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山律師事務所位於建設路十字路口附近，對面建了所大超市，住宅區位於超市後。

傍晚5點多，住宅區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消息立刻被警方封鎖。第二天早上，人們在大街小巷悄悄談起昨天發生的一幕，馬擇飛從事務所去超市買西瓜正好碰到他們。

知情人告訴馬擇飛血案發生在一樓，一個37歲婦女在自家被人割喉，四樓房客聽到慘叫聲之前，有一個男子在婦女家一樓窗外面5米處斜背對窗戶，橫著手機玩游戲。

男子右手戴了手表，鐘表不貼手背，而是貼著手腕內側。

四樓房客從窗看到受害者兩次伸手向那個男子呼救，同時被捂住的嘴還模糊喊著‘救命，有人殺我，救救我！’，那個男子回頭看了一眼，窗戶立刻被兇手關上了。

就在警方到達前兩分鐘，那個男子才離開，最後情況變得很糟糕，警方唯一的線索是兇手留下的DNA，但無法確定身份。

這天，馬擇飛去超市買西瓜，放一塊給卓諾典的桌面上，然後邊吃邊把聽到的告訴了卓諾典。

起初，卓諾典毫無理會，馬擇飛便回去繼續工作。後來上網瀏覽了一個描述另一起血案的貼子，諾典開始感覺到發生於超市背後的案子不尋常。

之所以說它不尋常，是因為出現在案發現場的男子，他的反應值得推敲。

然而，卓諾典收了心，自己只是個律師而並非警察，他以為此事就這樣完了。

一個月後，廉航來訪律師事務所，向他說起另一兇殺案。

而這個當事人名字是吳勝算————卓諾典目前為止碰到的最糊塗的當事人，但肯定不是最後一個，因為他的律師生涯還很漫長，要是碰多幾個，命就不長了。

那天天氣預報是一片晴空萬裏，但是上午雨下得兇猛，電閃雷鳴，近中午才停，廉航去外面抽悶煙，碰到了吳勝算，吳勝算正被一所名叫拓智的公司的保安趕出門口，公文包也被保安扔了出去，他放口大罵拓智公司瞧不起人。

廉航沒想到他自己也出於下意識反應一把抓住吳勝算，吳勝算的西裝衣領，頸部都沾了血跡。

廉航放開了他，問：“先生，請問你衣領的血跡從哪來的？”

“啥？我沒有流血啊，從哪來的？”吳勝算也一臉懵懂。

那時候，公安局剛好接到報案，一個名為陳一路的男子在公交站被槍殺，站牌的前後兩面玻璃一小塊一小塊如玉米般大小，碎得滿地都是，而公交站離域山律師事務不到50米。

廉航一把抓他回局裏。經化驗證實，吳勝算身上的血跡來自於被槍殺的陳一路。

吳勝算萬萬沒想到自己成了一個殺人犯，然而經反覆審問，他竟然一直稱自己什麽也不記得了。

直至庭審前幾天，他仍然死活不肯認罪，廉航覺得此案很蹊蹺，於是他私底下找了卓諾典。

他把黑皮革手套往茶幾一放，對諾典說：“你在幹什麽？”

卓諾典說：“對面超市發生了一起血案，兇手還在潛逃。”

廉航伸手去彈諾典那張遮臉的報紙，說：“那個你管不了，不過正好，我這裏也有個命案，符合你的口味的命案。”

諾典依舊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他毫無在乎地說：“我知道，不就是就近那個公交站發生的槍殺案？”

“你怎麽知道是槍殺，我們還未公布任何消息。”廉航一臉吃驚。

卓諾典說：“一個宣稱自己是第一個發現案發情況的網友在貼吧洩露了案發現場照片，這張照片與現場隔了一層玻璃，她的位置應該在車上。

一個老伯倚在站牌下，穿著白色背心，白背心遍布血跡。

案發現場滿地玻璃碎片，玻璃碎片的體積直接說明站牌兩扇玻璃都碎裂了。

碎片大小都如玉米般大小，說明這是鋼化玻璃，它們很明顯是在打鬥過程碎裂的，而不是刻意造成的，鋼化玻璃用普通鈍器難以敲碎，所以很可能是彈丸一類物體穿透了兩扇鋼化玻璃，使之同時碎裂。”

廉航聽了後，口張開很久，才說：“所以我才找了你。”

“聽網友說，兇手經常在事務所附近那個公交站等車，性別，男，身高不夠一米六，身子很瘦小，人長的很傻氣，我路過公交站經常碰見他。”

“對對對，就是他，咳咳……”廉航差點嗆住。

卓諾典放下報紙，拿來一包茶，撥開電源煮水泡，似乎他過了很久這樣安詳的日子。

而廉航很不耐煩地拍打茶幾，說：“我只在乎現在有人被冤枉了！過幾天要開庭了。”

“吳勝算是你逮捕的，你懂我的意思嗎？”卓諾典慢悠悠地點燃一根煙。

廉航只好見風使舵，說：“卓大律師，我給您端茶還不行！”

吳勝算並沒有聘請律師，法院只好為他指定一名律師擔任辯護人，卓諾典接下了他的案子，緊接是與當事人會面的時刻。

吳勝算很矮，身高不到1米6，樣子長得真像喜劇中不可或缺的跑龍套，朋友都知道他的為人“很逗逼”，但不會說他會殺人。

卓諾典問：“請給我說說案發當天你去面試的全過程，越詳細越好，時間段也告訴我。”

吳勝算花了好久時間組織語言，才說：“我投了簡歷，拓智公司給我面試機會，我那天睡遲了，買個漢堡一路啃到公交站……”

