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典禮現場， 射燈光束織成絲網， 捕捉著臺上一張張或驚喜或激動的笑臉。

可從他們的角度往下看，卻是幾乎望不見邊際的漆黑， 如同每個功成名就的明星，都曾走過的那條路。

顧伊橙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平板裏溢出的璀璨星光， 不知是低語還是輕訴道：“方姐， 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合約男友，而是一部作品。”

方荃抱著胸提高聲音：“如果你不趕緊辟謠洗白，哪還有機會有作品，《候鳥》劇組隨時都可以找借口把你換了。”

顧伊橙抿了抿唇，問：“所以，已經安排好了嗎？”

方荃拿出手機， 打開一個頁面擺在她面前道：“孟軒， 你們在綜藝合作過，形象良好的小鮮肉， 很適合炒CP。”

顧伊橙斜下目光，看著熒幕裏那張年輕又帥氣的臉，她大約是見過的， 也可能是別的什麽人， 她總分不太清。

她伸手摁熄了手機屏幕，道：“可酒吧那件事呢？營銷號雖然刪博了，可那些黑料早被傳得到處都是。所有人還是信我曾在酒吧陪酒，這個汙點要怎麽洗？”

方荃只當她同意了， 露出輕松的笑容道：“律師函都出了，要不就打官司，逼營銷號出來道歉？”

顧伊橙搖頭道：“沒用的，人們只會相信他們想相信的事，就算官司打贏了，也會說我們是心虛而小題大作。以後不管我走到哪一步，都會被人拿這件事來做文章。”

方荃盯著她，隱隱猜出什麽，問：“你有什麽打算？”

顧伊橙微瞇起眼，手指在視頻裏的被燈光烘托起的盛大舞臺上虛晃了下，道：“方姐，你覺得偶像是什麽呢？”

方荃一臉莫名，卻聽她繼續道：“我覺得，偶像是用來做夢的。也許是那個年少時曾幻想成為的人，美貌富有，被無數人艷羨；也許是曾經為自己編織出的，英俊溫柔、若即若離的夢幻情人。就像五彩斑斕的糖衣，哪怕只是暫時握在手心，就能抵禦現實的尖礪。可如果，有一個偶像，她願意承認自己並不是那麽完美，她也有難堪的時候，也需要艱難掙紮，才能抓住別人輕松就能得到的東西，可她還是想紅，她從沒想過放棄……也許，許多人會想看看，她到底能走到什麽地步，甚至，會更想支持她走下去。”

方荃聽得眉心蹙起又松開，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倏地站起身，心裏立即有了計劃。

顧伊橙轉過頭來看著她，眼神明亮，一字一句：“因為那個人，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是他們自己。”

“好！”方荃激動地捏起拳，“這個人設簡直太棒了，我馬上聯系媒體，給你準備好說辭，到時候咱們好好翻個身！”

平板裏，正好播到陸鐘聲上臺領獎的畫面，顧伊橙看得彎起唇角，隨即挺直背脊，關掉平板道：“除了媒體采訪，我還想開直播，我要直接和他們對話。還有……我自己準備稿子。”

方荃彎腰，手撐在她面前的桌上道：“你確定要開直播，你知道那些人會罵得有多毒。”

顧伊橙滿不在乎地笑：“如果我連直面他們的勇氣都沒有，憑什麽讓他們支持我。”

方荃的動作很快，第二天就談定一家知名直播網站，高價賣出顧伊橙被獨家采訪直播的資格。

直播預告很快在網絡引爆，身陷醜聞風波的小花要站出來澄清，還允許網友在彈幕裏提問或質疑，這對吃瓜群眾來說實在太刺激了，誰也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到了直播當日，直播間幾乎被擠爆，主持人望著不斷上升的流量數，笑得眼睛都瞇起道：“伊橙啊，你可破了我們有史以來直播人數的記錄。”

果然，面對能帶來真金白銀的數字，連稱呼都帶著真情實感的親切，顧伊橙在內心感嘆，表面卻笑著打趣道：“那你們是不是該給我獎金。”

等著看熱鬧的網友們坐不住了，彈幕一句比一句惡毒。

【呵呵，果然現在的小花都不要臉了，明知道大家都是等著罵她的，還好意思得瑟。】【看見沒，她不在乎咱們罵她，有錢就行。】【那就多罵幾句唄，罵到她退圈，就當做慈善了。】顧伊橙看著齊刷刷罵她的彈幕，表情十分淡漠，讓等著看她難堪的網友們更加不爽，倒是主持人臉上有點掛不住，趕緊道：“那，咱們現在就開始澄清吧。”

顧伊橙點頭，正準備，突然直播間裏顯示加紅加粗的置頂消息：Lu進入直播間。

主持人和顧伊橙同時楞住，這是在這個APP直播過的明星才會有的VIP待遇，而這個名字屬於陸鐘聲。

不光她們兩個，彈幕也明顯被震驚，那條消息一直處於置頂狀態，彈幕從一片罵聲變成了：【這是陸鐘聲嗎？】

【臥槽，真的是哥哥，嗚嗚嗚，哥哥看看我。】【陸鐘聲為什麽來啊？也是來吃瓜的嗎？】【是來聲援的吧，嘖嘖，聞到了不尋常的味道。】這條彈幕很快受到了路燈們的圍攻，彈幕齊刷刷抱走哥哥不約，然後又轉向了咒罵顧伊橙無恥地用他們的偶像來洗白。

