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正廉的房間搜了那麽久，也不見得有鳳翎的跡象。這些日子裏，他身上的鳳翎氣息越來越淡。顯然他之前是和鳳翎的宿主見面過。如何通過周正廉見到真正的宿主呢？這是秋月現在最大的問題。

像周正廉這樣官職的人，認識的人也不少，不可能一家一家的找。那麽這樣，只好用過去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一天晚上，殘月高掛，秋月化作一只小紅鳥潛進周正廉的房間。本以為會見到熟睡中的周正廉，卻見那人此時端坐在油燈前認真思索、念念叨叨著什麽。

秋月頓時縮在窗底下，觀察情況。

“現如今的局勢，車耿濤造反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仗著請來的神使半個朝廷都是他的耳目，甚至帝都的人都偏向左將軍。坍兒被他陷害，染兒如今被困，皇上也被不能對車耿濤做太大動作，否則他越有造反的理由……”周正廉越想越心涼。手中的毛筆悄悄地自手心滑落，可周正廉純然不知。

“這局面的破解點正是那個神使桑離，可……要怎麽才能捉到他的把柄呢？雖說他殺人如麻，祭祀得冠冕堂皇。然帝都的確是每幾個月會下幾場雨，這卻可以彌補他的罪名。桑離平時受左將軍車耿濤的保護，密探無法潛進去打探情報……”周正廉嘆了口氣。

他將掉落的毛筆拾起，“待些日子來新人了，再看看朝中局面吧。怕又是車耿濤哪路親戚了。到時候朝廷就不是我這從二品小臣能夠控制得了。”

秋月有些震驚。這周正廉也是個忠良臣子，大晚上沒有陪自己的嬌妻，卻在思考著朝廷政務和天下民生。那弱皇帝沒有給周正廉丞相官職還說不過去。

眼見得周正廉精神松懈了，轉身想回床上睡覺。就在視覺死角處，窗口猛地飛出一只紅雀對著周正廉的後腦勺拍了一翅膀。強大的力量將周正廉狠狠地拍到地上昏厥了過去。

秋月學著之前幽幽姐的搜魂術，趁對方神智不清，將自己的法力打入對方的識海之中。紅光一閃，眼前模糊出現一條記憶片段。在這段片段裏，鳳翎的氣息最為濃郁。

周正廉在宮女面前舉起白玉牌後，宮女兜兜轉轉便將他領到了周淑染的住處。繞過一座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望過一片片花香四溢的花叢，跨過一座座潔白精美的石橋，便到了一座突兀的廢棄樓閣。樓閣內靜悄悄的，只有門口四五個士兵的把守證明裏頭真的別有洞天。

出示白玉牌後，那扇封閉的大門打開了。

在周正廉驚詫的目光中，屏風內傳出一道虛弱到無力的聲音。

“哥，你來啦……”

——

冷宮雖說還有“宮”字，其實完全不能和其他正常宮殿規模相比，大小同仆人的房間無差。這對後宮嬪妃們來說與監獄無二，差別在於被管的人是皇帝女人，其他人不敢輕舉妄動，全聽皇帝差遣。

然，從某方面來說周淑染是幸運的。她可不是後宮中隨便哪幾個三四品的嬪妃，而是超正品的皇後。皇帝也沒讓人給她戴腳扣什麽的，還讓她有個小院子能逛逛，其餘時間都必須縮在一間小房子裏。

在這小小的房間裏，幾乎不見陽光，充滿著陰濕的黴氣。這也許對其他旱地的人們來說是塊避暑勝地，然，這對於身體在生完玉坍之後虧空的周淑染來說，是煉獄。

進來的日子裏，自己發病不斷，時不時感冒咳嗽，甚至外頭送的餿飯也能讓她臥病幾天。日子過得不人不鬼的。本來悲傷中的周淑染，漸漸習慣了這種落入泥地的感覺。也許這可能是她二十來年的人生中最慘的一次，但又能怎樣呢？

