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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難遣春愁 班荊聯冶伴 先知魔孽 袒臂試玄針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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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輕易深入,便著尉遲火在離谷不遠的高坡上瞭望。自己趁著正日照中天,陽光最盛之際,飛身入谷,查看妖穴。到了谷中一看,那谷竟是個死的,恰如瓶口一般。谷底四面危崖掩護,終古不見陽光。地氣本就卑濕,再加崖上野生桃杏之屬,成年墜落谷中,爛成一片沮洳,臭氣潮蒸,中人欲嘔。靠近妖穴處,有一個丈許方圓的地穴,背倚危崖,拔地千丈,慧眼觀去,深不見底,咕嘟嘟直冒黑氣。時見五色煙霧,耳中聞得呼嚕呼嚕之聲,響成一片。笑和尚內服靈丹,還是淩空下視,已覺氣味奇腥,頭目昏眩,估量這般奇毒險惡之區,除了妖物,異派中縱有能人,也絕難潛伏。不願再作流連,便往回飛走。

出谷之際,一眼瞥見谷口內有一塊凸出的巖石,上面安排著八堆石塊,成一個八卦形勢,門戶分得非常奇特。石旁野生著許多叢草矮樹。猜是前人鎮壓之物。因為看了谷裏形勢,甚合下手心意,急於要和尉遲火商量,沒有十分在意,匆匆飛回。見尉遲火正在那裏呆望,近前一看,覺著尉遲火臉上顏色發青。笑和尚到底細心,問尉遲火可覺身體有些異樣?尉遲火說:“想是昨晚在山頭露立了一夜,適才又往谷口看了一看,順風聞著腥味,便即退回,也許稍中了一些妖毒。現時只覺頭有些暈,並不怎樣。”笑和尚囑咐小心,不要妄入,一切由自己安排。當下給他吃了一粒丹藥,也就放過一邊。他卻不想尉遲火縱然劍術造就不及他深,但是從師多年,已能飛行絕跡,身劍相合,豈是一夜風露和那些毒氣所能侵襲?這一大意,幾乎害了尉遲火性命,這且留為後敘。

尉遲火服藥之後,頭暈稍好,兩人商量下手之策。因聽苦行頭陀說,妖物天生異稟,全身只要一見風,便變成了鋼鱗鐵骨。只當胸前有一白團,是它心竅,連那初出土時兩只後爪,比較柔嫩。別處縱用飛劍斬斷,也不能將它除去。且這東西最靈,一受傷,自知不敵,便要化風逃走,無法跟尋。算計妖物從地穴中一出土,必往谷口方面沖出,到時著尉遲火在谷底危崖頂上,居高臨下,運用元神,指揮飛劍,靜等笑和尚搶珠到手,先用飛劍斬去那兩只後爪,妖物必然負痛回身。笑和尚再駕無形遁光,從前面遠處動用飛劍,乘它後爪斬斷、前爪登起之時,直刺它的心竅。雙管齊下,前後夾攻,以防它棄珠不要,入土遁走,異日又為禍人世。計議停妥,不覺到了下午。這次不比往日,夕陽銜山,異聲便起,谷內外宛似百十畝晴雲籠罩,邪彩氤氳。二人看了,暗自心驚。待了一會兒,異聲漸厲,仿佛是喚二人名字。二人雖是預知厲害,屏息凝神,不去理它,笑和尚還可,尉遲火已覺聞聲心顫,煩躁不寧。

