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傑森頭一次被超人拎著在天上飛了。

但是上次被超人拎著飛還是他成為羅賓不久之後的那段時間——蝙蝠俠和超人常常一起行動, 而作為蝙蝠俠的助手, 羅賓和超人相處的機會也並不算少。

傑森不是很能確定超人對二代羅賓的感想如何，可不管怎麽說, 超人對他的印象肯定是沒有對迪克的印象好的。

迪克是超人的粉絲，誰都知道；超人會在迪克沒有任務的時候帶迪克出去玩, 誰都知道。

這種總是被迪克全方位擊敗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但現在想起這些事的時候傑森一點也不難過或者憤怒。人們在生活得順暢幸福的時候總是會變得寬容友善, 傑森也不例外。

所以現在——到底要怎麽對付一個心裏一定壓抑著怒火的父親？！

傑森在心裏嘆了口氣。

超人並沒有給他太長的時間來思考這些。他帶著傑森一起降落在被大雪覆蓋的懸崖上，陡峭的山體幾乎和地面形成直角，傑森被超人放在這個直角中一小塊凹陷處去的地方, 坑洞的大小剛好能夠容納傑森站在裏面。

筆直地、無處借力地、渾身僵硬地站在裏面。

超人漂浮著, 雙手抱胸, 居高臨下地看著傑森。

哇哦, 傑森想，這個程度的下馬威, 可真是……溫柔極了。

考慮到這麽做的人是就算碰到窮兇極惡的歹徒, 也不會對對方拳腳相加，頂多給對方點口頭上的威脅（而且這種威脅還總是沒多少威懾力）的超人, 傑森相信他未來的岳父已經使出了全身力氣。

“傑森·托德。”超人說話了。

他的聲音沒有絲毫刻意的兇狠和冷酷，甚至可以說除了稍微冷淡了點外, 和他平時沒有任何區別——但他的身份和寒冷依然讓傑森緊張地站得更直了幾分。

“……父親。”在遲疑了一小會兒後, 傑森低聲說。

超人回答：“不要這麽叫我。還不到正確的時候。”

一個相當委婉的、留有餘地的拒絕——傑森的心猛地落到了實處。

“好的，超人。”傑森努力讓自己顯得更溫順和恭敬一些, 在溫順這件事上他的經驗幾乎完全來自羅拉的栽培, 至於恭敬, 毫無疑問，他對超人的態度比對他的導師蝙蝠俠恭敬了不知道多少倍。但願他的態度在超人那裏能起到作用。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帶你來這裏嗎？”超人平靜地說，“這是個問題，不是反問。我希望你能想好答案再回答我。”

“因為這裏，呃，足夠偏僻、安靜，在這裏說話不用擔心被人監聽和打擾？”傑森試探著說，他仰著頭努力想看清楚超人的表情，但超人懸浮在他上方，傑森的視線最多只能觸及到超人的下巴。

總不可能是因為如果這段對話不能讓超人感到滿意，他就會被直接丟在這裏，在饑餓和孤獨中凍死吧。

“回答正確。”超人說，“你說出口的和沒說出口的都是。”

好的，現在傑森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了。

不過他還是沒有在真心實意地感到害怕，超人應該只是在跟他開玩笑而已。

“開玩笑的。”超人又說。

很好，傑森想，現在氣氛是真的詭異起來了。

“我知道你對我的行為有些不滿意，超人，我也很感激你願意直接告訴我這些，並且給我機會讓我能改正自己不正當的舉止。”傑森說，因為寒冷而不自覺地帶了點顫音，“我們可以正式開始了嗎？你知道，這裏很冷。”

很好，到最後還是不忘記逞英雄和刺對方幾句，幹得好，傑森對自己說，你怎麽就不能在羅拉面前也這麽硬氣？

“我希望你能保持這種態度，尤其是在羅拉面前。”超人說。

傑森懂了：“你覺得羅拉的錯誤更大，但你不想做那個糾正她錯誤的家夥，所以你想要我來當這個壞人？”

