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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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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終於是按照毛玨寫的劇本走了下去,錢塘大敗,浙東南直隸東南幾府兵力蕩然無存,大明朝最富庶的地區空空蕩蕩的暴露在海賊的魔爪下。

似乎嘉靖年間動搖國本的東南之亂再現了,南京震動,江南震動,秦淮河上醉生夢死的士大夫終於是惶惶然拖著袖子回家,開始收拾細軟,準備跑路,至於派往京師的求援信使,猶如過江之鯽。

可就在這功夫另一件震驚朝廷的大事發生了,江南錦衣衛探知,這次倭寇入侵,竟然是因為松江吳家,錢塘宋家等幾個江南豪族勾結倭寇出賣違禁品,結果分贓不均召來的海寇入侵,當天,南京鎮守中官蔣敬就下令把南京督察院經歷吳文華,鴻臚寺右寺丞宋荸,南京戶部郎中魏淵古等三十餘江南士族官員,為了求得脫罪,浙直總督葉雲庭也把兵敗的原因推到他們幾家通倭,反正禮部侍郎吳爾成幾個朝廷大員都死了,墻倒眾人推唄。

可這一下子,偏偏觸動了江南豪族那敏感的神經,宦官幹政啊!天啟年間,這些世家與魏忠賢的爪牙鬥了多少次?死了多少人?怎麽能忍啊?

蔣敬這一動手,東林覆社都炸了鍋,大家發揮了大明王朝文官一管的良好黨爭傳統,近在咫尺的倭寇都不顧了,家也不逃了,五月份,數千文人士族聚攏應天,咆哮著湧向南京中央官屬,叫嚷著要太監們放人,士子衣決連城,氣勢洶洶。

至於倭寇攻破了嘉興,已經逼近南直隸邊境什麽的,完全不在乎!黨爭名分面前,倭寇殺兩個人算什麽?

至於小小的鐵義副將得到致仕官員沈光祚求援,帶著新訓練的義烏兵收覆了杭州府什麽的,更是絲毫沒人註意了。

其實和紛紛擾擾的江南世家相比,毛玨自己同樣高尚不到那兒去,他也是因為私仇,收買東海海盜回頭來覆仇,站在城頭上,被戰火所毀滅的丁蘭鎮還歷歷在目,再往東北方,主戰場明軍大營好像是大地上一個巨大的傷疤,燒的焦黑的土地,橫七豎八的屍骸,箭矢,長矛插在地上,綿延十幾裏,那一晚上死了多少人,毛玨自己都沒有數。

可惜,這個世道就是如此,舉世皆濁我獨清,毛玨沒那麽高覺悟,他就不是那個忍氣吞聲的脾氣,你打老子主意?對不起,哪怕拼個你死我活老子也要搞死你!世享國之厚恩的世家卿大夫都不在乎這個江山社稷了,他一個粗野武夫,文官口中最沒忠心大局觀的廝殺漢在乎什麽?

好歹杭州城頭的大王旗又換回了那個鮮紅的明字,讓被搶的傾家蕩產血本無歸的各大杭州豪族可算是緩過來一口氣,又是重新神氣的走上街頭。

不過他們和解放這城市的鐵義軍相處的似乎並不是太好,毛玨在城頭向下眺望時候,一大群城內的豪族正圍著毛槊,在那兒怒氣沖沖的爭論著些什麽。

“這是怎麽了?”

已經將五月份,屍體如果不收拾,一場大瘟疫就避不可免,作為城中少數幾個幸存的大族,沈光祚是義不容辭帶著族中子弟還有佃戶們出城收屍,在地上挖坑才剛回來,老家夥就是願意閑事兒多,看著城墻底下鬧鬧哄哄的模樣,他忍不住也是好奇的攀上城墻,指著下面問著。

“怎麽了?還能怎麽了?要分地唄!要我派兵趕走那些佃戶,我又不是杭州知府,我管他們那事兒!”

“地?”

沈光祚還真是迷糊了下,可旋即,這個當了一輩子官的老油條又是醒悟了過來。

雖然兵災讓各大家族損失摻重,甚至還有好多家被滅族了,可兵災過去了,就是劫後餘生的大家族們發財的好機會了,畢竟銀子能搶走,土地卻是拿不走的,尤其是各家各族還有官府的田產地冊還被燒的差不多了,這既是一件壞事,也是件好事。

只要抓住朝廷知府回歸前的漏洞,把地一分,佃戶佃奴的賣身契重新一簽,用不了幾年,他們還是高高在上的富家老爺。

當然,前提是在杭州府重建之前把這些手段做成既得事實,這就得與軍官勾結了,把地搶過來標好,把原來的佃農給驅逐出去,一些毀了奴契的佃奴給抓回來讓他們重新簽訂。

一個個大老爺拿捏的某某侍郎某某尚書的帖子,在那兒裝四五六七八,讓毛玨出面幹那缺德事兒,毛玨當然不鳥他們。

不過想明白歸想明白,能不能想通卻是另一回事,沈光祚這直腸子,脾氣立馬是上了來,胡子都立了起來,敲著城磚咆哮著。

“這幫敗類!大災剛過,不想著如何去恢覆家鄉,安定四鄰,竟然還想著為了一己私利魚肉鄉裏!”