子夜過去,一粒鮮紅如火的明星,倏地從彩霧濃煙中疾如星飛,往上升起,紅光閃耀,照得妖穴左近的毒氛妖霧,如蒸雲蔚霞,層絹籠彩,五色變幻,絢麗無儔。耳邊又聽軋軋兩聲,接著飛起兩串綠星,都有碗大,每串約有二十多個,綠閃晶瑩,光波欲活,隨著先前紅星,互相輝映,在五色煙霧中,上下飛翔。舞到極處,恰似兩條綠色蛟龍,同戲火珠。忽而上出重霄,映得滿山都是紅綠彩影,忽而下落氛圍,變成無數星燈。氤氳明滅,若隱若現。尉遲火看到奇處,不由目定神移,幾番出聲呼怪,俱被笑和尚止住。等到天將見曙,紅綠火星漸漸由高而低,由疾而緩,倏地沖霄三次,瞥然下落,沒入妖穴,不見蹤影。陽光升起,妖雲猶未散去,仍如五色輕紗霧縠,籠罩崖穴。只尉遲火昨早所見妖穴附近的黃煙,始終沒有出現,未免又疏忽過去。算計過了今晚,明日正午端陽,便該是妖物出土之期。二人恐驚動妖物,一同飛到遠處,各將飛劍放出,互相演習了一陣。尉遲火不知怎的,總覺人不對勁,氣機不能自如,吃力勉強。向笑和尚要了一粒丹藥服下,又運用了兩個時辰內功,一同回至天蠶嶺。此番不往妖穴查看,只在附近周圍巡視,以防萬一有異派妖人潛伏。這連日查看結果,只到處都是些零亂鳥毛,鳥身卻不見一個,野獸自然早已絕跡。知道這些飛禽俱為妖物吞食,吃剩羽毛,隨風飛散。

且喜別的尚無異兆,當下回到風子土穴。尉遲火獨自坐在石床上進食,忽然失聲道:“笑師兄,我們先後在這土穴來了多少次,你覺著有些和別處異樣麽?”笑和尚問是為何?尉遲火道:“先我並不覺得,這些年蒙恩師指教,已能寒熱不侵。自從前晚到谷口轉了一下,便覺身上煩熱,連服兩次丹藥,也未全好。我只一坐在這石頭上,心裏便涼爽起來。起初還認為是偶然,今早聽了那妖物怪聲,又同你練了一回劍,老是心煩發熱,神志不寧。適才進來,又坐在這石頭上,一會兒便寧貼了許多。莫不這石頭還有些異處?”笑和尚日來一心只在除妖搜敵,百事俱未在心,一聞此言,不禁起了好奇之想,叫尉遲火起來,仔細端詳這土穴和那塊大石形勢,看出那土穴附在崖腳,泥石夾雜,並無別的異處。五月天氣,穴內自較外面涼爽,原不足奇。那塊大石是風子昔日睡處,雖然是一塊方形青石,卻是通體整齊,有六尺見方,四面端正,出土約有三尺,下截埋在地裏。穴口太小,風子縱有天生神力,絕難運進。石身又是那般四周平滑光潔,穴內清涼,撫石卻有溫意。據風子說,本是狐獾之類扒掘的巢穴,何以洞裏面卻藏著這一塊方石?越看越覺稀奇,左右暫時無事,想查個水落石出。略一尋思,先不動石,二人合力將石旁亂石泥沙用劍撥開。然後用穴中風子留下的鍬鏟,不一會兒工夫,便將那石扒見了底。細一端詳,竟是上下四方,高下如一,毫厘不差。憑二人神力,毫不費事將石擡開,往下一看,粗如人臂的黃精,似無數黑蟒般,糾纏盤結作一堆,也不知有多少。笑和尚折了一截來嘗,入口甘芳,勝似先前所食十倍。猛然心中一動,大喜道:“斬妖之後,師弟將乾天火靈珠讓我獨享,受之有愧。今見這石形如此奇異,起初以為有別的寶物藏在下面,今見這好而又多的黃精附生石底,先前你又有清心感覺,定是石中寶物靈氣感應。再說石中如無寶物,外形絕不會如此整齊,如人工磨就一般。說不定還能幫助明日除妖之事,也未可知。不過我雖常聽師父說,莽蒼山萬年美玉晶英結成溫玉蓮花,與將來光大峨眉門戶有關,只是還不到出世之期,也只聽說,沒有見過。這石頭摸上去倒也溫熱,可不知裏面是否也藏有溫玉之類的寶物?既經發現,又有這半日餘閑,其勢不能放過,憑我二人飛劍,不難削石如泥,但是不知此石來歷,要在無心中損毀了,豈不可惜?石形四方,寶物必定蘊藏石中。我較你略微細心,還是由我一人動手,如能僥幸得著寶物,仍贈你如何?”

