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柯謠後面，戳了戳他的背：

“誒誒，你沒生氣吧？”

柯謠轉過來看著他，游晃繼續說：“我剛是不知道。”這麽說著，想著剛剛那個變聲期前稚嫩的童音和面前幹凈溫潤的少年，臉上的笑卻沒繃住。

“不… 不好意思哈。”

此時場面十分尷尬。

但對方是柯謠，他立刻祭出自己準藝人訓練有素的情緒管理系統，給了對方一個禮貌而不失距離的微笑，搖了搖頭，轉身就要下樓。

“你去吃飯嗎？”身後的游晃毫不見外的跟了過來，柯謠點了點頭，心裏覺得他像只跳來跳去的螞蚱。

“一起一起，我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故事。”

游晃說著就要上手攬柯謠肩膀，柯謠只覺得此人八成有病，一招不著痕跡大挪移法從游晃身邊躲開，倆人一前一後朝校外走。

發現有些不對是在快要接近校門口的時候，柯謠本來就是學校裏的小名人，已經習慣時不時飄過來的目光，但今天是不是有點兒太明目張膽了？

不止偷看，還混上了竊竊私語，柯謠只覺得自己像動物園的猴兒，內心的不適又升騰起來。

沒想到游晃先他一步忍不住，招呼也不打突然改變了行走路線，來到了不遠處正跟並肩行走的同學耳語的矮個男生面前，正要發作，突然想起上午一役，大腦飛速運轉，得出結論—對付這幫小孩子，兇他們只會更加激發他們對自己的好奇心，於是改變了策略，露出一個壞笑問道：

“看什麽呢，你是不是喜歡我？”

柯謠本來打算不理他直接走，一聽這話驚的原地立定看了過去。

這什麽級別的自戀啊？以為自己是孔雀？

男生像只受了驚的兔子，梗著脖子擡起頭：

“不、不是，那、個，門口有人找——”

尾音都被抖沒了。

“我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游晃轉頭就往校外走，臨了還沒忘拉著柯謠一起。

事情發展的太快，柯謠還沒反應過來，一臉懵逼的被游晃拖了出去，直到走出校門，他才終於明白這一路來的目光是怎麽回事兒了。

校門口站著的是紮了個小辮兒的李英傑，跟游晃一樣穿著背心，區別是——有一條放在高中門口實在太過搶眼的大花臂。

李英傑看到游晃眼睛都亮了，向著他大力揮動起自己的雙手，游晃三步並作兩步走，沖了上去一巴掌呼到了對方頭上直喊：“我擦你大爺啊！”

3.

“你手也太狠了，我腦漿都快給你拍出來了！”李英傑一邊揉自己的腦袋一邊還沒忘記整理那幾根被游晃拍亂了的發絲。

游晃一邊心裏感嘆，拖了個優等生跟自己一起果然是對的，一邊推搡李英傑道：

“你別站這兒害我了，先離開再說。”

游晃一手拉著李英傑，一手拉著柯謠，伸出一條大長腿攔住了一輛剛好路過的出租車，速度快到柯謠都沒來得及反抗，被塞上車之前那句“我打算就在附近吃”也不知道對方是裝沒聽見還是真沒聽見。

三個大男孩兒，空著副駕，生生擠在後座上。

游晃氣兒都沒來得及喘就急著嚴肅宣布道：“李英傑，你下次再這麽來，順便把刀帶上，我給你胳膊切了。”

“我一胳膊都是，這麽大夏天的總不至於穿長袖吧？”李英傑嘟囔道。

“那你別來了。”游晃想也沒想。

緊接著又補充：“不是我對你們花臂一族有偏見，實在是我的狗屁謠言太多了。”

“那個——”

柯謠剛一開口，就被游晃遞了個“你等等我還沒說完”的手勢，沖著李英傑繼續道：“老游指望我改過自新呢，一聽這又得炸了，我把你從混混手裏撈出來不容易，對爸爸好點兒行麽？”

司機終於忍不了了，和柯謠齊聲道：“到底要去哪？！”

“學海路胖爺爺拉面謝謝。”

李英傑說完，司機又和柯謠不約而同的吸了口氣，為了不發火而努力。

1分鐘後，目的地抵達，游晃和李英傑下車，柯謠沒動，還把游晃伸過來付車費的手擋了回去，直接沖司機說：“師傅，回學校。”

