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謝聲雖然微弱，唐銳卻喜上眉梢。他再度和自己確認，她的小姑娘最可心了。

像吃錯藥一樣，少年不僅在歷史博物館隨時開考，隔天郊游也不放過。

那是個陰天。九班和三班共計一百多人。早上十點，兩輛大巴抵達歸雲山莊停車場。

歸雲山莊蕭蜜來過，並不陌生。接待處的朱紅重檐頂依舊氣派，只是今天它靜靜趴伏在在薄霧中，和往日很不一樣。

透過車窗瞄了半天，她終於看出哪裏不同。山莊用色多是深紅深綠，沒有日光打底，整座園子少了明亮、添了暮氣。

一落地，入耳全是驚嘆聲。“媽呀，跟紅樓夢似的！”

蕭蜜猛地搖頭。不知是不是眼花，她覺得這地看著虛浮、幽深，感覺不是太好。

三班有人不認識校園網上的當紅CP，拉著同伴問：“這地是林家的？得多少錢啊？”

“應該不是，是林臻他爸開發的什麽項目。”

“那楊薇薇以後豈不是要當富婆？快告我，誰是楊薇薇。”

“你小點聲！那個，穿紫襪的。”

……身為太子爺女朋友，楊薇薇一早被專車接來，無須乘大巴。今天她打扮亮眼，大冬天還穿著百褶裙，腿上齊膝紫襪更是奪目。

少女的腿修長纖細，根本不怕襪身橫條紋。她雀躍跑向蕭蜜和舒林，“你們總算來了，我頭發都等白了！”

說笑間，四面耳語早已沈落。女生們的目光就像一顆顆鬼針子，粘在紫襪上扯不掉。

“楊薇薇，你今天是老板娘……可要好好招呼我們。”方瑩上前一步，笑嘻嘻打機鋒。

楊薇薇瞥她一眼，懶怠搭理，拉著蕭舒二人往裏走。

進門走了一陣，她才沖著倆人抱怨：“以前我不喜歡她高冷，可剛才看她笑，感覺還不如高冷。笑裏藏刀都不遮掩一下，她心情一定慘！”

“你這嘴，只能讓林臻治！”舒林說完便跑。

楊薇薇追了半天沒追上，只好回頭等蕭蜜。蕭蜜瞅見她酡紅的臉，還有羞澀咬住的下唇，莫名其妙跟著臉紅。她也聽懂舒林什麽意思。

好在楊薇薇只顧低頭，沒註意她的異常。

歸雲山莊比一般公園還大些。賓至如歸的服務又像酒店。加上風景秀麗、吃喝免費，誰還會找不痛快？

天氣的確冷，架不住男生們玩心大，個個心火炎炎，不願在屋裏待。最後，還是跟林臻說要去戶外燒烤。女生們倒是無所謂，反正她們只管吃果凍嗑瓜子，幹活的事指望不上。

結果，別的男生忙著搬磚、撿柴禾，唐銳又拉著蕭蜜口頭考試。

“咱們這屬什麽氣候？”

蕭蜜在心裏琢磨半天，不太確定地回答：“暖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

“說說這種氣候的特點。”

“夏季高溫多雨，冬季寒冷幹燥，四季分明雨熱同期、天氣非周期性變化顯著。”

唐銳點點頭。通過這段時間的突擊考察，他已明白蕭蜜地理拖後腿的原因在哪。純理論的東西她能記住；但只要稍微偏理解多一點的題，她就不行。

根子還是在於早期基礎沒打好。再一打聽蕭蜜小學情況，他便明白沒法速成式惡補。

蕭蜜地理差實在情有可原。她小學那會還在老家，學校地理課設置很少，偶爾還會被語數外占課；等到初中轉來本市，差距已經在那了。

這樣一年攢一年，可不得破成大窟窿。想修覆好，只能點點滴滴來。

想到這，少年手一揮：“去玩吧。”

三個字簡直就是天籟。

蕭蜜忙不疊地撒腿狂奔。一氣跑進樹林，見到楊薇薇便抱怨：“唐銳現在都快成管家公了，好煩啊！”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還希望學神給我開小竈呢！”楊薇薇說著酸話，杏眼故意瞥向不遠處的林臻，“可惜啊，我男朋友指望不上。”

話聽上去像抱怨，嘴角夾帶的笑意卻不容錯辨。

說起來，這倆人早戀鬧得轟轟烈烈。雙方家長都請了，居然兩家都沒異議。原因倒也不難理解，畢竟林臻家賊豪，在本城又極有勢力。就算大學畢業，想找個這樣的婆家也不容易。楊薇薇她媽就當提前計劃了。

是以，兩人撒狗糧撒得明目張膽。

蕭蜜盯著她久久不退的梨渦，心思微妙曲折。有點羨慕，有點失落，說不清。雖然唐銳說什麽都交給他，不過她不敢深想。因為只要想多一會，她的信心便淡一層。

學習上的差距、繼兄妹關系……她暗地裏經常懷疑，兩條鴻溝是否被他說得過分輕松？

在她發楞時，樹林外喧鬧聲越來越近。少年們笑聲、叫聲都高亢。幸好風不大，不然，這又是燒烤、又是野炊，也是件危險事。

領著男生過來的唐銳慣性去看蕭蜜。小姑娘站在梨樹下，臉上籠著淡淡愁。有點像今天的天氣，沒有日光，只有輕霾。

他大喇喇走過去，撩開她腮邊碎發，口氣溫柔中含著嚴厲：“好好玩，好好吃，明天還有明天的安排。”

