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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時過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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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兄弟們都沒聽說過那封信的事,幼稚、純情的彭立杭也很困惑,他一直覺得神聖而又值得信任的四姐,竟然對他一封能展露在陽光下的信,守口如瓶地沈默了十六年。

對於彭立杭的突然歸來,他的父母親真是悲喜交集。當初聽說他沒要鄧桃花為他買的鞋子,他們不相信。後來他們多次跟鄧桃花說起這事,鄧桃花也說確有此事,那雙鞋子她已經退掉,並且換了一雙布鞋,打算等他回來後送給他。他們不知道老實忠厚的兒子,怎麽會平白無故的不要未婚妻買的鞋子,況且他還那麽喜歡她。八年過去,彭立杭杳無音信,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即將成為他們兒媳婦的鄧桃花,做了別人家的兒媳婦,而他們的兒子彭立杭蹤跡不見,他們不禁天天以淚洗面。二十九年了,他沒給家裏寫過一封信,卻給四姐寫過,難道四姐比他的父母更值得信任嗎?他的母親含淚說道:“二十九年了,變化太大了,周圍的人都住上了明亮的樓房,逢年過節,他們攜妻帶子、開著轎車走親訪友,一家人其樂融融。可你彭立杭,年近半百,還是孑身一人,形同乞丐,你打算怎麽辦呢?難道你還能蝸居在這破舊的土墻屋裏,繼續練習你的武術嗎?當初不讓你學武,你說為了保護鄧桃花,可這麽多年,鄧桃花沒有你的保護,也沒有聽說過有人動她一根毫毛。

面對翻天覆地的變化、母親的責問,痛徹心肺的彭立杭一籌莫展。他走到屋前那顆蒼老的皂角樹下,千思萬緒湧上心頭。二十九年前的那些夜晚,他總愛在大樹下揮拳踢腳,發誓要保護鄧桃花一輩子,可最終卻陰差陽錯的與她分別了二十九年。從十八歲半一直到今天,這二十九年本應該是他一生中最寶貴的時光,他卻在回憶、痛苦、悔恨甚至幻想中一天一天地煎熬過來了。他之所以走到這一步,還是因為鄧桃花太美了。當初她跟鄧桃花在一起的時候,他自卑,覺得自己太平常,鄧桃花突然離去,他又自責,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將自己拖進了痛苦的深淵。但這能怪鄧桃花嗎?她的美難道是她的錯嗎?還是怪彭立杭把她看得太神奇了。他的同學、朋友,以及他所見到過的那些人當中,沒有一個人的老婆,有鄧桃花那麽美麗的,可人家也活的好好的。唯獨他彭立杭,離開了鄧桃花就活不下去了。

不管怎麽想,鄧桃花的一顰一笑,還是時時刻刻都清晰地出現在彭立杭的腦海中,他還是渴望,鄧桃花能再次接受他。如果鄧桃花還願意跟他在一起,他一定好好珍惜,就算鄧桃花拒絕了他,他也不會怪她,畢竟鄧桃花確實太美了。

彭立杭決定,如果鄧桃花拒絕了他,他就拿出全部積蓄,一半交予父母,以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另一半贈予鄧桃花,來彌補內心對他的虧欠,然後皈依佛門,將恩師的醫術發揚光大,造福天下眾生。到那時,他肯定還會想起鄧桃花,但他不會再跳河了。

第二天上午,彭立杭正在收拾房屋,他母親拿來一個包裹交給了他,他打開一看,是一雙手工做的布鞋,和一件藍色的花棉襖。他將棉襖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藍色的花紋夾雜著長形紅點,好幾處露出了棉絮,外面幔著鄧桃花當年栽秧時穿在身上的那件藍細布花褂子,彭立杭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母親對他說:“她快出嫁時就拿過來了,叫我好好保管,她每次來看我們,都拿出去曬一會,拂去灰塵,包好後又重新交給我們。”彭立杭抱著棉襖,伏在床沿上,放聲大哭,因為他一次錯誤的決定,竟然與這件棉襖和它的主人分別了二十九年。這二十九年,他一直錯誤的認為,這件棉襖和它的主人已經化為灰燼了,他也因此痛不欲生。沒想到她們卻完好無損,這二十九年的痛苦其實是他努力尋找出來的,他想起了杏仁曾經說他在快樂中尋找痛苦的話,他的哭聲更大了。