游晃直接把他拖了出來，關上了車門。

柯謠被人拖來拖去的脾氣都沒了，他也不是很明白這人只比他高半頭還挺瘦，怎麽能拖他拖的這麽自如。

游晃一邊拉著他進拉面館一邊說：“你聽我說。”

把柯謠摁在座位上，他坐在對面，不亢不卑道：“我被這個人——”

擡手指了指點餐臺跟前的李英傑，繼續道：“潑的臟水能不能洗白白，就靠你了。學霸，今天起我們就是朋友了。”

沒有他給你潑的這身臟水你也已經夠黑了。

柯謠心裏念道。

礙於出道選拔已經不算太遠，他不太好拒絕同學，本著“一個稱號而已，路邊野雞或者看門旺財都可以這麽叫”的態度，柯謠笑著點了點頭。

李英傑端著餐盤和等號牌回來落座，問道：“你學校傳你什麽了？”

“就傳我混了一年社會重新回來上學，具體的還沒聽到。”

李英傑撓頭：“那...這也是事實沒瞎傳啊。”

“說你群架一打十，蹲局子，把人摁在垃圾桶裏，坐蓋子上，差點鬧出人命。還有沒錢了...就去初中攔人，不給就打。出手陰險惡毒，都是內傷，外表還看不太出來。”

柯謠嘬了一口大麥茶，平靜的說道，內心忍不住為自己現場直編的能力豎起大拇指。

“我操？”

就上了幾節課的功夫，柯謠對謠言敘述流利的便堪比背課文兒，游晃瞬間想到了造謠者——柯謠的同桌易曉知。此刻只覺得易曉知看著慫不倆幾，編故事的想象力那真是插上了翅膀1米9幾的身型都框不住。

李英傑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打架就算了，敲詐初中生什麽的，太低級了吧？！”

李英傑對著游晃不可思議道：“還是你缺錢的時候背著我們偷偷的......”

游晃接過服務員端來的拉面沖李英傑冷漠道：“是的，你的紅色倒福內褲辟邪就是我敲詐初中生買的。”

“我錯了你別說了。”

李英傑慌忙擺手低頭吃面。

游晃筷子扒拉了兩下，面到嘴邊又放下，沖柯謠指了指李英傑：“這我朋友李英傑，對門高職的。”

就是去年遷址到他們學校對面，還被普高的好些家長提出抗議的高職。

柯謠淺笑著點了下頭。

“柯謠，對門宿舍的，也是我前前前桌。”游晃繼續說。

李英傑突然停下了往嘴裏送面條的動作，對著柯謠恍然大悟道：“我就說老覺得你眼熟...你是那個童星啊！”

“怎麽連你都知道？”游晃微微有些差異。

“他小時候經常上電視啊！電視劇記不清了，光中秋跨年什麽的晚會上過多少回啊！”

李英傑低頭吃了口面：“就那種，小時候犯渾我媽擡手一換臺就能指著電視說，你看看人家柯謠...”

“那你幹嘛現在重新當練習生？”游晃問道。

“什——”

沒等李英傑意外完，柯謠擦擦嘴放下筷子：“吃完回去做作業了。”

游晃知趣的打住，轉而疑惑：“今天有作業？”

“你沒有我有，走了。”

柯謠揮揮手，快步出了拉面店。

放學已經有段時間，游晃估摸著學生也散的差不多了，暫時不用跟學霸在一起給自己拉好感度，便任由柯謠獨自離開沒挪屁股。

“還在發育的青少年就是不一樣，這吃飯的速度！”李英傑望著自己和游晃還剩大半碗的拉面說道。

“他為什麽重新跑去當練習生？”游晃接著問李英傑。

李英傑咬著筷子陷入回憶：

“詳細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有年中秋晚會他上臺，音樂響了他發不出聲，尬了半天一個字兒沒唱出來，直接下場。當時也算是知名直播事故了啊——”

李英傑白了游晃一眼：“你這麽關心他幹嘛？剛覆學就搞男人你想氣死老游啊？”

游晃轉頭看著他：“我氣他就不搞這麽好看的了，直接帶你回家出櫃，他當即就能倒地不起。”

隨即露出微笑：“我，只是個想好好學習的，單純顏狗。”

李英傑又翻了個白眼，緩緩說道：“反正那之後就很少看到他了，慢慢就不見了唄。”