“當然不是，傑森，我也會適當地改變和羅拉相處的方式，我只是認為這種改變應該是全方位的，不僅是我的態度，還有你的態度。我想我們的態度改變是最重要的。”超人說。

“你和盧瑟談過了嗎？”傑森嗤笑了一聲，“他不久前才給羅拉買了新車，前座和後座之間有可升降的隔音磨砂擋板，後座寬敞到能躺兩個人——”

將傑森好好地保護在最中間的堅冰忽然化了大半，寒風撞擊著傑森，令他猛地閉上了嘴。

他這才遲鈍地意識到超人用熱視線熔化了那圈冰雪。

“慎言。”超人陰森森地說。

“……你說了算，超人。”這次傑森毫不猶豫地慫了。

接下來他和超人一起暢談了十來分鐘，有來有往，十分和諧愉快，超人對他的各種行為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中心思想是“如果羅拉讓你覺得不滿，告訴她並拒絕她”。

傑森的回應是“羅拉沒有讓我覺得不滿”。

超人對此表示理解，進一步明確了思想中的細節，給“不滿”劃分了一個詳細的標準。

“當她讓你感覺到尷尬、疼痛和行為過火的時候，”超人說，“你都應該制止和拒絕她，再想辦法轉移她的註意力。”

“嗯……”傑森含糊地應聲。

他思考著羅拉會在什麽情況下讓他覺得尷尬、疼痛和過火。

……什麽情況會讓他覺得尷尬、疼痛和過火？

當傑森的思緒終於不情不願地找到了某個落腳點，一種恨不得在周圍的冰層中挖個洞鉆進去再用大雪將自己整個埋起來的尷尬情緒扼住了傑森的喉嚨。

感謝這裏的溫度足夠低能讓他更冷靜，感謝超人燒掉了環繞著他的那一小圈冰塊讓寒風能灌進來給他發燙的皮膚降溫，感謝超人現在飛在天上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傑森依然羞恥到幾乎窒息。

氪星人，哼，他們能依照心跳的頻率和血液的流速判斷對方是否在說謊，能根據體表溫度升高的位置和程度分析對方的心態，如果他們想要這麽做，他們還能嗅聞到代表了不同心情的體外激素的味道。

羅拉老在他身上用這一招。

傑森知道超人一定能知道自己的具體情緒。

果然，超人和他一起微妙地沈默了一會兒。

隨即超人說：“我沒有……用任何方式監聽你們，只是羅拉的行為模式非常簡單粗暴，所以她會做什麽很好猜。”

生理期來了，男孩子在手裏了。

她會不搞嗎？有哪怕一丁點的可能不搞嗎？在場的兩個人摸著胸口問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她會不搞傑森嗎？

沒有。沒可能的。

她不僅會搞，還會搞得很大。她會搞得興致勃勃，搞得欲罷不能，搞得花樣繁多，搞得……

搞得她爸爸坐不住了。

“……我會的，”傑森拿手捂著臉，他的聲音飄散在空蕩的堅冰和懸崖間，聽起來無比虛弱，“我會努力照做。”

“很好。”超人點了點頭。

傑森以為事情到這裏就算是完了，

事實告訴他是他太天真，因為超人說：“既然你提到了盧瑟，那麽我想你也應該和他好好談談。”

然後傑森就被扔到了萊克斯·盧瑟的面前。

羅拉的另一個父親瞇起眼，高深莫測地註視著傑森·托德，口裏卻在和超人說話，語氣很嘲諷：“你把羅拉的小寵物帶給我做什麽？”

“他不是羅拉的寵物，他是羅拉的男友。”超人說，“看起來不太像是未來會分手的那種男友。”

“我看不出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所有和羅拉有關的事情都和你有關系。”

“我可沒答應過你的自作主張。”

