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請問您是一位嗎？”王玨看向了面前第98號顧客。

這位顧客頭發花白, 看上去似乎上了年紀。但是他將自己打扮地幹幹凈凈。他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似乎特地用發膠抹過似的。顧客身著一套黑色西裝，帶著一頂黑帽子和一副墨鏡, 看上去精神抖擻, 是個得體的老人。

“不是, 我還有朋友沒來。”那位顧客道。

王玨道：“那請您先入店，到時候您的朋友到了，直接說桌牌號，我們會帶他們入店, 您請放心。”

那位顧客微微點頭：“好, 就聽你說的做。”

王玨在前頭帶隊，但是心裏卻犯著嘀咕。

這還是他頭一次遇到自己看不穿的客人。

王玨看對方的穿著打扮，以及進店時的姿態, 他心裏認定, 這位顧客必定是新顧客。但是他又從對方點餐時的氣度，卻又覺得對方是一名老顧客。

這麽一猶豫，王玨頓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不知道他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面前的這位“奇怪”顧客了。

顧客奇怪，顧客的朋友更奇怪。

他們像是一起約好的模樣，顧客和他的朋友都帶著一副墨鏡, 遮住了大半張臉。

“我們要雪花牛肉, 魚生，西瓜燉奶兩份以及桑椹酒一壺。再要份上湯菠菜吧。”

王玨用老顧客的態度對待兩位顧客，果不其然, 令他們兩人感到十分滿意。

“真是好久沒吃到進金丫頭做的吃的了。”顧客的朋友咽了咽口水，“我不像你，想來S市就來S市。”

顧客聳聳肩：“你好不容易來一趟S市不容易，所以我請你的第一站，自然是金丫頭的店了。”

“我和你說，這裏的雪花牛肉，那才叫一絕。”

顧客的朋友白了顧客一眼：“你說我們兩人大大方方地來這兒吃不好嗎？硬是被你打扮成賊的模樣。我這一雙眼睛，被這墨鏡一遮，都快看不清眼前的菜長什麽樣了。”

“就你事兒多。”顧客叨叨，“得得得，你若是不願意戴墨鏡，你摘下來不就行了？”

說著，顧客摘下了墨鏡。

“這回爽快多了。先前眼前黑漆漆的一片，真是什麽都看不清。”

“不過，你說。我們如果摘下了墨鏡，金丫頭會不會看到我們？”

“當然不會了。”顧客一笑，露出了八顆牙齒，“除非有人通風報信，不然憑借我們坐的這個死角，她是看不到我們的。”

王玨此時並沒有走多遠。當他看到兩名顧客摘下墨鏡的那一霎那，整個人被嚇了一跳。

盛老和陶先生怎麽會在這兒！難道是有要事要和金姐商量嗎？

王玨這麽一想，便匆匆朝著廚房間走去。

盛德維和陶巍兩人還不知道，自己來這兒的行程，竟然被一個小夥子給透露出去了。此時的兩人，正美滋滋地吃著菜，品著小酒。

“老盛，你說的果然沒錯，這份雪花牛肉，真是將牛肉的鮮甜嫩發揮到了極致。”陶巍將一塊牛肉塊放入口中，閉上眼睛細細咀嚼，“每一塊的牛肉，都鎖著肉汁。只當將它咬開的那一瞬間，便會在口腔中迸發。”

“金栗能夠將一份雪花牛肉，做到如此的地步，真是難得。”

盛德維一哼：“老陶，你可別忘了，今天咱們來這兒是做什麽的。”

陶巍瞟了一眼盛德維：“我當然知道我們這次的任務了。不過金丫頭做得這麽好吃，我覺得給十分也不為過。”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的進步超乎了我們的想象。”盛德維在一旁道，“但是你不是不知道，光憑一手好廚藝是沒有用的，還得看……”

“為人處事的能力。”陶巍在一旁接過了話茬，“你這話說的，我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了。”

“但是我瞧著金丫頭能將這個店管理的這麽好，想必她為人處事的能力，自然不在話下。”

