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韋恩集團總部。

一年到頭都不一定來自家公司看上一眼的布魯斯·韋恩破天荒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裏。

盡管他到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他是為了迎接前來考察的萊克斯·盧瑟才來的——為了防止這個麻煩制造機在哥譚搞出點什麽大事, 他不得不答應在萊克斯“考察”的期間全程跟隨。

那一定會是一場噩夢。

當然了，兩位總裁的面子功夫都是做得很好的。

盧瑟那一套虛偽的做派不用說, 就算是常因為出格行為登上報紙頭條的布魯斯，只要肯好好地把西裝穿齊整，懷裏不摟著超模的細腰，也會被無數媒體稱讚翩翩風度。

在經過一段讓他們兩個人都感到難以承受的寒暄後, 布魯斯為哥譚市的現任市長讓開了位置。

他冷眼旁觀著那位市長先生的卑躬屈膝。

哥譚因為整座城市的特殊性而難以被任何政治家一手掌控, 這導致了整座城市中錯綜覆雜的勢力分布, 各大頭領誰也不服誰，誰背後都有更高層的背景。

但盧瑟仍舊有辦法擴張他的影響力。

布魯斯不知道他這次過來到底打著什麽主意，盧瑟不是會孤身犯險的人，如果他決定親自來一趟哥譚, 一定是有什麽事吸引了他的註意力，讓他覺得值得冒險。

——他會查出來到底是什麽吸引了盧瑟的。

至於那個滑不留手的紅頭罩, 蝙蝠俠想, 暫時先交給提姆吧。

他和芭芭拉的關系很好，猛禽小隊應該不會介意給他提供一些幫助。

然而事實卻和他猜測得完全相反。

當提姆試圖從向來都對他無所不應的大姐姐那裏獲取幫助的時候，芭芭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抱歉, 紅羅賓。”她這麽說，“我……不能告訴你紅頭罩的事情。”

“為什麽？”

提姆的第一反應是神諭被威脅了，第二反應是猛禽小隊已經和那個作風狠辣的紅頭罩交過手而且被對方所傷，第□□應是要不要匯報蝙蝠俠。

他聽到神諭說：“我想你應該自己解決你們之間的事情。”

提姆：“……什麽？”

他迅速反應過來：“紅頭罩和你是舊識？”

紅頭罩曾經是小醜用過的綽號，提姆立刻想到了小醜。

但小醜如果成功越獄，整個哥譚都會被攪得不得安寧, 他們不可能沒得知消息。

“他是我的舊識，也是你的。”神諭停頓了一下，“他回到哥譚以後，我……為他提供了一點幫助。”

這次提姆是真的驚訝了：“你幫助了他？真的嗎芭芭拉？他從現身到現在已經殺了近百人了！”

“無論如何，我們作為義警都不應當太過插手——我不打算為他開脫，但被他殺死的人也的確都罪有應得。”芭芭拉說，“我認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說實話，他的狀態比我想象中好了無數倍。他很冷靜，提姆，如果你知道他是誰，他經歷過什麽，你會發現他現在非常冷靜。”

但壞也就壞在傑森現在太冷靜了。

他殺人，不是出於暴虐的報覆心理，更不是因為他過於焦躁，急需宣洩。

他殺人是為了貫徹他的理念，是他已經確定“只有這樣做才對哥譚的現狀有所幫助”，所以他才會殺人。

如果傑森只是因為旺盛的覆仇欲誤入歧途大開殺戒，事情也許還會有挽回的機會，但如果傑森是打定主意鐵了心要用這種手段宣布自己的回歸，要用這樣的方式來進行覆仇，芭芭拉不知道事情到底會發展到什麽程度。

她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提姆迅速抓到了重點——這個人不僅是芭芭拉的舊識，也是他的舊識。

“蝙蝠俠認識這個紅頭罩嗎？”他問。

“……”芭芭拉沒應聲。

她不能提醒得更明顯了，她已經說了足夠多，多到每一個字都沈甸甸地壓在她的心臟之上，每一個字都變成了細長的針，密密麻麻地抵在她的皮膚上。

並不疼痛，但令她感到寒涼。

提姆已經明白了：“不管怎麽說，謝謝你，芭芭拉。”

“不客氣。”

