唐恩和莫甘走過去他都沒有覺察，直到他覺得天突然變陰了……
於是他疑惑地擡頭看了看天空，藍天白雲，天氣正好呢。
唐恩被這個可愛的孩子逗樂了，但臉上卻故意板了起來，粗聲粗氣地喝道：“嘿，小子！誰讓你進來的？這裏是禁區知道嗎？你擅闖禁地，我要讓保安來抓你！”
沒想到小孩子壓根兒沒有被唬住，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唐恩一眼，繼續將目光投向訓練場，也把嗓子粗起來說話：“托尼·唐恩教練，你打算因為恐嚇兒童上《太陽報》的頭版頭條嗎？”（bbs.dospy 電 子 書 區 忘 塵 居 士 整 理 制 作）
在兩人後面的莫甘再也忍不住了，噗哧笑了出來，而且越笑越大聲。唐恩回頭看了這人一眼，之前的印象還讓他以為這黑人不會笑呢。
看到唐恩在看自己，莫甘連忙捂住嘴：“對不起，先生……”
唐恩撇撇嘴，表示不介意。然後他扭頭繼續逗這小孩：“嗯哼。好了，男孩。告訴我你的爸爸是誰？這個時候你應該在學校。逃學可不好，我讓你爸爸回去打你屁股。”
小孩子不屑——千真萬確，莫甘看到這孩子的表情是不屑——道：“你騙誰？我早都放學了！”
唐恩沒想到這孩子如此聰明，他啞口無言。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威脅我的兒子，他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嗎？”
“真見鬼……邁克爾，你竟然會有一個這麽聰明可愛的兒子。我太驚訝了！”唐恩站起身看著眼前的男人，正是當初在森林酒吧和他“不打不相識”的球迷頭子邁克爾·伯納德。
伯納德手裏拿著一瓶可口可樂，顯然他剛才去給兒子買飲料了。
“我該理解成你在誇我兒子，還是罵我？”
“都可以。隨便你。”唐恩眨眨眼，“你帶兒子來的？”
伯納德點頭，然後把可樂遞給了兒子。
“我接他放學，他說想來這裏看看，我就帶他來了。”
“可青年隊都在一號場訓練呢。”唐恩覺得奇怪。小孩子都是喜歡成名球星的吧？不去一線隊反而跑到這裏來，而且還不在一號場那邊看，他看什麽呢？
伯納德指指訓練場：“我兒子兩個星期前在晚飯上宣布，他是這個人的球迷了。”
唐恩順著伯納德的手看去。喬治·伍德正在空曠的訓練場上進行著頭球練習，專門有一個教練在配合他，把球扔給伍德，然後伍德跳起來頂回去。看了大約半分鐘，就是重覆這一個動作，很單調很枯燥。
只是一個人就專門找個教練來，沒想到大衛也很看重這小子嘛……唐恩摸摸下巴，差點被那家夥騙了。
不過唐恩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小孩子會成為伍德的球迷。他既沒有華麗的技術，也沒有名氣，甚至連比賽都很少踢，每天就是在這裏反覆練習觀眾都會覺得厭煩的基礎。
“你喜歡他什麽呢？”於是他問道。
“他很強壯！”小孩子露出自己的胳膊，比了一下。
強壯？唐恩回頭瞥了眼莫甘，於是他對小孩子說道：“這位哥哥也很強壯。”
小孩子仰頭看向莫甘。莫甘稍微彎下腰，想給小孩子留下好印象。沒想到小鬼撇撇嘴：“但他不夠帥。”
這次輪到唐恩狂笑了。這坦克男一臉郁悶的樣子太逗了。
不理會笑得都快蹲到地上的唐恩，小鬼繼續說道：“我在這裏看了很久他訓練，每天放學都會來這裏。然後我發現他……”小鬼指著伍德說，“總是重覆做一件事情。一開始我覺得很無聊，一點也不好玩，然後我想看看他會不會也覺得無聊，不練了。我就在心裏和他打賭，我賭他肯定會放棄，於是我每天都來看。可是後來我發現他好像機器人一樣，從來都不累，不休息，就算那個人……”他又指著教練員，“就算那個人去休息了，他都還在練。所以我就很佩服他了，因為他把我打敗了！我決定成為他的球迷！”
聽完小孩子的一席話，唐恩看著伯納德說道：“邁克爾，你有一個天才兒子，他很了不起。這可不是恭維話，我真心的。”
伯納德點點頭：“這還用你說嗎？我兒子是最棒的！”他嘴巴上很硬，看向兒子的眼神卻充滿了憐愛和驕傲。
沒想到那個總是大吼大叫，還和自己打過架的球迷頭頭也會有這麽柔情似水的一面，唐恩今天大開眼界。隨後他把目光投向訓練場，看著還在做著頭球練習的伍德，心裏被這小子感動了。
他也許只是因為聽了自己在城市球場更衣室的話，於是埋頭訓練直到現在，真正把二十四小時當七十二小時練了。他不懂足球，沒錯；他是接觸足球只有三個月的菜鳥，沒錯；他家裏窮困，沒法為他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沒錯；他肩負著普通同齡人難以承受的壓力，沒錯。但是他不耍滑頭，他認真對待這份“工作”，他刻苦訓練，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汗水和努力，他相信唐恩那被“銀行擔保”的信譽，他相信自己這樣練下去就能夠成為一名周薪十二萬英鎊的超級巨星。