尉遲火還要推謝,笑和尚已叫他站過一旁,手指處,一道金光繞石旋轉,四周如同霰迸雪飛,霜花四撒。頃刻之間,剝繭碾玉一般,早去了三分之一。先時毫無異狀,只石質越往後越覺細膩,金光閃閃,玉雪紛飛。不多一會兒,六尺見方一塊大青石,變成尺多方圓,六尺高的一根石柱,仍是一無所獲。笑和尚一面動手,正在後悔自己不該貪心,將天然生就一塊光滑成形的大石,削得一無所用。眼看越削越小,已只剩八九寸粗細,忽見金光影裏,似有銀霞。連忙住手,近前一看,這石上下皆形如常玉,只中心處有銀色從石裏透出,隱約可辨,估量大小,也不過六七寸之間。知道所料不虛,寶物行即發現。金光過處,先將上半截青石切去,移開一邊,再將下半截同樣削斷。笑和尚剛將石心捧起,準備拿過一旁細看,尉遲火無心中低頭往下半截石根上一看,只見哧的一股清泉,細如人指,從下半截石根心處直噴起來。

第一○七回 積慮深仇 劫妖天蠶嶺 傷心前路 求友釣鰲磯

尉遲火猝不及防,濺了一臉。猛覺口裏沾了一點,覺著甘芳涼滑,沁人心脾,知是靈泉。自己正在煩渴之際,恐怕灑落可惜,也顧不得喊笑和尚,張開一張大口,堵著泉眼便接,咕嘟嘟連飲兩口。立刻覺著身心輕爽,頭腦空靈,煩渴一祛,如釋重負。不舍住口喊人,便將兩腳直頓,反手招搖。等到笑和尚過來問他,尉遲火才住口喊他去飲時,口才一住,同時泉也涓滴無存。尉遲火說了泉的好處,笑和尚恍然大悟道:“你飲的分明是靈石仙乳,萬載空青。我只註意怎樣取出石中寶物,未及分潤一口。幸而你平素遲鈍,這次卻有靈機,否則靈泉無多,轉瞬流盡,大家都吃不成了。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仙緣際合,各有來因。我這樣用心,竟會一時大意,忘了上下兩頭,若照先前削法,豈不可以分潤一些?適才我將石心捧過,覺著手上溫潤,連忙回身,見你頭伏石根,回手招我,已是不及。恭喜師弟,飲了這空青仙乳之後,不但可抵多年功行,目力還大異尋常,雖未必視徹九幽,比我煉就的慧眼,就強多了。”尉遲火笑道:“師兄且慢,可惜這石下半截既有,上半截難道便無?何不將那上半截石根細細探尋,如有時,豈不是你我又可多得一點仙氣?”

笑和尚聞言,也覺有理。果然取過上半截斷石,仍用劍光細削,直到連下半截石根都削完,哪有涓滴。且喜石心有寶,業已斷定,兩人坐到一起,重用劍光細細磋磨,對於石裏的銀色,一絲也不敢傷損。不多一會兒,銀色愈顯,仿佛在石中跳動,愈發兢兢業業,不敢大意。忽見一絲白氣,從石眼裏哧的一聲噴出,轉瞬即滅。再看石面上,現出七個小孔。二人業已看透石層裏面,竟是空的,中間好似盤著一個東西。劍光削處,七個小孔越顯越大,見石中之物乃是一條銀色小牛,在裏面轉動不停。二人都不知是什麽寶物,恐怕取出遁走,便停了手。誰知石裏銀牛透了外面空氣,漸漸行動由急而緩,一會兒工夫,伏在石上,不再動轉。尉遲火主張取出,笑和尚還不甚放心,先使了禁制之法。然後再用金光將石面削去一看,石心圓平,形如盤盂。那牛非石非玉,通體銀光燦爛,碧眼白牙,四蹄朱紅,餘下連角都是銀色,形態如生,全是天然生就,看不出一絲制作之痕。明知天生靈物,只不知用處來歷。二人俱都大喜,尤其尉遲火愛不忍釋。笑和尚抽了幾根僧衣上麻縷將銀牛系好,掛在尉遲火貼胸之處,另用符咒禁制,以免真形飛去。

