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人類思維的存在，經常會說一些違心的話。

說著善意話語的存在不一定真的心懷善意，惡言相向的人也不一定心腸惡毒。白蘭是前者，而乙破千代則是後者。雖然一直在說你們人類怎麽樣你們人類怎麽樣，語氣也不乏對人類的輕蔑。

但他並不憎恨人類，對人類的看法可能比人類自己還中肯。

雖然他嘴賤到妮娜總想糊他一臉。

“妮娜，不困的話我們就再聊一會兒如何？”怪模怪樣的乳白色生物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擡頭看向星光璀璨的夜空。“你說，我們什麽時候把麻葉童子送回人類社會合適呢？”

怎麽突然這麽說？

妮娜吃驚的轉頭看向他。

“雖然一起旅行的時光十分快樂，但人類的孩子，果然還是應該在人類的社會中成長才好。”乙破千代卻是沒有在意妮娜的視線，繼續擡頭仰望著星空，“所有有生之物都將走向滅亡，但在活著的時候，總要多經歷一些事情才好，尤其對人類來說更是如此。”

“因為他們就是這樣讓其他生命喜歡不起來，卻還是被上天所眷顧的存在，我存在的這200多年來，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事實上，再往後數好幾百年也是如此。

雖然她覺得這個狀態的乙破千代真是中二的跟白蘭有的一拼，但也不得不承認他這最後一句話其實挺有道理的。各種天災人禍的折騰著，人類還是頑強的存活著，創造著。

人類還真是厲害。

哦不對，我怎麽會想這種哲學的問題。

剛剛感慨完，妮娜就是一楞。

像人類歷史世界未來這種看起來很高大上實際上沒什麽卵用的話題，她明明從初中……還是高中的時候就沒有再想過了吧？畢竟想這些，對她自己沒有任何正面的，有實際意義的幫助和變化。

與其擔心這些，還不如想想下個月怎麽找家裏要零花錢買日漸漲價的各種雜志小說呢。好歹這是那個年代裏切實與自己心情緊密相關的重要事情。

喜歡的雜志或者書錯過了的話，一定會心塞好一陣子的。

都是乙破千代的錯，隨隨便便的就把她的思維都帶到歪路上去了。

妮娜熟練的把鍋甩了出去。

就在麻葉童子的未來歸屬這點，她跟乙破千代還是挺一致的。雖然也是她的主觀意識在作祟，覺得人還是應該活在人類社會當中。畢竟就算是死宅，也沒有幾個人是在完全於人類社會斷絕的。

就算不跟外人交流，人們也在用著人類社會的各種產物。

而且這種風餐露宿的生活，對一個孩子來說還是太嚴酷了些。現在是夏天還好說，但到深秋的時候呢？到嚴冬的時候呢？食物匱乏，又沒有房子可以遮風擋雨，也沒有厚實的衣服來阻隔嚴寒，稍不註意，就會有無法挽回的糟糕結果吧。

畢竟孩子——無論是哪個種族的孩子，都是非常脆弱的存在。

“對，這也是我覺得他應該回去的原因之一。雖然我們沒有關系，但麻葉童子的話，估計會熬不過嚴酷的冬季。”

我也是很怕冷的好麽！

“妮娜你有這麽厚的皮毛，冬天應該不會難熬吧。”

誰告訴你自帶皮草就不會冷的啊？拖出去打死好嘛！

再說了，我的皮草很薄的啊……雖然夏天會覺得熱的恨不得立刻就要脫了它，但到了冬天就不夠看了。每年冬天她都恨不得自己是布偶貓……不為那個顏值，只為那一身毛——那一身厚實到看著就覺得熱的毛。

……話題又扯歪了。

這次妮娜及時收回了自己的發散過頭的思維，回到了正題上。

不過麻葉童子，大概不會高興聽到這個提議吧。

雖然是善意，但總會讓人有被拋棄的錯覺。

話說回來，沒想到你這麽早就開始想以後的事情了啊。

妮娜擡爪拍了拍乙破千代的手臂——她一直以為靈體啦鬼怪啦，都是些很隨性的存在來著。

“我可是有著二百年閱歷的存在啊。”乳白色的奇妙靈體挺了挺胸脯，“雖然我不喜歡人類，但麻葉他是不同的。我喜歡他，所以總要替他多考慮一些啊。”

是、是，你不喜歡人類。

妮娜淡定的應和道。

誰沒幾個有中二成分的朋友呢，比起‘不喜歡人類’這種口頭禪，白蘭那什麽都不說突然要搞點什麽幺蛾子的人要危險的多……妮娜強行抹去了那些浮現在腦海中的，不知真巧合還是假巧合的拆彈經歷。

明明應該是靈體這類不科學的存在會更危險，但實際上……卻是白蘭危險性更大。

真是比鬼還可怕的年輕人。

因為妮娜這次的思維過的很慢，因此乙破千代可以捕捉到很多像是關鍵詞的概念。

比如‘白蘭’、‘比鬼還可怕’。

“那個你一直在找的白蘭，是什麽？人類麽？”