穿越來此同樣三個月了，他見識了太多各種各樣的球員。他們有人希望成為大明星，有人只是因為喜歡足球；他們中有人很有才華，有人資質平平，有人鼠目寸光，也有人好高鶩遠。有太多太多的人……但是在看了這麽多人之後，唐恩發現，也許只有這個敢於跑到自己家門口向他做自我推銷，宣稱自己是英格蘭最好球員的小混蛋，真的會成為英格蘭最好的球員。
不，是一定會。為了你的媽媽，你必須會！
所以盡管他什麽都沒做，只是每天枯燥地訓練訓練再訓練，卻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個球迷。
唐恩突然覺得應該給還沒成功的伍德一點獎賞，於是他在鐵絲網外面高聲叫道：“喬——治！”
他的大嗓門甚至驚飛了後面樹上的鳥，伍德和教練員沒有理由聽不到。果然，他們兩個停下訓練，扭頭看了過來。
“休息一會兒！”唐恩揮手對那個教練員說道，“讓伍德過來一下。”
教練員認出了打斷他們訓練的人就是一線隊主教練托尼·唐恩。於是他對伍德說了幾句，接著就看到伍德滿臉疑惑地跑來。他也很強壯，不過他的強壯和莫甘的不一樣，莫甘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伍德的強壯恐怕必須要和他親身接觸一下才能深刻了解……看著這小子跑路的架勢，唐恩很滿意克裏斯拉克給他安排的訓練計劃表。
“幹什麽？我在訓練。”雖然在場邊的人有四個，但是伍德眼中只有唐恩一個人，而且說話口氣很不好。
“我當然知道你在訓練。讓你休息一下你會死嗎？”唐恩的回答也不太像主教練和球員之間說話的口氣。
他對伍德招招手：“過來，靠近一些。”
伍德聽話地湊了上來，幾乎貼著鐵絲網站了。盡管他不明白為什麽唐恩會叫他來，但他沒有提出異議。
然後唐恩扭頭問伯納德的兒子：“你有筆嗎？”
小孩子從書包裏面取出一桿大號的簽字筆，這幾乎是球迷的必備裝備。唐恩接過筆，然後塞到伍德手上，接著他讓小伯納德也貼著鐵絲網站，把胸前的衣服拉平拉直。
“給他簽名。”
伍德聽到這句話有些楞，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手握著筆沒動彈。
唐恩又重覆了一遍：“給他簽名。喬治，他可是你的第一個球迷，你不能這麽冷淡地對他。蹲下來，簽名！”
伍德這次乖乖照辦了。他拿著筆的手似乎還有些顫抖，放在小孩子衣服上半天沒劃下去。
“你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嗎？”唐恩看著這一幕笑了。
“我……我當然……會！”伍德用力在小孩子的紅色衣服前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喬治·伍德。字跡歪歪斜斜。
唐恩借機嘲笑他：“真醜！說不定還沒有你的這位球迷寫的字好看。哈哈！”
伍德沒理會唐恩的嘲笑，他把筆遞還回來，然後問道：“我可以回去訓練了嗎？”
這小子真不解風情啊。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摸摸小球迷的頭，然後說一些漂亮的場面話，一番其樂融融嗎？這個時候說“我可以回去訓練了嗎”這種話，真是大煞風景啊。唐恩沒好氣地擺擺手：“回去吧！”
伍德轉身跑了回去，絲毫也沒留戀。看著他的背影，唐恩小聲嘀咕道：“真是沒有做大明星的潛質……”
小孩子並不在乎伍德的態度，他低頭看著衣服上的名字，然後扭頭對自己的父親說道：“喬治·伍德！看，爸爸！”
邁克爾·伯納德憐愛的摸摸兒子的頭：“喜歡就好好珍藏起來吧。”
唐恩在旁邊幫腔：“沒錯！珍藏起來，這可是伍德的第一個簽名。以後等他成了大明星，你就拿出來賣錢。”
小伯納德對唐恩做了個鬼臉：“就算我沒錢買森林隊新球衣了，我也不會賣掉這件衣服！”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唐恩笑了。
餵，喬治，看到沒有？你的頭號忠實球迷。現在，你必須成為巨星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呀。
拿到了偶像簽名的小伯納德還要繼續留下來看，他要給伍德加油。唐恩顯然不能陪在這裏，他和邁克爾父子告別之後，就帶著莫甘離開了。