“他們和應天城聚會的書生有什麽區別?一個是為了家族的利益,一個是為了政治紅利,為了把持朝廷話語權,不讓宦官再壓上來,連軍國大事都不在意了,他們哪兒還在乎小民的死活?”

抱著胳膊看著底下尚且淩亂的戰場,毛玨是輕蔑的哼哼著。

“這些江南文人,坐在一條爛船上尚且毫不知情,還在拼命地拆著船上的木板,構建自己那麽個小空間,什麽時候船沈了,他們跟著一起沈入深淵時候恐怕都不知道什麽是後悔。”

這一句,等於把沈光祚也給罵了進去,他也是江南文人的代表之一,不過這次這個直腸子老家夥卻是絲毫沒有分辨,為官幾十年了,朝中黨爭,地方兼並,世家大族橫行不法,這些弊病他心裏何嘗不是不知道。

可他沈光祚本身也是這個特權階級的一員,身在彀中,他也是有心無力,只能循規蹈矩,表現得太另類的話,說不定就讓其他士大夫狠狠的拋下,摔個粉身碎骨了。

大明朝三百多年,果然只有一個海瑞啊!

“對了舅爺,明個海寇就向松江進發,侄孫也率軍跟著北上了,這杭州城就交給舅爺了,不過您放心,松江城我是不會打的,只要滅了吳家,我就收手,返回東江去。”

“啊!知道了!”

扭頭看著那些還叫嚷不休衣冠楚楚士大夫名士,沈老頭是心不在焉的回答著。

…………

毛玨還真是說走就走,傍晚開始,鐵義軍就陸陸續續的撤出杭州城,晚上叫嚷的兇,見毛玨真要走,殘存的世家門閥那些卿大夫致仕官員反倒是慌了神兒,見沈光祚與毛玨關系密切,他們又是抱團兒圍在了沈府外面。

“老夫月橋李叟,勞煩小哥通報一聲啊!”

“這位小哥,麻煩和沈大人說說,靠著河灘那片地,我趙府讓給他了,求他見一面!”

這些杭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個客氣的提著禮物抱著拳,可惜,當初因為惱了毛玨,沈光祚都能端出碗閉門羹來,更別說他們了,兩扇黑黝黝的大門關的死死的,門臉上沈家門子露出一張苦臉兒,悲催的直擺手。

“諸位回去吧!我家老爺病了!真是誰都見不了!”

沈光祚的確是病了,不過卻是心病,這頭沈府門口聚攏一大堆人,那頭當地沈家的各個房家主,族人,還有沈家的幾個莊子莊頭全都從後門被偷偷叫了進來。

取意傳家授守業之意,沈光祚長子沈傳一家在南京當官,次子沈守在家操持家業,還有幾個孫子,也全都到了來,在好幾十人愕然的神情中,沈守是咳嗽著灰抱著個箱子出了來。

“爹,都在這兒,您要拿這些出來幹什麽?”

“拿來了?”

“是,爹,拿來了!”

“拿來了就好!”

不明所以中,把箱子遞給了坐在院子裏圈椅上火爐前面的沈光祚,沈傳一頭霧水的伺候在一邊,莫名其妙看著沈光祚把想箱子打開下一本丟出去。

“老三,這是你們那部分的族產,地契,老五,這是你的,老六,這是你的,還有劉老頭,趙老漢,周老叟,這些是你們莊子的地契!”

“老叔?這是要做什麽?分家啊?”

拿著地契產業,一個個沈家族人滿是莫名其妙,那些佃戶莊頭更是一肚子霧水了,他們的地契也不是屬於他們,而是屬於沈光祚的。

“老大人您這是……,難道莊子裏有什麽做錯了的地方嗎?”

也沒回答這些人的提問咳嗽幾下,沈光祚又是尋摸了一圈:“都拿到了是吧?”

“爹,您要幹什麽……,哎呦!爹,這些賬本,怎麽能燒呢!”

一個沒註意,沈光祚隨手把箱子下面那些族產賬本,還有歷年的欠租借條什麽的,全都倒進了火盆裏,一下子,至少好幾萬兩著了,驚的沈守是趕緊想要搶出來,可如何能搶的過熊熊烈火?眼看著就燒沒了。

“爹啊!您……,您……,您……”

真想說他老糊塗了,可惜無論如何沈守都沒敢說,抖動著大袖子一臉的悲催模樣,可令他吐血的還不止這個,扶著扶手起來沈光祚忽然是輕松的撲落了下衣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笑呵呵說著。

“明天老夫要跟著毛家侄孫北上東江去了,你願意跟著就跟著,不願意跟著,這沈府就留給你,老夫自己去。”

“就這樣了,散了吧!”

“爹啊!”

差點沒哭出來,三十多快四十的沈家老兒悲催的跪在地上,活像個二百多斤的孩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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