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擇飛從床下取出了黑桃A先生的拐杖，司馬舟信頓時楞住看拐杖：“怎麽，拿來用？”

“神經病，”馬擇飛是隔著從工具箱取出的手套接觸拐杖的，“這種紅棕色油漆應該來源於家具或者樓梯扶手，可是呢我根本就沒耐心在這種昏暗的地方找。”

司馬舟信說：“在拐杖裏裝監聽器，目的可能只有一個，監聽遺囑內容。”

馬擇飛說：“拐杖這種東西就像黑桃A先生的腿，能摸到的人就那麽幾個，魏蘭，魏海鷗，女廚師也算上一個。”

昏暗的走道盡頭，司馬舟信見到張國老正在與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搭訕，那個女子著裝與女廚師一樣簡樸，張國老時而用手指頂著她的腮，眼神暧昧，時而撫摸她那雙雪白無瑕的手，女子也對他暗送秋波。

此刻，魏蘭從他們背後出現。

司馬舟信指著張國老跟前的女子：“請問那一位是誰？”

魏蘭說：“我們家的清潔工，二十來歲，來自農村，曾經被男人玩過了，最後鬧得切除子宮。”

“所以她甘心情願服侍黑桃A先生？”馬擇飛說。

“服侍？說得真好聽，”魏蘭裂開嘴唇嘲笑，眼朝暗不透頂的天花板，“農村太保守，生女娃就以為生了兩條腿的子宮，子宮沒了，兩條腳能幹嘛？她是作賤自己罷了。”

司馬舟信和馬擇飛無話可說，只是眼睛裏對她留有一絲絲憐憫，估計女廚師也差不多像她那樣吧？

“這種人不必可憐了，畢竟我爸給她們的薪酬可真不少，”魏蘭說，“等下舉行一個小型‘桌游會’，人數較少，所以你們一定要參加喲。”

馬擇飛遲疑了整整三秒，才點了點頭，魏蘭接著又去通知張國老。

司馬舟信突然抓住擦肩而過的張國老，說：“從佛山開車回茂名，並不經過此路。”

“你想說什麽？”張國老打探著司馬舟信。

“你什麽人？”

張國老說了兩個字————警察。

馬擇飛追問：“警察在這幹嘛呢？”

張國老推開司馬舟信，說：“無可奉告。”

馬擇飛說：“難不成有人窩藏罪犯。”

張國老聽完後想了想，轉過身說：“黑桃A先生的屍體，有什麽頭緒？”

司馬舟信冷冷地回答：“沒有解剖，談何頭緒。”

張國老咬住一根煙，背貼墻說：“你們是域山律師事務所的吧，卓律師沒來？”

馬擇飛眼神打探著他，又以罵街一樣的音調說：“關你什麽事，擺出副清高的樣子以為自己是誰。”

張國老沒有理會馬擇飛，向司馬舟信要了打火機，煙點燃了，煙霧為別墅更添上一分迷惑。

張國老說：“黑桃A先生和我有交情，他死之前三天左右通過電子郵箱給我來一封信，說他極度懷疑身邊某個女人，懷疑那個女人想奪取他的性命。按信中的用詞來揣測，黑桃A先生的恐懼情緒已經到了極限。”

司馬舟信說：“至少，黑桃A先生身上沒有引起我倆懷疑的傷，倒是他拐杖有一道漆，新的。”

“什麽位置？”

司馬舟信回答：“離末端5cm處。”

張國老低頭想了想：“我會去調查清楚，如果有機會。”

據魏蘭所說，黑桃A先生選擇這片土地歸隱，看透了世間冷暖，但每有客人停留過夜，一場小型桌游會總會舉行，參與其中的還包括女廚師和清潔工。

桌游會前，司馬舟信要了杯愛爾蘭進口的百利甜酒，遞給魏蘭，問：“你爸人挺 好，雖然我們只見過一面。你一定是從小就跟了他吧？”

魏蘭點了點頭，說：“我當然從小就跟了他，要不然，他還會花一千多萬將我贖回，因情所致罷了。”