是的，他是個人……就種族上來說應該是人類沒錯。

他嘛……大概應該說是我的同居臣子吧。雖然經常會做一些讓人高興不起來的事情，但本職工作還是做得很好的。

想到那些一起經歷的時光，妮娜長長的舒了口氣。

所以，朕才得去找他呀。

身為一個英明的主公，怎麽能丟下臣子不管呢？

妮娜陛下一直是個偉大的陛下來著。

“……”

雖然她想表達的意思他都懂，但為什麽就是理解不了呢？

乙破千代的表情抽了又抽。

泡完澡，自然又到了睡覺的時間。

泡澡的時候有多舒服，泡完澡了就有多心塞，在這個沒有電吹風也沒有大浴巾的時代，想要讓毛幹就只能等自然風幹，當然，拼命抖動身子會有效加快風幹的速度，但那好像摸了電門一樣的瘋癲效果讓妮娜實在有點接受不能。

不是十分必要的情況，妮娜絕不會做出這個行為。

因此，四肢發軟的爬出去之後她只得老老實實的趴在溫泉邊上的草席上等身上的毛自然風幹。相比起妮娜，乙破千代就舒服多了，帶上他那個藍色的肚兜往席子上一躺，就呼呼大睡了起來。

靈體就是這點好啊，身上什麽都呆不住，灰塵也好水漬也好，一下子就都下去了。

直到入睡的時候，妮娜迷迷糊糊的感嘆著。

泡過溫泉之後，他們再一次踏上了旅程。就像原本計劃的那樣，他們向著山的另一邊前進著，雖然沒了城鎮和大村子就真的只能露宿荒野，但同時也讓麻葉童子和乙破千代這兩個‘討厭人類同盟’過的更自在一些。

一般人看不到乙破千代，因此他們只能看到麻葉童子獨自一人在那裏自言自語。人們總是會對一些莫名其妙東西或者現象感到恐懼。

比如形狀奇怪的陰影，比如晚上突然傳來的響聲。

與其說是他們被別的什麽東西嚇到了，倒不如說是被自己的想象力嚇了個半死。

麻葉童子的情況也是這樣。他沒有做任何壞事，只是因為能看見那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做出了一些在外人看起來很詭異的舉動，所以就被別人想成了一個恐怖的存在。

就算在她生活的那個時代，這些科學無法解釋的力量和存在都會給人帶來恐懼，更何況現在這個未知的事情更多，人民普遍都沒有受過教育的迷信時代呢。

人們虔誠的祭祀著神明，寧可自己餓著肚子也要把食物拿出來貢獻給神靈，寧可犧牲自己親生的骨肉，也要滿足那不知道從誰開始的活人祭。

這都是妮娜不能理解，卻曾經無數次在歷史中重覆上演的故事。

麻葉童子就是這歷史中某個‘故事’中的悲劇產物。

然而乙破千代曾經跟她說過，其實大多數的妖魔鬼怪，都是由人類的意念所產生的。因此反而是人類自己，造就了大多數會讓他們感到恐懼的存在。【當然這可能只是島國的個例】

臨到傍晚的時候，他們找了一處不知道是誰建在這裏的別院住了下來。當然，他們不能進去主屋，就只能在高高支起的屋子下湊合一下。

好歹也是有個頂了。

或許是因為之前泡溫泉泡的渾身酥軟然後又走了一天的路，妮娜早早的就團成了貓團進入了夢鄉。妮娜熟睡之後，還沒有睡意的麻葉童子和乙破千代開始了男孩子之間的寢談，雖然話題並不涉及性別問題，都是些妮娜聽了只會想糊他們一臉的空洞內容。

你一句人類怎麽樣我一句人類怎麽樣的。

說的好像你們兩個都跟人類沒關系似的。

等到了早上，早早爬起來的妮娜和同樣早早爬起來準備找早餐的麻葉童子也高高興興的聊了好一會兒。雖然妮娜話中還有許多麻葉童子不明白的東西，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好心情。反過來，他其實挺喜歡聽妮娜那時不時會蹦出來的奇怪概念的。雖然他沒有聽說過，但他可以從妮娜的只言片語中想象那些東西。

只是想象，也覺得會是很美好的事物。

雖然他不知道妮娜到底來自哪裏，但……那一定是個很幸福的地方。至少要比現在他們待的地方，要幸福的多。【你想的太好了。】

“說起來妮娜，幫我挖點蚯蚓吧。我們今天早餐還是吃魚好了。”

“……”

哦不，這種事情還是讓這乙破千代去做就好了！他有手可以捏住蚯蚓，我的爪子太尖銳只會把蚯蚓分割了，沒法用。

妮娜有理有據的拒絕了麻葉童子的要求。

當然這也只是表面上，實際上妮娜的心底同時還在斯巴達：

——我寧可餓著也不會去碰那滑溜溜黏糊糊的東西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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