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許耀家門口，他今天晚上沒去上班，現在騎上單車不知去哪。”司馬舟信說。

“跟蹤。”卓諾典說。

“好的，”司馬舟信說，“你怎麽還不通知警方？他恐怕已不是你所認識的許耀了。”

卓諾典緩了一會，說：“他車停哪你就發定位給我。”

司馬舟信懂得“法不容情”的道理，如果兇犯不盡早被警察控制能做的只有畏罪潛逃，卓諾典這樣做是大錯特錯了。

鈴鈴鈴……手機顯示屏是卓諾典的來電，卓諾典問：“情況怎麽樣了？”

“還好，沒跟丟，”司馬舟信說，“諾典，如果你繼續以不作為的態度去面對，那只能說明我跟錯人了。”

卓諾典聽完後，語重心長地說：“你不僅要思辨、心存正義，還需要深谙人心。”

司馬舟信停頓了一會兒，說：“信號不太好，定位待會發你。”

一座山前，許耀停單車於一棵樹下，在附近徘徊，不久後等來了袁小華。

袁小華戴著口罩乘坐摩托車而來，司機收了現金後擡頭看了看山，山上全是墳墓，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們倆，很快開車走了。

袁小華摘掉口罩，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許耀問：“其餘骨頭呢？”

袁小華驚訝之餘笑了笑，他一直以為許耀知道頭蓋骨是誰放門口但不敢問起，又或許連誰放的許耀都不肯定，他說：“骨頭我從哪找來，難道你不感興趣？”

許耀突然抓起他的衣領：“你到底還想教唆我幹什麽？”

“我從來沒有唆使你殺人，”袁小華說，“那塊骨頭你交給了卓諾典律師了吧？”

許耀說：“你怎麽知道？”

袁小華不屑地笑了笑，把一張紙條放在他手裏：“你能信過誰，誰真心想幫你？只有卓諾典一人罷了，他已經去了好幾次朱才陽家，晚上也去，白天也去。

你交給卓諾典律師和交給警察是一樣的，到時候警方確認那塊是人骨，找你你老實老交就行了。”

這時，一輛汽車遠光燈突然從轉彎處直射而來，照亮了許耀的單車，然後駛走了，許耀背向光線，下意識想遮掩袁小華的身影，袁小華神情剛開始稍顯恐慌，牽著半邊口罩正想著戴上，隨後眼神也安然迎上燈光，口罩被完全摘掉了。

許耀對他說：“怕不怕被警察給逮到？”

袁小華搖了搖頭，擡頭望著山上的墳墓，父母就在山上長眠，他說：“為什麽約我到這種地方見面？”

許耀說：“屍塊過幾天火化，我想把小薈的骨灰埋在她父母旁邊。”

袁小華點了點頭，對許耀說：“人全都會死，你好好活。”

他走之前回頭遠遠望了一眼許耀，想起小薈決定把女兒父親的身份告訴他的時候，葛慧佳早已失蹤了，小薈與許耀同居已久。袁小華問小薈為什麽不把這件事也告訴許耀，告訴許耀還有一個女兒。

小薈失聲對他說，我不想看見許耀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也不想看見他為不必要的事負責，他為人善良純樸，早出晚歸，已經很累了。慧佳都失蹤很久了，我可以努力嘗試新生活。

袁小華聽完後苦笑了一陣子，告訴她你根本做不到。

袁小薈答不上來，她永遠記得一件幾年前睡覺被吵醒的事情，袁小華戴著耳罩在房間玩飛車游戲，頭甩來甩去。

吵鬧聲明顯是從他們倆的父母房間傳出來的，她赤腳靠近、從門縫中看見父母吵架，母親得知父親欠了賭債335萬時，提出了離婚請求，父親則不同意，還往母親臉上打了一巴掌，母親隨手拿起床頭櫃一把水果刀反抗。父親不僅沒怕，反而態度越來越惡劣：“你紮啊，來！過來紮我。”

小薈見到母親往父親心臟刺了一刀，父親搖晃著步子最後倒地。小薈雙手捂住口，哭了卻不敢作聲，眼睜睜看見母親把父親的屍體拖到床下，房間裏只剩下母親的喘息聲，小薈害怕幾乎軟著爬回房間，在被窩裏泣不成聲。

今晚上，袁小華與許耀的談話，司馬舟信基本聽懂了，得知殺害葛勝通的確是許耀，打電話告訴卓諾典沒多久，袁小華已去自首了，盡管司馬舟信如何與警方交涉，警方都堅決認定案發現場只找到了袁小華的指紋。

袁小華清楚即使有自首情節，卻很可能被處以極刑，但一切已經無所謂了，對於他來說，世上已沒有了親人，而親手毀滅他們的正是他自己。

深夜的天空，山裏傳來斷斷續續而略顯憂傷的蟲鳴，突然一道蒼藍色閃電劃過天空邊際，不久雷雨狠狠地鞭打沈悶的大地。

許耀推著自行車輾過泥濘的道路，雨水冰冷地刺入了骨子裏。自行車早已側倒下去，走著走著他雙腿無力跪在地上，看著雙手，又擡頭仰望天空。

這輩子，他未曾抱怨命運的造化，最厭惡的是自己沒有給予小薈希望，也沒有給予一個她想要的家，盡管早出晚歸，身心疲倦。他相信正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力承擔責任，小薈才怯於把女兒的父親身份告訴他。

自行車不知被誰扶起來了，他擡頭看了一眼，卓諾典也沒撐傘，全身被冷雨淋濕，走去扶他。

許耀對卓諾典露出蒼白的笑，輕輕推開卓諾典的手，說：“不必了。”

被推開時，卓諾典觸到他手的冰冷，本想直接質詢小薈是不是被他所殺，思考片刻，諾典改口輕問：“我看了服務店內部錄像，想問你小薈是怎麽死的？”

“卓諾典律師，我騙不過你啊。

她死前一天，朱才陽去了我們家，手裏炫耀一疊葛慧佳的裸照，聲稱他和葛勝通共同奸殺了葛慧佳，先是葛勝通強奸葛慧佳，朱才陽在旁邊拍照片和錄像，後是朱才陽強奸，換作葛勝通抓相機，這些是鄰居一位老奶奶偷偷告訴我的。

我回家太遲，小薈已經跳下去了，”許耀眼眶紅紅的，他閉上眼睛說，“我當時沒有證據，社交也窄，心底只想著替她覆仇，朱才陽一定要付出代價。”

卓諾典點了點頭，說：“雨大了，我送你回家。”

許耀搖了搖頭，把袁小華的紙交給了卓諾典，說：“我總算有了證據，又給您添麻煩了，卓律師。”

許耀最後露出了一絲微笑，仿佛要掙脫一樣的笑，他的心跳聲漸漸變弱，直到最後停止了。

卓諾典攤開紙條看，隨後立刻通知警方，警察趕往服裝店，準確無誤地在服裝店後側損墻上挖出一副身高約為1.4米白骨。在鐵證面前，朱才陽承認了所有罪行，最終被處以極刑。

卓諾典把許耀的墓安放在小薈一家人旁邊。入葬當天天空的色調灰暗，下起了毛毛細雨，雨仿佛染成了黑色，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兩個彼此相愛的情侶在黑雨下緩緩前行，走至時光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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