“韋斯，你有被球迷要過簽名的經歷嗎？”走在前面的唐恩問道。
“還沒有，先生。”
“嗯，別擔心，很快就會有了……”
※※※
當唐恩帶著莫甘回到一線隊訓練基地的時候，一條金色的牧羊犬向他跑來。他被嚇了一跳。什麽時候訓練基地允許遛狗了？
這狗圍在他身邊，使勁搖尾巴。
莫甘看到狗顯得很高興，他蹲下來遞出手，狗兒伸出舌頭舔啊舔的，逗得莫甘呵呵直笑。
唐恩斜眼看著他：“你很喜歡狗嘛……”
“難道您不喜歡嗎，先生？”莫甘繼續和這條莫名其妙出現的狗玩，甚至忘了看他主教練的臉色。
皺著眉頭，面色陰沈，這充分反應了唐恩現在的心情。他確實不喜歡狗。在成都工作的時候滿大街都是狗，出門就能踩到狗屎。不過現在的問題是——狗可以出現在公園和大街上，卻不應該出現在足球訓練基地。他打算找到這條狗的主人，狠狠教訓他一番，讓他以後再也不敢把森林隊的訓練基地當做他遛狗的後花園。
“好了，別管那條狗了。我帶你去訓練場。”
莫甘本來依依不舍地和狗告了別，卻馬上驚喜地發現這條狗一直跟著他。
“先生，它一直跟著我們呢！它喜歡我們！”
“是的。它跟著你，喜歡你……”唐恩站住了腳步。他看到老鮑耶沒在訓練場邊指揮球隊訓練，而是在這外面和一個老頭子聊天。在那個似乎站都站不穩的老頭子面前，鮑耶低著頭畢恭畢敬的態度讓唐恩很吃驚。這老頭子沒有尼格爾·多格蒂胖，肯定不是主席先生。那麽會是誰呢？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談話結束了。老頭子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鮑耶的臉，而鮑耶的表現就好像是一個小孩子。這一幕太滑稽了！
接著那老頭子吹了聲口哨，然後本來還圍在莫甘身邊蹦蹦跳跳的牧羊犬猛地跑了過去，改圍在那老頭子身邊蹦蹦跳跳搖尾巴了。
莫甘有些遺憾地看著跑遠的狗，唐恩則奇怪地看著那個老人的背影。他剛才從記憶最深處搜索了一番，也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這老頭子的資料。難道就連托尼·唐恩都不認識嗎？還是說……這段記憶被撞沒了？
鮑耶目送老頭子離開，這才轉身往回走。剛走沒兩步，就撞上了唐恩。
“伊安……”唐恩本想問鮑耶那個老頭子是誰，沒想到鮑耶看到他很高興。
“托尼！你回來了？”高興得就連聲音都高了一度。
唐恩點點頭：“那個……”
“真遺憾，為什麽每次當你去青年隊的時候，就會有人來找你呢？”鮑耶沒給唐恩把話說完整的機會。
“啊？”唐恩糊塗了。那陌生的老頭子是來找自己的嗎？
鮑耶用力點點頭：“頭兒本來想和你見個面的，但是你不在，所以他邀請我們明天下午去他家做客！做客！你知道嗎，托尼，能被頭兒邀請去他家裏喝茶的人屈指可數。我在球員時代都只能羨慕弗朗西斯（Trevor Francis），因為只有他被叫去喝茶了。那個令人羨慕的家夥！”
唐恩從來沒見鮑耶這樣子過。他就好像剛才的小伯納德一樣，因為得到了偶像的簽名而興奮不已，說起話來腳尖都是墊起的。他張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樣。
“誰是頭兒？”
這次輪到鮑耶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他了。
“你腦袋還沒好嗎，托尼？還是說……你剛才又被撞了一下？”
看著鮑耶認真的表情，唐恩意識到自己肯定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誰是“頭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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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起這個對手，不少諾丁漢森林的球迷可謂愛恨交加，感情覆雜。從俱樂部關系來說，森林和德比郡是敵對俱樂部。但是從德比郡俱樂部走出來的一個人卻是森林俱樂部歷史上最受人歡迎和尊重的。那個人就是創造了諾丁漢森林俱樂部歷史上最輝煌篇章的布萊恩·克勞夫（Brian Clough）教練。
唐恩對於過去的歷史知之甚少，他不能理解為什麽德比郡會和森林隊成為仇敵。還是沃克告訴了他緣由之一：“1898年，德比郡第一次打入足總杯決賽，當時他們的對手就是我們森林。那場比賽的比分是3：1，我們贏了他們。我們拿到了俱樂部歷史上的第一個足總杯冠軍，而德比郡人哭著回家了。”
