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考慮糟糕的生活條件的，這樣的日子也挺愜意的。

妮娜覺得自己在經過這差不多一個月的適應期之後，也多少能從中體會到一些旅行帶來的樂趣了。

乙破千代各種方面的知識都很豐富，尤其在食用植物的分辨上，那豐富的經驗是妮娜這個城市兒童【貓？】坐火箭也追不上的。

至少當乙破千代指著一種看起來就是普通藤蔓植物的東西說這東西可以做‘糖’的時候，她是不信任他的。畢竟那東西看起來跟枯死的幹樹枝沒什麽區別。

而且，雖然她很久沒讀書了但糖是甜菜和甘蔗做的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

從沒聽說過什麽甘葛好嘛！休想忽悠我！

妮娜信心滿滿的反駁著，最後卻被一個對她來說十分殘酷的事實啪啪啪的打了臉。

麻葉童子在乙破千代的指導下，真的從切成一塊塊的甘葛中吹出了帶著甜味的汁水。雖然半天才出了很少一點，但那確實是甜水沒錯。收集很多的話，應該能做出這個時代中島國人認知裏的‘糖’來。

真是做人……不，做貓也不能太鐵齒啊。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會從哪裏突然出現一個巴掌狠狠的打你一臉。

她臉現在就挺疼的。

古代人……真是……真是不能小覷啊。

不過看著麻葉童子一臉幸福的享用著一點點這帶著甜味的汁水的樣子，妮娜覺得他們這樣的爭執偶爾有一兩次也不錯。

雖然還是沒有找到白蘭，但有這樣兩個小夥伴的陪伴，日子倒也不會太難熬。

雖然還是會覺得這樣的日子太苦了些，但妮娜也會忍不住想象一下自己見證麻葉童子長大的樣子。

他也是個美人胚子，所以長大之後，應該也會成為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少年吧。而且在乙破千代的教導下，說不定還會成為一個博學的賢者，讓各個地方的統治者所追逐。

歷來顏控的妮娜喜滋滋的期待著他的未來——當然，如果他能去掉那憤世嫉俗的思想的話就更完美了。

然而就像俗話說的那樣，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越是期待的事情，結果可能就越是不如人願。

這一次也是一樣。

雖說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之間發生的事情，卻是讓妮娜想了好幾天的那個未來，再也不會到來了。

乙破千代消失了，麻葉童子的雙手也沾了人命。

後來妮娜也經常會想，如果她那時候有跟著他們兩個一起去河邊就好了，如果她能再早一點註意到那邊不同尋常的響動就好了。

如果她也加入那場戰鬥的話，事情會不會就會完全不同了。

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她也只能這樣趴在一個地方，呆呆的想著那些註定不會改變，但可能會讓自己覺得好受一些的‘如果’。

乙破千代是無垢之鬼。

換言之，只要受到汙染，他就會消失——更何況是殺人呢。

然而她又不能責怪利用乙破千代力量殺了人的麻葉童子。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況下，還面臨著自己的殺母仇人——難道還要他心慈手軟，放過對方麽？

尤其乙破千代並沒有跟麻葉童子說過這樣做的他會死。

你唧唧歪歪說了那麽久，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這件最重要的事情。

妮娜看著一旁失魂落魄的麻葉童子，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你的錯。’

這句話只有短短的五個字，這個時候卻是那麽的沈重。

妮娜無法輕易的說出口，麻葉童子也不會就這樣接受。

噩耗總是來得那麽突然。

雖然她和乙破千代僅僅只認識了一個來月，但這份心痛卻不會像他們認識的時間這樣短暫。她可能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平覆這份悲傷。

這還是妮娜來到這個世界上以後，第一次面對友人的離去。

麻葉童子呆呆楞楞躺在地上。身上的血汙也顧不得去洗，就這麽任由它慢慢變冷，最終在他的鬥篷上幹涸成一片片棕黑色的痕跡。

明明直到早上，他們三個還在一起快樂的旅行，怎麽好像只是一瞬間，這個世界就都變得不一樣了呢。

他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犯下了無法彌補的大罪。

雖然他以前就沒有什麽活下去的欲望，但也從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想死。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這樣的情緒不停的在腦海中回響，一遍又一遍。

所以不知不覺的，他舉起了手中的斷刀對向了自己。

你幹什麽！

妮娜雖然很難過，卻也在不自覺得留心著這個孩子，因此在看到這危險舉動的一瞬間，立刻在心底大聲的呵斥道。

麻葉童子一驚，松開了手中的斷刀，但很快他又撿起了掉在沙土上的斷刀，認真的看著妮娜說：“我想死。”