“結果現在又重新去娛樂公司當練習生準備出道？”游晃若有所思，感嘆道：“那是真的很想紅了...不過這樣還能全班第一，挺厲害。”

“你也不賴啊，混一年社會，入學考試全班前十。”李英傑調笑道，這種諾大考場只有自己和監考老師倆人、做著其他人已經考過的期末考試試題的經歷，他也有過一次，但是是因為作弊抄太猛，考了個把自己都嚇到的高分被強行重考。

“好好學習還是比混社會簡單點，除了數學。”

游晃語重心長的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誒你沒事兒能不能關心下我，本來想找你去網咖開黑呢——”李英傑緊跟著站了起來。

“No。”游晃回頭，眼神篤定：“我，要，學，習。”

然後不知為何想到了趕回去給自己開小竈的柯謠，一笑：“作為一個上過一遍高二的成年人，學不過這些小孩兒，說不過去。”

最重要的是，老游動不動就說什麽“再學不好就回廠裏搬貨”他真是煩了。

李英傑沒轍，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加油打敗前面那九個人哦，社會哥。”

回學校的路上游晃尋思著想找柯謠看看他準備的課外作業，才想起來兩個人並沒有留下聯系方式。

打開班級的企鵝群，大多數人都還沒改群名片，翻了兩遍也沒猜出來哪位是柯謠。

游晃拿著手機一邊慢吞吞的往回走，一邊鬼使神差的打開了搜索引擎，輸入了柯謠的名字。

居然、有、百科詞條？

定睛一看詞條照片，游晃沒忍住笑了起來——眉眼間都是柯謠樣子的小孩兒，像學校文藝匯演那樣梳著油光鋥亮的背頭，臉上的腮紅還有點兒重。

再往下滑，就是門戶網站上為了湊稿件量撰寫的諸如《昔日一眾童星近照，時間是把殺豬刀》、《遺憾！他們差一點就成了超級巨星》、《離開娛樂圈的他們都怎樣了？》等盤點稿件裏，依稀可見柯謠的名字，但近況的照片只有一張不太清楚的日常抓拍，沒有正臉。看起來就是個整體挺好看、挺清爽，還被陽光綴上了點兒透明感的高中男生，可能會有很多小女生暗戀，但對比真正的明星們，感覺又不大相同。

可惜現如今娛樂圈風雲變幻太快，新人層出不窮，一個過氣小童星而已，能挖掘的，實在是不多。游晃考據了一路關於這位友鄰的種種，不知不覺就走回了寢室。

明明在門口還能依稀聽見的聊天聲，在他推門進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游晃像沒察覺似的，徑直走到一個空鋪跟前，把上面放著的一個蘋果拿起來絲毫不見外的啃了一口咬在嘴裏，回到自己的位置一骨碌爬上了床。

三分鐘後，剛去完廁所的徐暢回到寢室，茫然道：“誰把我蘋果吃了？”

游晃探出腦袋，把蘋果核準準的空投進書桌邊的垃圾桶，假裝意外道：“我吃的。我不知道是你的。”

徐暢沒忍住一笑：“放我床上的你他媽說不知道。”

游晃也一笑：“渴了忘買水，明天送你五斤蘋果，好吧？”

易曉知眼神還有點游移，手上卻已經給游晃遞了瓶水上去：“喝我的吧。。。”

游晃接過水慈愛的撫摸易曉知的腦袋：“大只，水是水，打呼嚕是打呼嚕，這個得公事公辦。”

對床何孝一聽耳機都摘了，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我昨晚上幾乎沒睡你知道麽？”

“啊。。。那你們怎麽，沒一個人叫我啊。。。”易曉知內疚道。

“還不是因為——”何孝看一眼游晃，不知該怎麽說下去。

游晃繼續撫摸易曉知的腦袋，面帶微笑，手勁卻是一副要把他薅禿了的架勢：“下回別編爸爸故事了，一打十？手撕鬼子都不敢這麽寫。”

易曉知大驚：“什、什麽一打十？”

游晃停手認真道：“我把人摁垃圾桶差點鬧出人命、進局子、一個打十個那些社會謠不是你編的？”

問完心裏還稱讚自己，一個都沒忘，記憶力真是出色。

“我、我哪敢啊？我沒有，不是我！”易曉知急的臉都綠了。

徐暢聽的直樂：“這麽厲害，我家小區缺個保安你來麽？”

