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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蠶夏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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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裏我也只和蕭蕾見過一面,仍是在一個雪天。

天上飄著絨花一樣大的雪團,打在臉上,一片冰涼,我實在不明白蕭蕾為什麽會在這種天氣打電話約我出來。

等到了挪威森林的時候才剛剛晚上七點,蕭蕾還沒有到,鋼琴四重奏也還沒有開始,角落音箱中正隨意地放著《我要我們在一起》。

我挑了一處僻靜的卡座,點了一杯“挪威森林”雞尾酒,一邊喝著淡綠色的雞尾酒,一邊坐在環形沙發上盯著眼前孤零零的木頭桌子出神。一杯酒還沒喝完,忽然感覺後背被人拍了一下。

我回過頭,微微一怔,蘇紫正笑著朝我擺手:

“嗨……”

“好久不見。”

“一個人?”她問。

我搖了搖頭,“蕭蕾還沒來。”

“能坐一會?”她指著我對面的卡座問。

我點了下頭,她輕盈地坐到我對面的沙發上,後背挺得筆直。

我特意觀察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雙手,每個指甲的顏色依然各不相同,仿佛想把天下所有的顏色都塗在手上一樣。

“喝點什麽?”我問。

她搖了搖頭。

“你一個人?”

“嗯,聽說這家酒吧不錯,所以在假期順道閑逛一下,沒想到能遇見你!”

她說話時笑容明媚,純凈中不夾雜一絲陰霾。如果不是那晚在賓館遇見她,我真的會以為她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女孩。

“聽說你和蕭蕾好上了?”她突然問。

“是好上了。”我毫不避諱地說。

“那黑子怎麽辦?”

“他們分手了。”

“那只是單方面的……。黑子很喜歡她,現在也是。”

“你怎麽知道?”我奇怪地問。

“你知道蕭蕾會彈鋼琴?”

“知道。”我點頭說。

“他們分手之前,蕭蕾從來不在學校琴房裏練琴。從他們分手之後,蕭蕾才開始去學校琴房練琴,只要有時間便去。你也知道蕭蕾那樣的女孩,喜歡她的人不止一個兩個。我們學校的琴房緊鄰著操場,學校足球隊的那群家夥,特別喜歡在休息時間隔著玻璃窗招惹她,和她搭話或者吹口哨什麽的。黑子知道了這事以後操場上便沒有人踢球了,甚至連足球場一側的籃球場都很少看到有人敢去。”

作為發小,黑子的霸道,我自然比誰都清楚。

“那蕭蕾呢,還堅持每天練習嗎?”我用手指輕叩著烤黑的木頭桌面問。

蘇紫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說來也怪。自從操場變得清凈了,蕭蕾也不再去琴房了。”

我點了下頭,沒再吱聲。

“你知道?”蘇紫敏感地追問著。

“不知道,”我說,“但是能想到——蕭蕾是不會接受黑子的這種’好’的。”

“為什麽?”

我搖了下頭,“很難解釋。總之,如果蕭蕾平白無故地接受了黑子的幫助,那她就不是那個我所認識的蕭蕾了。”

蘇紫突然變得沈默起來,垂著頭默默思考著什麽。

片刻之後,她擡起頭,神態疲憊地一笑:

“或許是因為出生在她那樣的家庭,本就不需要誰的同情或保護。黑子那樣做,也許只會加深她的厭惡罷了。”

我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蘇紫用眼睛定定地看著我,很久之後,又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她說著站起身,整理著自己白色羽絨服的下擺。

“你喜歡黑子嗎?”我在潛意識裏忽然捕捉到了這條隱隱約約的線索,幾乎脫口而出地確認道。

蘇紫忽然停止了所有動作,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接著晶亮的眼睛裏有一絲酸楚閃過,“明明不是貴族,卻偏偏要上貴族學校。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辦法選擇喜歡誰的……”

蘇紫只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推開門,消失在絨花一樣的雪霧裏,憑空地濺了我一身涼寒。

蘇紫走後,我盯著那扇厚重的門一直看了很久。反覆思量著她話裏的意思,仿佛她的話正懸浮在那門後的空氣裏,潔白晶瑩,不沈不滅,沒有重量,卻又不容忽視。

蕭蕾就是在這時推門進來的。

“怎麽來得這麽早?”她拎著紅色的包站在桌邊問。

“倒是你怎麽來得這麽慢?”

蕭蕾也不回答,徑直坐到了我的對面,把包放在腿上,用手指輕輕梳理著頭發。

我仔細端詳起眼前的蕭蕾來,不僅畫了精致的眼線,甚至連每一根眉毛都仔細修剪過,一頭卷發在暈黃的燈光下發出不耀眼的紅。她向調酒師伸出手,指了指我面前的雞尾酒,年輕帥氣的調酒師微笑著向她比了個“OK”的手勢。

“頭發又整回去了?”

“好看嗎?”