寶物得到,時已黃昏。尉遲火服了石乳空青,身心愈發通暢。高高興興一同走出穴外一看,對面妖谷業已妖雲彌漫,毒霧蒸騰,映著落日餘霞,滿山都是暗赤色彩,比昨晚還要濃厚許多。二人看了一會兒,日落西山,夜色已濃,滿天繁星,一點微風都沒有。四外靜悄悄的,只見谷中妖氣,蓬蓬勃勃湧個不住,時而現出點紅綠光影。因為相隔明日端午還有不少時辰,此時也無法下手,便同飛到遠處,盤膝用功。三更過去,以前所見的紅綠火星相繼出現。這次星光愈大,更顯光華,已能看出妖物兩條長爪,一個尖頭,在煙霧中飛舞隱現。一交子夜,愈更猖獗。紅星長有栲栳大小,引著兩串碗大綠火,在妖穴上空亂飛,映得妖雲毒霧,如同蜃光疊彩,五色迷離,分外好看,不時聞得奇腥之氣。妖物身形,也越來越顯,似要現出全身,出土飛去。二人若非玉清師太與矮叟朱梅諄囑,幾乎就想上前動手。因恐妖物覺察,笑和尚早已隱去身形,尉遲火也在僻靜之處潛伏。細看那妖物,渾身碧色,頭尖口銳,闊腮密鱗,身形頗似蟾蜍。腹下生著兩排短腳,形如鳥爪。兩條前爪長有三丈,色黑如漆,盡頭處形如蟹鉗;中節排列著許多尺許長的倒鉤,形如花瓣,發綠光的便是此物。只剩兩條後爪,尚有半截沒有出土。近身半截,與前爪大同小異,只顏色卻是白的。玉清師太曾說妖物腿射紅光,此時並未看出。那鳴聲卻異常淒厲,聽了叫人心神難安。正在觀察之際,忽見前面妖物不遠,另有幾點綠火,夾著一陣黃煙,直撲妖物頭上火星。就這一轉眼的工夫,時光離天明還早,倏地妖雲亂卷,毒火齊收,如流星墜雨般紛紛落下,連妖物全身都沒入土內,不見蹤跡。只剩一堆毒氛彩霧,如五色錦堆般籠罩巖谷。

直至天明,也不見再有動靜。二人俱都詫異,與往日不同,先疑是妖物自己弄的狡獪,並未想到別的。等到交了巳正,日麗天中,碧空萬裏,又是端陽藻夏,風和日暖,休說雷風暴雨,連一絲雲彩影子都無。尉遲火道:“玉清師太曾說,今日午時大雷雨後,妖物才得出土。你看天氣這般好法,哪有雨來?”正說之間,笑和尚擡頭一看,只見西北天際,似有幾縷輕雲飛動,果然沒有雨意。因昨晚情形不似往日,也覺有些疑慮。時已不早,且不管天氣怎樣,仍照以前商定下手。當下同了尉遲火,由高空飛行,越過妖谷,到了那千丈危崖之上,下面便是妖物出土的巢穴。一切俱經預先商定,毋庸再為諄囑。又恐驚動下面妖物,俱都用手略微示意。笑和尚安置好了尉遲火,往回飛走,打算飛到前面谷口內平崖之上,等妖物出土,上前搶那乾天火靈珠。仗著隱去身形,靜等尉遲火將妖物兩條後爪斬斷,護痛回身之際,再行飛回,兩下夾攻。身剛飛落平崖,忽然一陣狂風吹過,擡頭一看,時光剛交午初。就在這一會兒工夫,西北烏雲已如潮湧卷至,轉眼陽烏匿影,四方八面的雲霧疾如奔馬,齊往天中聚攏。滿天黑雲彌漫,仿佛晝晦,天陰已極。倏地黑雲層的電光,如金蛇亂竄,只閃得一閃,震天價一個大霹靂打將下來。那些籠罩巖谷的毒氣妖霧,經這大雷一震,全都變成彩絲輕縷,隨風四散。接著妖谷上空電光閃閃,雷聲大作。那大霹靂緊一陣,慢一陣,轟隆轟隆之聲,襯著空谷回音,恰似山崩地陷,入耳驚心。只震得山石亂飛,暴風四起,同時酒杯大的雨點也如冰雹打下。那大雷雖然響個不停,卻只在妖穴上空三四丈高下發火震散,並不下擊。妖谷中先時一任雷聲震動天地,毫無動靜。那雷聲直打了一個半時辰,漸漸雷聲愈大,雷火也愈形降低,雷火去離妖穴只有丈許遠近。忽然一道紅光疾如星飛,直往天空沖起,照得山谷通明,比電光還要明亮。這時正有一個霹靂朝那穴打下,經這紅光一沖,竟在天空沖散。隨後雷聲越響越高,那道紅光仍往妖穴落下。紅光才收,雷火也隨著降低。二次紅光再起,又將雷火沖高。似這般幾起幾落,眼看午時將近,妖穴不遠冒起一陣黃煙,忽然雷聲停息,雲散雨收。妖穴中先是紅光閃了兩閃,那毒霧妖雲騰騰勃勃由穴中湧出,將妖穴附近籠罩,恰似一個彩堆錦幛,映著陽光,越顯奇麗。

