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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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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報官是去的開封府, 但是最終來觀裏的, 卻是大理寺的一位少卿。

“敢問通玄先生, 此次被盜的都有何物?”那姚少卿一臉肅然問道。

“只少了兩瓶藥劑,瓶子大概半尺高,是黑色玻璃的。”甄瓊可沒想到大理寺會來人, 不過重視一下也好,這次只是丟藥劑,要是下次丟錢可怎麽辦?

光是半尺高的黑色玻璃, 在市面上就不便宜啊。那姚少卿面色更凝重了:“下官聽聞觀中藥劑都有說道, 被盜的可是什麽靈藥?”

“倒不算靈藥,就是失竊的兩種藥劑若是配比得當, 能制成王水。此水行烈,可以消融世上一切金鐵, 哪怕是赤金投入其中,也能化得一幹二凈。”甄瓊立刻說道。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情。要是歹人得了王水, 哪怕四處偷金,可是難被人察覺。

姚少卿輕嘶了一聲,急急道:“此物莫不是傳說中的‘化屍水’?”

這可是話本裏經常出現的東西, 能把個大活人融的不見蹤影, 端是可怖。若賊人真竊走了這樣的兇藥,怕不是要釀成大禍。

誰料甄瓊卻搖了搖頭:“算不上了。這東西腐蝕性不差,也能消融金屬,但是蝕骨卻沒有那麽利落,還不如我庫裏的濃硫酸管用呢。”

姚少卿:“……”

你觀裏還真有化屍水啊?!

然而這話題卻不好再問了, 姚少卿僵著臉,幹咳了一聲:“那此藥的配方,可有人知曉?”

甄瓊楞了楞,突然露出茫然神色:“是啊,這王水怎麽配,外人應該也不知道啊?那他們偷這兩瓶酸是想做什麽的?”

這也是姚少卿最擔心的事情,立刻追問道:“莫不是這兩種藥劑還能制其他靈藥?昨夜寶應觀外起火,想來也是賊人下的手,如此手段,必是蓄謀已久,大有圖謀啊!”

偷錢他懂,偷酸液是圖什麽啊?甄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倒是一旁侍立的清風突然道:“恩師,吾等煉制護心丹,常去小庫房裏取藥,莫不是有人想要盜取護心丹的丹方?”

他們配置護心丹用的材料,的確是擱在那個庫房裏,只是硫酸和硝酸分開放了而已。至於鹽酸,那是最近剛制出的,打算用來酸洗鋼料,並且研究怎麽分離出裏面的綠氣,這才暫時存放在了庫中。不會是賊人以為此藥能夠煉丹,才偷的吧?

甄瓊聞言一楞:“偷個藥就想煉丹,不會有這麽傻的人吧?”

啥玩意都敢偷啊,也不想想煉丹是那麽容易的事嗎?這還是偷到了鹽酸,若真偷了硫酸回去,怕不是藥沒煉出就先炸死了。還護心丹呢,這是嫌自己命長吧?

誰料姚少卿卻警醒起來,謹慎道:“這道童說的也並非沒有可能。若真是為了仙丹而來,可是大案,還是要先查查才好!”

護心丹可是天子和諸公都極為看重的靈藥,豈能被宵小得去了丹方?而且寶應觀守備已經相當森嚴了,還能讓賊子得手,來者定然不善。要更加重視才行!

難不成真是為了護心丹?見對方信了,甄瓊不免也有些將信將疑起來,猶豫片刻,他還是道:“如果那些蠢賊真把兩樣藥劑混在,很可能會導致目盲或是肺病,手上多半也有黃色潰斑,嚴重的還會喪命。少卿不妨查查這些癥狀,說不定能尋到賊人。”

這話語氣平平,姚少卿卻聽得渾身發冷,寒毛直豎,看甄瓊的眼神都不太對了。果真是仙長啊,用的藥也能咒殺人嗎?這些賊子也太大膽了,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敢惹上鼎鼎有名的“雷霆真君”?

不過此事天子已經知曉了,他也不敢怠慢,立刻派出衙役,滿城搜索起來。

結果比想象的還要順利。才過去半日,他就得到了消息。說是城西有一處宅邸半夜突然傳來慘叫,早上就有兩個蒙著眼的人被送去求醫,說是發了急病。

哪有這麽巧的事兒?姚少卿立刻打點精神,前去拿人。這下可好,不只抓住了那兩個,還順藤摸瓜,拎出了一堆。略一審訊,姚少卿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條大魚,這些人裏,竟有遼國的細作!

