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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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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鈞拉著展見星直接出了城, 往小榮莊而去。

他長大了些,越發在府裏呆不住,有一點空都愛往外跑, 不是來找展見星,就是往自己的地盤去。

對, 小榮莊已經完全是他的地盤了, 前年底過年時, 姚氏兩口子進城來報賬, 展見星當時已經放假回家了, 沒親見那場面,只聽了後來秋果得意的轉述——

“展伴讀,我一點都不誇張,爺一句話沒說,只把你們之前算的賬往外一扔, 姚進忠當場褲子都濕了!嘿,這老東西真不老實,爺之前從大爺手裏撈了他的命, 他當面感激得什麽似的,輪到賬上了,還是欺負爺, 把爺當大爺一樣糊弄,非得把他老底揭了, 他才知道厲害……”

姚進忠再是愛錢如命,畢竟到不了要錢不要命的境界, 那以後老實得恨不得把自家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刻腦門上,什麽花樣也不敢玩了。

現在得知朱成鈞來莊子上,姚進忠老遠就挺著個大肚子顛顛地出來迎接了,展見星每回看見他都覺得服氣——這可是陶氏的陪房,這麽至近的奴仆,朱成鈞說挖就給挖過來了。

“九爺,展伴讀,可來得巧了,有個小子剛逮了只野雞來,莊上還剩了兩只冬筍,我這就叫人找出來,燉一鍋冬筍野雞湯,爺嘗嘗就知道了,都不必放別的料,光這兩樣就鮮美得不得了。”

秋果聽得吞了口口水,又嘻嘻笑道:“姚莊頭,你這肚子可真沒白長,每次來,聽你說這些吃的都頭頭是道。”

姚進忠笑道:“九爺在王府裏,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我們這小莊子上,也就這點野意兒還能拿得出手,叫爺嘗個鮮了。”

朱成鈞問他:“有酒嗎?”

姚進忠忙道:“有!爺要什麽酒?有烈一些的燒酒,也有清淡不醉人的果子酒。”

朱成鈞道:“各拿些來。”轉向展見星,“你喝果子酒,行了吧?”

展見星不好再拂他面子,正欲點頭,就聽他道:“你都十五了,越大還越嬌氣起來。別整天聽你娘的話,都快把你管成個姑娘了。我告訴你,男人大了,就該學喝酒了,知不知道?”

展見星癱了臉:“酒有什麽好的?喝完了悶出一身臭氣來,醉了又呼呼喝喝,吵得不得了。有沒有男子氣概,難道必得喝酒才算數。”

朱成鈞瞥她一眼:“說你嬌氣你還不服,一會嫌人臭一會嫌人吵,這麽多事。”

姚進忠湊趣笑道:“展伴讀生得靦腆,怨不得家裏人不放心他。這幸虧是運氣好,跟在了九爺身邊,若是進了鄉下學堂,那些淘小子們最愛欺負展伴讀這樣的。”

朱成鈞聽了,很有興趣地道:“哦,怎麽欺負?”

“起綽號,扒褲子什麽的,”姚進忠笑道,“不上臺面得很。爺是貴重人,沒聽過這些。”

展見星:“……”

她默默地飛快地離朱成鈞遠了些,但隨即就叫朱成鈞拖回去,朱成鈞的目光還很危險地停在她的腰間:“扒褲子幹嘛?這個好玩?”

展見星用力道:“不好玩!姚莊頭都說了,不上臺面!”

姚進忠笑:“驗驗他到底是丫頭小子——其實都知道,就是起哄欺負人的把戲。”

朱成鈞若有所思:“你看看我這個伴讀,白得像我喝茶的瓷盅一樣,說不定真需要驗一驗——”

展見星魂飛魄散,拔腿就跑,嘴裏辯解道:“九爺自己不也生得白,白就要驗的話,你才需要驗呢!”

“好啊,你別跑,我讓你驗——”朱成鈞拔腿追上去。

秋果覺得好玩,哈哈笑著也追上去,三個人鬧著把姚進忠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朱成鈞嘴巴上嚇唬人,真追上來倒也沒幹什麽,展見星在大院前停下,終於松了口氣,又仍有點驚魂未定——這幸好是如今的朱成鈞,要是倒回一年多前,他聽說有這個“玩法”,只怕真幹得出來。

那一場漫長滂沱的大雨後,他的脾性終究是成熟了點,不像從前那麽放恣了。

野雞味鮮,但與農戶家養的雞比肉質更柴更硬,不是一時半刻能燉好的,朱成鈞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沒什麽好玩的,他就又出去,往田地裏轉悠。

三月初,正是農忙時分,佃農們挽著褲腳在田地辛勤地忙碌著,前期的翻地施肥撒種已經做下去了,現在小麥冒出苗來,還要澆水,除草,農人在這個時候是一刻閑不住的。

朱成鈞蹲在田埂上,順手也拔了幾棵野草,附近有個佃農心痛地偷偷看他,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的樣子。

展見星站著看見,會意過來,忍笑:“九爺,別幫倒忙了,你把人家的麥苗拔了。”

朱成鈞楞了一下,把手裏的“野草”和佃農拔掉的那一小堆比了比,又和麥苗比了比,有點悻悻:“不都長一樣。”