待了不多一會兒,又見彩煙中沖起一粒紅星,離地約有三丈多高,停在空中,不住滾動。遠看好似渾圓一個火球,沒有前幾次所見的大,光輝也凝而不散,不似先前雖然光焰較大,卻帶陰晦之色。知道妖物經了這次雷劫,氣候已成,那粒乾天火靈珠也凝煉精純,可大可小。因妖物身軀還未出土,不敢貿然去搶。正在盤算之際,倏地妖穴裏又冒出千百條五色匹練般的毒氣,蕩漾空中。緊接著兩條三四丈長的前爪先行出土,爪上綠星在陽光下倒不顯怎樣光明,只是那發出來的毒氣卻異常腥臭,聞著頭腦昏眩。知道妖物快要出土,愈發不敢大意,聚精會神,真氣內斂一處,準備相機下手,眼看妖物兩條前爪直伸向天,舞了幾下,那空中停留的乾天火靈珠也由近而遠往前移動。長爪盡頭,先現出妖物身軀,裹著一身腥涎毒霧,好似非常疲倦,緩緩由穴內升了上來。大白日裏,看得分外真切,有時兩爪交叉,果似一個古寫的半截文字。尖頭上生著一雙三角眼睛,半睜半閉,射出紅光。嘴裏的煙霧,一噴便似十來丈長的匹練,噴一回,往上升起一些。看它神氣,頗覺吃力。笑和尚見妖物轉瞬出土,這般厚重的毒霧,如何近身?那粒乾天火靈珠照在妖物頂上,四周俱有毒霧妖雲環繞,不拼冒著大險,絕難搶到手中。這時那妖物兩條後爪又上來了半截,前爪交叉,直撐空際,後爪著地,全身畢現。加上那樣生相兇惡,奇形怪狀,又知妖物毒氣非常厲害,縱然口中含了靈丹,也未必能保無恙。又知時機稍縱即逝。正在為難,忽見妖物後爪只出來了一半多,倏地停止不動,伏地怪嘯起來。鳴聲異常尖銳淒厲,叫得人耳眩心搖,不能自主,比較前時還要格外難聽。叫約有四五十聲,倏又昂頭將身豎起,兩眼閉攏,將尖嘴闊腮一張,白牙森森,吐出來的火信疾如電閃,粼粼吞吐,肚腹一陣起伏,似往裏吸收什麽。先前所噴出來的毒霧妖雲似五色匹練,如眾流歸壑一般,紛紛向妖物口中吸湧而進,頃刻間只剩妖物口前有兩三尺火焰,所有妖氛一齊被它收去。同時它又人立起來,兩條後爪快要出完,空中乾天火靈珠也似在那裏往前移動。

