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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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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甄瓊等人好奇心不淺, 但鍛錘坊畢竟是兵事重地, 不可久留。參觀完畢, 覺得不過癮,幾人又轉到了一座盤車磨坊邊的酒樓上,準備邊吃飯, 邊看盤車磨茶的景象。

在雅閣內坐定,看向外面熱鬧非凡的盤車磨坊時,李公麟忍不住都感慨了起來:“看過鍛錘坊, 再看磨坊, 才覺出天差地別。”

往日壯闊的景象,現在看來, 也是平平無奇。不說規模和動靜,只那些用獨輪車、小舟搬運載茶袋的役人, 就比不上鍛錘坊裏,敢把手置在鐵錘下的匠人。

米芾也連連點頭:“可惜不能畫啊!那景象若是入畫, 定然也是讓人驚嘆的佳作。”

李公麟聞言不由頷首:“元章賢弟的炭筆畫法,可稱一絕。若是能畫出奇景,定也能傳世。”

“李兄也這麽覺得?”米芾最愛聽這種話了, 不由心頭大喜。

李公麟情真意切的讚道:“賢弟還小我兩歲, 就已經在《日新報》上題字,國庫券上留畫,早已名揚天下。傳世可不是理所應當?”

嘿呀!米芾聽得嘴都笑裂了。這李公麟畫畫就不說了,人品可真是沒話說。眼光又好,又實誠, 他最愛交這種朋友了!

一旁甄瓊涼颼颼道:“看看就得了,那邊又不讓畫。”

這話立刻讓米芾臉一垮,蘇頌已笑道:“水利機械,亦有比這鍛錘坊宏大的。似那長江邊上,就有‘五轉連磨’的大磨坊。由水輪帶動五個大磨晝夜不休的輪轉。江河浩蕩,巨輪擎天,亦有一番震撼。”

聽他這麽一說,米、李二人都露出了向往神色,甄瓊卻有些不以為然。機械巨物雖好,卻也不如造化大道。似火炮齊鳴,天崩地裂的場面,才是真正的壯觀!

想到這裏,甄瓊倒是記起了沈括研制的觀天鏡,對蘇頌道:“沈兄那邊不知忙完了沒有?觀天鏡修好,也得去瞧瞧呢!”

蘇頌趕忙道:“咱們去看看還行,旁人就不行了。”

以甄瓊的脾氣,話可得說到前面。觀天之事,乃是一等一的大事,不可輕慢。甄瓊制了玻璃,他也負責過一些鏡架結構,兩人去看看,倒也無妨。但是似韓邈這等布衣,是萬萬不能僭越的。若是為了這事,去求官家,說不定就要惹禍上身。

甄瓊哪會想那麽多,有的看就行了,幹脆點頭。一旁米芾難免有些眼熱,知曉自己肯定是看不成了,托關系怕也不行。不由哀怨的從兜裏掏出了瓶酒精,沾濕了巾帕,就往面前的碗筷摸去。

甄瓊瞧見了,趕忙叫道:“等等,你不是想用酒精擦拭碗筷吧?!”

“啊?不是你們說,這東西能殺細蠱嗎?”米芾愕然反問。

“那可是酒精,就不是用來吃的!你也不怕吃出毛病?”甄瓊都服氣了。知道米芾有潔癖,卻也沒料到這小子如此事多,吃個飯都要用酒精擦碗。酒精是這麽用的嗎?!

韓邈咳了一聲:“這家乃是正店,碗碟必定洗的幹凈。若是元章還覺得不妥,不妨讓店家取了開水,燙一燙即可。”

這話就比甄瓊的話中聽多了。米芾勉為其難讓了步,韓邈立刻喚來夥計,吩咐了下去。能訂這麽大的雅閣,又點了一桌子豐富菜肴的,都是大主顧,只是涮個碗碟,店家哪有不肯的?米芾就直勾勾盯著夥計涮碗,還要用銀鑷夾住碗筷,不能直接上手拿。

好好的飲宴,被折騰的雞飛狗跳,哪還有半點雅致?李公麟訝異之餘,倒也生出了幾分興味。這樣的場景,若是畫成飲宴圖,想來也不同凡響。

聚精會神盯著眾人,腦中正想著構圖,身邊突然有人道:“聽元章所言,李賢弟善繪人像?”

