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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回 強歡笑 心淒同命鳥 苦纏綿 腸斷可憐宵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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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畜牧,牧畜甚是繁庶。村規完善,宰殺取用,各有常例。四無出路,又都是自己人,不怕偷盜走失。大小萬千只牲畜家禽,只有限幾人輪值管理,占地甚廣。風景田舍都在前村,後村除卻圍繞全村的天然連崖和祠堂、靈塋、墓地外,餘多牧場。那幾畝花田,還是當年蕭逸一時高興,點綴風景所辟。地勢僻遠,輕易無人涉足其間。牧人每早將一切牲畜放向場上,便各歸屋料理他事,任其自在游息,到晚才收,成了習慣。極少點數的時候,故起先也未發覺遺失。因所失牲畜中,有一對牛犢是個異種,生相極好,管場人甚是珍愛,比較留意,昨晚收柵時忽然失蹤,遍尋未獲。村中以前原鬧過一次,由崖外侵入的大蟒吞去好些家禽。細一點數,另外還失去四只小山羊,疑心又鬧事故。今早正在留意準備,稍有朕兆,立刻往前村報警,不料竟是這只獨角狺雕。蕭、吳諸人斷定那雕來慣,得了甜頭,日內必還再來,當下想好對策。次日天還未明,便去牧場埋伏。誰知事有湊巧,連等了幾天,狺雕均未來犯。

這早蕭逸叔侄因頭晚往三小兄妹所居洞中課讀,談晚未歸,留宿洞內。起來又被三小兄妹拉住考查功課,未往牧場守伺,只幾個門人、村眾在彼。畜群才放出柵,跑到場上,便聽噓噓風響,由環村危崖外面,飛投下那日所見狺雕,宛如隕星下瀉。略一沾地,便一爪一個,抓起兩只小山羊,撥頭往崖外飛去,飛行迅速已極,晃眼無蹤。勢更兇猛驚人,下落之際,兩翼動處,扇得牧場上沙飛石走,狂風大作,人都似要被風兜起,站立不穩。眾人連候數日,未免疏懈,蕭逸又不在側,怪鳥多半初見,突然飛到,見了這等猛惡聲勢,不由心驚,亂了手腳。潛夫在前村輪值,門人中只有吳誠一人是個好手,等到喝令眾人放箭時,已被狺雕抓了兩羊逃去。風沙瞇目,驚慌無準,只有兩箭射到鳥身,已經無力,寬翼扇處,全吃打落地上。鳥未受傷,人倒有三個因持長矛向前急進,沒等投出,便吃崖上滑落的碎石打中,反各受了點輕重傷,頭破血出。蕭逸聞報,自是越發忿怒,重又挑了幾個得力門人連同自己,由次日起,重又如法守伺,不令村眾相助。誰知那鳥又是好些天未來。蕭逸以為它上次見人警覺喧嘩,有了戒心,不敢來犯。心痛亡兒,既知此鳥所害,如何肯放,正準備出山尋到鳥巢,搜殺報仇。這日早起,因料當日未必會來,去得略晚。忽然牧人來報,鳥又到牧場來犯,抓去一只小牛。蕭逸師徒見它每來必隔些日,心雖恨極,次日未往守伺,不料那狺雕竟連來擾害了三次。等人一往守伺,便不再來。稍微疏懈,立即飛到,捷於影響,不可捉摸,直似有心為難一般。