唐恩咂咂舌。這都一百多年過去了，還念念不忘舊仇呢，果真是百年積怨啊……
他嘆口氣，冤冤相報何時了呀？要寬容，要和諧嘛……
※※※
九十分鐘的比賽結束了。看著記分牌上的比分，聽著來自普萊德公園球場看臺上的刺耳噓聲，唐恩知道，森林隊和德比郡隊之間的百年恩怨還得繼續下去。正是因為有無數個像自己這樣追求勝利的人，才導致這種局面能夠持續百年。
電子記分牌上的比分是0：3。按照國際通用規則，主隊在前，客隊在後。
森林隊在德比郡的主場拿到了三個進球和三分，讓排名第二十的德比郡降了一名，距離降級區僅有一名之差。
如果這個賽季德比郡最終降級，那麽森林隊這場比賽的表現肯定要“記一大功”。
但是唐恩從不管他對手的死活，自己的球隊在客場贏下比賽，完勝，這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海爾伍德進了兩個球，另外一個球是安迪·裏德進的。海爾伍德下半賽季的表現和上半賽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他甚至很有機會競爭甲級聯賽的最佳射手。
要說這場比賽唯一的缺憾，那就是後防線兩名主力下一輪都將缺席。邁克爾·道森是因為累積黃牌被停賽，而他的中衛搭檔喬-奧拉夫·哈傑爾德（Jon-Olav Hjelde）則是因為在比賽最後時刻受傷，賽後隊醫弗萊明診斷腳踝扭傷，可能需要休戰兩個星期。
唐恩沒把這情況放在心上。正好給替補球員們上場鍛煉的機會，還可以讓主力休息休息，何樂不為？反正哈傑爾德受的不是什麽大傷。
愛德華茲在對溫布爾登的比賽中表現很不錯，完全可以勝任首發。二十一歲的蘇格蘭後衛克裏斯·道伊格（Chirs Doig）實力其實也不算太弱。
但是第二天下午的訓練才開始了二十分鐘，唐恩的人員輪換計劃就宣告破產。道伊格在一次並不激烈的身體對抗中痛苦地倒下，他雙手按著膝蓋的位置。
唐恩扭頭看了眼在他旁邊不遠處的隊醫組長加裏·弗萊明，他看見弗萊明的眉頭狠狠擰到了一起，於是他的心臟也猛地緊了一下。
弗萊明沖上去檢查了一番道伊格的傷勢，然後跑到唐恩身邊，低聲對他說道：“十字韌帶，最少兩個月。”
“真他媽的……”唐恩低頭小聲罵道。兩個月，意味著道伊格基本告別了本賽季。賽季在5月份就會結束，而今天已經3月21日了。
“加裏，帶他去醫療室，好好治療他。給他信心。”
弗萊明點點頭，叫來擔架，將痛苦的道伊格擡下了場。
因為他的受傷，訓練被終止。唐恩示意球隊繼續訓練。他得去一趟青訓基地，一線隊已經沒有可用的中後衛了。順便再去看看那小子在青年隊改踢新位置之後表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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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基地相比一線隊基地來說要安靜了許多，平時來這裏看球員訓練的球迷不多，大多數都是小球員們自己的家人。只有在這裏舉行青年賽事的時候，人氣才會旺一些。那時候來這裏看比賽的還會有不少其他球隊的球探——森林隊的青訓全英格蘭聞名，出現球探再正常不過。
唐恩沒有從鐵絲網外面的球迷觀球區域繞，他直接走了近路——從辦公區直插訓練場。
克裏斯拉克看到唐恩又來，他迎上去笑道：“又來關心你從街頭撿回來的那個小夥子？”
唐恩搖搖頭：“這次不是。我遇到麻煩了，大衛。”
“說來聽聽。能讓我們的最佳教練遇到麻煩可真不容易。”
唐恩無奈地笑笑。自從他拿了一個最佳教練，現在俱樂部裏面的不少人都拿這個調侃他。
“一線隊五個中後衛，黃牌累積停賽一個，一個腳踝受傷缺戰兩個星期，一個剛剛在訓練中十字韌帶受傷，最少缺席兩個月。”
克裏斯拉克眉頭也皺起來了：“那真是麻煩。還有兩個，足夠撐一場比賽的。道森呢？”
“累積停賽的就是他。”
克裏斯拉克吹了聲口哨。
“給我推薦推薦，你這兒有什麽能用的？”唐恩說話的口氣仿佛在國內菜市場挑東西。
“正好，有個小夥子很不錯，我也覺得他應該去更高級的比賽中鍛煉。不過……你得自己去挑。”克裏斯拉克對唐恩眨眨眼。
這其實是保羅·哈特還在青年隊的時候，經常讓他的助理教練們做的事情：讓他們自己看球隊訓練，然後說出自己觀察所得。他用這種方式來訓練唐恩和克裏斯拉克等人的觀察能力，和對訓練課的理解。
