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連響了3聲，顧伊橙倏地坐起，把被子從頭頂拉下來，撥走額頭紅褐色的亂發，露出一雙迷茫中湧動水霧的眼。

就像只冬眠中被驚醒的小動物：我是誰，我在哪兒？

門鈴還在響個不停，她總算清醒過來，瞥了眼時間，然後哀嚎一聲又倒在床上，掩耳盜鈴般用被子遮住臉。

最後還是得逼自己彈起來，汲著拖鞋跳下床，邊走邊把頭發用發箍紮到頭頂，又沖進臥室胡亂洗了把臉。

大門外，方荃拿著瓶香檳，旁邊經濟公司的兩個同事抱著蛋糕，再加上笑得一臉熱情的蘇葉，正準備一齊開口喊什麽，一看見她嘴角的牙膏泡沫就都給憋了回去。

顧伊橙咬著牙刷，歪頭擠出個笑容：“surprise。”

眾人互看一眼，蘇葉先擠進門，把大斜肩領往上拉了拉，抱著胸提醒：“小姐姐，現在可都10點了。”

顧伊橙有氣無力地刷著牙，見幾人都進來，便用腳關上門道：“昨天工作到淩晨，不小心睡過頭了。”

她走回浴室漱了口，擡頭就從鏡子裏看到方荃那張嫌棄的臉：“你現在也算是小紅了，素顏就算了，還讓人看到你這麽邋遢的樣子，有沒有點女明星的羞恥感。”

顧伊橙嘴角往上扯，眼眸彎成小月亮道：“這不是沒把你們當人嘛。”

眼看著經紀人立即露出後媽臉，忙走過去，抱著她的胳膊撒嬌道：“是沒當外人。”

蘇葉剛幫忙把蛋糕擺好，擡頭一看時間，大喊道：“快點，快點，要開始了！”

顧伊橙抱著腿窩在沙發角落，見方荃打開電視，低頭用手捂住臉道：“你們真的要在這兒看嗎？公開處刑啊！”

蘇葉把酒杯裏的香檳晃了晃，笑得一臉狡黠道：“咱們今天來不就是幹這個的，看你的成名作重播，順便幫你慶賀接到第一部 偶像劇！”

顧伊橙無奈地把手放下，略帶了幾分自嘲道：“成名作是綜藝節目，你可真會誇我。”

蘇葉拱到她身邊，摟住她的肩道：“管他什麽節目還是演戲，你可是火了啊姐姐！你和陸鐘聲那段結尾告白，都被掛熱搜半個月了，不光是路燈，還有好多家都說你替她們說出了迷妹的心聲，完成了粉絲的夢。小橙子，你現在牢牢占據《心跳頻率》話題榜C位，偶像劇也接了，方姐剛才還跟我說，都有奢侈品代言看上你了。”

顧伊橙心頭一動，《心跳頻率》第一集 上線後大爆，話題度和收視一路走高，她也借此賺了一大波流量。

趁著這熱度，方荃之前給她談的那部偶像劇女二總算敲定，還連著接了兩個快銷代言。

可她沒想到會有奢侈品牌找上自己，就算是只是單一產品線的代言，身價也會立馬不一樣。

她想到這個就有點走神，接過助理小王遞過來的蛋糕，低頭把奶油一點點撥開，旁邊的蘇葉正看節目開頭，一群人在黑暗裏被嚇得“啊啊啊”看得哈哈大笑。

方荃把頭靠在沙發靠背上，側臉觀察顧伊橙的神情，然後站起拍了拍她的肩道：“走，陪我去陽臺抽根煙。”

顧伊橙拿著蛋糕托盤同她一起走過去，兩人坐在藤椅上，方荃點了根煙，定住眼神看她：“璀璨珠寶集團，你應該熟悉吧。”

顧伊橙猝不及防被蛋糕噎了口，然後拍著胸口喝了幾口水，才微微喘息著道：“這麽牛的品牌，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方荃吐出口煙，撩起的眼簾裏多了幾分玩味，繼續道：“我是說，他們的老板，沈則修。”

顧伊橙低頭反覆戳著那塊蛋糕，一縷劉海落在眼皮上，她也懶得去動，只把盤子裏淡粉色的奶油撥來撥去。

方荃傾身過來，壓著聲道：“你可別怪我八卦，我看到你的那件生日禮物，喬治伊娃的藍寶石胸針，如果我沒記錯，沈則修半個月前才在戴德行拍到的，至少得六位數吧。”

顧伊橙抿了抿唇，把盤子放下道：“沒錯，我認識他，他以前和我爸爸有過生意來往，算是我的一位叔叔吧。”