休說蕭逸被它逗得怒不可遏,便眾門人也都忿極,非殺死不能消氣。末了一次,蕭逸單人伏身來路崖上,也只射中一箭,不是致命,決計出山搜殺。蕭清年紀雖輕,人卻老成,想起嬸母行時之言,從旁勸阻。蕭逸因心恨狺雕,欲報仇雪恨,以為愛妻只不令往果林一帶走動,後山素無人蹤,出去行獵,有何妨害?此鳥機智絕倫,與愛妻所說不類,自從日前翼稍中了一箭,便無人守伺,也不再來。倘因此膽寒絕跡,移向別處覓食,飛得又快又遠,何從尋覓?如今三月將盡,並無絲毫朕兆,也未到果林去過,就有甚事,諒必躲卻。此鳥不除,殺子之恨難消。璋兒頭生,相貌最好,最得愛妻珍愛。當年為失此子,悲苦輕生,一提起就傷心。如在她回之前,將鳥除去,到時也可給她一個喜歡。執意非往不可。仗著武功高強,便在狺雕來路危崖上下,開了一條蹬道,上到崖頂。再用長繩縋援,翻過崖去一看,恰好正是兒時隨了祖父入山隱居,未尋到臥雲村以前,舊游行獵之地琵琶壟。這地方長嶺迄通,形似琵琶。嶺側兩面有好幾條幽谷。一頭危峰筆立,直上幹雲;一頭廣原平野,草木繁茂。四處靜蕩蕩的,全無一點人獸蹤跡。剛往嶺上走去,便見地上有好幾堆大鳥糞和鳥爪跡印,內中還雜著一些碎毛,正與狺雕身上毛色一樣。再往前走,又發現了牛羊頭骨。循蹤找去,一路均有發現。約行二裏,到一危崖之下,方始絕跡。斷定鳥巢必在上面,無奈那崖偏居嶺左,形似孤峰,削立百丈,寸草不生,四無攀附。狺雕厲害,更恐援到中途,淩空下擊,人為所傷,未敢冒失上去。又在左近,發現那鳥常在野地上游息,擒來牲畜也似在下面享受,並不帶上崖頂。巖窩石窟甚多,地勢極利藏伏。守伺到了黃昏,終無動靜,料已遠出。且喜巢穴尋到,蹤跡已得,鳥糞未幹,並未離巢移往遠地,終有擒它之日。天已傍晚,只得率眾回轉,可是連去三日,並未遇上。僅第四日歸途發覺狺雕回巢,飛行甚高,直落崖頂,更不再下,無奈它何。

次日為蕭逸祖母忌辰,因是率眾歸隱的頭一代祖先,合村公祭,儀節甚是隆重。蕭逸也想好除鳥方法,本擬過日再往一試。午間同食早供之後,村人各自散回。蕭逸命蕭清與三小兄妹去送祭品,並令在洞中遙叩行禮。打算回家睡一午覺,以備夜祭讀文誦經。這日眾門人侄孫輩多有職司,未曾隨侍。獨自一人正往回走,忽見吳誠站在環村崖頂上,將手連招帶比,低喚:“師父快上來!”面有喜容。蕭逸自從發現狺雕以後,為防不時相遇,身旁總帶有一筒毒弩。見狀知道發現了狺雕蹤跡,便縱身上去。原來歐陽霜召集眾門人查看面色時,吳誠恰巧奉命出山采辦用物未歸,不曾在側,一點戒心無有。因知師父恨雕切骨,一心討好,時常留意。昨日發現雕已歸巢,偏巧當日祭期不能前往,所派職司又恰在夜裏。巖頂道路開出以後,足可遠望鳥巢和平野一帶。飯後無事,走向崖頂瞭望,無意之中,竟發現惡鳥狺雕由遠處飛來,且兩翼翩翩,飛行甚緩,神情頗為狼狽,好似受傷疲乏之狀。飛近草原,越飛越低,不再升騰,忽然一個轉側,撲扇著兩翼墜落地上,只管撲騰,不能再起。漸漸力竭勢衰,趴伏地上。看神情,大是不支,已難再動,只還未死罷了。見師父下面路過,忙請上去。