說歸說,他到底站了起來,又接著晃悠,與代王府的高墻宮殿比,這裏天高雲淡,時氣和暖,整齊無垠的田地在腳下鋪排出去,信步游走,就讓人覺得心胸都開闊起來。

三人就這麽隨意走著,直到姚進忠滿頭大汗地找來,說飯菜都備好了,酒也溫好了,他們才回去。

姚進忠會安排,直接把席面擺在了大院裏的石桌上,正中一鍋冬筍野雞湯,另有葷素各四道,繞著擺了一圈,石桌旁搬了個小風爐,一個小子蹲在風爐旁燙著燒酒。

果子酒這個天氣不用燙,量也不多,只有一個細頸瓶兒擺在桌上。

據姚進忠介紹:“這是莊上才收的兩斤桑葚釀出來的,這個月份桑葚還沒狠熟,只收了向陽的這麽一點兒,我先叫我婆娘封起釀了,試一試味。正好九爺來,也嘗嘗,若覺得好,等下個月果子都熟了,我叫人釀一壇進府裏去。”

朱成鈞點點頭坐下。

燒酒溫好了,朱成鈞還記得這是慶賀宴,自己倒了一杯酒,先向展見星道:“來,賀你的縣案首。”

展見星領他的心意,倒了杯果酒舉起應道:“多謝九爺——”

“噗!”

朱成鈞一口酒全吐出來,差點噴展見星身上去,她忙躍起閃躲不疊。

秋果抱著個小碗正蹲一旁美滋滋地喝著野雞湯呢,嚇一跳,忙跑過來:“爺,怎麽了怎麽了?”

“這什麽怪味,怎麽這麽辣,又嗆。”朱成鈞丟下酒盅,眉頭深鎖,抖了抖自己的衣襟——有幾滴濺上去了。

原已要轉身離開不打擾他們的姚進忠轉回身來,好笑道:“九爺原來沒飲過酒?燒酒就是這樣的,爺喝慣了就好了。”

朱成鈞滿臉嫌棄:“什麽習慣?這麽難喝的東西還要我習慣它。”

他看向展見星,她手裏的桑葚酒已經空了,但表情並沒什麽變化。

展見星跟他對視一下,慢慢坐了回去,道:“九爺,男人大了,就該學喝酒了。”

她嘴角微微翹起,眼睫微垂著,看不出來眼神,可是眼角眉梢那種秀致打趣的笑意抑不住地漾出來,因為細微,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像田地裏他才拔過的野草裏最嫩綠的那片細葉,才冒出來一點尖兒又帶著點毛茸茸地,拂過他的心間。

朱成鈞楞了片刻,把她面前的細頸瓶子搶過來,對嘴喝了一口,然後回味了一下:“這個不辣,甜的,怪不得你沒事。”

展見星就愕然了:“九爺,你怎麽這樣?”

朱成鈞:“我哪樣了?”

展見星比劃著:“你——你這樣喝,叫別人還怎麽喝?”

“我又沒吐口水進去,有什麽不能喝?”朱成鈞理直氣壯,把她的杯子奪過來,又倒了一杯給她。

展見星板著臉——她不是有這麽講究,最難的時候,有口飯吃就不錯了,誰還顧得上在意這些。問題是她看出來,朱成鈞是故意這麽幹的。

好好的,非要惹她一下圖什麽,她真是費解。

朱成鈞不但要惹她,還停不下來了,見她坐著不動,直接把杯子舉著要往她唇邊塞,展見星強不過他,只得一邊閃躲一邊認輸:“好了,行了,我自己來。”

一通小波折過去,才終於安生吃起飯來,朱成鈞不肯碰燒酒了,也倒果酒喝,姚進忠見了,笑道:“九爺不喜歡,那就便宜我了。”

朱成鈞揮揮手,他高興地抱著酒壺走了。

一瓶果酒實在沒多少,中間秋果也來好奇地蹭了一杯,三個人分喝,不一會兒瓶就空了,於是接下來就只能喝野雞湯了。

湯確實鮮美非常,野雞肉仍有一點不可避免的硬,但裏面的冬筍吸飽了湯汁,一口咬下去,既香濃又能感覺到內裏筍本身的清爽,鮮而不膩,讓人吃到不想停下來。

正滿足之際,姚進忠又回來了,他看上去已經喝了點小酒,臉色帶點紅暈,進來道:“九爺,原不該這時候來攪擾,不過那年九爺送過來的孫家人來找,說有件要緊的事要找展伴讀,老奴怕誤了事,來回一聲,可要叫他進來嗎?”

朱成鈞擡眼,放下竹箸:“叫他進來。”

展見星也正容坐好,她心下奇怪:孫家的媳婦春英本是王府丫頭,曾侵占他家田地的也是代王府,與她不算有多少交集,怎會來找她有要事?

來的是鐵柱,他家的田就在小榮莊邊上,兩處相鄰,聽見了王府裏有主子來莊上閑逛的消息,才找過來了。

他是個憨厚性子,進了院子就直接道:“展伴讀,有件事告訴你,你是長勝堡村那邊的人吧?有人與你有仇,收買了你祖父祖母,想去縣衙告你不孝。”

作者有話要說:

一葉障目·燈下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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