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交警大隊出示的《重大事故調查報告》、《刑事鑒定書》，摩托車與車牌號XX293汽車“迎面劇烈交碰”，莫連在碰撞過程被沖撞落至河中。

如果莫連在碰撞過程被沖撞落至河，摩托車與人，至少有一者受嚴重損傷。

然而根據屍體檢驗報告，死者牙齒無脫落，頭皮無損，顱骨無骨折，開顱後沒有發現任何損傷，主要器臟無破裂。

總之，因碰撞而產生的損傷沒有檢驗出。只有左腳的傷口感染而導致壞死性筋膜炎。

卓諾典對案件性質有了更深一層了解，決定接手莫連的案子。謹慎起見，他首先去申請了覆檢。

黃簡鋒律師告訴他離庭審只剩下三個星期，卓諾典往紗窗外望了一眼，說：“你隨我重返現場。”

馬擇飛聽完，立刻掏出香水噴濕口罩，用了兩個口罩捂嘴巴，與卓諾典一樣在橋上走，卻默不作聲。

黃簡鋒律師揣測著諾典正想什麽，卓諾典一手搭在橋欄上說：“你與交警那邊交涉過嗎？”

黃簡鋒說：“嘿嘿交涉了一點點。”

“然後呢？”

黃簡鋒仔細看著諾典的臉色，說：“沒有然後了。”

“沒有然後了？”卓諾典轉過頭看著他，問，“證人的證言沒有記錄，汽車速度、行車記錄儀數據我也沒在你給我資料中見到。”

黃簡鋒律師答不上來，而是以尬笑容取而代之，才說：“這個得去問交警大隊了呀。”

“那你去問了嗎？”

“我問了，”黃簡鋒律師說，“證人是名英雄，做好事不留名，交警也是英雄，讓證人做了一名好英雄。”

卓諾典聽完後，哭笑不得，又問：“行車記錄儀和汽車速度呢？”

“行車記錄儀數據弄丟了。”黃簡鋒律師說。

“怎麽弄丟的？”

“聽說是內存卡丟河裏了，”黃簡鋒苦笑著說，“肇事車行車記錄儀有個彈簧式插卡孔，他們在取內存卡時，不小心讓彈簧把內存卡給彈走了。地上找不著，只能丟河裏了。”

“汽車剎車前速度呢，有測嗎？”

黃簡鋒律師說：“聽說在測了。”

“測個屁！”隔著幾層厚厚的口罩，馬擇飛已經憋不住氣。

隨後，黃簡鋒律師嘆了一口氣，說：“司法機關和行政機關都是一家人，由不得外人。”

卓諾典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黃簡鋒把這個案件交給了他，是案子水太深，之所以“深”，不僅僅是真相難以明天下，還因為在證實之前還須推翻交警作出的《重大事故調查報告》、《刑事鑒定書》。

真相之路充滿了荊棘，可是律師當為法制社會的勇者，只有勇者才可以看見荊棘盡頭是否甘泉湧現，至於能不能走過去，需具備智慧與信念。

“如果不把首要問題解決，交通肇事案的判決想達到預期結果，不可能。”卓諾典說。

“那您的意見是？”

“行政訴訟。”卓諾典一口氣回答。

黃簡鋒律師睜大了眼，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失聲說：“卓律師啊，民，鬥不過官。”

卓諾典往前走了幾步，高高俯視育河，說：“社會存在不平等，是因為制度尚未完善。對於那些被待以不公平的人，什麽對於他們才最可貴？”

黃簡鋒律師答不上，本想隨口搪塞，但不知為何開不了口。

待黃簡鋒律師回律所，馬擇飛對卓諾典說：“來的時候你在門縫裏聽到啥了？”

卓諾典回答：“莫安口頭自述是他害死了他父親。”

“昨天從他家門口路過，他娘還罵他久久不回家看望，”馬擇飛雙手一攤，“莫連臨死前都沒見過他，怎麽害死？”

“你理解錯了，”卓諾典說，“為了增加家庭收入，莫連5點半起床送桶裝水，但意外突發，莫安感到自愧，可能是他沒匯多少錢給家裏人。”

馬擇飛拇指與食指相互搓著，一邊說：“莫安是有錢人，能賺大錢的工作我都想了解。所以查個清楚莫安是幹啥的可好？”

“你查，你想查。”卓諾典燃起一根煙，撲鼻而來的腐臭與血腥味才在他的口腔內有了一點兒緩沖。

他認為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這場事故中唯一的目擊證人，於是返回詢問了莫安母親，莫安母親從家門口走到橋中央，指著河下的一條小木船說，又指了指岸邊一家戶：“船主在那，他看著把人給救上來，救我丈夫那人長啥樣你都可以去問問他。”

卓諾典與馬擇飛拜訪了“船主”，據他所說，救人者為70歲老人，膚色黝黑，兩眉頭中間長了一顆黑痣，身高至少一米九，身材偏瘦，當時他穿了一件破舊的籃球服，一雙鞋底磨走一大塊的人字拖，雖然夠不上乞丐一樣挨餓，但肯定不富裕。

卓諾典帶著碰運氣的心理，打通了黃簡鋒律師的手機，告訴他要找的證人外表特征，黃簡鋒律師問了其它同事，有幾個同事表示對此人有印象，但又說不出在哪見過。

見案子毫無進展，馬擇飛很快失去了耐心，他伸懶腰，想著回賓館打桌球、沖個熱水澡睡覺，說：“今天太早起來啦，連醒神茶都忘泡了。”

頓時，一群烏鴉從高空盤旋而下，穿過了育橋石圍欄，與馬擇飛和卓諾典猛烈地擦過，其中兩只飛轉而回，追著他們倆啄兩口，然後隨大隊伍而去。

群鴉很堅穩貼近河面飛，把帶骨的腐肉從河面叼出，剔了骨，將肉甩入口中。一條纖細的血跡從馬擇飛左眼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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