“你也沒有拒絕，不是嗎？”超人微笑，“我暫時把他交給你了，一個小時後我會回來帶走他。”

萊克斯的視線就沒從傑森的身上移開，超人飛走了，他哼笑一聲，慢條斯理地從抽屜裏拿出一盤國際象棋。

棋盤和棋子都很考究，一看就是時常被人拿出來把玩使用的。以盧瑟的經濟水平看這副棋盤稍有些陳舊和廉價，然而當盧瑟迅速在棋盤上布置好每一個棋子的位置時，從他用手指撫摸棋子的小動作來看，傑森確定這副棋盤是他的心愛之物。

萊克斯並不介意傑森的觀察，他擺好棋盤，對傑森說：“一個小時能做的事情不太多，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我省略掉那些毫無意義的套話——坐下，你執白棋。”

這一個小時裏，傑森完全領悟了什麽叫做精神上的淩虐。

超人來接他的時候他幾乎要對超人感激涕零了。

盡管超人就是造成現狀的元兇……可不管怎麽說事情終於可以結束了！他從羅拉的兩個父親手中挺過來了！他同時從超人和萊克斯·盧瑟的手中生還！雖然他們本來也不可能真的對他下死手——就算是盧瑟也不可能對超人親自送來的人下死手——但這依然是驚天動地的大成功！

……就是為什麽，傑森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對頭？

隱隱約約中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些什麽絕對不應該被他忽略的東西，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被他給忽略了。

“傑森。”超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沈思，“來吧，我送你回家。”

“……謝謝。”傑森不確定自己到底該不該道謝，但他最終還是決定表現得更有禮貌一點。

超人所給的回應是一個很淡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本來應該讓傑森覺得放松和愉快的笑容，卻讓他渾身上下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好像是有什麽真正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剛才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個開胃菜而已。

傑森希望這是個錯覺。

但，可惜的是，這不是一個錯覺。

超人將他帶到了韋恩莊園。全世界傑森最不願意去面對和正視的地方。

“這不是我家。”傑森抗議道，“聽著，超人，這不是我家！”

“這可不是由你一個人決定的事情。”超人回答，“更何況一個你又愛又恨的地方怎麽能不算家呢？”

他拎著傑森直接從窗口飛了進去。

正坐在餐桌前翻閱報紙的布魯斯擡起了頭。他看了看超人手中萎靡不振的傑森，又看了看懸浮在半空，臉上還帶著笑意的超人。

“看起來，”他慢條斯理地說，將視線輕輕移到傑森的身上，“我們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討論。”

為什麽我還保有理智和正常的思維能力，傑森痛苦地想，為什麽只有我需要經歷這些？！這不公平！為什麽明明是兩個人的錯，爸爸們卻全都盯著他一個人打！

當飽受思想折磨和蹂.躪的傑森回到羅拉身邊的時候，他發現羅拉已經將家裏清掃一空。

絕大多數奇怪的小玩具都被羅拉丟掉了——或者轉移到了其它更隱蔽的位置，那張才用過一次的束縛床也被羅拉拆解收好了，看起來短時間裏不會再重見天日。

傑森說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覺得有些失落。

“嘿，”羅拉很快就註意到了傑森覆雜的心理變化，她親昵地抱住他的腰，“別擔心，我們只是不能玩得太過火了而已。”

“這不公平。”傑森抱怨道，“他就這麽對你輕拿輕放？！”

“我可是親的女兒。”羅拉點傑森的鼻子，“他最多也就教育我一下——不然呢？難道打我嗎？除非我現在就出門搞大屠殺游戲。”

“……”

“好了好了，大寶貝，別氣了。”羅拉笑著將傑森撲倒在床上，“我們還有別的游戲可以玩嘛。”

“……超人跟你說了什麽？”

“縱.欲傷身。克制也是享樂的重要部分。”羅拉說，“我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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