宋遼雖說簽了城下之盟,但是相互派出的細作著實不少,可是沒有哪次能一口氣抓這麽多的。而這群人的目的,很快也盤問清楚。得知內情後,姚少卿不敢怠慢,趕忙入宮稟明了天子。

趙頊也一直關註著此事,當聽到奏報時,還是讓他大吃一驚:“自寶應觀盜藥的乃是遼使?這人不是已經買了藥嗎?”

難不成蕭齊覺得跌了面子,想要自己制護心丹?

“遼人並不是為了藥,而是為了‘雷引’。據說他們已得知熙河一役用了神雷,有人以為此物乃是以護心丹為引,這才想要盜藥探明其中玄機。”姚少卿的面色極為凝重,這可就不是簡簡單單的糾紛問題,而是涉及軍國大事,哪能輕忽?

趙頊面色也變了,心底只覺荒唐,卻也生出了惶恐。護心丹的藥液的確會炸,但是跟火藥根本不是一回事啊。可若是遼國把註意打到火藥方子上呢?若是讓他們得了火藥,對付宋軍豈不是更加輕而易舉了?

“此事絕不能外傳!軍器監、寶應觀也要再派禁軍拱衛!”趙頊立刻下令。想了想,他忍不住又問了句,“可有細作指認了遼使參與此事?”

這事也不太好處理,萬一有人咬出了遼國使臣,他是處置還是不處置呢?一旦處理不當,惹得兩國又起刀兵可就糟了。

姚少卿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沒人指認,遼使也堅稱不知此事,近日正患了重病,在家休養。”

“蕭齊病了?”趙頊大為驚詫,前些日不還好好的嗎?

“是病了,據說咳嗽不止,似乎患了肺疾。”遲疑了片刻,姚少卿又道,“只是此人的癥狀,跟通玄先生所言的病癥有些相類,怕是跟被竊的藥液有關。”

趙頊頓時來了精神:“那藥液還能致病?”

“據說是偷錯了藥,已有兩人目盲,一人咳喘不止,數人身上臉上還有潰爛的傷口,也是藥不能愈。因怕藥液有咒術,這群人又把竊來的藥都倒進了下水溝渠,聽聞還有一人在倒藥時不慎傷了,已經一命嗚呼了。”姚少卿是真見識了“雷霆真君”的神威,這消息若是傳出,怕是再也沒有鼠輩敢進寶應觀了吧?

“還有這事?”趙頊也是驚詫,然而驚過之後,又隱隱有些欣喜。這通玄先生果真是有本事有氣運的。如此坐鎮東京,別說毛賊了,怕是鬼神也要辟易。

只是還沒高興,姚少卿又補了句:“不過那賊子還買了不少護心丹,以及數十套《造化論》,似要運回遼國。不知是否有礙?”

這可不行!趙頊又緊張起來:“立刻請通玄先生入宮!”



庫房被人盜了,雖然沒有丟多少東西,甄瓊還是有些生氣,也盼著大理寺趕緊找到犯人。然而沒料到,破案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只隔了一日,就被天子召到了宮中。

“居然是遼使幹的?他們還想仿制護心丹?”甄瓊震驚了。不就是沒有占到便宜嗎?現在一千瓶藥還嫌貴,還想偷他的丹方。這也太無恥了吧?!

“這些遼人誤以為新式火藥是以護心丹為引的,故而才起了偷盜之心。虧得先生的藥液有大威能,才讓這群人或傷或病,未能得手。”趙頊也是慶幸,解釋了一番原委。

甄瓊更震驚了。護心丹雖然能炸,但是這玩意人力不可控啊。提純硝石都不會,就想用酸油制炸藥了?這要是方子真被對方得了,怕是兩三年就要炸死一堆自己人,玩火也不是這麽玩的啊!

等等,甄瓊突然反應過來:“有人傷了?剩下的藥液呢?”

“一個身死,兩個失明,還有些被濺到藥液的。那藥他們也不敢留,都倒進水渠了。對了,那遼使也咳嗽不止,怕是傷了肺。”說到這個,趙頊倒是十分開懷。還有什麽能比惡人受罰更讓人高興的?

嘖嘖嘖,甄瓊簡直都要感嘆了。這消息得拿回去給徒兒們講講,讓他們知道學習造化大道究竟有多兇險。不守規矩,就是這下場啊!藥劑豈是能隨便玩的?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頓了頓,趙頊又道:“只是如今遼人對火藥生出了興趣,若是此心不熄,終成禍患。朕覺得寶應觀還是應當少賣護心丹,至少不能被遼人得去。”

這甄瓊可就不答應了:“就算有人買護心丹,也是沒法輕易仿制的。此物並非藥材所制,而是純粹的金石丹法,不潛心學習造化大道,是萬萬制不出的。買賣應該也無妨。”

這答案倒是沒有出乎趙頊的意料,他立刻道:“若是如此,《造化論》就當停刊才是。這小報登了太多玄機,如今遼人已經買去,若是讓他們學會了,豈不反制大宋?”