蕭逸一看大喜,知道惡鳥不知何處身受重傷,此時再不就便殺它,如等養好氣力,再除便難。既已望見,相隔又近,如何肯舍。長繩原放崖上備用,師徒二人連兵刃都未及回取,立即援繩而下,如飛跑去,一會兒趕到。那鳥也看不出受何重傷,只是力竭難起。見了人來,瞪著兇光四射的怪眼,連聲怪嘯,狀絕獰厲。蕭逸見那雕鳥爪如鋼鉤,想是情急,地上石土被抓陷了兩個深坑。鐵喙寬達半尺,長有尺許,看去犀利非常。通身毛羽堅勁,兩翼平張,通長幾及兩丈,怒嘯發威,根根倒豎,端的猛惡非常。有心將它兩翼斬斷,擒回處治,無奈身畔未攜兵刃。正在尋思,那雕看出人意不善,倏地奮力一撲騰,飛起數尺高下,重又墜落。吳誠不是閃避迅速,幾為翅梢打中。蕭逸見狀,順手一摸弩筒,心急手快,連歐陽霜所贈兩道靈符帶了出來。那符原裝在一個絲囊以內,不知怎的,囊口絲結纏在弩筒上面。蕭逸剛把絲囊解下,忽然山風頓起。那雕嘯聲越厲,二次又奮力作勢往上撲騰。蕭逸恐被它乘風飛逃,不敢再延,順手將絲囊交給吳誠,揚手連珠毒弩,接連幾箭,先將雕眼打瞎。仍恐不死,乘它痛極昂首慘叫之際,又朝口內、胸前各要害找補了三箭。

正和吳誠笑說解恨,想將死雕拖回村去,留待愛妻回來看了洩恨。山風過去,面前黑影一閃,平白地多了一個裝束奇特、相貌兇惡的道童。一現身,先朝死雕看了一眼,轉面厲聲喝道:“這只禿角老雕已被我們用仙法所傷,只因此雕飛行迅速,性子又暴,受傷以後仍被逃走。我二人奉了師父天門神君之命,來此收取心魂,祭煉法寶,一路尋來。誰想被你二人將它射瞎雙目而死,失了靈效,枉費我們多日搜尋之勞。曉事的,快快跪下降伏,隨我去見仙師發落;否則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蕭、吳二人見童子好似乘風而來,行蹤詭異,知非善與。一則蕭逸武功精純,生平未遇敵手,未免自恃;二則妖童出語兇橫,毫無商量。心想:“先下手為強,且先和他軟說,看事行事。”便賠笑躬身道:“在下實是愚昧。只因此雕兇惡已極,屢傷人畜,兼有殺子之仇,因想為世除害,立志除它已非一日,今日見它飛來,才用毒箭將它射死。不知令仙師還有用它之處,已死不可覆生,此鳥任憑取去。請仙童權且原諒,改日再造仙山,登門負荊吧。”說時,妖童已經目閃兇光,聞言怒喝道:“放你娘的屁!你二人傷了此雕,還想活命不成?我自有仙法將你們擒走。”蕭逸知道應了歐陽霜之言,妖童兇橫,已不可理喻。好在所居隱秘,愛妻歸期不遠,反正難為善罷,決計先發制人。表面裝作害怕神氣,不等說完,暗運內功,倏用重手法百步劈空掌,照準妖童當胸打去。妖童橫行已慣,見對方兩個凡人,全沒放在心上;看見吳誠聞言面有怒容,還在暗笑。萬沒想到搭話的人會先動手。剛覺對方把手微拱,似欲行禮求告,猛又覺掌往外一按,立時便有千鈞之力當胸壓到。蕭逸家傳掌法從小練起,何等厲害,相隔又近,無法躲禦。妖童縱會妖法,也不能施為,當時受了內傷,氣血全被擊散,口噴鮮血,往後仰跌出去。蕭、吳二人正待縱身趕去,趁他未死之前,點其穴道,再行拷問底細,猛聽一聲斷喝,知又來了敵人。定睛一看,淩空飛來一道淡黃色的光華,知是飛劍一流。不及看清來敵,忙喝:“這是妖人飛劍,快快避開!”隨即一同縱起往回飛逃。二人腳程怎有飛劍迅速,晃眼便被追上。飛劍正待下落,還算後來妖童看見同門受傷,心中恨極,想將二人生擒回山,惡毒處死,忽又止住劍光,飛出一道尺許長的彩煙,蕭逸首被射中,當時打了一個寒噤。那彩煙又朝吳誠飛去。正在危急之際,吳誠原知靈符妙用,箭已近身,忽然想起符在自己手內,慌不疊拿住靈符一角,往外一抖,先是一聲霹靂,夾著百丈金光烈火,直朝妖童當頭打去。跟著一片祥光,將後面擋住。