盛德維卻搖了搖頭：“鋒芒太露，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陶巍瞟了他一眼：“你這是要求太高。”

盛德維道：“我的心病，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算是我要求太高嗎？我已經要求很低了。”

不論廚藝好壞，他都只願意找一名能藏得住自己刀鋒的廚師。

“當年的情況……我清楚。”陶巍喝了一口桑椹酒道，“金小子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些人在背後動手腳，也不會……”

“資本和廚師是密不可分的。”盛德維道，“都怪我，當初把他教的太過於剛正不阿，所以才出了這種事情。”

陶巍笑笑：“但是金小子的女兒，可真能稱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陶老師，盛老，你們什麽時候來了？來了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就在兩人感嘆的時候，金栗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盛德維立馬收回了臉上的感傷，他笑瞇瞇地看向了金栗：“喲，你是怎麽發現我們來這兒的？”

他的心裏有些忐忑，他不知道金栗聽了他和老陶談論的哪些部分。

金栗看上去依舊面色如常：“我一個店內的服務生認出了你們，所以我趕在第一時間出來見盛老和陶先生了。”

“不知兩人今日來本店，有什麽事嗎？”

陶巍和盛德維對視了一眼，隨後對金栗道：“事情是有的。不過我們看你現在還在忙，所以等你忙完了再說吧。”

金栗知道陶巍和盛德維，這怕是有什麽事在瞞著自己。但是她並沒有前去拆穿，而是笑著道：“好，我先去忙了。兩位慢用。”

陶巍和盛德維見金栗回到了廚房，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老陶，你覺得金丫頭聽到了多少？”盛德維皺著眉頭問道。

陶巍撚了撚自己的兩撇胡須：“這……我也不知道。”

因為盛德維和陶巍說話聲音並不響，所以金栗並沒有聽到些什麽。只不過聽見了一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心病”等零碎詞語。但是她並不知道盛德維和陶巍說這些話的具體含義，只不過能微微猜得出來，這恐怕和盛德維有關。

盛老能有什麽心病呢？

金栗不知道。但是既然盛德維和陶巍不願說，她也不會去打擾他們。

金栗走後，盛德維和陶巍兩人便沒有再談論那些陳年舊事，而是專註於吃著“盤中餐”了。

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所以胃口也漸漸地沒有從前那麽大。但是今天來到金栗的店時，兩人卻變得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他們點的菜，都能將它掃蕩一空，甚至兩人還吃不夠，想要繼續加菜。

不過礙於身體原因，他們兩個不得不把這個念頭給打消了。吃完了菜，他們還點了桑椹酒。

兩人知道桑椹酒的美味，所以等到菜品吃完的時候，他們才肯倒上一杯桑椹酒，然後慢悠悠地品嘗。

桑椹酒事先冰過，所以入口微涼，卻在腸胃的承受範圍之內。桑椹酒味道甜甜的，有著桑葚果的清香。它雖然是紅黑色，宛若紅酒般的顏色，但是它和梅子酒最大的一點不同，在於桑椹酒中，食客們可以嘗到少許的桑椹顆粒，更能帶來一些飲酒的樂趣。

但是一壇桑椹酒，也就和梅子酒的大小一樣，而且他們兩人桌，也只是限點一壇而已。所以兩人很快就將巴掌大的一壇桑椹酒給喝完了。

陶巍喝完了桑椹酒，略有些遺憾地砸吧了一下嘴。

“金丫頭這店還是有缺點。”陶巍總結道，“就是量太少了！這麽好喝的酒，怎麽每桌限點一壇呢！”

盛德維也附和般地在一旁直點頭。

就是啊，這麽好喝的酒，怎麽就這麽一點呢？還不夠他一個人喝的！

兩人吃得很慢，所以等到他們吃完後，午市也結束了。金栗這才得了空，能夠和兩人聊一聊。

“陶老師，盛老，真是好久不見了。”金栗笑著道，“不知道兩位老師來這兒，是有什麽事嗎？”

