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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遠舶司·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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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申帶人策馬出轅門的時候,見眼前只有幾個人有些意外,待他仔細辨別來人的時候更是吃驚不小,翊勳他當然是再熟悉不過的,可在他的心裏此時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便是翊勳。烏克申在馬上向前探了探身子,問道:“那邊坐著的可是裕親王嗎?”

“既然認得還不下馬見禮?”蕭遠山呵斥道。

烏克申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翻身下了馬,遠遠的打千行禮口稱請安。

翊勳又攢了口氣力,笑著說:“你靠近點兒來說話,我趕了幾天的路,有些累了,太遠聽不清……”

烏克申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刀,又看了看翊勳身後的侍衛們,最後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將刀卸下,掛在自己的馬鞍上,手無寸鐵的走到了翊勳的面前,再次拜倒見禮。他的一舉一動翊勳都看在眼裏,見他卸了兵刃,便也擺手讓侍衛們向後退去。

“我還以為你會不認識我了呢……”

“怎麽會,奴才是跟著您在西北打過仗的人!”

翊勳咳了幾聲,笑著問:“你不是外放了CD駐防都統的麽,什麽時候回來的?”

“奴才……奴才是上個月奉命進京的,皇上補放了今年秋狝的行營都統……”烏克申雖然這樣說著,卻羞愧的低下了頭,並不敢看著翊勳的眼睛。

“既然如此……怎麽把兵停在了這裏?不該是在禁城的教馬場訓練麽?”

“只因,只因……”烏克申終於回答不下去了,支吾著跪在那裏。

“擡起頭來……”翊勳將胸口湧上來的熱浪強壓了下去:“我怎麽也想象不出來……你們這些跟著我從戰場上爬回來的……能把刀鋒對向自己人……”

“皇爺!奴才我實在是……”

“為什麽?是朝廷有負於你……還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莊老親王和少主子對奴才有知遇提攜之恩,奴才豈能不盡忠盡力於本主……”

“烏克申吶烏克申!虧你也是要知天命的人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天恩!朝廷的利益才是你要效忠的根本啊!你跟了我那麽久,這麽點兒東西都沒學會麽……”翊勳說著動了氣,又開始咳了起來。蕭遠山要上前扶他,被翊勳呵退。他穩了穩,繼續問:“也罷!眼下你是個什麽章程呢?帶著我的人頭去逼迫皇上退位,在你主子那裏必然是個頭功……還是知錯即改,悔過自新呢?”翊勳說著,將自己那口天可汗留下的佩刀遞到烏克申的眼前。

“奴才就是死也萬萬不敢傷您呀!”烏克申淚流滿面的說:“只是箭已離弦豈能再覆……死也要撐到最後,算是我對本主的一片赤誠吧……”

烏克申的一席話竟把翊勳氣樂了:“你以為你還能撐多久?你那營裏的禁衛軍們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還會聽你節制?何況他們的老上司丹達禮最遲明天一早也會帶大軍抵京護駕……再說了,你是三叔一手提拔的,可如今的事情真的是莊老親王授意的?你知道伊勒德謀逆,不思勸誡反倒助紂為虐,豈不是親手將三叔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給毀掉了?這難道就是你口口稱稱的盡忠之道……”翊勳說著說著就覺得嗓子一癢,便慌忙去找帕子,還沒來得及掩口血便湧了出來。

這麽一來更是把烏克申嚇的不知所措,他一邊慌忙的用袖口去擦拭翊勳嘴角的血,一邊向蕭遠山喊著:“來人!快來人啊!”

蕭遠山和侍衛們忽的圍了上來,有兩個早將烏克申摁倒在地。說來也怪,翊勳覺著這口血吐出來好像身子也清爽了些,他接過蕭遠山手裏的水囊漱了漱口,說道:“哭什麽?眼淚留到給我發喪的時候再流吧!把烏克申放開……”

“你都看到了,我還有幾天好活的……你們也不肯讓我得個善終……”

烏克申扔了頭盔,伏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謝罪。

“起來吧!你在西北時候的戰功我都記在心裏的,憑你的能為和禁軍的戰鬥力……如果不是有所顧忌,豐臺大營的驍騎是抵不過的……我再給你條生路……趁著他們還不知道我回來了,回去……帶著你的兵去午門勤王護駕去吧!別給你的老主子做實了滅門之禍……”

“奴才烏克申謹遵飭令!”

看著烏克申遠去的背影,翊勳對蕭遠山說:“派人去前面豐臺大營,讓他們看好禁軍的動態,一旦兵合一處要即刻除去烏克申的兵權……另外麽,找輛馬車來……”

蕭遠山一面答應著一面想要攙扶他起來,可翊勳卻搖了搖頭:“不行,我好像起不來了……”

“可是天兒都黑了,您坐在這裏要著涼的……”蕭遠山說著四下張望著,可是夜色已經覆蓋了一切,靜的讓人發悶。他將侍衛們馬鞍下的氈墊齊到一起,又脫下自己身上的行袍鋪在上面,幾個人輕手輕腳的將翊勳擡到氈墊上,另一個侍衛也將袍子脫下,蓋在了翊勳的身上。

“這滿天的星星,真不錯啊……”翊勳疲憊的說:“遠山,聽說城北有座上清宮,卦簽兒挺靈驗的?”