晚飯之後，守門的士兵終於肯放她出去走走。周淑染拖著病態的身體走出閣樓，來到一個十方不到的小院子。院子沒有漂亮的鮮花，也沒有鮮嫩的青草，只有一個上兩年就幹枯的枝丫。周淑染也不嫌棄，這些日子裏她最喜歡做的事兒，就是坐在枝杈底下望著天上的殘月。

今兒運氣好，天空晴朗，那明晃晃的殘月高高地掛著。周淑染靜靜地享受著外頭的新鮮空氣，腦中想著自己的兒子——玉坍。那月亮崩的時候，不正是坍兒出生的時候嗎？如果……若果坍兒還活著的話，先如今應該有九歲多了吧。

周淑染蜷縮在樹杈底下，獨自幸福地笑了起來。笑容是甜的，但內心卻是苦的。三年前將坍兒送走之時，曾妄想他能活下來。後來自己清醒了，兒子活下來的機會微乎其微。就算他能夠被人撿到，又有哪些人會在水源短缺時候救一個只會喝水的傻子呢？

一片火紅色的羽毛落在周淑染的頭發上。周淑染只覺得頭頂微熱，將羽毛拾起，怔怔地擡起頭，看見了無法用二十多年的經驗解釋的一幕。

一只全身燃火的大鳥輕盈地落在枝杈上，身後七條琉璃般的赤紅長羽飛旋在空中，七枚寶石般的翎眼發著柔和的光。她仿佛就是九重天上飛落的火紅霞雲，絢麗奪目。那雙玫紅色的鳳眼望向樹杈下的女子，“你好啊，周淑染。”

周淑染深吸一口氣，又見那大鳥自樹上飛落，化作一紅衣清秀女子。她抖抖閃著紅光的衣袍，對周淑染微微一笑，“初次見面，我是鳳凰秋月。”

秋月是真心想認識周淑染，不僅僅是因為鳳翎，還因為她是小星的親娘。然，秋月面前的女子著實讓人心疼。粗糙布衫，頭發淩亂，眼袋下垂，面色病態的白，兩片唇瓣微微發紫，兩眼目光柔和並剛毅著。若不是順著周正廉的記憶而來，秋月不敢想象面前這個可憐女人曾經母儀天下。

“你……”周淑染先是楞了一下，見秋月給自己一個安全距離，也沒有像其他較貴的女子鬼叫著。她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周淑染輕輕站起身，朝秋月點點頭，“你好，秋月。”

秋月對周淑染的表現很滿意，之前那個被自己嚇得人兩眼一閉昏死過去了。秋月也不是羞澀的人，如今互相介紹完也就不多廢話了。“周淑染，我此次來只想在你這兒尋件東西。類似鳳凰的物件，且做工細致，具有代表性的物件……”

周淑染聽到第一個要求時，便面露難色道：“秋月大人，您就太為難我了。現如今我被貶進冷宮，身上毫無值錢的東西，又怎麽會有鳳凰物件。”

秋月瞇眼，上下掃視周淑染，確實，她身上有很濃的鳳翎氣息。可，為什麽她說沒有類似的物件？難道她在說謊？不對啊，說謊對周淑染有什麽好處嗎？

“你確定？”玫紅色的眼睛緊盯著周淑染面部，試圖發現任何其他表情。

周淑染只是搖搖頭。然，秋月還是不信。她化作一只小紅雀飛進樓閣之內。見如此陰濕的地方，秋月抖抖渾身羽毛，頓時空氣中燃起赤紅色的鳳凰火，將空氣中的黴氣焚燒殆盡。

順手處理後的秋月，裏裏外外搜尋著物件。

“誒！”見秋月進去了，周淑染顯然有些慌亂，她也不想在院子裏多呆一會兒，像是害怕什麽東西被發現似的，她拖著無力的身子沖了回去。

可是，還是遲了。

當周淑染進屋時，便見那小紅雀疑惑地提著個小香囊。香囊已經被解開，自裏頭滾落下銀色之物。“住手！把它放下！”周淑染一改之前溫文爾雅的形象，厲聲呵斥道。

然，門外的人也聽到周淑染的聲響，正想進來查看。秋月化作紅衣女子，揮一揮手，整個房間升起紅色的光芒，外頭的動靜停止了。秋月拎著這把銀鑰匙，有些疑惑，“這個？”

