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鐘，彭立杭正在樹下鏟雜草，一輛轎車飛馳而來，停在了他家門口。他以為是兄弟們回來了，高興地迎了上去，誰知車上卻走下來了一位老人和一個中年人，他們手中提著各種大包小盒，對著面前的彭立杭上下打量著。彭立杭仔細一看，竟然是他當年從板車下救出的老人，再看那中年人，確是栓柱。栓柱比彭立杭大幾個月，小時候他們經常在一起放牛，長大後雖說沒有深交，但碰到也打個招呼。老人雖然也是滿頭白發，但卻紅光滿面、精神飽滿。彭立杭見狀，立即喊道：“大伯，栓柱哥，你們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彭立杭啊！”

老人聽後，一邊驚訝地看著，一邊問道：“真是小彭嗎？你怎麽這麽老了？”

彭立杭將兩位客人讓進了屋裏，坐下後，栓柱也說：“立杭兄弟啊，你確實老了不少，這麽多年了，你究竟在幹什麽？怎麽快三十年了才回來？”

彭立杭只得簡單地概括了自己的經歷，老人聽後又說：“小彭啊，當年我就提醒你，要堤防鄧桃花身邊的那些壞人，你卻沒聽，到底還是讓那些遭天殺的壞人把你害著了。可你怎麽能走呢？你一走，那些壞人也沒人懲罰了，還苦了你的父母。他們已是快八十歲的人了，還在田裏栽秧割谷，平常一分錢都舍不得花，逢年過節，他們以淚洗面。看到他們晚景如此淒涼，善良的人們在譴責鄧桃花錯誤行為的同時，對你的行為也很不理解。”

彭立杭說：“我實在是太喜歡鄧桃花了，她突然離去，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我除了有想救活她的一絲希望外，我也不願意再面對這片熟悉的土地了。如果在電影場、在路上、在那些曾經見到過她的地方，想到再也見不到她的時候，我活著會比死去更難受。所以我後來知道，救活她的希望已經沒有了，我也知道我的父母會因失去我而痛心，但我始終都不願再回來。”

栓柱又說：“我的好兄弟呀，你把鄧桃花看得太神奇了，鄧桃花外貌很美，這是事實，如果說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也沒人敢反對。可識別一個人，不能只看外貌，就像一塊玉的價值，不能憑表面來決定一樣。價值連城的美玉，從外表不一定能看出，有些外表很好看的玉，被砸開後，才知道裏面只是普通的石頭。不瞞你說，我當時也曾暗戀過鄧桃花。當我看到他跟你在一起時，也很羨慕你，後來我也有了女朋友，我覺得我的女朋友並不漂亮，於是我更羨慕你了，甚至有些嫉妒你。但當我女朋友溫柔善良、善解人意這些特點逐一被我發現時，我就深深地愛上了她。再看鄧桃花時，也不覺得她有多美了。我女朋友嫁給我已經快三十年了，我們也已經抱上孫子了，她一直在事業上默默地支持我，對我的家庭默默地奉獻著她無私的愛。我們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厚，我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美好，我已經覺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可你呢？你結識了鄧桃花，當時肯定也覺得很幸福。一九八五年的春節，你因當眾獻拳，而名噪一時，你欣喜若狂的心情不言而喻。可轉眼間，自恃美色的鄧桃花就對你忽冷忽熱，那時如果你清醒過來，一切都還為時不晚，你仍然會獲得幸福。可你卻執迷不悟，被鄧桃花的美色折磨的昏頭轉向，終於產生了自卑感而釀成了大錯。”

彭立杭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早答應嫁給我的女孩，我也真的很喜歡她，也很感激她。她那樣美的女孩答應嫁給我，當時對我也確實很好，我自然也感到特別幸福。後來在電影場裏聽到了幾個女孩的說話後，我便感到我的外貌確實不能跟她相提並論，也感到對不起她，於是便產生了自卑感。”

栓柱：“鄧桃花除了貌美，也沒見到有多少優點。而你彭立杭勤勞善良、助人為樂的性格早已深得人心。你身強力壯、手藝高超，你的人格魅力，早已不是鄧桃花的美貌能相提並論的。可你的眼睛只盯著鄧桃花的美貌，而忽視了自身的價值。這些年來，善良的人們在看到你生死不明、你的父母以淚洗面的時候，都說鄧桃花把你們家害苦了。我看倒不如說你太註重鄧桃花的美貌，而忽視了自身的價值，最終自己把自己害苦了。”

見彭立杭默默地低下了頭，老人趕緊說：“其實小彭喜歡鄧桃花，也並沒有什麽錯，鄧桃花也確實是個好孩子，可她身邊的壞人也實在太多了，用壞人來形容他們都擡舉他們了，他們其實連畜牲都不如。可鄧桃花偏偏願意跟他們在一起，這樣下去還能有好結果嗎？”

栓柱：“這只能怪立杭兄弟太善良、太軟弱了。他其實當時也知道他的處境，因害怕得罪鄧桃花而遲遲沒有對壞人下手，但他的猶豫卻助長了壞人的氣焰，他們在鄧桃花面前更有恃無恐，終於釀成了悲劇。他出走後，我碰到了他的兄弟王猛，問他們怎麽還沒有為大哥報仇，王猛無可奈何地說，‘我們兄弟幾個正打算動手時，卻又聽說鄧桃花醒過來了，如果她知道我們收拾了她的朋友，肯定會遷怒於大哥，我們因此才遲遲沒有動手。’”