二妖童正是天門神君林瑞門下的甘熊、甘象。所居離當地只有二百餘裏,地名烏龍頂天門宮。那〉褚彩橇檳瘢已吃甘象的血焰針所傷,仍舊飛逃到此。甘象首先尋來,吃蕭逸冷不防一掌打傷倒地。恰巧甘熊趕到,先用飛劍迫退敵人,救了乃弟。再用妖人所煉血焰針,將二人打傷。方想上前擒住,忽見金光烈火帶著霹靂之聲飛來,知是正派中太乙神雷,先發血焰針已被震散,不由亡魂皆冒。甘象剛回過氣來,吃甘熊一把夾起,駕起妖風,如飛逃去。吳誠發動稍緩,敵雖驚退,依然被血焰針打中,和蕭逸一樣,一個寒戰打過,周身麻癢,動轉不得。二人強掙著會合在一起,互相扶持回走。同時那斷後祥光,也由身後繞來擁護,還能勉強熬著痛苦行路,只是心慌意亂,四肢無力,不能走快。時候一久,祥光漸減,人也漸入昏迷,不覺把路走錯,入了歧途。後來靈符效用全失,祥光退盡,立即昏倒嶺側峽谷之中,不能動轉。

又經了個把時辰,眾門人見天不早,師父怎還未往家廟,當是午睡未醒,前往喚請,一問,人並未回。因當日說定不往後山,正待往別處尋找。還是蕭清比較機警,查看人中沒有吳誠在內,急忙一問,恰有一人答說:“午飯後回家,似見吳誠一人在崖頂眺望。村主並未在彼。”蕭清聞言,猛想起嬸娘別時之言。知道今日家祭大典,叔父就往打雕,也不會到這時候還不回來。照此情形,定是吳誠貪功,登崖眺望,發現雕跡,告知叔父,同往獵殺,不知遇著甚事,耽擱在彼。或是人雕苦鬥,相持不下,那雕看去本來厲害,沒有嬸娘所說那般容易對付,弄巧就許為雕傷都說不定。當時心裏一驚。郝潛夫也是這麽想法。忙令眾人各自趕取兵刃暗器,一邊沿途遇人詢問,一邊往危崖集合。蕭逸如未出走便罷,如與吳誠偕出上崖,便知事須從速,免得到時回取兵刃又多遲延。說罷,分頭行事。還沒趕到崖下,全村已經轟動,紛紛趕來,竟是誰也不曾見到這師徒二人。眾人因日光業已偏西,早該回村,必有變故,紛紛搶上崖頂一看,果然長索業已下垂。再往對面平野裏一看,那只狺雕兩翼張開,趴伏地上,一動不動,也看不出死活。蕭、吳二人並無蹤影。先算計人雕惡鬥,一同力竭倒地,也許雕已被殺,人卻被它打傷,壓在下面。反正兇多吉少,個個情急,搶著援繩而下,飛步往前便跑。

郝潛夫畢竟心細,眾人只管議論紛紛,他卻料定萬無二人同時被雕壓到身下之理,場上不見,必在別處。更因歐陽霜預誡之言,想起三個逃人,也許此時學了本領,回山尋仇,恰值蕭、吳二人將雕打死,狹路相逢,拼鬥起來。否則那雕任多厲害,只有飛得太高,除它不易,真肯下與人鬥,決非師父之敵。二人此時不是為仇人所傷害,便是尚在別處苦苦相持。草原平野,一望無遺,不問如何,人決不會還在場上。見眾人紛紛搶下,為防引來外敵入村擾害,回顧師兄何渭、柴成在後,忙即說了。何、柴二人也是蕭逸晚親,自幼相隨習武,最是持重,武藝也高,聞言深以為然。知潛夫、蕭清聰明心細,忙把人分成兩起:已下的由潛夫、蕭清率領,分頭尋找;未下的隨了自己,在崖上戒備待信,將長索拉起,一面飛傳村中壯丁各攜毒弩,埋伏崖上,以防不測。去人如若發現村主,看事行事,將帶去的旗花,照舊習暗號放起,以便應付,以免敵人乘虛而入,一時失措,難於收拾。匆匆分派停當。留守的人急於尋師,雖不願意,無奈師父不在,何渭是大師兄,照例不能違逆,只得快快而止。