笑和尚一看,還不下手,等待何時?說時遲,那時快,當下駕起無形劍遁,直朝那粒乾天火靈珠飛去,口誦避毒真言,伸手便搶。方喜容容易易將珠得到手中,及至搶了珠子,回身飛遁,才覺那珠似有一種東西在下面牽引,拿著飛走,甚是吃力。百忙中往下一看,那妖物已有了覺察,一雙三角眼全都睜將開來,尖嘴中火信直吐,待要噴出毒霧。笑和尚大吃一驚,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急中生智,一手提定那珠,往回飛走,手指處將飛劍放出,往那粒乾天火靈珠下面一繞,果然無心中將妖物真氣斬斷。那珠失了依附,入手輕靈,與先前重滯宛不相同。笑和尚用飛劍時不能隱形,已被妖物覺察。還算妖物初經雷劫之後,正在出土吐納養神之際,氣體不充,飛行不遠,只怒得怪嘯連聲,口中一二十丈長的毒氣又似匹練般直朝空中噴去,同時兩條後爪也一齊出土,待要全身飛起。笑和尚見已得手,哪敢怠慢,早已收回劍光,隱形飛遁。

尉遲火在危崖上潛伏註視妖物動靜,見大雷雨後,妖物果然現身,火靈珠停在空際,左右毒氣甚重,先時也代笑和尚著急。及見金光閃了一閃,火靈珠不見,知已得手,心中一喜歡,略微慢了一慢,那妖物業已全身出土。先時動作尚慢,突然刮起一陣腥風,妖物口中亂噴五色匹練,周身有彩霧煙雲環繞,張開四爪,恰似一個七八丈長的四腳蜘蛛,往前便飛。尉遲火才大喝一聲,將劍飛出去斬妖物兩條後爪。這時妖物離地也不過才兩三丈高,還待向上去追仇敵。忽見谷口一個伸出的危崖上面,先是一溜綠火,直敵尉遲火的飛劍。接著起了一陣綠煙黃霧,恰似一面百數十丈方圓的煙網。煙霧中一個斷臂長人,面貌猙獰,披頭散發,手持一面紙幡,連人帶煙,直朝妖物撲去。這時先前那一溜火,已迎著尉遲火的飛劍兩下一碰,同時一綠一白兩道光華,雙雙墜地消滅。

笑和尚原意,是遁出毒霧氛圍,再回身運用飛劍,與尉遲火前後夾攻。剛飛出去裏許地面,猛一回身,正見那斷臂妖人破了尉遲火飛劍,用一團黃綠煙霧,網一般圍住妖物全身,連人帶煙,抱住妖物,破空飛去。不由大吃一驚,忙喝道:“大膽妖孽休走!”手指處,一道金光疾如閃電,往前便追。那斷臂妖人想是知道厲害,也不回身迎敵,怪嘯一聲,疾如飄風,直從尉遲火潛伏的危崖上面飛越過去。笑和尚劍光何等神速,連忙追去時,剛剛飛至危崖上面,忽然聞著一股奇腥,立刻覺著天旋地轉,目眩頭暈,若非素常修養精純,幾乎倒地。就在這略一停頓之際,妖人逃走已遠。再看尉遲火,業已倒地不省人事。笑和尚大吃一驚,不顧再追敵人,因崖上毒氣太濃,不敢停留,百忙中屏著一口真氣,就地上抱起尉遲火,先飛離了險地再說。知道一時疏忽,闖了大禍。到了土穴左近,將尉遲火放在地上一看,尉遲火兩目緊閉,渾身綿軟,只前胸以下肉色未變,其餘自頸以上,俱是色如烏漆。連忙塞了兩粒丹藥下去,在旁守護。等了兩個時辰,絲毫不見醒轉,知他受毒已深,靈丹無效,越發憂急。這時妖物雖然逃走,餘氛猶自籠罩巖谷,在晴空中隨風飄蕩。倘若隨風吹散,必要貽禍於人,也是將來隱患,只苦無法消除,幹看著急。準備尉遲火到晚上不醒,只好自己抱著他,駕劍光回轉東海,拼著一身不是,求師尊們搭救,別的暫時也顧不得了。

