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諾典舉起手發問：“尊敬的審判長，證人走之前，辯護方能不能問證人幾個問題？”

“可以。”審判長說。

“19樓廢棄停業，為何沒鎖起來？”

公訴人說：“辯護人問的與火災有關系嗎？”

這時，周雄順開口回答：“19層當然鎖著，至少電梯口沒有開放，只能走樓梯，方便抽水機師傅過去取汽油，那兩臺抽水機是壞的，好的在20層。我要求抽水機師傅不能把汽油放在人多的地方，會引發危險事故。”

卓諾典不屑一笑，笑得無聲無色。周雄順的面具看上去越善良，面具背後就越腥臭。

卓諾典說：“事故還是發生了，嘔吐物DNA的鑒定證明有人誤飲汽油，誤飲汽油又是事故發生的前提。

當然，一般人都不會去飲用放在廢棄場所已經開封、只有50ml的礦泉水，除非他見到了一瓶未開封的、一整箱的礦泉水，乃至一堆一堆！爆炸產生的原因正是大量礦泉水瓶裝放的汽油集體揮發遇見明火。

而廢棄歌舞廳的空間寬廣，一瓶50ml汽油的洩漏不可能發生爆炸。”

公訴人口吐怒氣，說：“我再提醒你這是火災，幹嘛非要扯到爆炸？”

卓諾典拿出了公訴方出示的錄像截圖，這是張顯派跳窗前後的錄像，他說：“如果我方當事人砸窗逃生只砸一扇就可以了，但三扇窗同時破碎，加上窗框和抽水機支架變形，恰恰指明爆炸發生了！”

此刻，公訴人之間互相對看了一眼，卓諾典這樣說他們的神色難免顯出一些驚訝，而周雄順眼裏顯露出一絲驚恐。

卓諾典接著說：“我有理由認為酒店19層一直以礦泉水瓶為掩體實行黑油交易！”

周雄順說：“卓律師，你不僅不尊重我們的勞動成果，而且還侮辱我個人人品。”

卓諾典說：“你尊重過辦案機關的勞動成果了嗎？辦案機關提取的錄像資料只有火災當天星期二的錄像，而星期一的錄像不知哪去了。

辦案機關調取錄像之前，酒店一方面把只有星期二當天的錄像資料洩露給自媒體。

辦案機關到現場勘察之前，酒店一方面又立刻對現場進行大清潔。你作為酒店高管能這樣做嗎？”

“這這這……我都已經解釋了。”周雄順說得有些無奈，也顯得有些慌張。

法庭上，包括了公訴方，沒有人願意站在他這一邊，周雄順慌張地望著審判長，又望了望公訴人，頓然垂下頭，沈默不已。公訴方翻著案卷，意識到爆破可能性的存在。

司馬舟信展示出兩瓶礦泉水包裝紙上的生產日期：

1908年1月2日 保質期1年

2078年12月8日 保質期2年

司馬舟信說：“相同規格、相同品牌的礦泉水瓶印著不同日期保質期，這些礦泉水並非官方生產，而是個人私自制造。辯護方認為這是黑油標記的編號，懇求法院對酒店管理員進行調查，相信真相不會離我們太遠。”

“相信真相不會離我們太遠”這句話成了當地報社的頭條標題，有記者爆料，周雄順當庭下跪，對策劃黑油交易的事實供認不諱。

這一刻，卓諾典和司馬舟信沒有見到，周雄順下跪的時候，周圍太多人，他們早已離開人群。

預約的車輛開到了法院門口對面，後視鏡裏的記者、麥克風漸漸變得如螞蟻般大小。

司機回頭看了一眼，問：“你們幹啥的啊，怎麽那麽多人追著問？”

“我們是律師。”司馬舟信說。

司機問：“律師能有這麽受歡迎嗎？”

“受歡迎的是案子，”卓諾典望著車窗外說，“這靠海的城市來的人真多，酒店要是空出一層不營業兩年，損失可慘。”

司馬舟信問：“你指19層嗎？”

經過警方三天徹夜搜索，酒店販賣黑油的證據大量湧現。法官認為販賣黑油相關人員應對火災後果承擔主要責任，而張顯派不對火災後果負主要責任，但仍不能免除刑事責任，被處以十一個月有期徒刑。

對於民事賠償部分，張顯獵的妻子願意出手相助。

卓諾典和尹詩又再次見到思姐的時候，思姐和張顯獵正在更換家前噴著赤色“火”字的防盜門，見卓諾典來了，思姐立刻安排張顯獵去倒茶。

“最近家裏還行吧？”卓諾典問。

“還行……”思姐哽住了，眼卻忍不住流淚，她指著門上的“火”字說，“那些人以道德的名義來灼傷你，之後聽說你錯得不是很嚴重甚至沒有錯，也不會用道德來反思自我，他們很自私，下一個張顯派總會出現。”

尹詩又擡頭看著卓諾典，眼裏一絲憂傷，憂傷是因思姐的眼裏對人們的信任已被掠奪得一幹二凈，只剩下恐懼。

卓諾典憨笑地指著胸口說：“無論怎樣，好像有人幫了你一把。”

思姐聽完微笑著，說：“好了，我認了。”

“張木在家嗎？”卓諾典問。

“不知他去哪了，電話一直打不通，”思姐說，“算了不找了。謝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十一個月不算什麽，生活就是這樣的，能吃得苦中苦才能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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