他的母親一邊啜泣,一邊對他說:“你小時候,經常說我們膽小怕事,說你長大後天不怕地不怕,現在你一遇到事,怎麽光知道哭呢?”彭立杭漸漸止住了哭聲。他想起了當年他想將已經躺在竹簾上的鄧桃花抱走時,因懼怕四姐的眼睛而停止了腳步,這不是膽小怕事又是什麽?如果他當初不懼怕四姐的眼睛,堅持把鄧桃花抱回家,當鄧桃花突然從他懷中醒過來的時候,他將是何等的驚喜、何等的幸福。可這份幸福,卻因他懼怕四姐的眼睛而錯過了,這一錯過就是二十九年,他的一生再也不會有二十九年了,哭聲也追不回已經逝去的時光了。

他又將布鞋拿在手中看了看,青色的燈芯絨鞋面,白色的棉布鞋底上的針線雖密密麻麻,卻不夠均勻,白色的鞋底布上,隱約還能看到血跡,彭立杭的眼睛又濕潤了。當初鄧桃花坐在他對面學做鞋子時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由於剛學做,針線極不均勻,還經常紮到手。看到她拿在手中的白鞋底布上沾上血跡,彭立杭雖然很是心疼,但仍然盼望能盡早穿上她做的布鞋。沒想到在時隔三十年後,才得到了她親手做的鞋子。

他打開了小木箱,取出鄧桃花當年,也就是一九八四年送的那雙鞋子,雖已時隔三十年,布鞋卻完好無損。兩雙布鞋放在一起,就見分曉:老布鞋鞋面平整,鞋底還用針線繡出精美的花紋,就算鄧桃花手再巧,沒有三年以上的功夫,也做不出這樣的布鞋,四姐也未必做的出來,多半出於二姐之手。想到二姐,彭立杭也很慚愧,那個身材苗條、笑容親切的二姐,從一開始就在支持他、鼓勵他,可最終彭立杭還是讓二姐失望了。

鄧桃花當年醒過來後,看到那雙沒有送出去的高跟鞋,也自知理虧。她身高才一米六,讓從來不穿高跟鞋的彭立杭再穿一雙五厘米的高跟鞋,他的身高就接近一米八了。再說經常挑豬草的彭立杭,穿上高跟鞋後,還能健步如飛嗎?於是她用她粉嫩的小手,拿起了針線,忍住針紮的疼痛,一針一線地做出了這雙布鞋,希望彭立杭回來後再送給他。沒想到他一去不覆返,她又不忍心讓這雙鞋子移情別戀,只好交給了彭立杭的母親。

彭立杭將兩雙布鞋都放進了小木箱,他母親又問:“當年我交給你的那包首飾呢?”

彭立杭不能說實話,雖然是舊首飾,但也是價值連城,如果對母親說埋進了鄧桃花的墳墓,怕母親不理解,只得對母親說:“我收藏的很好。”

他母親又說:“如果鄧桃花不嫌舊,就都送給她算了吧,雖然她至今也沒有成為你的媳婦,但她還是唯一以你媳婦的名義稱我為母親的人。再說,我也確實很喜歡她,你這次回來了,打算去看看她嗎?”

彭立杭回答:“我的幾個兄弟已經重新到她家為我提親去了,如果她還能接受我,我一定好好的珍惜,如果她不願意再見我了,我就重新皈依佛門。我已經習慣了晨鐘暮鼓、經聲佛號的環境,每天晚上在香煙裊繞中,我都能安然入睡。這幾間土墻屋也沒法住了,等過了年,我到鎮上為你們買一套樓房去,你們也不用種地了,我每月給你們寄些錢回來,我在寺院免費為香客看病,每年都能得到不少的讚助。”

他母親又說:“你走後這些年,這十幾畝田,我們一直種著。現在提留也不用交了,糧食也漲價了,我們也沒花什麽錢,攢下的錢也夠你建一棟房子了。你就不能建好房屋,在這裏住下嗎?”

彭立杭回答:“我想她想了三十多年,離開了她我還能安心嗎?以前一想到她,就覺得對不起她,現在見她還活著,我心裏的負罪感雖說減輕了,但如果她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我還是會覺得遺憾,我還是不會安心,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她了。我只有皈依佛門,內心才能稍感寧靜。現在打電話很方便,等你們哪天需要人照顧時,我會隨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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