一個激靈,李公麟回過神,尷尬道:“小子只是喜繪畫,不如米賢弟畫技精湛。”

韓邈笑的一派自然:“《日新報》乃鄙人所辦,李賢弟要是不嫌棄,何妨畫些稿子,刊在報上呢?市井人物,神仙故事,只要生動有趣,自有人欣賞。”

李公麟的眼一下就亮了。《日新報》原來是韓家的產業?難怪米芾能為其題頭啊。若是尋常小報,他肯定不肖一顧。但是《日新報》東京城中無人不曉,聽聞宮中都有訂閱。能在上面刊登幾幅圖,何愁聲名?這可比參加幾十場文會都要強啊!

“若是韓官人不棄,小子也願一試!”李公麟立刻答道。

韓邈自袖中摸出一張名刺遞了過去,笑道:“持此物,尋報館主編李格非便可。不過聽聞李賢弟還在備考,莫要因書畫耽誤學業才好。”

“小子怎敢因旁騖忘了正事,多謝韓官人提點。”李公麟還是相當自信,不會因繪畫誤了學業。但是對於這位細心體貼的韓大官人,心中還是頗有些感激的。

難怪身為商賈,也能與淩霄子結親,當真是個可交的人物啊!

眼見把他的興趣轉到了小報上,韓邈微微一笑,妥帖的接過了話頭,陪著眾人推杯換盞起來。



有了鍛錘坊之行,甄瓊對觀天鏡也上了心。好在觀天鏡的督造,的確進入了收尾,在冬至節過去十餘天後,沈括已查驗觀天鏡之名,邀了蘇頌、甄瓊二人,前去司天監試鏡。

“為了此鏡,存中著實受累了。”看到消瘦蒼白,連眼底都生出青黑的沈括,蘇頌不由感慨一聲。這怕是有段時間沒有歸家了吧?竟然比主持鍛錘坊的自己,看起來還要辛勞。

沈括那張憔悴的臉上,卻凈是喜色:“累些也是值得的,這觀天鏡可比預想的要好啊。小弟連看了三天的天象,真是所獲匪淺。若是早有此鏡,推算歷書,也不必如此麻煩了……”

兩人還在寒暄,甄瓊已經揚起了頭,震驚無比的看著面前的建築:“你們不是建觀天鏡嗎?怎地還蓋了個樓?”

面前的,確實是一座新樓。高約三丈,共分兩層,比司天監所有建築都要高上一截,十分宏偉。最奇特的是,這樓上面有個半圓棚子,竟然沒有封頂!他還從沒見過這麽稀奇的建築呢!

見甄瓊這副表情,沈括不由撫須笑道:“淩霄子有所不知,這觀天鏡將近一丈高,自然得建個新樓,才能放下。”

甄瓊:“!!!”

一丈高?!這也太誇張了吧?他的顯微鏡明明只有四尺多高,怎麽換成觀天鏡,就要一丈了?

當然,對甄瓊而言,肯定是越大越好的!也顧不得廢話了,他急急道:“快快快,進去瞧瞧!”

沈括哪有不答應的,帶著兩人進了那座新樓。觀天鏡放在二樓,以一個傾斜角度,固定在地上。四周都是支架,兩個垂直交叉的巨大銅環圍繞在那長達一丈的鏡筒周圍,其精密覆雜,讓人嘆為觀止。

甄瓊震得都說不出話了,蘇頌也感慨一聲:“存中這手筆,當真是卓絕。只留雙環,以觀天鏡替代窺管,非常人能想。”

蘇頌怎麽說也參與了觀天鏡的制造,自然清楚沈括的理念。渾天儀自漢時就是觀天的重要器具,然而其中環套太多,經常遮蔽視野。沈括之前就去掉了白道環,改了一些環的方位。到了建觀天鏡時,更是大刀闊斧,只留下“赤道環”和“赤經雙環”。如此一來,天幕無遮無攔,想要觀察星象,只需要以觀天鏡對準所要觀測的星辰,就能在兩個環的刻度盤上,讀出方位值。

甄瓊可完全不懂這些,驚嘆過後,趕忙撩起衣擺,跑了過去:“快!月亮在哪兒?我要瞧瞧!”