甄瓊莫名其妙的瞅了天子一眼:“官家若是怕遼人學了本事,勝過吾等,不該發奮圖強,勤奮向學嗎?這《造化論》不但不該停,朝廷也要聘用賢能,讓更多有才之士投身其中才好啊。”

趙頊皺起了眉頭:“這話有些想當然了,不傳之秘還是要守住的……”

甄瓊用力搖了搖頭:“哪有什麽不傳之秘?一樣東西只要誕生,就能被人看出名堂,進而琢磨出仿制的法子,這是防不住的。若是只拾前人牙慧,多半是要被後人擠下去的。唯有自強,方是根本啊!”

趙頊可沒料到甄瓊這小道會說出這麽一番話,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認,此話有些道理。就像那玻璃,兩年前還是稀世奇珍,現在市井已經隨處可見。這麽多方子,可不是都是從韓家傳出的。還有那自鳴鐘,如此繁瑣的結構,將作監不也只花了半個月就仿了出來,而且比市井中的更精致華美。若是這些物事都能琢磨出,火藥的方子真能守住嗎?說白了,也不過是提純硝石罷了。

可是讓他聘用賢能,大張旗鼓的研究這些,趙頊還真下不定決心。在他看來,這些終是奇技淫巧,雖說有用,但是跟經學大相徑庭,根本不能穩固國本。更別說《造化論》上講的還不止是造化一道,數算、地理、格物皆有涉獵,這些對治國真有益處嗎?

沈吟許久,趙頊才緩緩道:“先生學究天人,自然知曉不少道理。只是這些學問,未必誰人都能知曉。若是長此以往,怕不是會攪亂人心……”

甄瓊簡直都被這話驚到了:“官家,這些學問都是天地至理。所謂至理,千萬萬人看來,都是一般無二的。你不去找,旁人也會找到,拼的正是誰找得快,誰學得精。就像弓弩,遼人就沒有嗎?然而大宋有八牛弩,有神臂弓,方能禦敵與外。現在有了火炮,若不改良,豈不是自廢武功?可是想要改,談何容易。需要學造化的,需要學冶金的,需要精通格物數算的,這等人才何其難得。若是沒有交流,沒有培養,何來人才?依小道看,這報非但不能停,還要把能供稿的統統請入朝中才是!”

趙頊也被這話驚的說不出來,只是一本小報,能起到這樣的效用?可是弓弩之說也不是虛言啊。

“若無此報,興許遼人就會開悟的晚些?”最終,趙頊還是勉強道。

甄瓊只差翻個白眼給他了:“天下可不止一國,這些東西,也許早在百年前就有人知曉,只是沒傳過來罷了。就像那能煉琉璃的大秦國,肯定也有天地至理的學說,可惜沒人轉譯。就算咱們不說,遼國就探聽不到嗎?讓我說,建個書館,轉譯各國學說,集天下之學為己用,才是上上之策。”

當年大趙的太學書館,可就是集結了天下所有的學問。天文地理,星象丹術,數算農學,無一不包,無一不有。這才有四百載的盛世,終以強而亡。

大宋沒有那等氣魄,連番邦都要曲意結好,可不正要奮發圖強,努力學習嗎?

這次,趙頊沈默的時間更久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道:“那依先生所見,當先學什麽呢?”

“數算啊。”甄瓊答的毫不遲疑,“算學乃是百學之基,亦是天地間永不會變的真理。數算學好了,自會有其他人才出現。”

趙頊楞住了,他原以為甄瓊這番說辭,不過是為了讓造化大道得到朝廷支持,是為了自家學派揚名。誰料對方說出的卻是數算。而數算重要嗎?就連趙頊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門經世的顯學,天文地理,治國牧民都要用到。

那甄瓊此言,必然是實心誠意的,哪怕有些私心,肯定也是公心在先。

長長籲了口氣,趙頊頷首道:“先生之言,朕受教了。這些東西,朕也會考慮。只是那《造化論》,還望先生刊印前,先交給朝廷審核,以免出現不應外傳的東西。”

這是現在就有的規矩,甄瓊又哪會在乎,立刻點頭稱是。

待那小道走出大殿,趙頊才低下了頭,再次看向桌案上那摞《造化論》。之前沈括不也提過,要修訂《九章算術》嗎?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書也該編纂妥當了,也許是時候推行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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