潛夫、蕭清到了下面,便照日前去過的地勢途徑將人分開,飛跑尋去。果然還沒趕到死雕所在,便發現吳誠穿的一只鞋。潛夫立定細一查看,恰巧那一帶地多沙土,沒甚野草,只見離鞋不遠,又有兩個腳印,輕一腳重一腳,甚是散亂。內中一個獨小,正是沒有穿鞋的痕跡。行家眼裏,一望而知人受了傷,故步履遲滯散漫;否則師徒二人俱都是一身輕功,哪會留下這深腳印?只奇怪腳印混在一起,已走向歸途,怎不認路,反往左側走去?好生奇怪。惡鳥在望,看出已死,鳥側並無人影。惟恐受傷太重,遲延無救,忙令眾人先順腳跡尋找。等到中斷,不見人跡,再行分尋,免遇強敵,反為所乘。

這時那兩個妖童已早逃回山去,偏巧天門神君林瑞正煉妖法,又忙於醫治甘象,等了好些時候,直到妖法煉完,才得告知。林瑞一問那情形,知敵人是個凡人,只有兩道護身靈符,不然甘氏弟兄早死敵手。既見敵人均中了血焰針,雖仗靈符將二甘驚退,人必昏暈倒地,逃必不遠。先料外來之人獵雕至此,但兩個凡人,卻持有正派中護身靈符,多少總有一點關聯。自己潛匿本山,平日深居簡出,法未煉成以前,最怕被各正派中人訪知,來尋晦氣,急於想將來人擒回究問來歷。自己煉法正急,不能分身;又因手到擒來之事,無須親往。只說了兩句機宜,以防萬一有正派中人在彼,稍見形跡,立即遁回,以免洩漏蹤跡。村人發現沙中腳印之時,二妖童恰巧起身。如非潛夫應變機智,二妖童一定撞上,見到眾人,勢必用妖法、飛劍追趕,侵入村去,當時便是一場大禍了。

蕭、吳二人困倒的峽谷,本是甚近。妖法尚未催迫,人也能夠出聲說話,不過周身痛楚麻癢,不能起立。眾人循蹤一找,立即尋見。蕭逸料知禍猶未已,正愁妖人去而覆轉,見眾尋到,驚喜交集。立即強掙著喝令背起速行,歸途務要滅跡,一切到家再說。潛夫等見狀,知禍非小,嚇得連旗花也未敢放,搶著背起二人,往回飛跑。好在都有輕功,除入谷一段是沙地外,餘均草多。下來之處,危崖數百丈,眾人由上面援繩而下,中途還有好些縱落攀援,才能到地,不易為人發現。匆匆趕到崖下,上面的人已老遠望見,還欲下迎,吃眾人老遠搖手止住。一到便挑力大身輕的同門,將二人背在身上,先迎上去。然後慌忙援上。人剛上完,將索抽上,便見夕陽影裏,嶺那面風沙滾滾,由遠而至。何渭忙令蕭清等人先送師父回去,自和十多個能手暗伏崖上,隱身向下窺視。不多一會兒,風沙到了死雕面前,一片黑煙過處,現出兩個妖童。想因草多且深,看不出逃人去處,又恐人藏草內,在鳥側轉了一轉,手略比劃,地上雜草立即平倒。二妖童見無人影,意似發煩,怪嘯一聲,即放出兩道淡黃光華,連身飛起,在鳥側二三裏方圓之內淩空飛行,四下查看。何渭惟恐妖童再往上高起,看出村中景物。方在愁急,誰知二妖童本領有限,又料敵人已中血焰針,除非被人救走,至多百步之內定倒。不料敵人內功精純,體質強健,加以靈符祥光擁護,連繞走迷路,竟行了三四裏路,祥光消失之後,才行暈倒。環飛了一陣,沒有查見。只當被正派中人救走,想起師言,反倒顧慮起來,連失鞋之處都未飛臨,便縱妖風遁退回去。