盛德維開門見山地道：“的確是有事。而且和你有著巨大的關系。”

金栗在一旁側耳傾聽。

“你應該知道，贏得了‘廚王爭霸’這個比賽，不僅僅是能夠獲得第一的這個獎勵，對嗎？”陶巍道。

金栗點點頭。

她自然是知道，“廚王爭霸”的第一名，除了巨額獎金外，她還能夠獲得一次機會——一張通往全國美食大賽五十強的直通票。

“我們兩人此次前來，就是專門對你的實力進行考核。”陶巍道，“雖然你的實力不錯，但是我們也要保證，你能夠在這段時間內，廚藝有所進步，而不是退步。”

“所以很幸運的是，你的廚藝獲得了我和老盛的認可。”陶巍笑著道，“今年的比賽在年底，我們希望你能夠好好準備。”

盛德維在一旁道：“畢竟你是‘廚王爭霸’的冠軍，可不能顯出的實力與名號不等，這樣就惹人笑話了。”

金栗沒想到，兩人此次前來，是對她的實力暗中進行了一番測試。

金栗道：“我想問，如果我未能通過兩位的考核，我將面臨什麽？”

陶巍和盛德維對視了一眼，盛德維道：“你將面臨的，是永久失去參加全國美食大賽的機會。”

永久失去參加全國美食大賽的機會？這麽嚴重？

金栗的眉頭微微一皺。憑借盛德維與陶巍的話，足以看得出來，此次全國美食大賽的重要性了。

“我可以問一句嗎？為什麽是永久失去參加全國美食大賽的機會呢？”

陶巍道：“因為這次全國美食大賽，是華夏最重要的一次美食大賽。我們將會從廚師全方面進行考量。比如廚師的能力，廚師的性格，廚師的脾氣。”

“性格？脾氣？”金栗忍不住問道，“這和做飯有什麽關系嗎？”

盛德維道：“能夠參加全國美食大賽的選手，勢必都是華夏廚藝最優秀的選手。所以我們不允許他們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

就像當年的金小子參加比賽，因為爭執，不僅斷送了前程，還斷送了生命。

盛德維自然不會將這個例子告訴給金栗，他只是用少有的嚴肅表情道：“所以我希望你，在全國美食大賽的賽場上，能夠擁有一顆平常心。”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夠收回你所暴露的鋒芒。”

金栗再一次看向盛德維，面露不解。

“鋒芒暴露的太多，有時候會成為眾矢之的，並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盛德維卻沒想到，他的話，頭一次被金栗反駁了。

金栗並不覺得暴露鋒芒是一件壞事，她更覺得是一件好事。

刺猬能夠生存下來，是因為它們能將自己的針尖般的刺對準敵人，從而保護自己。而金栗的想法也是如此。

“我認為，倘若一名選手有著足夠的能力，那麽她並不會擔憂自己所露出的鋒芒。因為有時候她露出的鋒芒，也是保護自己的利器。”

盛德維被金栗的話說得微微一楞。

他沒有想到，金栗竟然會這麽說。

就像當年的金小子，也和他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不過可惜的是，他的結局……

盛德維正色道：“金栗，不瞞你說，我曾經遇到一位和你很像的選手。他也參加過全國美食大賽，那時候的他，說的話和你一樣。”

“當然，他鋒芒畢露，他覺得是一件好事，也同樣獲得了全國美食大賽的第一。”

“但是遺憾的是，正因為他所暴露的鋒芒過多，所以才導致了他在國際美食大賽的失敗。”

“而且這次的失敗，對他而言，是滅頂之災。”

盛德維的語氣漸漸顯現出了少許悲痛。

他實在無法忘記，如果當年的他能夠對金小子進行勸阻，那麽金小子未來的生活，是否會不一樣呢？

金栗見到盛德維露出了如此大的反應，她有些楞住了。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似乎想起了什麽。

“盛老，我可以鬥膽問一句嗎？”

盛德維點了點頭。

“您話中的這位選手，現在還在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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