手上動作親昵，落在同學眼裏和林、楊CP毫無二致。只有離他一公分的蕭蜜清楚，少年語氣比平常重，重許多。

他的嚇唬很管用。想到隨時爆發的地理知識拷問，蕭蜜瞬間對今天充滿不舍。

她會意，不管明天如何，至少今天解放了，不用再想不用再背，只管吃喝玩樂就是。

唐銳一句話，用桎梏解除桎梏。

蕭蜜開始一整天的瘋玩。她先跟著楊薇薇看林臻殺魚。楊薇薇徹底被男朋友迷住，看了就不想走。蕭蜜只好拉著舒林回音樂吧。一些不愛動彈的留在這，打升級、鬥地主、下象棋，大廳還有人咦咦嗯嗯唱歌。各有各的樂子。

蕭蜜和舒林也弄了幅棋盤，偶爾叉上幾塊水果，悠游自在。直到楊薇薇打電話喊吃飯。

燒烤地就在樹林外的坡下。蕭蜜趕去時人頭攢動，空氣裏飄著濃濃魚湯香。

“想□□細飯菜去且食齋。吃野食的待這！”林臻吼過一嗓子，不少人端著碗去大鐵鍋裏搶魚。

絕大部分人不通廚藝，但嗅覺不會騙人。林臻煮出來的鐵鍋魚，簡直香到犯規。

“等等，等等……”在百來號人殺去的瞬間，林臻霸住大鍋鏟。先挑出幾塊魚肚子肉，給楊薇薇幾塊，又給唐銳撥了魚鰭魚頭。跟著才松手。“不好意思啊！一個我兄弟，一個我媳婦。剩下你們隨意！”

這麽無私的自私，讓人好TM妒忌。

楊薇薇不敢接他眉眼遞上的溫存，端起碗躲去一邊。唐銳則是直接走到坡下，將魚鰭肉撥給蕭蜜。要擱平時，學神一舉一動早有人關註。不過今天日子特殊，吃人嘴軟，眾人焦點都是東道主CP。

“媽呀，好疼媳婦啊！林大少原來這麽暖的！”

蕭蜜聽到議論，又往林子裏鉆了點。她喜歡的魚鰭魚頭也是某人撥的。

鐵鍋就一口，嘴巴卻上百張。不到幾分鐘，鍋裏魚被一搶而空。有人意猶未盡，直接抓了生菜往裏扔；還有人丟面條。一時大鐵鍋成了香餑餑，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比起鐵鍋魚，那邊燒烤區冷落多了。主要味道不怎麽地，連烤的人自己都不吃。光吃魚必然不能飽。接著有人將饅頭、抓餅扔進鐵鍋，美其名曰魚頭泡餅。烤架周邊眼見著空蕩。

唐銳悄悄走過去。剛放上玉米、饅頭，方瑩踱步上前。神情晦暗。

“為什麽選她？”她問，聲音僅夠兩人聽到。

問的人和聽的人都清楚，方瑩省略掉三個字——不選我。

方才，唐銳對蕭蜜的呵護別人不註意，她卻是全程盯著。她並不覺得自己多喜歡唐銳，而是不甘心輸給一個她瞧不上的飯桶。

甚至，他幫著飯桶搶原本屬於她的東西。校花名聲、老彭的寵愛、以及過去在女生群中的傲慢資格。

於情於理，她都想要個答案。可惜，少年只彎腰忙手上的活，半句不肯搭腔。

兩人就這麽奇怪對峙。直到饅頭兩面烤出金黃色澤，唐銳沖樹林高喊：“蜜兒！來吃東西！”

蕭蜜剛跑過去，金瓊不知從哪旮旯角鉆出，沖著她擠眉弄眼。“你男朋友也太寵你了吧！又是巧克力，又是烤饅頭的！”

跟著拍拍蕭蜜肩膀，一臉豪氣：“算了，他現在是我師兄，我不生你氣了。以後你要想吃巧克力，直接找我！”

蕭蜜接過饅頭啃了兩下，咬到第三口，後知後覺明白巧克力怎麽回事。驀然，嘴裏的饅頭有點發酸。

沒有任她情緒發酵，唐銳立時開口：“不要瞎想，巧克力是托金老師帶的。上周我讓阿姨準備茶葉，就是用來回禮的。”

少年手握著烤肉串來回翻動，嘴風輕雲淡用解釋證明解釋。可頭是背對她低著的。

蕭蜜被嚇一跳。他難不成真在後腦勺開了天眼？

被勘破心事，也沒臉待下去。她捏著饅頭轉身，又聽見他鄭重叮囑：“記住，五分鐘後回來吃烤肉，十分鐘蔬菜，一刻鐘玉米。”

五分鐘？十分鐘？

蕭蜜不知說什麽好，只覺這人精確管理到令人發指。她皺著鼻子離開，沒註意方瑩就在一米外。象牙白的臉泛青。

剛才她吃了多久饅頭，方瑩就直勾勾盯了多久。陪烤又陪吃，且被徹底無視，平生未有過的屈辱感拼命往喉嚨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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