何渭方始略微放心。一面著人在崖輪值守望,自己趕到蕭家一看,蕭、吳二人已經說完前事,正在擔心。何渭說完經過,蕭逸料知妖人所居甚遠,全為追雕而至,既未被他發現,許不再來。略示機宜,人已不支,連服了些祛邪的藥,毫無效用。傷處只是一點黑影隱現肉裏,可是周身痛楚;麻癢時作,難受已極。頭一晚,還能強熬,神志也未盡昏迷。第二日午後卻昏沈起來。睡夢之中,覺著身在一個極華麗的山洞以內,被人綁在一個長幡之下。當中法臺上有一個黑瘦身長,羽衣星冠,手執布旗、寶劍的道士。旁邊立著五個妖童,先遇二妖童也在其內。此外還有一猴一熊,人立侍側。不時相對,以目示意,狀頗愁苦。道人不時由旗尖放火來燒自己,喝令降服。心中又急又怒,奮力一掙,又覺身在床上。一會兒又被妖道捉去。吳誠有時也同綁在彼。似這樣時去時來,不知受了多少刑法楚毒。連過了數日,最後妖人忽然暴怒,喝令當晚子時如不降服,便要行法誅魂,從此沈淪。心方恨急,忽然清醒。身上雖輕,痛楚仍未全消。直到蕭玉、瑤仙相繼邪法被破成擒,白水真人劉泉命蕭清持了靈丹進去服下之後,人才覆原,痛楚全失。於是蕭清向白水真人劉泉、七星真人趙光鬥、陸地金龍魏青、俞允中四人說了經過。