像是早就料到了甄瓊的想法,沈括打開了觀天鏡上的銅蓋,微一調整,就讓開了地方:“月亮就在鏡中。淩霄子怕是要失望了,這上面可沒有月宮,倒有別樣風貌……”

甄瓊哪還有心思聽他介紹,已經屏住呼吸,把眼睛湊了上去。今日無風無雲,正是月色明亮的時候,然而在甄瓊目中,那輪月,卻成了個有明有暗,長著斑點的大球。非但沒有天宮,反而看來荒蕪蒼涼。

甄瓊是聽說過這個的,月亮上沒有天宮,亦沒有嫦娥,可是對著月輪上的斑駁圖案,誰能沒有點奇妙想象?而現在,那層朦朧銀紗被撥開了,露出的景象,卻讓人心中升起更多向往。那邊,是不是也有山川河流,深谷罅隙,又該是何等的樣貌?這景象,他真想要讓邈哥也瞧瞧啊!

“淩霄子……淩霄子……”

不知傻看了多久,甄瓊才聽到了耳邊的呼喚,他擡起頭,長長出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冰涼涼的銅管:“造化果真玄妙。”

這宇宙,比他所見的,還要神奇百倍。自己所知所學,簡直猶如滄海一粟。

第一次看到鏡中之物,誰能不失態?沈括倒是十分諒解,笑道:“這月亮還不算什麽,我看了幾日,已能確定,天河並非天上河流,而是一顆顆閃亮星辰構成。只是距離太遠,方才像是河。還有歲星,如《開元占經》所言,有赤星附於其側,亦是一顆經星!”

在世人眼中,位置不動的星辰乃是“經星”,位置移動的則是“緯星”。既然歲星有小赤星依附,自然不能算是純粹的“緯星”了。

蘇頌頓時來了興趣:“當真?我可能瞧瞧?”

沈括立刻搬動機關,讓觀天鏡再次移動方位。甄瓊怎麽說也看過了月亮,不好占著地方,讓了位置。等沈括調整好方位後,蘇頌也立在鏡前,入神的看了起來。足足過了一刻鐘,他才擡起了頭,喃喃一句:“原來緯星是這般模樣……”

對於蘇頌的天文素養,沈括還是相當了解的,立刻取出了自己的筆記,講解道:“這兩日,我仔細瞧了歲星,發現其緯星不止一顆,似乎是這般繞著歲星轉動。若是沒有觀天鏡,哪能瞧得如此詳細?”

就見那頁紙上,畫著幾顆小星,圍繞一顆大星旋轉的模樣。甄瓊好奇道:“莫不是如同月亮一般的衛星?”

這話聽得沈括和蘇頌都是一怔,齊齊擡頭,順著敞開的天棚看向夜空。那輪明月,正掛在天頂,如此的清晰,甚至比隱沒的太陽都顯得更大些。

若是參照歲星,推測別的星辰運行,似乎卻有可能啊!

沈括一下興奮了起來:“若真如此,觀測歲星和其緯星,不就能推斷出日月如何運轉了?說不定能算出更準的歷法呢!”

蘇頌也深感讚同的點了點頭。原本渾天說不過是構想,有了可以目測的實物,如何能不讓人振奮!

兩人說的興奮,甄瓊卻十分茫然的眨了眨眼:“月亮還好說,地球不是繞著太陽轉的嗎,怎麽參照歲星?”

作者有話要說:  天文臺的構造,是模仿元代郭守敬改良的“簡儀”,望遠鏡構造大概是赫歇爾反射鏡樣式。歲星就是木星,唐時確實有人觀測到了木星的衛星,當然正式發現,還是伽利略的天文望遠鏡。不懂天文,抱頭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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