芭芭拉掛斷了通訊。

就在不久之前，在傑森的面前，她親口洩露了和“紅頭罩”的真實身份有關的消息，她以為紅羅賓能夠很快發現紅頭罩到底是誰，但紅羅賓似乎在那之後就被卡門的事情絆住了。

回歸以後他重新開始調查紅頭罩的身份，但遲遲——得不到答案。

芭芭拉有種錯覺，她覺得提姆似乎猜到了什麽，並且像她一樣，正盡力回避某些矛盾。

時間確實可以令矛盾柔化。

可傑森會改變嗎？

不，傑森已經改變了。

那麽……蝙蝠俠會改變嗎？

就在芭芭拉沈吟著，緊皺著眉頭思索這件事的時候，有人敲響了她的門。

芭芭拉迅速警惕起來。

這間安全屋的保密級別並不能算是更高，但它的位置依然不是一般宵小追查得到的。就算是追查到了它的位置，也不一定能在她的重重布置下安全無恙地走到門口。

更何況，鑒於這間安全屋的大門是完全隱藏在某棟民居的一整面墻背後的，要在墻面沒有被破壞的情況下讓敲門聲穿過厚厚的墻壁傳到她的耳邊——也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而且這敲門聲聽起來還那麽規律、克制、彬彬有禮。

如果打開大門之後，站在門外的是某個英俊的紳士，芭芭拉也絕不會感到吃驚。

她在第一時間調出了門口的監控錄像。

敲門的人恰好在就站在最佳位置，讓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正面暴露在鏡頭之下。

是卡門——或者說，羅拉。

她是個愛穿裙子的小女孩兒，但這次她沒有穿裙子，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露臍短袖上衣，和寬大得足以被視為長裙的闊腿褲。

這種闊腿褲的視覺效果也和穿著裙子差不多了，但芭芭拉還是一眼認出了它身為闊腿褲的本質。

“嗨！”羅拉踮著腳尖顛了顛身體，然後熱情地朝著攝像頭揮手——兩只手，“你好呀！”

芭芭拉的腦中迅速濾過了一系列諸如“她怎麽知道這裏的”、“她怎麽知道我的”、“她為什麽會在哥譚”的問題，然後定格在“她來這裏做什麽”上？

“我知道你聽得到我，”羅拉愉快地說，“如果你不想讓我進去，就在裏面說話我也能聽到！”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也能看到你！”她不再正面看著鏡頭，而是轉向芭芭拉，隔著一面墻朝芭芭拉眨了眨眼睛。

芭芭拉想要打開擴音器的動作一頓，然後她說：“你好，卡門，現在請照我說的做——”

羅拉按照芭芭拉的知識上了樓，又從另一個方向下樓，經過一系列彎彎繞繞的機關後，一扇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門打開了，這扇門的背後，坐在輪椅上的芭芭拉望著羅拉，似乎是想說什麽。

最後她只是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容。

“雖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但我還是很樂意自我介紹一下。”她讓開身體，示意羅拉進門，“我叫芭芭拉。芭芭拉·戈登。”

“羅拉。”羅拉回答她，“只是羅拉。”

“但我聽說你用卡門·克拉克作為本名。”

“我也很喜歡別人叫我卡門·克拉克。這個名字是CC組合，聽起來會很特殊。”羅拉說，“但我更喜歡‘羅拉’。”

“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我還沒有降生的時候這麽叫過我。”羅拉回答，“我就叫這個名字啦。”

芭芭拉思忖了一會兒：“抱歉，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失禮，但你的回答聽起來很宗教化。”

“我是一個有信仰的人，”羅拉一本正經地說，“但我不信仰神。”

她輕巧地走進了房間，尖細的小高跟在寬大的、一直遮到腳背的長褲下若隱若現。芭芭拉註意到羅拉邁步時沒有發出丁點聲音，她站在房間的最中央，興致盎然地左顧右盼，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她過分。

倒是很失禮。

可當她快活地偏過頭，眨著眼睛沖你微笑的時候，面對那張精美的臉和那雙春芽般的綠眼睛，有誰能不下意識地回以微笑呢？

芭芭拉在本能地露出一個大姐姐式笑容後動作一僵。

完了，被羅拉帶著節奏走了。

可是在露出這個微笑前芭芭拉完全沒感覺到羅拉的節奏。羅拉的一切都很自然，除了她突然跑過來敲門的行為有些突兀以外，她的表現算是很乖巧了，就算被芭芭拉誤導著繞了好幾圈也沒生氣。

不，與其說羅拉引導了節奏，不如說她就是完全隨心所欲地在說話的行動。

她好像完全習慣了成為視線的中心和焦點，她有自信在任何時候人們都會為她的動作和情緒做出改變，因此她的情緒才會如此自然，幹凈清爽得像是泉水，又如此地外露——毫無誇張和矯飾的痕跡。

“你可以叫我芭芭拉。”芭芭拉說，轉動著輪椅移到羅拉身邊，“很高興認識你，羅拉。”

“真的高興嗎？”羅拉坐到了沙發上，仰起頭，饒有興致地盯著芭芭拉。

芭芭拉一怔，而後說：“真的高興。”

羅拉笑了：“為什麽高興？”

“為了你為傑森所做的事情。”芭芭拉說。

“噢。”羅拉說，她往沙發後面坐了坐，“這個呀——”

她非常鎮定地笑了一下，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件事還輪不到你來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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