這種游戲一樣的練習為唐恩後來單獨執教青年隊，以及提拔上一隊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因為別人都對這種方式不屑一顧，他們認為應該接受訓練的是球員，而不是教練員。只有當時還很沈默寡言、性格孤僻的唐恩一絲不茍地完成了哈特的要求。這也是哈特很看重唐恩的原因之一。哈特認為“認真”是一切成功的基礎，這是他的人生信條。但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很少，偏偏不合群的伊斯特伍德人托尼·唐恩做到了。
如今的唐恩已經不記得這些事情，以前很多記憶都隨著那一撞消逝了。他不知道克裏斯拉克這麽做的理由，他把這當作一種老朋友間的游戲。他賭對了。
兩個主教練站在場邊，給在球場上訓練的小夥子們帶來了莫大的動力。那次比賽之後，托尼·唐恩沒有從青年隊抽調一個人上去，但這絲毫不會影響青年球員的信心和對未來的憧憬。他們能做的就是在場上盡情展現自己最棒的一面，吸引一線隊主教練將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看了大約十多分鐘，唐恩扭頭第一句話就把克裏斯拉克逗樂了。
“怎麽沒看到喬治·伍德？”
“你果然是沖他來的，托尼。”
在克裏斯拉克的大笑聲中，唐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只是一時說順嘴了。
“我在讓他在二號場地單獨訓練。從最基本最簡單的練習開始，最簡單的……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練習。”
“他幹得怎麽樣？”
“目前還看不出來。不過你說得對，托尼。他更適合做那些需要體力和身體沖撞的位置，他的身體好得讓人嫉妒。他小時候是吃什麽長大的？”
唐恩想到了伍德家的情況，聳聳肩，說道：“誰知道，也許那時候他媽媽連一滴奶水都擠不出來呢……”這小子身體這麽強壯，肯定是因為做母親的索菲婭將一切……最好吃最有營養的食品、全部的愛、希望、甚至是生命精華都傾註在了這私生子體內。
“好了，我們還是回到正題……我都被你帶跑題了，大衛。我找到我要的人了。”唐恩沒有指著訓練場，但他目光始終停留在一個人身上，一個黑皮膚的光頭，在十多分鐘的訓練中他展示了一個優秀中後衛所需要的幾乎一切技巧。“6號，我要了。現在就讓他跟我去一線隊報到。”
克裏斯拉克笑道：“托尼，你真不愧是哈特最器重的人。沒錯，我要推薦給你的就是他。韋斯·莫甘（Wes an），十九歲的棒小夥兒。他可是青年隊的隊長，接的是傑梅恩·耶納斯、邁克爾·道森的班。”
介紹完這名球員，克裏斯拉克在場邊大聲吼道：“韋斯！過來！”
然後，所有人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隊長跑向兩個主教練。
“其他人——繼續訓練！”克裏斯拉克又吼一聲。小夥子們都老實下來了，他們知道唐恩教練已經達成了來這裏的目標。
莫甘很興奮地跑到兩位主教練身前：“先生，什麽事？”其實他已經知道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
唐恩仰頭看著他，這臉長得比實際年齡成熟一些，看起來仿佛比道森還要大一些呢。
“你多高？小子。”
“六英尺兩英寸，先生。”莫甘說話的聲音有些甕，就好像感冒沒好一樣。這聲音和他外形還真配。
唐恩點點頭，就是大約一米八八。他繼續問道：“體重？”
“一百九十八磅，先生。”
大約九十公斤。這身材……簡直就是一重型坦克啊。唐恩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種球員，光看外形就能給對手造成心理壓力的。
“Ok，韋斯。我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從今天開始你跟著一線隊訓練。如果你表現出色，你將會獲得份一線隊合同，就像邁克爾·道森和安迪·裏德一樣。你聽明白了嗎？”
莫甘點點頭：“明白了，先生。”
話不多，沒有因為被提拔上一線隊就興奮得忘乎所以了。唐恩喜歡這種沈穩的性格，這是防守球員最重要的素質之一。
“很好，跟我走……呃，你先去更衣室拿東西，你有東西放在那兒嗎？”
“只有幾件衣服，先生。”
“去拿吧，我給你三分鐘。”
唐恩剛剛說完，莫甘轉身就跑走了。
這時候克裏斯拉克才開口說話：“你覺得他怎麽樣？托尼。”
“比我來這裏之前想象的還要好。力量、彈跳、爆發力、制空能力都很出色。不過一線隊和青年隊不一樣，你知道的……我是來找救火隊員的。我想等過了這幾場比賽，他還是會成為替補的，道森和哈傑爾德的搭檔已經很默契了，我不可能拆散他們的。”