漸漸日色偏西,正在無法可施之際,猛見一道匹練般金光,電閃星馳般地飛來,宛似神龍夭矯,圍著妖穴附近繞去。接著便是震天價一個大霹靂,那道金光往巖谷上面只繞了一轉,便掉轉頭長虹瀉地般直往妖穴射去。笑和尚一見金光,便認出是三仙一派,來了救星,只不知是三仙中哪一位,不由又驚又喜。不等來人現身,早合掌跪在當地,不敢擡頭。耳旁又聽霹靂兩聲,悄悄拿眼偷覷,金光斂處,現出一位慈眉善目的清瘦法師,緩緩從空中往二人存身之處行來。笑和尚見是師父,目前妖氛已盡,尉遲火也不致喪生,固然欣幸。但是想起自己許多措置失當之處,雖然師父平日鐘愛,定難免去責罰。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出聲,只不時拿眼偷看動靜。苦行頭陀也似不曾看見笑和尚跪在地上一般,徑走近尉遲火身前,將他扶起,手指處一道金光,細如人指,直往尉遲火口中鉆去。一會兒工夫,那金光穿口出鼻,就在尉遲火七竅中鉆進鉆出,不住游走。約有頓飯光景,苦行頭陀才收回金光,雙手合掌,口誦真言,搓了兩搓,手上放出光華,往尉遲火上半身摸了一遍。然後取了兩粒光彩晶瑩、綠豆大小的丹藥,塞進尉遲火口內。又過了頓飯時候,才聽尉遲火長長地咳了一聲,緩醒過來,見是苦行頭陀,連忙起身下拜。苦行頭陀道:“這次很難為你。如非事先疏虞,未看出妖人潛伏之處,妖物定然授首。我同玄真子道友在東海煉丹,正是火候吃緊,那丹關系三次峨眉鬥劍及幾輩峨眉道友生死存亡,我三人采藥多年,才得齊備,一毫大意不得。所以來遲了一步,致你失去飛劍,身受妖毒,幾乎墮劫沈淪。那妖物毒氣本就厲害,這是它的救命毒煙,休說你等小小功行,連正邪各派中主要人物,也未必全能禁受。幸而你事前無心中服了萬載空青靈石仙乳,又有東方太乙元精所化的石犀護著前心,僅僅七竅中了毒氣,不然縱有靈丹,也難覆原了。更幸妖物毒煙,終身只放一次。它因沒生後竅,食物有入無出,腹中淤積天地間淫毒汙濁之氣,不到生死關頭,不會發洩。這次因失去它的元陽,變成純陰之質,又被妖人在急中一搶,那妖人又完全知它克化禁忌的來歷,無法脫身,情急無奈,才將這萬分惡毒之氣,震開腋縫,發將出來。妖氣已洩去大半,此後除它,比憑空遁去,容易多了。只是你飛劍既失,元氣又傷,事情為助我的孽徒成功而起,你始終不存一毫貪念,即此已很難得。現時你也不能再去積修外功,可隨我回轉東海,由我煉一口飛劍,賜還與你,以獎你這一番苦勞之功便了。”