“我爬床缺個墊腳凳你來麽？”

幾個人一頓嬉笑，轉眼只剩下被冤枉的易曉知委委屈屈，在大家的調笑中為自己辯解：“我只聽說你輟學一年又回來，可真沒添油加醋說你什麽啊！”

“那你老一副我下一秒就要打你的樣子？”游晃問。

“你就別為難他了，我們就是青春少年宿舍，突然混進一社會人，一時間不知如何相處罷鳥～”徐暢認真的點頭。

“那現在知道了？”

“可不麽，社會人一進寢室就偷東西，那是缺少青少年道德教育。”

“你倆搬桌子去校門口說相聲吧？”何孝扔下這句話，又戴上耳機打游戲了。

有了這個突破口，男孩兒們飛快的打成了一片，游晃樂夠了，問徐暢和易曉知：“你們跟對門兒，熟麽？”

二人一起搖頭，徐暢說：“我高一就跟他一個班，你能看出來麽？”

“從顏值上，那確實看不出來。”游晃砸了砸嘴。

“你不貧能死是吧？”徐暢笑罵。

易曉知認真思考了幾秒說：“柯謠就是那種，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可是他跟誰都不太熟的人。”

徐暢點頭表示肯定：“沒錯兒，他高一就是學習練習兩點一線，平時也喊不出來，集體活動也不咋參與。”

“不過我覺得他人挺好的，嘿嘿。就是太忙了吧。”易曉知露出憨厚的笑容。

那可未必。

游晃輕笑一聲，從床上翻了下來準備出寢室。

“你幹嘛？”徐暢問道。

“去隔壁覆習功課。”

游晃回頭指了指一只腳架在凳子上的徐暢、還柱在寢室中間的易曉知和已經進入游戲世界忘乎所以的何孝做出總結：

“本寢室學習氛圍太差。”

“個傻逼，滾吧。”

徐暢做了個攆雞的姿勢，被順手帶上門兒的游晃關在裏面。

4.

柯謠整個人貼在衣櫃上，見到突然推門而入的游晃，短暫的楞了兩秒，一邊兒面無表情的說：“下回進來先敲門”，一邊兒默默轉到書桌前坐下。

游晃沒接話，看到衣櫃上那個記號筆標的小小的刻度，忍住自己的笑意假裝雲淡風輕道：“還差多少一米八啊？”

柯謠也沒接話，翻開習題看都不看游晃，問道：“你有事兒？”

游晃不動聲色的貼在柯謠剛剛站過的櫃子上，看到那個淺淺的刻度剛剛剛夠到自己的耳朵，心情愉悅的環顧四周，看著這只有兩張床、其中一張還是空的寬敞寢室，感慨道：“一個人住這麽大地兒，羨慕。”

柯謠的回答讓自說自話的倆人話題終於接上了：“我有時候晚上練習回來太晚，怕吵著別人。”

“還挺為人著想。”游晃點點頭，看著這張漂亮卻有些寡淡的臉，不知為何就把“那你為什麽造我的謠”先憋在了心裏。

柯謠沒理，也沒再問他來到底有什麽事，四下突然只剩鉛筆來回在草稿紙上留下的沙沙聲。

游晃一看，發現柯謠還是個左撇子。再一看，他手上做的旁邊放的全是數學，頭都疼了，已經跟數學搏鬥了一天的他頓時喪失了學習的欲望，立在這只有一把椅子的屋子裏開始沒話找話。

“你周末也不回家？”

柯謠正努力算著題，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慢吞吞的說：“——明早去練習室，晚上直接回來上自習了。”

“也真是忙。什麽時候出道啊？”游晃看著微微皺眉寫寫算算的柯謠。

題終於解出來了，柯謠松了口氣吹了吹額前的碎發，稍微放松靠在了椅背上，擡頭看著游晃：

“可能還有小半年考核，過了就快了。”

夕陽透過窗戶在柯謠周圍染開一道光暈，為他褪掉了有些漠然的神色，整個人看著說不出的通透柔和。

游晃大腦空了一拍，突然忘了要說什麽，莫名其妙的留下一句：“那你加油。”