克裏斯拉克點點頭表示理解：“如果他在你那會兒出場機會不多的話，借給我打青年隊聯賽。”
“沒問題。”
兩人說話間，莫甘已經抱著他的衣服跑了過來。
“我準備好了，先生。”
“我們走吧。”
和克裏斯拉克道別之後，莫甘跟上了唐恩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向訓練場外走去。
其他球員們目送幸運的莫甘和唐恩出去，不過克裏斯拉克的吼聲馬上響了起來：“都給我訓練！與其羨慕別人，不如好好訓練自己！”
※※※
回去的路唐恩選擇了從球迷區繞，因為只有從那兒走才能經過二號場。他還是放心不下伍德，打算去看看這小子練得怎麽樣了。
結果在空蕩的二號場外面，他看到了一個小孩子正趴在鐵絲網上全神貫註地看呢。全神貫註到唐恩和莫甘走過去他都沒有覺察，直到他覺得天突然變陰了……
於是他疑惑地擡頭看了看天空，藍天白雲，天氣正好呢。
唐恩被這個可愛的孩子逗樂了，但臉上卻故意板了起來，粗聲粗氣地喝道：“嘿，小子！誰讓你進來的？這裏是禁區知道嗎？你擅闖禁地，我要讓保安來抓你！”
沒想到小孩子壓根兒沒有被唬住，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唐恩一眼，繼續將目光投向訓練場，也把嗓子粗起來說話：“托尼·唐恩教練，你打算因為恐嚇兒童上《太陽報》的頭版頭條嗎？”（bbs.dospy 電 子 書 區 忘 塵 居 士 整 理 制 作）
在兩人後面的莫甘再也忍不住了，噗哧笑了出來，而且越笑越大聲。唐恩回頭看了這人一眼，之前的印象還讓他以為這黑人不會笑呢。
看到唐恩在看自己，莫甘連忙捂住嘴：“對不起，先生……”
唐恩撇撇嘴，表示不介意。然後他扭頭繼續逗這小孩：“嗯哼。好了，男孩。告訴我你的爸爸是誰？這個時候你應該在學校。逃學可不好，我讓你爸爸回去打你屁股。”
小孩子不屑——千真萬確，莫甘看到這孩子的表情是不屑——道：“你騙誰？我早都放學了！”
唐恩沒想到這孩子如此聰明，他啞口無言。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威脅我的兒子，他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嗎？”
“真見鬼……邁克爾，你竟然會有一個這麽聰明可愛的兒子。我太驚訝了！”唐恩站起身看著眼前的男人，正是當初在森林酒吧和他“不打不相識”的球迷頭子邁克爾·伯納德。
伯納德手裏拿著一瓶可口可樂，顯然他剛才去給兒子買飲料了。
“我該理解成你在誇我兒子，還是罵我？”
“都可以。隨便你。”唐恩眨眨眼，“你帶兒子來的？”
伯納德點頭，然後把可樂遞給了兒子。
“我接他放學，他說想來這裏看看，我就帶他來了。”
“可青年隊都在一號場訓練呢。”唐恩覺得奇怪。小孩子都是喜歡成名球星的吧？不去一線隊反而跑到這裏來，而且還不在一號場那邊看，他看什麽呢？
伯納德指指訓練場：“我兒子兩個星期前在晚飯上宣布，他是這個人的球迷了。”
唐恩順著伯納德的手看去。喬治·伍德正在空曠的訓練場上進行著頭球練習，專門有一個教練在配合他，把球扔給伍德，然後伍德跳起來頂回去。看了大約半分鐘，就是重覆這一個動作，很單調很枯燥。
只是一個人就專門找個教練來，沒想到大衛也很看重這小子嘛……唐恩摸摸下巴，差點被那家夥騙了。
不過唐恩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小孩子會成為伍德的球迷。他既沒有華麗的技術，也沒有名氣，甚至連比賽都很少踢，每天就是在這裏反覆練習觀眾都會覺得厭煩的基礎。
“你喜歡他什麽呢？”於是他問道。
“他很強壯！”小孩子露出自己的胳膊，比了一下。
強壯？唐恩回頭瞥了眼莫甘，於是他對小孩子說道：“這位哥哥也很強壯。”
小孩子仰頭看向莫甘。莫甘稍微彎下腰，想給小孩子留下好印象。沒想到小鬼撇撇嘴：“但他不夠帥。”
這次輪到唐恩狂笑了。這坦克男一臉郁悶的樣子太逗了。
不理會笑得都快蹲到地上的唐恩，小鬼繼續說道：“我在這裏看了很久他訓練，每天放學都會來這裏。然後我發現他……”小鬼指著伍德說，“總是重覆做一件事情。一開始我覺得很無聊，一點也不好玩，然後我想看看他會不會也覺得無聊，不練了。我就在心裏和他打賭，我賭他肯定會放棄，於是我每天都來看。可是後來我發現他好像機器人一樣，從來都不累，不休息，就算那個人……”他又指著教練員，“就算那個人去休息了，他都還在練。所以我就很佩服他了，因為他把我打敗了！我決定成為他的球迷！”
聽完小孩子的一席話，唐恩看著伯納德說道：“邁克爾，你有一個天才兒子，他很了不起。這可不是恭維話，我真心的。”