“放下！”周淑染繼續強調道。

憑秋月七翎的實力，完全可以看出銀鑰匙是普通之物，所以她非常不解為何周淑染如此重視這把銀鑰匙。無奈之下，秋月只好把鑰匙放下。

周淑染咬唇，上前一步將鑰匙小心翼翼地裝進小香囊裏，然後把它抱在胸前，好像抱著個寶貝。

秋月眨眨眼，就在剛剛周淑染將鑰匙旋轉過來時，秋月覺得那鑰匙紋路有些眼熟，好像是……“那難道是長命鎖的鑰匙？”

周淑染的身體一頓，全身進入戒備狀態，“你是怎麽知道的？”

秋月有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來是小星長命鎖的鑰匙。秋月輕輕走過去，試圖安撫這只豎毛的母獅子，“不用緊張。小星被我撿到了。”

“小星？”

鳳眸尷尬地轉了轉，“額……就是你的兒子玉坍。這些日子我習慣叫他小星。”

母獅子的毛終於送了下來，周淑染眼中的暴戾散去，又化成心系孩子的母親，一臉的不敢相信，“真的嗎？坍兒他，還活著？”

秋月點頭。

周淑染臉上滿是欣喜，她趕忙問道：“坍兒他過得怎麽樣，有沒有被人欺負，胖了還是瘦了……”

秋月被這位母親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懵，“停停停！小星，也就是你兒子坍兒，現在過得很不錯。我把他送到書塾裏讀書了。放心，我陪了他三年，將他體內的毒素全部清除，智商上沒問題，只是眼見上有些淺薄……”秋月正想敘述自己這些年對小星無微不至的關懷，哪知這母親又發神經了。

“什麽？坍兒被下毒，我……”周淑染抱住腦袋無助地蹲下來，嘴唇顫抖，“一定……一定是車妃那幫人做的。可惡。”那柔弱的手指牢牢地拽起來。

秋月拍拍周淑染的背，“放心好了，惡人會有惡報。你看，現在小星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也對，”周淑染破涕而笑，握著秋月的手道：“謝謝您對坍兒的照顧，您是坍兒再造之人，周淑染感激不盡。謝謝，謝謝……”說著還跪了下來，給秋月磕了個頭。

秋月被弄得有些懵，趕忙把周淑染拉起來道：“無礙啦。你也要好好關心一下自己，周淑染。需不需要幫你出去？”

周淑染卻搖搖頭，“既然坍兒能活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她咬牙切齒道：“現如今人生最後的願望便是讓車妃和左將軍車耿濤那一派得到他們應有的處罰”

“有些難辦，”秋月皺起眉頭，“我們也是有規矩的，不能幹涉過多。如今與你見面也是打個擦邊球。現如今半個朝廷都被車家控制了，還有那個桑離，只可惜你如今被廢……”

周淑染擡起頭，黑色的眼睛格外澄澈，“誰說我被廢了？”

“嗯？！”秋月楞住了。

“陛下聖諭是說將我貶進冷宮，從頭至尾都沒有說廢我皇後的位置。”周淑染撥弄額前碎發，“也就是說雖然我身處冷宮，我依舊是這王朝的皇後，坍兒還是陛下的嫡長子，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人。”

－－－－－－題外話－－－－－－

這一章對於忠良臣子篇的結局很有影響，開放性加大了。所以，我至今都不知道怎樣的結局才符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