卓諾典立刻打斷他，問：“買漢堡有保留小票嗎？”

吳勝算從衣服裏摸來摸去，在衣袋角找到已卷成條狀的小票，印墨有些模糊但認得出上面的字。

卓諾典戴上手套，取下小票用塑料袋裝上，他說：“你陳述每件事之前請加上時間點，你不是有塊表嗎？”

吳勝算的手表看上去很名貴，實際上是地攤貨。

他看了看手腕內側的表，說：“面試時間是早上9點，我8點20分左右才起床，刷個牙穿好衣服皮鞋也就15分鐘吧，乘公交半小時可以去到目的地，從家走路到公交站大概要15分鐘，我當時是用跑的。

剛開始天斷斷續續飄著比鵝毛雨還小還少的雨，就幾點吧，天氣預報竟說是晴天，可是我很怕，生怕弄濕我第一次穿的新西裝，幸虧我帶了傘，因為跑著跑著突然下大雨，正好趕上公交站，中途沒有特別值得註意的事情發生，除了公車上幾個乘客用奇怪的眼神打探我以外。”

“他們為什麽用異樣眼光看待你？”

吳勝算回答：“他們和面試官一個樣，認為我穿不起西裝，可能因為我平時很少穿西裝，穿的是拖鞋休閑裝。”

卓諾典問：“那所面試公司應該有攝像頭吧？如果你趕上面試時間，我會找到那段錄像。”

吳勝算說：“有，拓智公司很正式，我排了很久的隊，最後卻被趕出了。”

“你有親戚嗎？”

吳勝算說：“姐姐兩年前嫁到國外，父母早走了。我一個人餓了就去打工，有時在工地，有時在超市運貨。”

卓諾典深吸一口氣，時間已經不多了。

廉航透過鏡子去看他們，看到諾典的表情時直搖頭。

廉航走進來，對諾典說：“不如我來告訴你案情吧？”

卓諾典點了點頭，說：“我都快投降了，你們為什麽還那麽執著呢。”

“他身上有死者的DNA，怎麽可能放過他。”廉航苦笑著說。

諾典抿嘴一笑：“初步判斷他是一頭豬，倒黴碰到命案被另一頭豬逮著了。”

“早知道我就不抓他了！”廉航大喊一聲。

正好局長經過，雙眼瞪著廉航，廉航突然不敢說話了。

局長對他說：“廉航啊，你最近抓人挺辛苦的，要不要回家休幾天？”

卓諾典聽完後破口大笑，廉航把他推到身後，然後說：“沒事，局長，我一點都不累。”

廉航下班才把現場照片拷貝送過來。

照片中，公交站滿地玻璃，每塊玻璃如玉數般大小，身高達1米9的陳一路坐靠在公交站的站牌前，白色背心已經完全被血染透，穿著跑步鞋和運動褲，頭發由於出汗油而發亮。

雖然兩扇玻璃全部碎落，彈孔卻留在了站牌內的橫幅上，位於陳一路頭頂正上方，高度1.6米左右。

諾典還註意到地上的血被稀釋至公交站臺階下的下水道口，他想起那天早上8點多突然下雨打雷，直至上午11點多才停。

屍檢報告表明死因是肋部中槍，心臟受重創喪失血液供氧功能，引發腦死亡。

受害者離腋窩7.5cm的手臂處有一道橫向破皮擦傷，長度2cm左右。

卓諾典指著照片問：“這道橫向擦傷是生前形成還是死亡之後？”

“不知道。法醫的說法是人死後在一定時間內一些人體部位仍有自愈功能，這道傷口有生活反應。”廉航接著把下水道口的近照拿出來，諾典見到一把手槍卡在下水道鐵柵口。

廉航對他說：“這是仿真手槍，如果你看了《公安機關涉案槍支彈藥性能鑒定工作規定》，你會把它歸類為真槍。”

“你們找到目擊證人了嗎？”

“找到了，有很多個。”廉航神色很為難。

“親眼目睹他槍殺陳一路的有多少個？”

廉航嘆了一口氣，說：“共6個，他們應該都出庭作證。而且我們還在吳勝算家找到了兇器。”

“兇器不是那把仿真槍嗎？”

廉航說：“不只是仿真槍，陳一路胸口還被水果刀捅了三下，傷口深達7cm。那把沾了死者血跡的水果刀在吳勝算的廚房找到了。”

接著廉航翻出他家廚房的照片，廚房在一樓，沾血的水果刀被放在水槽內。

卓諾典問：“吳勝算是左撇子還是右撇子？”

廉航回答：“右。我也註意到了。”

“註意到就好，可是情況不容樂觀啊。”諾典把註意力移至掛鐘，再過一天庭審就要開始了，時間十分緊急，他必須用一整天整理，向法院呈遞相關文件。

廉航托腮，說：“還有一件事，吳勝算糊糊塗塗，他的手機的一個邊角被他弄得完全幾近崩裂脫落，導致開機都開不了，技偵人員目前還在修理他的手機，獲取通話記錄。”

卓諾典說：“你剛剛不是說他的公文包被拓智公司保安扔了嗎，手機可能放在公文包裏面。”

廉航摸著胡子回想，說：“是啊，我疏忽大意。那你打算怎麽做？”

卓諾典回答：“從你提供的線索來看，目前我已確定當事人是無罪的，不過這次我完全沒有準備。”

“這個案子很考驗靈活處理能力，如果確定了就放心接下它吧，法院指派的律師早走了。”廉航說。

卓諾典說：“後天我需要你出庭作證，他的生死一半取決於你了。”

“作證什麽？”廉航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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