伯納德點點頭：“這還用你說嗎？我兒子是最棒的！”他嘴巴上很硬，看向兒子的眼神卻充滿了憐愛和驕傲。
沒想到那個總是大吼大叫，還和自己打過架的球迷頭頭也會有這麽柔情似水的一面，唐恩今天大開眼界。隨後他把目光投向訓練場，看著還在做著頭球練習的伍德，心裏被這小子感動了。
他也許只是因為聽了自己在城市球場更衣室的話，於是埋頭訓練直到現在，真正把二十四小時當七十二小時練了。他不懂足球，沒錯；他是接觸足球只有三個月的菜鳥，沒錯；他家裏窮困，沒法為他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沒錯；他肩負著普通同齡人難以承受的壓力，沒錯。但是他不耍滑頭，他認真對待這份“工作”，他刻苦訓練，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汗水和努力，他相信唐恩那被“銀行擔保”的信譽，他相信自己這樣練下去就能夠成為一名周薪十二萬英鎊的超級巨星。
穿越來此同樣三個月了，他見識了太多各種各樣的球員。他們有人希望成為大明星，有人只是因為喜歡足球；他們中有人很有才華，有人資質平平，有人鼠目寸光，也有人好高鶩遠。有太多太多的人……但是在看了這麽多人之後，唐恩發現，也許只有這個敢於跑到自己家門口向他做自我推銷，宣稱自己是英格蘭最好球員的小混蛋，真的會成為英格蘭最好的球員。
不，是一定會。為了你的媽媽，你必須會！
所以盡管他什麽都沒做，只是每天枯燥地訓練訓練再訓練，卻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個球迷。
唐恩突然覺得應該給還沒成功的伍德一點獎賞，於是他在鐵絲網外面高聲叫道：“喬——治！”
他的大嗓門甚至驚飛了後面樹上的鳥，伍德和教練員沒有理由聽不到。果然，他們兩個停下訓練，扭頭看了過來。
“休息一會兒！”唐恩揮手對那個教練員說道，“讓伍德過來一下。”
教練員認出了打斷他們訓練的人就是一線隊主教練托尼·唐恩。於是他對伍德說了幾句，接著就看到伍德滿臉疑惑地跑來。他也很強壯，不過他的強壯和莫甘的不一樣，莫甘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伍德的強壯恐怕必須要和他親身接觸一下才能深刻了解……看著這小子跑路的架勢，唐恩很滿意克裏斯拉克給他安排的訓練計劃表。
“幹什麽？我在訓練。”雖然在場邊的人有四個，但是伍德眼中只有唐恩一個人，而且說話口氣很不好。
“我當然知道你在訓練。讓你休息一下你會死嗎？”唐恩的回答也不太像主教練和球員之間說話的口氣。
他對伍德招招手：“過來，靠近一些。”
伍德聽話地湊了上來，幾乎貼著鐵絲網站了。盡管他不明白為什麽唐恩會叫他來，但他沒有提出異議。
然後唐恩扭頭問伯納德的兒子：“你有筆嗎？”
小孩子從書包裏面取出一桿大號的簽字筆，這幾乎是球迷的必備裝備。唐恩接過筆，然後塞到伍德手上，接著他讓小伯納德也貼著鐵絲網站，把胸前的衣服拉平拉直。
“給他簽名。”
伍德聽到這句話有些楞，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手握著筆沒動彈。
唐恩又重覆了一遍：“給他簽名。喬治，他可是你的第一個球迷，你不能這麽冷淡地對他。蹲下來，簽名！”
伍德這次乖乖照辦了。他拿著筆的手似乎還有些顫抖，放在小孩子衣服上半天沒劃下去。
“你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嗎？”唐恩看著這一幕笑了。
“我……我當然……會！”伍德用力在小孩子的紅色衣服前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喬治·伍德。字跡歪歪斜斜。
唐恩借機嘲笑他：“真醜！說不定還沒有你的這位球迷寫的字好看。哈哈！”
伍德沒理會唐恩的嘲笑，他把筆遞還回來，然後問道：“我可以回去訓練了嗎？”
這小子真不解風情啊。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摸摸小球迷的頭，然後說一些漂亮的場面話，一番其樂融融嗎？這個時候說“我可以回去訓練了嗎”這種話，真是大煞風景啊。唐恩沒好氣地擺擺手：“回去吧！”
伍德轉身跑了回去，絲毫也沒留戀。看著他的背影，唐恩小聲嘀咕道：“真是沒有做大明星的潛質……”
小孩子並不在乎伍德的態度，他低頭看著衣服上的名字，然後扭頭對自己的父親說道：“喬治·伍德！看，爸爸！”