我點了點頭。

“就是因為弄這個耽誤了時間。”她解釋道,“怎麽今天只有兩個人。”蕭蕾指著演奏區問。

我擡起頭看了一眼,確實只有兩個人,是平時負責彈鋼琴的男孩和負責拉小提琴的單眼皮女孩。

“可能是因為下雪的原因吧。”我略顯失望地說,“看來四重奏是沒指望了。”

“鋼琴小提琴的奏鳴曲也不錯啊,搞不好今天可以聽到貝多芬呢。”蕭蕾微笑著接過雞尾酒安慰我道。

“也許吧。”我淡淡地回應著。

其中心裏根本不抱這種幻想,因為貝多芬實在跟酒吧的氣氛難以融合。

在演奏開始之前,彈鋼琴的男孩首先對兩位夥伴因為大雪的關系沒有到場表示抱歉。

因為天氣的原因,大廳裏也就稀稀落落地坐了二三十個人,並且真正為聽四重奏而來的,大概也只有我和蕭蕾兩個。

道過歉之後,男孩和女孩便開始了二重奏。

小提琴的聲音旖旎溫柔,完全展現出了一幅生機勃勃的畫面。在這個白雪紛飛的夜晚,猛然聽到如此嫵媚動人的琴聲,仿佛每個人都洗脫了寒氣,此刻正在春風蕩漾的湖中劃船一般。

那旋律我似曾相識,卻又一時難以記起樂曲的名字,正焦躁地用指尖敲打著桌面,蕭蕾在這時突然開口:

“林秋,我怎麽說來著——搞不好今天可以聽到貝多芬哦。”

看著她不無得意的笑容,我苦笑了一下:“只是忘了是哪部作品了,覺得聽起來很熟悉。”

“作品編號24,F大調小提琴奏鳴曲——《春》。小提琴的聲音代表著春天初生的生命,鋼琴的聲音代表著四周的環境,溫暖的光,寒冷的風,突如其來的災難。”說起音樂時,她依舊如數家珍。

“不過,我倒覺得它們更像一對戀人。”

“那角色怎麽分配呢?小提琴代表女孩,鋼琴代表男孩?”蕭蕾瞇著眼饒有興味地問。

我低頭想了一番,隨後輕輕啜了一口雞尾酒:“那倒不一定,不是所有戀人都是男孩強勢,女孩弱勢;也不是所有戀人都是男孩和女孩。”

蕭蕾沈思片刻後,擡起頭望著我說:“也就是說小提琴代表弱勢的那方,鋼琴代表強勢的那方嘮?”

“嗯。”我點了下頭。

“那我們呢?”蕭蕾不甘心地追問道,“我們,誰是鋼琴,誰是小提琴呢?”

“也許我們屬於那難分強弱的前十五秒……”低頭想了很久之後,我忽然答道。

“前十五秒……”

蕭蕾的臉瞬間白了一下,之後她一直若有所思地低頭喝酒。

一直到演奏結束,我和她除了各自又點了一杯雞尾酒外,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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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一結束,蕭蕾便起身披上駝色外套向外走去。

我和她並排站在酒吧外的屋檐下,一邊抽煙一邊等著出租車。

“嗳,林秋,不感到奇怪,為什麽會在這種天氣把你叫出來?”

“嗯,有一點。”我看著身前越下越大的雪誠實地回答道。

“生氣了?”

“那倒沒有,只是奇怪。”

“我每逢下雪就會特別想你……”她說著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在雪花融化的瞬間又猛然縮回手去,眼睛定定地盯著手心的那粒水珠看了許久。

“為什麽?”我好奇地問。

蕭蕾仍是專註地盯著掌心的那粒水珠,對身邊的我幾乎不聞不問。

一直到那粒水珠化成一片微薄的水漬,她才漫不經心地重新開口說道:“就像春蠶不念秋絲,夏蟬不知冬雪,我感覺自己是那種只能活一季的生物,沒有你,是無法安然渡過這雪夜的……”她說完之後把手上燃了一半的煙丟在身旁的雪堆裏,扭過頭,對我莞爾一笑。

她笑得莫名其妙,卻又異常覆雜,以至於我長久地立在雪前,卻感覺不到雪還在不停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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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出租車回到公寓之後,我和蕭蕾幹了一次,幹得無比瘋狂,卻似乎又與情-欲無關。

我把她壓在身下,用盡全身力氣瘋狂地侵犯著她,她同樣瘋狂地扭動身體回應著這種侵犯,在我射-出的瞬間,內心忍不住感到一絲酸楚。

我們本不該如此不堪地愛著,我們本應愛得坦蕩,愛得純粹,愛得小心翼翼而又肆無忌憚,可是尋露卻如一枚釘子,死死地固定在我和蕭蕾的紅線中間,讓這種關系,纏繞,紛亂。

“對不起!我……”

“噓——”蕭蕾把食指豎在嘴邊,“林秋,我們之間是不需要說對不起的。”

“我知道!可還是覺得,如果你喜歡上別人的話……”

“噓——”蕭蕾再次把手指豎在嘴邊,隨後揉搓著我下顎剛長出的胡須,“愛情即宿命,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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