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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好一條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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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熟女,熟女得靠歲月慢慢浸染才能熏陶出味道,還得靠與不少男人身體上或者精神上的深層交流才可以稱得上成熟,成熟能夠帶來視野和底蘊,而底蘊彰顯城府,這種女人除非有特殊癖好否則極少對青澀男孩下手。但這位熟女偏偏撞了邪似的看上了來到上海兩眼抹黑不知道何去何從的陳二狗,也不介意跟他有一夜魚水之歡,這一點純粹把她當做玩物的劉胖子也知道,他樂得雁子能勾搭上背景神秘兮兮的陳二狗,然後借勢讓自己上位,在上海一個姿色妖艷的女人不算什麽,手裏有了鈔票,就能買到一切,這是紙醉金迷的大上海最顛撲不破的法則,不過雁子早過了少女思春的年齡,早把性和愛分得一清二楚,二狗就算哪天僥幸能夠在她白嫩豐腴的身子上翻滾折騰,也不可能讓她去觸碰愛那個字眼,要真能,間接證明陳二狗的道行足以乘鶴飛升,也就不用在社會底層掙紮摸爬了。

她這樣一個實際而勢利的成熟女人,望著陳二狗好像天生微微駝背的背影,竟然有點傷感,嘆息道:“劉胖子,你說他這一去是不是就沒機會再見面了?我怎麽瞧著怪淒涼的,按理說我這種走路上恨不得從乞丐碗裏搶錢的毒婦沒道理這麽軟心腸的。”

胖子劉慶福忙著應付周圍走過的幾個酒吧常客,瞥了眼介於被包養女人和情婦兩者關系之間的妞,點燃一根煙道:“雁子,他要回不來,你就死了那條跟他一夜情的心思。要能回來,你就算跟他當著我的面玩老漢推車或者觀音坐蓮,我都可以做到不聞不問。”

雁子微澀輕笑道:“你真大度。”

胖子故作瀟灑地聳了聳肩,道:“那是因為直覺告訴我這次陳二狗沒太大機會翻身。”

如果劉胖子知道陳二狗其實沒半點靠山後臺的真相,那麽他一定會惡狠狠吐口水詛咒陳二狗被亂拳打成肉醬或者直接亂刀砍死。陳二狗走出酒吧看到四輛面包車二三十號人,都是生面孔,一個個就像是跟陳二狗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瞧見他走出酒吧,二話不說便一股腦湧向陳二狗,玩得就是人海戰術,看這架勢不打殘陳二狗根本不會善罷甘休。

陳二狗又不傻,逞英雄沖進去打翻兩三個大漢然後被剩下二十多號大漢輪成狗熊?對方作勢幹脆,這廝也不拖泥帶水,根本懶得問哥們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之類的客套話,撒丫子跑路,他那種被野豬黑熊攆出來逼出來的速度沒得說,讓那一群亡命之徒追得氣喘籲籲,群眾力量大這句話害苦了陳二狗,二三十號人的確沒一個能追上陳二狗,但可以分批分頭圍堵他,還有幾個在群架鬥毆中善於不斷鍛煉智商的混混幹脆轉身開啟一輛吉利牌面包車,最終還是將已經成功翻墻遁入一所野雞大學的陳二狗堵死在一個操場陰暗角落,除了陳二狗所有人都忙著彎身喘氣,其中一個跳腳罵道:“龜兒子,真能跑,老子當年拿過省運動會百米第一都跑不過你,等下打折你腿,看你還能不能蹦跶,媽的這輩子最恨長得比我帥還要跑得比我快的小白臉,操,還讓不讓人活了。”

幹架一個狠字不是沒用,就像陳二狗一腿掀翻頭一個沖上來的混混,力道大,角度刁,直接把人踢趴下,虧得那家夥還算爺們,即使滿地打滾,也沒哭爹喊娘。但光靠一個狠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一口氣撐過三個人的攻勢後,隨即而來的便是所有人不耐煩地一哄而上,陳二狗從來都不擅長正面作戰,苦不堪言,在張家寨給別人下黑拳也許在今天都一口氣得到了報應,黑虎掏心猴子摘桃亂七八糟的下三濫路子都朝陳二狗使出來,要不是陳二狗久經考驗打慣了群架,這一輪下來就得趴地上任人魚肉,那時就算一人一腳,也能把陳二狗踹出內出血,他這種長時間靠中藥維持的貌似強健其實孱弱的身子,根本經不起持續折磨。

“我王虎剩大將軍從不幹錦上添花的事情,從來都做火上澆油或者雪中送炭的事情,前者對敵人,後者對哥們。”

這是王虎剩喝醉時的豪言,講得好聽,陳二狗一直沒太放心上,但危急關頭,當他看到王解放拎著一根來歷不明的鋼管殺進包圍圈,著實被感動了一次,王解放打架不太講究路數,也沒陳二狗那麽多陰損招式,但鋼管在手,出手效率極高,沒幾下功夫就把幾個原先還以為他是自己人的打手給幹翻了。