蕭逸因崔、黃兩家為世戚至好,忽然均遭橫禍,連兩家共有的一個孤女都不能保全,便那絳雪孤忠耿耿也頗難得,每一想起二女出走,存亡莫蔔,便自心惻。忽聽瑤仙和蕭玉歸來,還受了許多苦楚,身幾化為異物,好生憐惜。一面向四仙俠伏枕叩謝,一面便令蕭清去喚。劉泉攔道:“他二人已被妖法禁制。妖人原因二位所中妖針是他門下所煉,比起自煉之針功候相差懸遠,雖然一樣可以行法禁攝,無奈受傷人稟賦甚厚,神志更強,雖中邪法,真靈猶有主宰,生魂不易攝取。妖人不知何故,不能親來。因二人是府上親屬,深知本村虛實,便差他們到此用妖法攝取。並使應他本門為畜期滿,仍須殺一親人為信,方得脫去皮毛,正式拜師的狠毒規條。不料二人天良未喪,遲不下手,被我四人趕來將他們擒住。妖人久候無音,必生疑心,用妖法催歸。一面再借妖針感應,對二位重新禁制,試探動靜。他這妖法除非深知底細的人,便各正派中長老也沒多少人能破。餘者雖也有人能破解,但須尋到妖巢,先將行法妖幡、符箓破去,或將妖人殺死。再不就是所差行法之人,到時心生內叛,將所持代形禁物小泥人上妖符、禁法撤去,使與法壇上妖幡、邪法隔絕,方保無患。否則不論妖人勝敗,所攝的人必死無疑。妖人催逼二人不回,再覺出二位沒有感應,必下毒手。二人均是上好資質,女的尤甚,按說易得師父寵愛。但看那妖人對他們的行徑和二人被擒時抱頭痛哭之言,卻全無絲毫師徒之情。美質良材,最是難得,又當正邪各派俱在網羅門人之際,如看不上,何故收錄門下?縱令天門教下規章如此,也決不會相待這等狠惡。必是先時無知,誤投妖人,隱身以後,又自知墮落,生了悔意,吃妖人看破,有心殺卻,又覺可惜,才致這樣惡待。無非想使其受盡苦難煎熬,心寒畏服,末了仍使其殺一親人,以試信心。雖然遣出,並不信任,不過知二人元神受禁,稍一違忤,永受酷毒,求死都難,斷定必無異圖罷了。即使二人此時功成回去,也必當他們事出勉強,不是本心遵服師命。受完責罰之後,仍須重新為畜三數年,遇上運氣,方予定奪。當時覆體為人,依然無望。再一查出事有變故,必疑二人臨場生悔,不肯犯上行兇,拼著一死,自破妖法,將人救醒,豈不恨入骨髓?勢必先用妖法使二人在此裂體焚身,剩下生魂,一拘即回。再按本門法規處治,用來祭煉妖法,從此日服苦役,永世沈淪,更無超升之日。卻不知貧道對異派中妖術邪法多半深知,乘其不覺,不特破了他的妖法,並還將計就計,在二人所居靜室之中,將原披熊、猴外皮剝下,以代二人原身。再用小諸天四九歸元招魂之法,反客為主,將二人生魂鎮住,幻出二人的假生魂,等他那裏妖法一發動,皮下符箓所幻假魂立被攝去。妖人攝魂之際,知道二人已死,一面攝取生魂,一面將所煉妖法如葫蘆、幡幢之類,放置法臺之上,以便魂來立即收取,當時祭煉。為防新魂靈氣消耗,下手必快。先禁元神,也必放出相待,使與生魂合一,再行禁制,煉時增長威力。這一收一放,迅速異常,妖人任多細心,也萬想不到會有人暗中乘虛而入,奪取所禁叛徒的元神。事起倉猝,更是無法攔阻。那靈符所化假生魂,只要與元神一合,立即閃電一般掣回。去時有形,回時一晃即隱,除事先知道,或可防禦,此外任怎應變神速,也是沒法追趕。即使被他事先發覺元神收不回來,這小諸天法術隨行法人心靈發揮妙用,敵人縱不為所傷,所設妖幡也必損毀。至於生魂,因我先行下手鎮往,加以本體未傷,只要心志堅忍,不受動搖,至多神志稍微昏迷,並無妨害。元神如不收回,當再傳以凝神定慮之法,妖人未戮以前,每日如法打坐,連稍昏迷都不會了。發作甚快,至多再有刻許工夫,便知分曉。此時二人守在房裏,妖人禁法破後,方可喚來相見。令侄天性至厚,必甚關心。二人在妖人門下自能體會,必知禁法破未。如欲往視,可由趙師弟領了進去,就便事完,引他來此。適才已將尊居囚下行法封禁,妖人一來,立時警覺。今晚不來,明早再去尋他便了。”

蕭清因聽兄嫂哭訴之言,出門時又見二人盡管喜出望外,仍是滿面惶恐憂急之狀,知道妖法厲害,元神已被禁制,雖仗仙法免死,仍有後患,聞言大喜。巴不得能夠前往守著,就便一觀仙家妙用。忙先跪下,代謝四位仙長解救之恩。趙光鬥隨領蕭清到了靜室門外,囑咐:“入內不妨和二人談話,但有異狀,不可驚慌,更不可動那一切布置。獸皮焚碎以後,二人如覺昏暈,無須害怕,同往前面,自有方法解免。此室雖有仙法封鎖,妖法一破,便自撤去,可以隨便走出。”說完,將手一指,煙光分合之間,蕭清人已入室。回顧趙元鬥並未隨入。再看室中蕭玉和崔瑤仙,這一對受盡千辛萬苦的恩愛夫妻,已各將衣服換好,互相偎抱,並坐一起,對著地上的獸皮、靈符淚珠欲流,滿臉俱是憂急害怕之狀,只豐采容光仍和當年差不許多。見門外煙光閃處,蕭清忽然走進,驚喜交集。因是出死入生,情深太甚,更衣之後便互相偎坐一起。劉泉雖未禁止談話,曾令靜坐,不敢冒失走動,只得含愧各低聲喊了聲:“清弟。”蕭清起初雖恨瑤仙、絳雪罪魁禍首,陷乃兄於不義,但木已成舟,無可挽回,平日又聽蕭逸那等說法,再見二人種種身受,不由憐憫起來。知道妖法尚未發動,二人吉兇莫測,萬分憂急,忙即走近前去,把劉泉所說,一一轉告。二人聞說,始放寬心。

