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簡鋒律師面顯光彩，他很想豎起拇指對馬擇飛說：“有錢途！”

接著他特意騰出了辦公室，卓諾典得以靜下心翻閱案卷，他稍微看了交警大隊出示的《重大事故調查報告》、《刑事鑒定書》，得知事故地點正是來時路過的石橋，不像大城市，這邊很多路段監控錄像也沒有，石橋的周圍也一樣。

事故身亡的莫連職業為運送桶裝水——每天早上5點半必須去某山泉水銷售處取桶裝水，把桶裝水落實至訂貨每一家戶。

案發時間1月26日早上5點半，如以往一樣，莫連騎“國威”摩托車剛駛離家門，一輛車牌號XX293奔馳迎面交碰，撞擊十分猛烈，以致於橋石欄被交碰後瞬間失控的汽車撞塌了，莫連從缺口處墜入河中，肇事者名為於輝龍，他和證人隨後向岸邊居民借了一只小木船，證人救上了莫連。

送至醫院過程與手術前後，莫連一直昏迷不醒，額頭高熱，且身體組織發生感染，醫生對左腳傷口滲出的黑色膿液檢驗，確診為壞死性筋膜炎———一種嚴重軟組織感染疾病，進去醫院的第三天，莫連不治身亡。

可知，發生意外後肇事主沒有逃跑，而與證人一同借小木船打撈莫連，莫連傷口發生感染，與醫院處理傷口的方法或時效也可能存在關系。

案子表面上看並無大礙，但是，卓諾典隱隱感覺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首先是黃簡鋒律師為什麽想盡辦法隔了兩個省份丟案子給別人接，他一定知道他人接的可能性不大。

其次是律師費高達32萬，對於莫連家庭來說，可能打完官司連3萬都拿不到，為什麽要付如此高昂的律師費。對於簡鋒律所來說，自己能撈的錢，幹嘛必須給同行賺？

為此，卓諾典首先向黃簡鋒律師提出了與受害者家人確定時間會面的要求，黃簡鋒律師理所當然答應了，但他要求陪同會面，時間確定為次日早上。

晚飯後該休息了，馬擇飛剛踏進酒店，開始沒完沒了說服諾典先接下案子，把32萬搞到手，卓諾典覺得他有點過分了，停下前臺的手頭登記，說：“錢這東西呢有它的人不痛不癢，沒有它的人渾身難受，可我看你是嫌發你的工資少吧？”

馬擇飛諂媚一轉，說：“卓律師您真是戳中了我的心頭事。”

卓諾典四只手指敲著前臺，稍微放大嗓門對他說：“你每月底薪的數額，給我提個醒，我看看能讓你升多少。”

馬擇飛看了看前臺的兩個女文員，第一個女文員皺眉苦笑，第二個閉嘴舒了很長的一口氣，馬擇飛便回頭面對卓諾典，不敢說出一個數字，便以尬笑結束飯後閑聊。

不出卓諾典昨天的猜測，第二天早上黃簡鋒律師親自開車帶他們至育河前的老房子。

馬擇飛雙眼一瞪，如此老舊的房子，紗窗破了主人都不舍得換，怎給得起32萬？

突然，走在前面的卓諾典止了步子，嘴上說了個字：“等。”

房裏的男子跪在金絲邊的棺材前，淚流滿面，嘴上呢喃：“爸，是我害死了你。”

卓諾典記得昨天勸慰的時候，男子沒有一點憂傷。等男子停止了自語，他指著停於門前的汽車，對黃簡鋒律師說：“去按兩下喇叭。”

男子是因車禍死去的莫連之子，名為莫安，是一名企業家，這下子，臉上的兩道淚痕迅速擦掉了，他整理西裝，往臉上掛了一張笑臉，發型如抹了豬油一樣順滑得閃閃發光。

“黃律師終於來了！請坐吧，”莫安坐在正對大門的位置，翹起二郎腿，雙手放在黃花梨木椅上，燃起了一根中華，問，“進展如何，有把握嗎？”