王解放朝陳二狗吼道:“你走,小爺打電話喊警察了,我給你斷後,你別擔心我,撐過十分鐘就沒事了。”

陳二狗是當真會跑路的那種人,他才不會留下來非要跟王解放死在一塊,那種江湖義氣他陳二狗適應不了,可能這輩子都沒那境界。

王解放出現得毫無征兆,打人本領摧枯拉朽,抗擊打能力也恐怖,一時間樹立起不可撼動的偉岸形象,加上警察這個詞匯刺激到不少人的神經,為陳二狗的撤退爭取到不少時間,而且陳二狗說跑就跑,也讓他們措手不及,見過沒義氣的,真沒見過這麽沒義氣的,他娘的連客套話都不說一句就一個人撤了。

陳二狗順利突出重圍,可接下來該跑往哪裏?他不想像一只無頭蒼蠅亂撞。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說那裏也有他最在乎的東西,陳二狗跑回了狗窩,結果看到了一個人,其實他寧肯轉頭去面對那二三十號興許只知道他名字和面孔的地痞流氓,也不願意面對面跟眼前這人單挑交鋒。

熊子,趙鯤鵬。

這個死人妖正站在房間觀察墻壁上那張寫有“厚積薄發”四個毛筆草書的廉價宣紙。

趙鯤鵬轉頭瞥了眼臉色愈發慘白的陳二狗,似笑非笑道:“不想問問看為什麽我不守承諾?”

陳二狗反問道:“有意義嗎?”

趙鯤鵬沒頭沒腦冒出一句:“我現在突然能體會吳煌經常放在嘴邊的一句話,小人物不傻,缺的只是機遇。以前我總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麽一點都不像個高幹子弟,也不理解他近乎畸形的樸素和低調圖什麽,現在看到你的表情,我認為以後我也會收斂一點,但那是今天以後的事情,今天,我還得把你廢掉。”

兔子急了會咬人,野山跳急了更會咬人,但山跳的可悲在於它就算能咬人,卻未必能改變哪怕是一點點命運。

趙鯤鵬大笑,那張如三月桃花妖艷的臉蛋在昏黃燈光下交織著猙獰和得意,猖狂道:“都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可惜我家沒這個傳統,我就要把你逼到絕路,狗急了跳墻,你跳一個給我看看?”

※※※※

四雙手,一張桌子,一副象牙麻將。

三雙手指上戴有價值不菲的鉆戒或者翡翠戒指,三個手腕上分別戴有卡迪亞、伯爵和寶璣手表,那雙不戴戒指的手最纖弱,白皙手腕上既沒有手表也沒有鐲子,只系有一根紅繩子。

《色·戒》中,一群上流社會的闊太太們打的是小牌,謀劃的卻是男人的事業,這張桌子上的三個女人也不例外,滿嘴都是城市規劃、股市基金和上海人事調動,聽得出來,這三位富太太背後的男人都屬於典型功成名就的標志性人物,否則也拿不出錢讓她們玩動輒一局輸掉好幾千大洋的麻將。

說話最少贏錢也是最少的手腕上系著紅繩的女人,這雙手的主人說話最含蓄,笑容溫婉恬淡,不露半點鋒芒,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她就算是一條蛇,也是五彩斑斕體型嬌小的無毒小花蛇。這個女人身後站著個很難讓人釋懷的光頭男人,那一顆光頭上的艷紅蓮花紋路令人瞠目結舌,他接到一個手機走到樓梯口接聽,回到女人身旁,彎身輕聲道:“剛得到消息,有人要整姓陳的。”

河北佬蒙沖。

這個變態在上海各個圈子裏的名聲都不小,毀譽參半,讓人又懼又恨。

讓他心甘情願低頭弓身的自然就是竹葉青。

她不動聲色道:“我還知道要玩陳二狗的叫趙鯤鵬,是趙陽潮老市長的寶貝孫子,而且那個三世祖在警備區很吃香。”

蒙沖愕然。

竹葉青壓低聲音媚笑道:“你很奇怪?他雇的打手是我喊去的人,我能不清楚嗎,我吩咐過了,下手可以狠點,但別弄死,也別弄出終身殘廢,其餘的我一概不管。怎麽,你還想讓我照顧那小子,可能嗎?我就是喜歡看到他被蹂躪的樣子,逼良為娼或者把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刁民逼成一頭喪心病狂的瘋狗不是很有趣嗎?”

蒙沖輕輕嘆息,其中的意味不知道是悲哀還是惋惜。

竹葉青拇指和食指摩挲著一枚剛摸來的“東風”,瞇起眼睛道:“好一條喪家之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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