“變成鬼的話，我就能見到乙破千代了吧。”

“……”

隨你的便吧，如果，你真的要犧牲掉這條乙破千代換給你的命的話。

真正下定決心要去死的人，不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改變主意。尤其像麻葉童子這樣幾乎被愧疚和悲痛淹沒了的人。他們早就被洶湧的情緒所淹沒，再也聽不進去別的什麽了。

除非自己想通，不然……沒有別的辦法。

妮娜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麻葉童子，轉身離開了。

她不想親眼看著這個孩子走向滅亡，看不見的話，至少她還能騙騙自己。

妮娜走到了一處高地上，翻了個身看向天空。

天空還是那樣藍的澄澈，並不會因為誰的逝去而改變。會難過的，只有他們這些親近的人。會將他銘記在心的，也只有他們。雖然想起來總是會悲傷，但她不想把跟他的回憶就這樣深埋起來，不再回想。

那樣的話，就好像在否定他們曾經的快樂一樣。

麻葉童子真的做了傻事的話，那就只剩下她一個人記得他了，所以……所以她要將那些記憶，記得更清楚一些才好。

妮娜就這樣一直在這裏躺到了天黑。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她終於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

麻葉童子搖搖晃晃的向她走了過來，然後抱起她無聲的哭了起來。

沒有聲音，也只有很少的一點淚水。

可妮娜卻能感到，他的悲傷正在一點點的流進她的心裏。

好像細細流淌過的溪水，微弱，卻連綿不斷。

自那之後得麻葉童子那被妮娜稱作讀心術的能力就關不上了，原本這個能力沒有那麽強，而且如果不想聽的話，他也能強迫自己像按開關一樣的‘關掉’。然而現在這份增強後的能力，卻變得不再受他的控制。

無需接觸，只要在一定的範圍內，人們內心的想法就會源源不斷的沖進他的意識當中。

妮娜有時候也在想，或許這就是乙破千代最後留給他的東西。

雖然也讓他見識到了更多人性的黑暗，卻也免除了他受到那些面善心惡的人的傷害。

後來，麻葉童子被一個據說地位僅次於傳說中的陰陽師安倍晴明的陰陽師羽茂忠具所收養，妮娜和麻葉童子才終於結束了這顛沛流離的旅途。

不過事實上，他收養麻葉童子也不是出於什麽善意，只是單純的看上了他的力量而已。

但反過來說，有可以拿來交易的東西，也會讓人更安心一些。

至少為了他這份天賦，羽茂忠具就會好好地教導他，好好地管理他的吃穿用度。

作為麻葉童子唯一也是僅剩的夥伴，妮娜自然也一起受到了良好的照顧。

雖然這個‘良好’因為時代的原因也要大打折扣，但比起之前風餐露宿的日子卻是要好太多了。

只是這樣的日子也因為缺少了善意而不是那麽快樂，但是在這裏麻葉童子還能學會怎麽管理利用自己這份與生俱來的天賦。而且對妮娜來說……能這樣安穩的跟麻葉童子過日子，她也挺滿足的了。

而且自私一點說，這樣有龐大勢力可以借助，她也更容易找到白蘭……雖然她現在已經不太抱希望了。但只要有可能的話，她還是想多試一試的。

說不定……就真能找到了不是？

只是麻葉童子這種上來就利用羽茂忠具的資源的行為，【其實是妮娜】還是引發了一些不滿的——尤其是大太郎……這個麻葉童子到來之前的羽茂忠具的大弟子，簡直是要嫉恨的發狂了。

他一心仰慕的羽茂忠具大人，給了他再造之恩的羽茂忠具大人竟然被麻葉童子這麽利用，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

當然妮娜並不知道這件事，麻葉童子雖然早就‘聽’到了，但……那又怎麽樣呢？

他怎麽想，跟他還有妮娜都沒有一點點的關系。

只是有特殊天賦的人，或許命中註定就不能過安穩的日子。這樣的好日子還沒過幾天，羽茂忠具就安排麻葉童子做事——還是在天皇面前露臉的大事。

他要舉辦一場，要驅散給京城帶來災難的鬼怪的‘驅鬼儀式’。

而麻葉童子，將會在儀式上同大太郎一起擔任羽茂忠具助手的重要職務。

雖然是個聽起來好像很光榮的事情，但妮娜卻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唉，希望只是她想太多了吧，好不容易才能過幾天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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