這時，那條置頂消息被新消息替換：“Lu”為“一顆橙子”送出玫瑰花雨。

這是直播間裏禮物的最高級別，每次消耗一萬塊。

眼看著直播畫面突然下起了漫天花雨，彈幕瞬間靜止了，顧伊橙也徹底傻眼：臥槽，這禮物界面也太土了。

短暫的沈默過後，彈幕很快炸了。

【這啥意思啊，土味應援嗎？wow，太刺激了吧！】【都別瞎BB，不懂就閉嘴，這就是寵粉，寵粉懂嗎？】【哥哥你醒醒啊，別把自己拖下水。】【我們哥哥對粉絲就是這麽善良又溫柔，那個被包養上位的，你對得起他這份信任嗎？】系統提示：“Lu”為“一顆橙子”送出玫瑰花雨。

剛起了個頭的罵聲又被強勢靜止。

主持人清醒過來，激動地在桌子下直掐手心，看來這次直播必定大爆，說不定還得載入史冊，努力掩飾著上揚的嘴角道：“伊橙啊，你現在是不是該說些什麽呢？”

顧伊橙腦子還處於宕機狀態，僵硬地笑著道：“謝謝……這位Lu送的禮物。”

主持人臉也僵了，用眼神示意：姐姐你不是來做主播的，你要走流程啊。

顧伊橙總算從滿屏土掉渣的玫瑰花瓣中恢覆理智，深吸口氣道：“關於酒吧那件事，我確實因為生活艱難，曾在Muise跳過舞，但是絕對沒有陪酒，當時我的同事都可以為我證明，至於造謠的人，我會用法律手段追究到底。”

很顯然，她這段解釋網友們並不買賬，彈幕直接開啟冷嘲熱諷模式。

【哎喲，法律手段，好怕怕啊，不會連我們一起告吧。】【明星的流言蜚語多了，可沒誰這麽興師動眾又是律師函又是上法庭的，心虛什麽呢。】系統提示：“Lu”為“一顆橙子”送出玫瑰花雨。

彈幕：……

顧伊橙趕緊繼續道：“我不想隱瞞我的過去，可也不代表我就該接受抹黑。我承認，我在Muise跳舞就是為了生活，為了賺更多錢，但我每一分錢都賺的幹凈。”

【嘖嘖，果然開始賣慘了吧，我去酒吧跳舞陪酒，我迫不得已，可我是個好女孩。】【哦，被包養也是迫不得已吧，不會要說父親破產母親重病吧，呵，我這是在看什麽晉江總裁文呢！】系統提示：“Lu”為“一顆橙子”送出玫瑰花雨。

【臥槽，拿錢壓誰呢。】

系統提示：“Lu”為“一顆橙子”送出玫瑰花雨。

【哥哥，你清醒一點！】

系統提示：“Lu”為“一顆橙子”送出玫瑰花雨。

……

最後整個直播間都看明白了，只要出現罵聲陸鐘聲就會開始刷禮物，於是當顧伊橙再繼續往下說，路燈就會自動幫忙回懟不和諧的彈幕，最後看著滿屏的玫瑰花瓣，只剩一片嗚嗚嗚。

顧伊橙實在有點看不下去，可又沒辦法打電話阻止，於是努力調整情緒，說出她準備的最後一段話。

“我下面的話，你們可能會覺得我在賣慘，也可能覺得我在煽情，可這是我今天真心誠意想要說的話。”

有了霸道土豪維持秩序，彈幕安靜如雞。

顧伊橙將手指微微屈起，目光盈盈對著鏡頭道：“我從來不是個有天賦的人，小時候學舞，別人練一周能做成的動作，我需要練一個月。我也不是個運氣很好的人，曾經有過機會能早早出道，卻因為別人的錯誤而失去。好不容易靠女團出道，又因為解約欠了一屁股債？我甚至不是那種清高的人，我承認我想紅，想賺錢，面對誘惑，我也會動心、會掙紮，我一點都不完美，可大家，不都是一樣的人嗎？”

鏡頭裏，她擡起下巴，眉宇間漸漸染上傲色：“我從來不覺得有野心是錯，也不覺得想追名逐利是錯，我有我自己的底線，更不會出賣自己，可就算頭破血流，我也會拼了命的去爭取。有人天生就站在山頂，可我會想你們看著我，從谷底一步步爬上去。我一定會有自己的代表作，一定能拿很多的獎，一定能成為被你們記住和喜歡的人！”

彈幕在片刻的安靜後，漸漸有了改變。

【怎麽辦，我好像有點感動。】

【嗚嗚嗚，好戳我啊，我不完美也不優秀，可大家都一樣啊。】【完了完了，你們不覺得挺勵志的嗎…】不知是誰起的頭，彈幕紛紛刷起了誓言。

【我一定可以考研成功！】

【我一定能考過GRE！】

【我這次一定能升職，我要賺更多的錢，為了我愛的人！】【夏騰，我一定能追到你！】

【媽媽，我一定能成為讓你驕傲的人！】顧伊橙看著不斷刷新的彈幕，眼睛莫名有點濕，直到系統提示：“Lu”為“一顆橙子”送出玫瑰花雨。

直播結束。

當她疲憊地走出直播室，正想給陸鐘聲打個電話，等在外面的方荃就沖過來抱住她，聲音都有些哽咽：“我都看到了，你真的太棒了！”

顧伊橙笑了笑，輕按了按她的肩，又拖長了聲道：“我好餓，去吃飯吧。”

兩人坐進車裏，見方荃不停接著電話，顧伊橙想了想，低頭給陸鐘聲發微信：“你瘋了嗎，刷那麽多禮物。”

陸鐘聲只回了兩個字：“值得。”

顧伊橙握著手機止不住笑，正想再回什麽，方荃突然把電話遞過來，表情有點古怪道：“你的電話。”

見她表情疑惑地接過去，又加了句：“是沈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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