轉身回了寢室。

也不知是不是易曉知的潛意識感知到了游晃的威懾力，這個夜裏他的呼嚕從連續性改為間歇性，雖然間隔時間並不算長，但好歹能讓寢室其他幾個人睡個安穩覺了——除了游晃。

他睡不著，除了易曉知的呼嚕外還有這個宿舍在經過西曬的荼毒後留下的餘熱，讓他渾身黏的難受，恨不得一小時沖一次澡——他也就真的這樣做了，這個晚上第三次拎著毛巾接近衛生間門口時候，他聽到了小聲地、哼歌的聲音。

《夏天的味道》。

整個走廊空空蕩蕩，只有略帶有沙質的聲音帶來的低吟淺唱，只聽其聲都能讓人心靜下來。

游晃突然就害怕叨擾似的沒繼續往前，只輕輕探頭一看，果然是柯謠。少年真是奇妙，他上一次聽到屬於柯謠的歌聲，還是變聲前那個像小姑娘一樣尖細的童音，質感和現在差了十萬八千裏，而且柯謠唱歌跟說話的聲音也不太一樣。

他腳下生根似的偷聽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走近，柯謠卻在他過來的那一刻閉了嘴。

手上是條剛揉出泡、印著唐老鴨的內褲，面前是洗面奶和洗衣液。四目相對，柯謠的臉頰和前額的碎發都沾著水汽，看著水靈靈的。

游晃滯了兩秒，下意識移開了目光調笑道：“你內褲跟臉一起洗啊？”

柯謠一眼看見游晃衣服上的logo——6000塊的限量聯名t恤穿來洗澡。

“嗯。”微笑著答應的同時，他大力甩了甩手，一坨泡沫不偏不倚粘到了游晃的身上。

游晃瞪著眼深吸一口氣一把糊掉衣服上的泡沫，柯謠淡淡道了聲“不好意思”，沒等游晃作出反應，就轉過身把水龍頭擰到最大，水流傾斜而出嘩嘩作響，再聽不見游晃說什麽。

游晃急中生智，迅速把手上那坨泡泡糊在了柯謠的臉上，躥進了浴室，等他再出來，柯謠早就沒了蹤影。

他這才覺得自己剛才著實幼稚，完全沒有一個成年人的風範。

“操...”

不自覺的爆了句粗，嘴角卻是帶著笑的。

第二天清早，柯謠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去練習室報道了。和往常不同的是，公司樓下多了一些年輕女孩子。

自從師兄們爆紅之後就幾乎不在公司出現，那些曾經總在公司樓下蹲守他們的女孩兒也跟他們一起消失了。上周的歸來是難得一遇，而現在是因為練習生們的陸續曝光，她們又成了常客。

女孩們見他下車往大樓裏走，禁不住議論起這個好看的男孩兒來，基本議題都圍繞著——這誰？T社是傻的嗎這樣的寶藏怎麽還不曝光？

柯謠剛走進大樓身後就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他的師弟，上周在熱搜榜上掛了一整天的人氣練習生，封博躍來了。

“封博躍！”

“博躍弟弟加油！”

女孩們立即放下對柯謠的討論，爭先恐後的喊著封博躍的名字，封博躍笑著跟她們揮了揮手，引起一陣尖叫。

在他要進大樓前，一個綁著雙馬尾的可愛姑娘迅速沖到了他面前遞上一個超大紙袋：

“博躍博躍，這是我們挑了很久的吃的喝的，你還在長身體，練習的同時一定要註意營養才能好好長個兒。”

封博躍耐心的聽完後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道：“對不起啊妹妹，我們規定了不能收禮物的。你們這麽瘦也要多吃點啊，自己留著吧。”

說完還跟女孩們露出了一個可愛萬分的笑容：“大家快回去吧！我會好好練習的。”

女孩們瞬間被迷的七葷八素只差相擁而泣。

“老天鵝啊封博躍是哪裏來的小天使我要暈了！”

“我都說是姐姐了他還叫我妹妹？！太甜了我的媽！”

趁著女孩們陶醉的功夫，封博躍快步溜進了大樓，跟在前臺等他的柯謠打了個招呼，倆人一起進了電梯。

封博躍長舒了口氣：“哎——”

柯謠笑了笑：“幹嘛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封博躍擺了擺手：“第二波了。。。早上我家門口還有一波。。。”

說是抱怨，卻夾雜著細微的炫耀感。

“家門口？”柯謠有點意外。

“嗯啊，周末不上課就來了吧，都不知道她們怎麽找到的，我昨晚通宵看轉評私信困都困死了，早上一出門給我跟我媽嚇一跳。”