“絕對沒問題，您放心，”黃簡鋒律師說。

莫安用煙頭指著黃簡鋒，口裏還噴煙：“我的錢必須得發揮點作用對吧？”

“那您想怎麽樣？”黃簡鋒律師說得像個態度極好的服務員。

莫安聲色驟升：“撞死我爸那小子至少坐牢十年，十年！”

“您這是覆仇吧？”卓諾典說。

“窮人才記仇，所以動刀見血，因為沒有安全感。有錢人從不記仇，他們的報覆美名曰法律，”莫安說，“法律是有錢人的保護傘。”

卓諾典一臉詫異，莫安的觀點說到底是窮人打不起官司，富人付多點錢就能贏官司。

千裏迢迢來這裏卻只是為了替一個不把“平等公正”放在眼裏的企業家“報仇”，卓諾典想甩手不管了，沒想到馬擇飛急忙站了起來說：“黃簡鋒律師可當不了你的保護傘，你得求我們。”

“求？”這一次換作了莫安一臉詫異。

馬擇飛其實心跳得發慌，卻又自作鎮定，說：“首先，我們不是替簡鋒律所打工的。其二，簡鋒律所所有律師都不可能達成您的‘十年’心願，要是能也不用相隔兩省邀請我們了吧，想我們介入案子，放下你居高不下的駕子吧。”

莫安聽完後，提起桌面上的茶杯細飲一口，說：“簡鋒律所算是本地最好的律所了……”

卓諾典打斷了他的聲音，說：“最好的律所不會承諾官司輸贏和對被告的刑量。如果你能付錢改法律，法律工作者都向你跪了。這個案子，不接也罷！”

卓諾典說完後往大門揚袖而去，馬擇飛和黃簡鋒律師則一臉喪氣，背後有人喊：“律師！”

卓諾典回頭一看，一個年過六旬的大媽跪在地上，她就是莫安的母親。莫安見狀連忙去扶母親，卻怎麽使勁也扶不起，對她說：“您怎不在房間休息啊！”

莫安母親瞪著他，失望地說：“你懂禮貌嗎？我一點也不想跪。”

“您起來吧，”尷尬的氣氛裏，黃簡鋒律師再次輕聲說，“有事起來說。”

這時，屋裏內所有人跟隨著莫安母親的目光全部聚攏在諾典身上，諾典回了步子輕輕坐回木凳，盡管他知道，向人下跪大多都是道德綁架。

莫安母親才緩緩站起來，推開了莫安攙扶的雙手，說莫安說：“把煙給滅了。”

煙從紗窗的破口被扔了出去，莫安站在紗窗前背對著所有人，默不作聲。

馬擇飛問：“您為什麽把屍體放家裏呢？”

“棺材裏啥沒有，屍體放殯儀館冷藏，”莫安母親說，“我不放心司法鑒定，我丈夫是被人給害死的。”

莫安回過頭望著母親，神情由以往的淡定轉為焦慮和懷疑，他真以為母親把屍體放棺材了，問：“我爸真的被人害死？”

卓諾典插話：“你丈夫水性好嗎？”

莫安母親回答：“他上次游泳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游得不乍地。”

黃簡鋒律師拿出了十多張交通事故照片，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輛白色奔馳，車頭與橋上崩裂的小石柱幾乎融為一體，已嚴重變形。

摩托車側翻在橋上，前左側車頭大燈和後左側轉向燈玻璃均有刮花，與地面接觸的大板有新刮痕，整個車身無變形之處，離奔馳車頭蓋和橋裂口很近。

莫安母親指著照片：“我和黃簡鋒律師一起想，這輛汽車一開始肯定不是直接往石柱上撞，而是突然為了躲避我丈夫就撞上去了。”

莫安插上一句：“媽，那也算是交通事故吧？”

卓諾典搖了搖頭：“剎車印作為汽車停止前的運動軌跡，支持此觀點，不過摩托車並沒有留剎車印，車身損壞程度遠遠小於奔馳，人卻掉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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