蕭清便問二人逃出遇難經過。瑤仙因在妖窟所受淩辱太甚,尤其蕭玉因為是自己丈夫,妖道師徒視如眼中之釘,如非自己誓死保全,早已百死。平日備嘗酷毒,遭遇更慘,稍一回憶,便自心驚魂顫,以致談虎色變。再說自身才得免死,轉危為安,深知妖人厲害,平日自稱能制他的人舉世無多,今日所遇四位仙人從未聽他提過。盡管蕭清傳諭,頃刻可以脫禍,心雖喜極,仍然難免憂疑,全神都註定那兩張獸皮,哪有心腸詳說前事。蕭清昔日那等嫉視,今日臨難卻舍死求恩,幾番解救。仙人轉念施恩,未始不因孝友至誠所動。感激不盡,怎便拂逆,不禁心酸流淚道:“毛弟,我兩個都不是人,新自畜牲道中轉來,想起身受,心魂都顫。且等事完,慢慢對你這位又賢明又孝友的好兄弟細說吧。”蕭清不知二人已行過婚禮,加以患難相共了數年,互相愛憐,夫妻口吻成了習慣,對他也視若恩人骨肉,無須顧忌,口不擇言。還當二人在外先已茍合,又在妖窟失陷數年,心迷失志,連臉都變老了。好好一個才智少女變得這樣,心方惋惜,忽見二人神色遽變,又是滿臉憂惶,身旁似有光華閃動。側臉一看,那竹針當中的兩張獸皮倏地被一團綠陰陰的怪火罩住,晃眼包住全身。蕭玉夫妻隨即立起,各自戰戰兢兢按照劉泉傳授,朝獸皮略一比劃,那兩張獸皮立時還了真形,帶著那些竹針化成一熊一猴,跳將起來,在圈中亂蹦亂跳,上下飛舞,好似活物被火燒急,走投無路之狀,只是跳不出竹針外去。那怪火也始終燒身不舍。候有片刻光景,獸皮下面兩張符箓忽然***,一道青白色光華朝二人面上閃過,那四十九根竹針也拔地飛起,亂箭也似化為許多黃光,裹住兩條人影飛起,晃眼不見。那一熊一猴也在符焚時仰翻地上,怪火同時消滅。低頭一看,已全成了灰燼。回顧二人周身亂抖,眼中熱淚盈眶,卻又略現喜容,知是緊要關頭。

待才半盞茶時,忽見二人淚流滿面,啞聲急喊道:“天呀,可憐我們也有今日!”說罷便雙雙縱起,一個緊抱蕭清,一個納頭便拜,都是唇顫體搖。喊完這兩句,便再說不出一句話來。蕭清知已脫難,喜歡太過,失了常態,見狀又是欣慰,又代他們傷心。一面請起瑤仙,一面回問哥哥:“你和表姊都沒事了麽?”蕭玉強把頭點了點,口中只喊得一聲:“毛弟!”便“哇”的一聲,抱著蕭清痛哭起來。瑤仙想起數年身受,觸動悲懷,更是心寒膽悸,忍不住撲向蕭玉身上,悲哭不止,蕭清自然免不了陪著傷心,淚如泉湧。正向二人慰勉,忽然堂兄蕭野在外喊道:“劉真人說玉弟、表妹元靈已覆,永無憂慮。叔父現等問話,快止悲哭,前往叩見吧。”說罷走去。

二人忙強止住悲聲,各把眼淚拭盡,略整衣服。蕭清隨問:“元神回來,怎未看見?”蕭玉答說:“元神與生魂不同,並無形質,乃是妖人禁制之術。附在所設鎮物上面,與心神靈魂感應相通,如影隨形,不犯他惡,並無異狀。否則,只要如法施為,先將代形鎮物行法火焚,不論相隔遠近,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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