柯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柯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裏暗暗提醒自己，這一天遲早會來，早點兒做好心理準備總是沒錯的。

今天換了一支新的練習舞蹈，需要七個人不斷的變換隊形進行配合，大家要先統一學會舞蹈動作，然後拔出表現最好的七個人進行隊形練習。

這次的舞蹈動作覆雜又有力，幾個來回下來，少年們已經累的汗流浹背，進來時間不長、功底弱的壓根學不會，堅持了一會兒便先坐在角落，看著剩下幾個不願意停下的人反覆摳動作，以爭取達到最好的效果。

柯謠學舞總是最快的那個，別人要大半天才能學會的動作他只需要兩三個小時，所以這個時候，他已經像往常一樣擔當起了助教的角色，給為數不多還在練習的幾個師弟們提出動作意見。

封博躍靠在墻角，待臉上的汗幹了個差不多，把自己亂了的頭發用手理了理，打開了直播。

剛跟大家打了個招呼，直播間就湧入了幾千人，留言飛快的滾動起來。

——濕發博躍啊啊啊啊啊我炸了！

——我命令封博躍下次不許這樣出現！

——練習累的嗎？我的崽！

封博躍在一堆互動問答裏挑出一個問題，點了點頭道：“嗯啊！”

然後撇了撇嘴，佯裝委屈的說：“今天的舞可難了，我跳到現在，終於學會了。”

整個直播間的留言瞬間只剩心疼和語氣詞了。

封博躍手撐地站起來，舉著手機在練習室裏轉了360度，像個導游似的跟大家介紹：“給你們看看——”

“這就是我們每天跳舞的地方啦！然後那裏——”

他指了指入口處的五個簽名：“師兄他們以前也在這裏練習過，大家覺得特別辛苦的時候，就會看看這個，給自己打打雞血。”

練習室中央只剩下三個人——柯謠和剩下兩個怎麽都學不會的師弟。一個比他矮了一個頭還多的孩子急的眼眶已經紅了。

“不行了就先休息，選了繼續就好好跳，哭是最不頂事兒的。”柯謠沒什麽溫度的語氣聽起來實在不像在安慰人。

果然，他話剛落，小孩兒的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柯謠沈默幾秒，嘆了口氣拍了拍小孩兒的肩膀：“先去休息。”

然後沖另一個沒哭但是看起來也瀕臨崩潰的小孩兒說：“你要不要也？”

對方點頭如搗蒜，跑著小碎步去角落休息了。

剛剛把鏡頭對準柯謠的封博躍吐了吐舌頭，做悄悄話狀：“師兄每次練習的時候都巨——嚴肅。”

他又抖了抖肩膀：“是不是挺嚇人？其實他平時——誒！”

柯謠直接走到封博躍面前大手一伸，屏幕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下回有人沒結束練習的時候，先別玩兒了。”

只一瞬，屏幕前的黑影便消失了。

柯謠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封博躍趕緊點頭說好。

一低頭，看到直播間已經炸了。

——我的天？躍躍秒慫啊！！！

——有點萌怎麽回事？

——這師兄弟，姐妹們我先炸為敬！

——這誰？？怎麽也這麽好看！

——誰知道這位弟弟的微博？

——？對不起我走錯了嗎？這是封博躍的直播間。

——only封博躍only封博躍only封博躍——

“你在直播？”

柯謠看著自己半邊身子還在封博躍的屏幕裏，立刻把屁股往外挪了十公分。

封博躍戀戀不舍的盯著已經五萬多的直播人數，糾結了又糾結，才下定決心般的，朝鏡頭揮揮手，跟迷妹們告了別。

退出直播間又拉著柯謠要自拍，被柯謠以“一身汗難受”為由拒絕。

封博躍興致不減，自己哢哢哢拍了三張準備發微博，本來打了一行“大家下次見”，摁下發送前又都刪掉，改成了

“請一直看著我吧。”

柯謠看著這一系列動作，想起幾年前自己總跟在爸爸後面拜訪這個拜訪那個，登上各個電視臺，認知度還算不錯，卻沒什麽真正的粉絲。他太小了，理所當然的被所有人保護著。而現在，要成為一個偶像，必須得這樣跟陌生人有愛互動，這在柯謠心裏，可比跳舞唱歌要難多了。