這時尉遲火已聽出苦行頭陀有怪罪笑和尚之意。笑和尚更是早已聽出語氣不佳,嚇得心頭亂跳,戰兢兢膝行挨近前去,想等師父把話說完,再行苦告乞恕。誰知苦行頭陀始終不曾理他,把話一完,不候他二人張口,僧袍展處,單攜了尉遲火,一道金光,直往東方飛去。笑和尚一見不好,忙駕無形劍遁,從後追隨。到了東海一看,洞門緊閉,知道師父劍光迅速,業已早到。若像往日,已經叩戶徑入。因為負罪之身,又猜不透師父究竟要怎樣責罰,徬徨無計,只得跪在洞門外面,低聲默祝。直跪到第二日清晨,毫無動靜,越發焦急起來。暗想:“自己一出世,便由師父撫育教誨,甚得鐘愛,說是將來還要傳授衣缽,平素從無過錯,連重話都未責罰過一句。今番斬妖無成,只是一時疏虞,沒有看出妖人藏匿在旁,也是無心之過,何以情形這般嚴重,大有摒諸門墻之外的意思?自己長跪哀求了一夜,竟不能絲毫挽回。”越想越傷心,不由哀哀痛哭起來。悲泣了一陣,先於求恕之中,還有些怨望師父薄情,處罰太過。後來一想:“以這次而論,要專為除妖不成,那只是自己法力經驗不夠,並非自己不盡心力,縱然有罪,何至於此,其中必然還有原故。”又仔細想了一想,才想起自從參加破慈雲寺後,因為出馬得意,又見眾同門能如自己者甚少,未免狂妄自大。一路上雖然也積了不少外功,回想許多處置事情,都有點不得其平,一任自己喜怒。尤其那日聽說妖物身上藏有寶珠,不該心心念念只在珠上盤算,斬妖除害之事反倒不甚註意。如與尉遲火異地而處,或者得珠之時,不再狂喜遠遁,也許縱有妖人潛伏,不致使妖物遁去。又想起師父教規素嚴,那日代雲從、風子化齋,土豪固然可惡,懲治尚可,豈能犯戒,盜人銀兩,以供自己快意?雖然銀子並非自用,終是犯了清規。更想起路遇矮叟朱梅那般諄諄囑咐,不該因為寶珠存下私念,找尋諸葛警我不著,便逞能不再找人。照那日形勢,如再得一人相助,得珠之後,將珠交與助手,自去對付妖物、妖人,何能讓它逃走?豈非一念之私,誤了全局?越想越覺錯誤太多,事情全壞在自己身上,責無旁貸,怎能怪師父薄情?不禁心寒膽戰,愧悔萬分。

正在惶急,忽見玄真子與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雙雙緩步走來。笑和尚一見,仿佛是得了救星,連忙膝行著迎上前去,懇求代為緩頰。妙一真人道:“你師父性情,平素看去,較我等還要和易,但是戒律卻異常精嚴。你不應連犯貪、嗔、妄三行戒條。據我看,你師父心中甚是難過,大有將你逐出門墻之意。所幸你尚能懺悔,覺悟前非。我又念你能為峨眉宣勞,因此約了你玄真師叔,向你師父求情,縱能免卻追還飛劍,逐出門墻,責罰也不在小。你可小心在此謹候,萬勿任意行動,少時自有回音。”笑和尚哪敢答言,不住含淚叩謝,眼看妙一真人與玄真子走到洞府門前,石門自開,雙雙走了進去。一會兒諸葛警我走來,向笑和尚略一頷首,匆匆入內。又待有兩個時辰,才見諸葛警我面帶憂色,走了出來,喚笑和尚起立道:“師弟,恭喜恭喜,已蒙師伯憐宥了。”笑和尚大喜,忙問:“師父可準小弟進去拜謁請罪?”諸葛警我道:“此時談何容易。這事都怪我晚回了兩三日,累得師弟你遭此無心之過。適才師父和妙一師叔向苦行師伯再三求情,只免逐出門墻,尚有許多下文,暫時無暇談此,可隨我到釣鰲磯新辟的洞府中細談吧。”

笑和尚聞言,不由憂喜交集,先向著洞府跪謝師父寬恕之恩。然後隨著諸葛警我下了仙山,駕起劍光,直飛海濱釣鰲磯神吼洞坐定,聽諸葛警我詳說經過。才知苦行頭陀果然怪他不該狂妄貪嗔,盜人銀子,一心看重寶珠,精神不屬,以致未看出妖人潛伏,遺留莫大後患。對他甚是灰心,不但不肯傳授將來衣缽,還要追去飛劍,逐出師門。幸而念在他資稟不差,又是初次犯過,事後跪在洞前,尚能自覺前非。又經玄真子、妙一真人再三說情,才免逐出之罪,給與自新之路。

那妖人乃是百蠻山陰風洞妖孽綠袍老祖門下、叛師惡徒辛辰子。自從綠袍老祖在慈雲寺被極樂真人李靜虛腰斬,恰巧辛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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