老人又說：“小彭啊，這次你一家人總算團圓了，你可千萬別走了啊，你雖說年齡大了些，可找個合適的女人也不是太難的事，你就在家照顧父母，過幾天安逸生活吧！”

這時栓柱站起來說道：“我還沒有介紹，你大概也知道了，這是我父親。如果不是你當年救他，他也許早就不在人世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外做生意，我父親在家為我照顧孩子、操持家務，我才沒有後顧之憂，我們一家人才有現在的美好生活。你是我父親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們全家的恩人。你這次回來，開始新的生活，也多少會碰到些困難，哥哥我也沒有能力給你多少幫助，這張卡上有十萬元錢，錢雖不多，卻能代表我們全家的一片心意，請你收下。”

彭立杭有些生氣的說：“栓柱哥，你的話太說遠了。當年我只是對大伯盡了舉手之勞，能算什麽恩人呢？你再這樣說，兄弟真不願意聽了。你給錢就更不應該了，你也太小瞧你兄弟了，這些年，我雖說心裏很痛苦，但我卻一刻也沒閑著，我在工地上，每年都能掙七八萬元的工資。我雖在寺院裏住了兩年，但我們寺院從門票中提取的維護費也很可觀，寺院住持與我情同手足，我回家時，他怕我為鄧桃花重新安葬要錢，強行給了我一大筆錢。我們寺院附近的人們現在都很富裕了，我為他們免費治病，他們也捐了不少香火錢，這些錢，住持也都給了我。所以我其實也不缺錢，哥哥的心意我理解，但你兄弟註重的是真情，而不是金錢。這錢我不能收，希望哥哥理解。”

老人趕緊說道：“小彭啊，這錢你可千萬得收下啊！這些年我每次來看望你父母，給點錢他們堅決不要，買點禮物他們也不肯收，真叫我過意不去。今天這點錢也是我們全家人為了讓你盡早過上幸福日子的一點心意，你要是不收，就算拒絕了我們一家人的心意，我這老頭子堅決不答應。這些年看到鄧桃花給你們家帶來如此淒慘的遭遇，善良的人們在流下同情的眼淚後，紛紛表示，只要你小彭回來，就一定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讓你一家人過上本來就該過上的幸福生活。我們家在得知你回家的消息後，決定率先代表鄉親向你表示心意。如果你不收錢，不就等於不願接受所有善良的鄉親們一片心意嗎？”

彭立杭含淚對老人說：“大伯，您太客氣了。您經常來看望我的父母，鄉親們沒有忘記我，已經讓我感激不盡了。這份深情，這份厚意，我彭立杭一定銘記在心。但這份情意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心意也不該用金錢來表達，如果用錢代表情意，那情意就失去了本身的價值，況且我也確實不缺錢。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大伯或栓柱哥幫忙的話，我一定去找你們，如果你們堅持讓我收下這些錢，只能讓我為難，只能讓我內心不能安寧。”

見彭立杭堅持不要，栓柱只好將卡收回。他父親又說道：“小彭啊，這次回來了你可千萬別再走了啊，等我們為你物色到好女人了，立刻就來告訴你。”

彭立杭：“謝謝大伯費心，我的幾個兄弟已經到鄧桃花家重新為我提親去了，如果她不答應，我就一直一個人過下去。”

老人又說：“小彭啊，你可得千萬小心啦，鄧桃花身邊可還有不少壞人啦。”

彭立杭：“壞人再多，他們也無法改變我女朋友的本性。我一直認為我女朋友的本性是善良的，她也應該明白，我一直把她當成一家人，我對她從來沒有外心。”

栓柱：“你認為她善良，你對她再好，也只是你的一廂情願，當初她將繩子套在脖子上的時候，難道她就不明白，她套上的其實是你一家人的性命嗎？可她最終還是套上了，這就足以證明她已經失去了善良的本性。”

彭立杭：“那時候，她太年輕、太幼稚、也太任性了，她醒過來後也很後悔，證明她的心還是善良的。”

栓柱：“你愛她愛的如此執著，但願能夠感動她，時候不早了，我們得告辭了，你多保重吧！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送走了父子二人，彭立杭又鏟了一會草，天快黑時，他的父母從地裏鏟草也回來了。看到彭立杭無精打采的樣子，他母親急忙問：“還沒有鄧桃花的消息嗎？”

彭立杭回答道：“我與她分別幾十年了，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做出決定。再說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好多事我都想得開了，您們也不用再為我擔心了。”

彭立杭心裏也清楚，他這幾句話也不能騙過他的父母，但他又能怎麽說呢？他能說如果鄧桃花不答應他，他就去投河嗎？

突然，一輛轎車飛馳而來，趙剛從車上跳下後，興沖沖地喊道：“大功告成，整裝出發。”

路上，趙剛向彭立杭介紹：“今天吃過早飯，我們兄弟三人加你三個弟媳，一行六個人就趕到了鄧桃花家，誰知道卻碰上鐵將軍把門，天快黑時，鄧桃花才回家，原來她的親戚過生日，她打了一天的麻將。我們向她說出了你已經回家的消息，也講了你的經歷，她聽後竟然感動得淚流滿面，我們為你提親，她自然爽快的答應了。李平華還跟她說，你們都這麽大年紀了，也不用再講什麽形式了，你直接過去跟她住一起就行了，她也毫無猶豫地答應了。這會王猛、李平華和你的幾個弟媳正陪著她在酒店等你。”

彭立杭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她了，心裏不免有些緊張，畢竟他的未婚妻實在是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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