其實不止封博躍，已經公布的幾個練習生剛剛都不約而同的發了自己的練習室照片。並不是柯謠有心要註意，而是這些少年除了自拍外，還有人過來拜托別的練習生努力幫自己凹造型找角度，拍攝酷酷的或者可愛的全身照。

閱歷並不算豐富的少年們在展示自己這件事上，盡力發揮著自己的想象。

柯謠嘴上不說，心裏卻明白，自大家在社交媒體上正式公開後，短短時間裏，粉絲數、關註度已經把這些還沒出道的孩子拉開了差距，彼此之間也不再只是單純的練習夥伴。

他站起來蹦噠兩下活動了手腕腳腕，看了看時間，要在平時一定會有些遺憾沒時間練聲樂了。

可不知怎麽的，今天突然想要放棄踩點兒晚自習，早點回學校。

迅速沖了澡吃了公司阿姨做的午飯，柯謠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幫人都有些驚訝。

習慣了把柯謠當作晚走標志的少年們見他一走，也紛紛想要早點兒回家，被舞蹈老師和聲樂老師雙雙攔住。

“幹什麽你們？柯謠高二有周日晚自習，你們有嗎？”

“柯謠下午走中午絕對學完所有動作，你們也學完了？”

少年們不再吭聲，柯謠聳聳肩，跟大家揮了揮手，一轉身卻勾起了嘴角。

總算收獲了一點兒好心情——專業技能方面，他挺樂於成為老師和家長們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5.

柯謠抵達宿舍是下午三點，距離晚自習還有四個小時，太陽明晃晃的烤的宿舍熱氣蒸騰，對門兒宿舍大開著門通風，游晃、徐暢、易曉知和何孝四個人搬了四個馬紮像小學生似的在門口坐了一排。

這是已經建立起革命友誼了？

游晃和徐暢擡頭跟他打了個招呼。柯謠不自覺地沖他倆笑了笑，主要這畫面實在有點喜感，尤其是易曉知，感覺馬紮被坐的四分五裂就是下一秒鐘的事情。

“軍訓留下的？”

游晃搖搖頭：“超市買的。要加入我們陽光充裕西曬房夏末體驗麽？”

“不了不了。”

柯謠擺擺手進屋，也敞著門，他這間的朝向可比對面舒服多了。

然後對面三個人就全搬著馬紮進來了。

易曉知還沒忘沖剩下那個人喊：“何孝你進屋玩兒吧。”

何孝緊張道：“打完這一局！”

柯謠開始反省，自己一個高一上完都沒什麽朋友，主要原因應該就是沒住校。

這四個人畫面看起來格外和諧，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每個人幹的事兒都不一樣，何孝吃雞可能是最高級的。剩下三個人，徐暢看微博廣告推送的小說，易曉知你畫我猜，游晃在看一個畫質不怎麽樣的小視頻，小視頻裏的人看著還有點眼熟。

“你幹嘛呢？”

柯謠居高臨下的看著游晃，語氣有點冷。

游晃好似沒察覺似的說：“我沒事兒幹瞎看看。”

尾音有點兒跳躍，因為畫面裏的柯謠小朋友正在一本正經的說：“我的特長是現代舞、街舞、民族舞、芭蕾舞、畫畫。”

游晃憋笑憋的有點兒辛苦——太一本正經了，聽起來跟演講似的。

再看了眼面前的人，和高糊畫質中油頭粉面的小朋友形成了鮮明對比，終究是沒忍住道：“不是，你就不能總結下直接說舞蹈和畫畫嘛？”

柯謠咬了咬嘴唇，沈默著拿著手機點了幾下，然後沖那四人揚了揚下巴，說：“玩兒狼人殺吧。”

難得柯謠主動邀請大家一起玩，自然沒人反駁，徐暢幹脆把柯謠拖進了他們四人的宿舍群裏。

“暢”邀請“哥斯拉”加入了群聊，游晃眼疾手快的把哥斯拉加為了好友。

五個人只能玩簡易版，哥斯拉本人在分別以平民和狼人的身份連贏兩局之後，跟大家說他要看書。

反正目的只是讓游晃幹點兒別的，見好就收。

柯謠回到書桌前，抽出了晚上要用的習題，打開前想了想，給游晃發了條消息。

——別看了

游晃笑了笑，回了個：

——挺可愛的

五個人一起呆到了傍晚，又一起帶著書和筆去了教室，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