邁克爾·伯納德憐愛的摸摸兒子的頭：“喜歡就好好珍藏起來吧。”
唐恩在旁邊幫腔：“沒錯！珍藏起來，這可是伍德的第一個簽名。以後等他成了大明星，你就拿出來賣錢。”
小伯納德對唐恩做了個鬼臉：“就算我沒錢買森林隊新球衣了，我也不會賣掉這件衣服！”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唐恩笑了。
餵，喬治，看到沒有？你的頭號忠實球迷。現在，你必須成為巨星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呀。
拿到了偶像簽名的小伯納德還要繼續留下來看，他要給伍德加油。唐恩顯然不能陪在這裏，他和邁克爾父子告別之後，就帶著莫甘離開了。
“韋斯，你有被球迷要過簽名的經歷嗎？”走在前面的唐恩問道。
“還沒有，先生。”
“嗯，別擔心，很快就會有了……”
※※※
當唐恩帶著莫甘回到一線隊訓練基地的時候，一條金色的牧羊犬向他跑來。他被嚇了一跳。什麽時候訓練基地允許遛狗了？
這狗圍在他身邊，使勁搖尾巴。
莫甘看到狗顯得很高興，他蹲下來遞出手，狗兒伸出舌頭舔啊舔的，逗得莫甘呵呵直笑。
唐恩斜眼看著他：“你很喜歡狗嘛……”
“難道您不喜歡嗎，先生？”莫甘繼續和這條莫名其妙出現的狗玩，甚至忘了看他主教練的臉色。
皺著眉頭，面色陰沈，這充分反應了唐恩現在的心情。他確實不喜歡狗。在成都工作的時候滿大街都是狗，出門就能踩到狗屎。不過現在的問題是——狗可以出現在公園和大街上，卻不應該出現在足球訓練基地。他打算找到這條狗的主人，狠狠教訓他一番，讓他以後再也不敢把森林隊的訓練基地當做他遛狗的後花園。
“好了，別管那條狗了。我帶你去訓練場。”
莫甘本來依依不舍地和狗告了別，卻馬上驚喜地發現這條狗一直跟著他。
“先生，它一直跟著我們呢！它喜歡我們！”
“是的。它跟著你，喜歡你……”唐恩站住了腳步。他看到老鮑耶沒在訓練場邊指揮球隊訓練，而是在這外面和一個老頭子聊天。在那個似乎站都站不穩的老頭子面前，鮑耶低著頭畢恭畢敬的態度讓唐恩很吃驚。這老頭子沒有尼格爾·多格蒂胖，肯定不是主席先生。那麽會是誰呢？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談話結束了。老頭子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鮑耶的臉，而鮑耶的表現就好像是一個小孩子。這一幕太滑稽了！
接著那老頭子吹了聲口哨，然後本來還圍在莫甘身邊蹦蹦跳跳的牧羊犬猛地跑了過去，改圍在那老頭子身邊蹦蹦跳跳搖尾巴了。
莫甘有些遺憾地看著跑遠的狗，唐恩則奇怪地看著那個老人的背影。他剛才從記憶最深處搜索了一番，也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這老頭子的資料。難道就連托尼·唐恩都不認識嗎？還是說……這段記憶被撞沒了？
鮑耶目送老頭子離開，這才轉身往回走。剛走沒兩步，就撞上了唐恩。
“伊安……”唐恩本想問鮑耶那個老頭子是誰，沒想到鮑耶看到他很高興。
“托尼！你回來了？”高興得就連聲音都高了一度。
唐恩點點頭：“那個……”
“真遺憾，為什麽每次當你去青年隊的時候，就會有人來找你呢？”鮑耶沒給唐恩把話說完整的機會。
“啊？”唐恩糊塗了。那陌生的老頭子是來找自己的嗎？
鮑耶用力點點頭：“頭兒本來想和你見個面的，但是你不在，所以他邀請我們明天下午去他家做客！做客！你知道嗎，托尼，能被頭兒邀請去他家裏喝茶的人屈指可數。我在球員時代都只能羨慕弗朗西斯（Trevor Francis），因為只有他被叫去喝茶了。那個令人羨慕的家夥！”
唐恩從來沒見鮑耶這樣子過。他就好像剛才的小伯納德一樣，因為得到了偶像的簽名而興奮不已，說起話來腳尖都是墊起的。他張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樣。
“誰是頭兒？”
這次輪到鮑耶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他了。
“你腦袋還沒好嗎，托尼？還是說……你剛才又被撞了一下？”
看著鮑耶認真的表情，唐恩意識到自己肯定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誰是“頭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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