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伊橙穿著淡藍色的格外連身裙， 將白色小皮包放在桌上，彎腰時，別在V領旁的那枚胸針就被陽光照出璀璨的光紋。

沈則修端起咖啡抿了口，黑眸越過灰胎瓷杯沿， 定定落在她身上， 道：“很適合你。”

顧伊橙按著胸針上的寶石，微微傾身，仍是掛著笑道：“沈叔叔送我這麽貴重的生日禮物， 都還沒專程對您說一聲謝謝。”

沈則修手指在杯壁上打了個轉， 道：“你打電話說過了。”

“是你秘書接的。”

“你也沒有再打過來。”

顧伊橙拿起果盤裏的一顆提子放進嘴裏， 裝作沒聽出這話裏隱含的抱怨，然後把盤子推過去點，瞇起眼用誇張的語氣道：“這提子很新鮮又甜啊，沈叔叔你吃吃看。”

沈澤修垂眸看著她，稍往前傾身， 將她食指和拇指間夾著的那顆提子捏住， 輕輕用力抽出來，再放進自己嘴裏，喉結一滾咽下去， 道：“恩，確實挺甜的。”

顧伊橙指尖有點發麻，偷偷在椅子上蹭了蹭，又笑道：“那我今天不是特意來找沈叔叔道謝嗎。不過這麽貴重的禮物，我真的不敢戴出來， 到時候被記者拍到了，只怕要寫我被人包養呢。”

沈則修輕擡起嘴角，問：“你怕嗎？”

“怕啊！”顧伊橙瞪大了眼，飛快回道：“那些媒體最喜歡看圖說話亂寫了，我本來就沒想過走這條路，還被他們造謠，多冤啊。”

沈則修手指交握放在腿上，眼底似有濃霧交湧，隨即神情又恢覆輕松，問道：“你最近工作很累嗎？臉色這麽差？”

顧伊橙摸了摸臉，皺眉道：“有嗎？”

沈則修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笑著指了指她眼睛下面道：“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小姑娘，要記得好好保養。”

顧伊橙被他說得有點臉紅，低頭道：“大概是最近睡得不夠。”

沈則修朝後伸出手，立即有人給他遞來了紙筆，他在紙上寫了個地址，道：“這家美容會所是我朋友開的，你去了報我的名字，隨時可以做。”

顧伊橙盯著紙上勁猶的字跡，同他本人一個，強勢而不容拒絕，指尖按壓著那張便簽紙推回去道：“不必麻煩沈叔叔了，我自己會去的。”

沈則修輕擡下巴：“怎麽，你怕人家不賣我面子？”

顧伊橙抿唇，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隨即擡眸，唇角彎起大大的弧度道：“那就謝謝沈叔叔了。”

沈則修傾身過去，輕扒了下她額前的劉海道：“不要拿這種笑臉對著我，假。”

見顧伊橙赧然地縮了縮脖子，他笑著搖頭道：“你十五歲我就認識你了，你什麽樣我還不知道嗎。在我面前，不準想著營業。”

這話聽起來帶了點寵溺，顧伊橙不敢接，低頭搓揉著手裏那張便簽紙，又聽見對面那人問道：“說吧，你今天來找我到底什麽事？”

顧伊橙猶豫了一會兒，艱難開口道：“就來看看您，陪您聊聊天。”

沈則修盯著她，眼神探究：“從你解約後，我們好像很少見面了吧。我還以為，除了往我卡裏打錢，你再不會主動來找我。”

顧伊橙揉了揉頭發，似是突然想起問道：“對了，我上周還的那筆您已經收到了吧。”

沈則修聳聳肩，道：“沒必要這麽著急，你知道我不在乎這個錢。”

顧伊橙垂著眸子，語氣真誠道：“那時，如果不是您借錢給我，我根本湊不齊解約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步，說您從火坑裏把我拉出來也不為過。”

沈則修眸光一閃，道：“我可沒指望你還錢。”

顧伊橙忙提高聲音道：“那也得還啊，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嘛，您對我好，我更不能占您便宜。”

沈則修嘆了口氣：“你還記得我對你好？”

顧伊橙快把手裏那張便簽給揉碎了，深吸口氣，語氣有點倉惶道：“那，我等會兒還有工作，就不多打擾沈叔叔了。”

沈則修沈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去哪兒，我讓司機送你。”

“不用了，我經紀人在外面等我呢。”

顧伊橙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包，忙亂間把手裏那張紙掉在了地上。

她正準備彎腰去撿，沈則修已經站起走到她身後，扶著她的椅背蹲下來，把那張便簽紙撿起慢慢展平，再輕輕塞回她手裏。

然後，他手撐在她座椅兩邊，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你應該知道，只要你提出來的，我都可以辦到。”