“你還上了城裏最好的學校。”司馬舟信說。

魏蘭立即放下了酒杯，眼神側視馬擇飛和司馬舟信，說：“他在你們面前提過我？”

司馬舟信回答：“黑桃A先生幾乎只提過有你這個養女，談最多的是他以前的事，我們對他富有戲劇性的人生頗感好奇。”

“黑桃A先生從小教我念書，教我寫‘父親’這兩個字，並且教我向他念出來。後來我追問我媽在哪，他瞞著我直到我滿18歲那天。”

司馬舟信投以憐憫的目光，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出生的年代二胎未開放，農村社會重男輕女，於是親生父母把我放在馬路中央，等車來碾死。”魏蘭說的時候，眼裏透著令人窒息的冷靜。

司馬舟信說：“沒想過可能你不小心從車上掉下來了。”

魏蘭搖了搖頭，說：“當時有兩人過馬路，女的哭了，男的放下我。我爸不顧一切攔下一輛大貨車，我很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看到這一刻會是什麽感受。”

“我想，你為他的親生兒子讓座，是出於對他的尊重。”

魏蘭以高腳杯砰然碰撞司馬舟信的杯子，說：“人啊，坐得高一點，摔下時才更痛。”

張國老到處張望，停在馬擇飛前，問：“魏海鷗在哪？”

“她老年癡呆，能玩麽。”馬擇飛露出不屑的目光。

張國老遠遠望著魏蘭，卻看著馬擇飛，回了一句：“老年癡呆也不管管，在這鳥不拉屎的破莊園走丟了的話上哪找啊。”

“慢著。”司馬舟信從窗簾縫看見外面有一個人的背影，側面，40米處。

那只影子微彎著腰，半低頭，似乎在思念著或者說是在敬仰著。

司馬舟信拿出一根煙，找個爛借口————從不在女人面前抽煙講給魏蘭聽，孤身到莊園外，悄悄地接近。

背影之後是那四座墓碑，魏海鷗像第五座墓碑一樣蹲守於前。

“外面有點冷。”司馬舟信搓搓手，相貼的掌心收了他一口暖氣。

這時，魏海鷗目不轉睛地望著司馬舟信，司馬舟信心裏有疑惑，也看著她。

“我還得活下去，清醒點活。”魏海鷗的神色微略帶著一絲惶恐。

“怎麽了？”司馬舟信問。

魏海鷗轉身面對碑文，嘴裏叨念：“我的兒子，丈夫，媽，還有嫂子都在吶。別墅賣了，他們的屍骨怎麽辦。”

司馬舟信來到墓前問：“這是土葬，死了沒登記？”

魏海鷗點了點頭，說：“魏蘭喜歡住大城市，以後這些人都會被忘了。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您直說。”

魏海鷗問：“如果你以後像我這樣老了，渾身發病，你會怎麽過生活，一個人，還是依靠著自己的兒女？”

司馬舟信說：“都無所謂啦。我有個願望，至少我死的時候是在睡夢中，沒有任何痛苦。”

“可是，我希望死的時候，我是清醒的，”魏海鷗說，“就算像我哥那樣被人弄死也好，清醒就好。”

司馬舟信一下子酒醒過來，問：“有人把黑桃A先生給？”

魏海鷗轉過去繼續面對墓碑，沈默猶如一座石像。不遠的草叢突然傳來一陣狼嚎，這時候，司馬舟信冷紅了眼，冷得呼吸都沒有節奏，他怕了，在無盡的黑暗中央：“走啊，有狼。”

黑桃莊園入口處，三雙眼睛已經移至眼前，司馬舟信才知道 ，狼行走時不像人那樣可能有腳步聲。

“走啊！”司馬舟信去拉魏海鷗時，一只灰黑混色的狼撲在他身上，他用盡全身力氣推開，兩人倒在地上。

魏海鷗說：“你快點，我走不了了。”

緊接著，入口處又來了幾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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