“可你家不是已經……”方荃遲疑了一瞬，沒說出口。

顧伊橙抽出張紙，一點點擦著手指道：“嗯，我爸爸生意失敗後，他們回了老家，我就留在A城發展，剛好他也在這裏，就……還算照顧我吧。”

六位數的生日禮物，應該不止是照顧而已吧。

方荃並沒有戳破，托著手肘輕點了點煙灰，眼神在她臉上繞了繞，道：“這次璀璨珠寶找的是新產品全線代言人，他們營銷部那邊放出的消息是，會在你和夏語柯之間選一個。你應該也明白，夏語柯那部懸疑劇馬上定檔，衛視劇，男一是陸鐘聲，論咖位，論名氣你拼不過她。”

顧伊橙捏著紙巾輕笑了一聲，道：“所以就讓我去找沈則修想辦法是吧。”

方荃略有些心虛偏過頭，隨即狠狠吐出口煙，道：“小橙，現在你有大爆的綜藝，有話題度，正是往上走的關鍵時候，璀璨集團是珠寶行業的翹楚，如果你能拿下這個代言，往後就能打進時尚圈，能談的資源可完全不一樣。”

她摁熄了煙站起來，隔著玻璃門遙遙看著電視熒幕裏正在賣力找線索的顧伊橙，道：“我也不想逼你，但我知道你走到今天這一步多不容易，咱們這行很現實，站不穩，上不去，很快就會摔下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顧伊橙獨自坐在陽臺，被風一吹，稍微清醒了點兒，站起來，把沒吃完的蛋糕倒扣著扔進了垃圾桶。

回到客廳時，電視裏正好演到她在花房裏跳舞的那一段。

後期很煽情地把這段配上了她們團之前的MV，狠狠感動了一群情懷粉，當初首播時，有幾個後援會死灰覆燃，紛紛湧向顧伊橙的微博，把#布宜諾斯的花#頂上了熱搜。

顧伊橙坐到蘇葉身旁，把頭擱在她肩膀上，從下往上看著蘇葉那雙微微泛紅的眼，擡起胳膊，摟住她的脖子笑了笑道：“別弄得這麽傷感，咱們都得往前走，不是嗎？”

第二天，A城最大的高爾夫球場裏，陸鐘聲翹腿坐在休息區的陽傘下，望著遠方草地上或交談或揮桿的人影，把墨鏡給架上了鼻梁。

張芳芳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往前傾身，問：“你覺得這部劇怎麽樣，剛才周導可說了，他很看好你，這個角色也夠有挑戰性。”

陸鐘聲手搭在椅背上，神情淡淡地道：“芳芳姐給我接的，錯不了。”

張芳芳交握的手指微微用力，每次看到他這副無所謂表情，就很想把為他接拍GV給提上日程。

這時，陽傘下多了個人影，質地上乘的黑色運動裝，將球桿包放在地上，低頭笑道：“剛才碰到周良說你們在這裏，果然就遇上了。”

張芳芳連忙站起來，笑著同他握手道：“沈老板，好久不見。”

陸鐘聲把墨鏡取下來，也站起同他打了個招呼，他以前給璀璨珠寶拍過廣告，後來在商務晚宴上，也和沈則修碰過幾次面。

平心而論，他對沈則修的印象不錯。

璀璨集團歷經幾代傳到沈則修手上，他早年在英國留學，培養出良好的眼光和教養。雖然常年在名利圈裏斡旋，身上卻看不出商人慣有的市儈感，那是世代累積的優渥生活才能帶來的矜貴和沈穩氣質。

飽滿的臉部輪廓上，是非常周正英俊的五官，若不是笑起時眼角的那一點褶皺，根本看不出已經將近四十歲。

三人坐著寒暄了幾句，沈則修的助理走過來，低頭和他說了句什麽，他站起一臉歉意道：“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們去民輝喝茶。”

張芳芳同他揮了揮手，目光一直送他走遠，伸手叉起果盤裏的一塊菠蘿，神情八卦道：“沈則修一直沒結婚，只有一個兒子在國外，他這樣的條件，在加上璀璨集團的資源，不知道多少女明星惦記著呢，所以啊，他可是個大忙人。”

陸鐘聲對這種事不感興趣，掏出手機來刷新聞，過了會兒，張芳芳把銀叉放下，小指往那邊一點，笑裏多了幾分玩味道：“看見沒，這不就來了一位。”

陸鐘聲捏著手機回頭，那邊一輪紅日從傘沿漏進刺目的金光，讓他不禁瞇了瞇眼。

他將手遮在眼上，從那道搭出的陰影裏，看見顧伊橙長卷發梳成雙麻花辮搭在肩上，在沈則修對面坐下，笑得露出月牙似的皓齒，梨渦裏盛滿耀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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