顧伊橙幾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走到門口，才想起方荃剛給她發了微信，說臨時開會，趕不及回來接她。

這家高爾夫球場遠在市郊，只容私家車出入，顧伊橙望著一輛輛陌生的、外型或張揚或精英的豪車從眼前開過，突然生出股濃濃的無力感。

她拎著包後退兩步，疲憊地將後背靠在石柱上。

今天的高跟鞋選得小了，站了一會兒，後腳跟被磨出道血痕，疼得鉆心。

她在心裏狠狠罵自己傻逼又矯情，明明就是來求資源的，沈則修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卻還要在他面前裝腔作勢，最後也沒敢開口。

因為她知道自己要付出的是什麽。

這時，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她面前，車窗搖下來，露出陸鐘聲好看的上半張臉，問：“沒人來接你嗎？”

顧伊橙連忙把背脊挺直，輕松笑著道：“我經紀人臨時來不了了。”

陸鐘聲把車門打開，道：“上來吧，這裏打不到車的。”

顧伊橙在心裏松了口氣，想不到滑坡也有雪中送炭的時候。

車門一關，她才發現張芳芳坐在前座，連忙靠過去打招呼：“芳芳姐，這麽巧啊。”

張芳芳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巧什麽巧，本來他們早該走了，是陸鐘聲一直找理由在外面磨蹭，看見她才讓司機把車開出來。

車裏的氣氛突然靜下來，顧伊橙也不敢亂說話，只覺得腳後跟被卡得越來越疼，沒忍住將鞋跟蹭在地墊上，把後跟往外挪動一點兒。

陸鐘聲歪頭往下看，問：“你的鞋不合腳嗎？”

顧伊橙嚇了一跳，用力將鞋穿好，沒留神，疼得她“嘶”的一聲輕呼出來。

陸鐘聲皺眉道：“疼的話，就先脫了吧。”

“不疼，沒事。”顧伊橙連忙搖頭，她還沒放肆到在人家車上脫鞋光腳。

可陸鐘聲不放過她，盯著她腳後跟處看了幾眼，轉身從後面拿出雙布拖鞋，道：“都出血了，換上吧。”

顧伊橙看著那雙軟布拖鞋，好像很舒服的樣子，腳趾在鞋子裏動了動，終於橫下條心，接過拖鞋，彎腰把高跟鞋脫下，然後換了上去。

穿進去才發現這拖鞋出奇的寬大，性冷淡的深藍色，她的腳放在裏面，更顯得纖細又白嫩。

腳底板踩著棉布，有種被柔柔包裹的舒適感。

陸鐘聲把目光收回，笑了笑道：“這是我放車上的，有時候累了就換上，沒想到你穿還挺合適的。”

顧伊橙在心裏想：合適個屁啊，明明很不合好吧，可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只能回：“謝謝陸老師。”

張芳芳從後視鏡看著他們，突然開口道：“對了，我聽說你和夏語柯在競爭璀璨珠寶那個代言是嗎？”

顧伊橙沒想到她也知道這件事，老實回道：“是的，方姐還在幫我談。”

張芳芳眼波一轉，道：“哦，難怪你今天來找沈總，就是為了這個事吧。”

顧伊橙嘴角的笑容有點僵，可她無法回避，偏頭看著窗外的車流，輕聲回道：“是的。”

張芳芳沒有繼續問下去，車裏的氣氛再度變得微妙起來，這時顧伊橙擱在膝蓋上的手機響了，她打開看見陸鐘聲發來的微信：“談得怎麽樣？”

她咬了咬唇，照實回了句：“還沒談定。”

陸鐘聲看著那幾個字，心情莫名變得愉快起來，低頭回道：“加油，你適合這個代言。”

顧伊橙看著這句話，方才的窘迫和尷尬被沖淡，將車窗降下來些，任風吹著發尾掃上鎖骨，有點癢，所以她笑了。

等顧伊橙下了車，張芳芳看著她的背影，又從後視鏡看了眼陸鐘聲，問道：“你好像和她關系不錯？”

陸鐘聲靠在座椅上，還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就合作過一次，不算熟。”

張芳芳眼神游移，終是抱起手肘道：“小陸，你出道就在高點，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就看不到下面的汙糟。所以我得提醒你，像她這樣的起點，要拿到資源，要往上爬，手段就幹凈不了……”

“芳芳姐。”陸鐘聲高聲打斷她，身體往前傾，黑眸沈沈，語氣是難得的強硬：“她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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