“街面兒上是有這個說法。”蕭遠山不知道自己眼前的這位王爺又在盤算些什麽,試探著問:“您不是一向不信這些個麽,今兒怎麽問起道觀來了?”

“明兒一早去一趟吧,替我求個卦……問問我這一次是不是真的可以走了……”

“我的爺!這哪兒有問這個事兒的!您可別亂想了,一會兒車來了咱就回家,把大夫請來給您瞧瞧就好的!”

翊勳搖搖頭:“等車來了,直接奔午門去……遠山吶,我是真的累了……”

此時此刻,養心殿裏依舊是燈火通明,守城的侍衛前來報信說,朝陽門方向有火光,似乎已經開戰。崇岱顧不得披衣,快步出了養心殿直奔東華門。登上城樓向東望時,果然見朝陽門方向傳來喊殺聲。不多時,又有兵丁回報說,丹達禮率所部已經進入朝陽門,正與大阿哥德枋所帶兵馬進行巷戰。

崇岱聽是丹達禮的大軍已到,不由得松了口氣,讚嘆道:“好快啊!”

他們沿著城墻走到午門,午門前的廣場上被火把照得通亮,伊勒德依舊帶人圍堵在城下,隱隱約約的還能看見鑲紅旗的旗幟,那應該是崇寬帶的親兵。

下面的人見城樓上人頭攢動,知道可能是有什麽變化,伊勒德縱馬立在金水橋上,向城上喊道:“可是皇上親臨午門否?”

崇孝手扶垛口向下喊話道:“伊勒德,你馬踏金水橋,見駕不參,真的要頑抗到底麽?”

“康親王,我不過是想請皇上慎重考慮我的意見,你何必用這樣的字眼呢?”

“你調兵圍困禁城,即已是逼宮之行徑,還有什麽資格談意見!津門水師提督丹達禮的大軍已經進城,還不認罪伏法更待何時?”

“你既然也知道丹達禮來了,就該明白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伊勒德說著一揮手,身後的驍騎閃出一條路來,八門紅衣炮正對著午門城樓一字排開著。伊勒德再次擡頭喊道:“康親王,煩勞你再次通稟皇上一聲,只要他下一份退位詔書,將新皇的推薦權力還給議政王大臣會議,我就此罷兵收軍;如若不然,只好炮轟午門了!”

“你放肆!難道你全然不顧君臣大義、不顧慶親王他老人家對先帝的手足之情麽?”

“康親王,我朝定鼎關外,素以功勳論尊卑!我父本系先帝一母同胞,兄弟並肩馳驅二十餘年,又擁兵平叛十餘載,勳績萬千!當今皇帝每每提及儲位,必講什麽兄終弟及之禮,難道我父就沒有資格被擁立為帝麽?”

“慶親王的功勳件件在冊,爾一支派亦是世襲罔替之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道還不夠填滿你的貪欲麽!”

伊勒德仰天笑道:“虧你們好意思說這個世襲罔替之親王!昔叔祖病故,朝廷以鑲黃旗應由宗族長統轄為由取消了中親王府對鑲黃旗的執掌之權;銳親王無嗣,在病中乞能過繼一子以續門楣,可你們不但無動於衷,還以無嗣為由中止了銳親王的爵位,正白旗也給了翊功!如今懋親王病重,朝廷又將鑲藍旗轉至榮親王門下,來日我父故去,正藍旗想必也會被你們借故收回!如此忘恩負義之朝廷,如何還講什麽禮義廉恥?如何還敢講什麽君臣大義?來人吶!填彈點炮!”

城上,綽克圖等人剛要掩護崇岱退避,卻見西南角上一隊騎兵急速馳騁而來,為首的人持獵旗在馬上高聲斷喝:“和碩裕親王奉旨節制豐臺大營、西山禁軍人馬前來戍衛宮禁,步軍都統衙門兵士及正藍旗旗兵如有貿然輕動者,就地正法!”

正在指揮炮隊的伊博裏有些遲疑,伊勒德忙催馬回到營前,罵道:“開炮!就是死也要與午門俱焚!”

“伊博裏你瘋了麽!皇上還在城上,難道你要獲罪於天不成!”伊博裏剛要親自去點那炮信,卻被馬隊裏烏克申一把攔住。

“烏克申!你這個叛徒,你忘了自己是滿洲正藍旗下嗎?你忘了你的本分嗎?”伊勒德揮刀罵道。

“ajige ejen(小主子)!我就是死也不敢忘本!可如今您做的事兒實在是對不起老王爺、對不起正藍旗上上下下的兄弟,奴才不敢不冒死抗命!”

伊勒德眼看著騎兵將繳械的步軍和楞怔怔的正藍旗兵眾分別隔離開,又聽見東邊越來越進的人馬喧囂聲,知道大勢已去。他惡狠狠的看著烏克申,扭曲的臉上顯露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來,他咆哮道:“你怕了,是不是?你忘了自己是被誰從廢村的火堆中撿回來恩養成人的了,是不是?”

烏克申翻身下馬,抱住伊勒德馬頭勸道:“ajige ejen!烏克申這個名字都是老王爺賜給我的!除了慶親王府的榮辱,我烏克申別無牽掛處!可是您已經走錯了,若是繼續走下去,要將老王爺的晚節置於何處?要將這四個參兄弟的身家性命置於何處啊?”

“放開你的手!叛徒!你玷汙了正藍的旗幟,你玷汙了滿洲人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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