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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教子風波·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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綽克圖聽說這個時辰女兒帶著孩子們來了,覺著蹊蹺。迎出來時,正撞見老海抱著小外孫兒從車上下來,看著孩子的小臉蛋燒的通紅,心下頓時明白了幾分。“這是怎麽個話兒說的?你跟王爺吵架了?”

“阿瑪,人家是天潢貴胄,女兒惹不起。您要是讓我們進門,我們就進。要是不讓,我們娘兒四個這就走。”伊蘭嘴上說的倔強,委屈的淚水卻止不住撲簌撲簌的往下流。

“這是什麽混賬話!有話進屋說,你看這孩子都病成什麽樣了,你咋還往外折騰他?”綽克圖埋怨著,接過老海懷裏的肅為向後堂而去。

安頓好肅為,綽克圖也從下人那裏問清了事情的大概緣由。他一個人走到女兒的房間,見她正在燈下流淚,滿臉委屈,不由得心疼起來。

“孩子真是他打的?”

“誰還有這樣的膽子?誰還有這樣的鐵石心腸?”

“那……你打算在家呆多久?”

“阿瑪,伊蘭就守著你過不行麽?”

“伊蘭吶,你這是氣話……夫妻一場,他的忙你不是該多體諒體諒麽?”

“阿瑪,朝廷多少個王爺?可你的女兒只有一個丈夫!”

綽克圖聽伊蘭這麽說,知道她還在氣頭上,多說也沒有益處,便嘆了口氣一個人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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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放亮,老海來回話說裕親王來了。綽克圖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是該來的,來就對了。”

見翊勳進了書房綽克圖正要見禮,卻見翊勳單膝著地,一個千兒已經紮了下去:“女婿不孝,讓阿瑪勞神了。”

“快起來,快起來……這話說的見外,王爺折煞老朽了!”

“阿瑪,我……我是來接伊蘭和孩子們的……”

“王爺呀,老朽是看著你長大的,伊蘭呢,更是我慣大的,這你知道……雖然我一個老頭子,不知道你們夫妻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按這個丫頭的脾氣,估麽著今兒她是不會跟你回去的……”綽克圖一邊說一邊把翊勳扶了起來。“再者說,小肅為病的也是不輕,昨兒巴巴的折騰來了,你說今兒再折騰回去,他也吃不消不是?”

翊勳嘆了口氣喃喃的說:“也都怪我,不該下手太重,可當時……”

綽克圖笑著擺了擺手:“這樣,讓孩子在我這兒調養調養,你看我這兒平時也沒個說話的人,就權當是伊蘭回家來陪陪我。你呢,想她了、想孩子們了就過來看看,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翊勳自然是知道伊蘭的性子的,也覺得綽克圖說的在理。他先去看了看肅為,孩子趴在軟床上,掀開身上的薄單子看時,小屁股上一條條紅印子還清晰可見,人卻已經睡熟了。翊勳暗暗責怪自己。他俯身在肅為的腦門上輕輕的親了一下,退出房間,他從蕭遠山手中接過小帽子,正了正衣襟奔紫禁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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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手中的政務翊勳草草吃了口飯,正要去養心殿請見,卻與進來的崇岱走了個頂頭碰。崇岱今兒心情看上去還不錯,光著頭沒帶帽子,剛刮過的頭皮泛著青光。見過禮,崇岱撿起桌案上的幾本折子看了看,突然問道:“肅為病了?”

翊勳冷不防被這樣一問楞在了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崇岱見他發楞,又解釋道:“哦,朕剛從上書房回來,瑟夫們說肅為告假在家。怎麽說病就病了?病的嚴重麽?”

“這……臣弟也不太清楚……”

崇岱聽了也沒多說什麽,他看了看帽托上翊勳的小便帽,拿在手裏擺弄了幾下:“今兒是絕糧日,昨兒訥訥叫人傳話說想打乏克(飯包)吃了,你跟朕一起過去請安吧!來,帶上帽子,這個顏色還挺適合你……”

慈寧宮裏,老太後正跟幾個誥命閑聊,見翊勳也來了,忙笑著招呼他:“老六媳婦,翊勳來了你就不用去他府上找伊蘭了,我問問就知道了不是!”站在一旁的康親王福晉聽了,忙點頭稱是。翊勳聽見伊蘭二字好似被皮鞭抽了一下,打了個激靈,卻見太後正笑著招呼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原是伊蘭說了要來陪我的,可不成想你這個大忙人今兒倒是得了閑,怎麽伊蘭沒來啊?”

“回訥訥的話,兒子是從前面跟著皇上過來的,伊蘭的事兒……兒子不是很清楚……”

“哦……”太後聽了略想了想,又問道:“伊蘭不舒坦麽?這孩子最是個有準頭的,如果不是有什麽變故,她斷不會說來不來的……”

崇岱笑著哼了一聲:“說吧,家裏到底怎的了?”

翊勳聽了這話,掂量著是真拖不過去了,只好起身跪到太後膝前,伏在地上說道:“回訥訥、皇上的話,昨兒……昨兒家裏是出了點事兒……肅為淘氣,被兒子教訓了一頓……好像……好像打的重了些,伊蘭跟我賭氣,帶著孩子回娘家了……”

“你打孩子了?”

“是……”

“用什麽打的?”

“戒尺……”

“為什麽?”

“回訥訥,肅為散學後帶著一幫孩子跑到西花園子胡鬧,家裏兩個主事勸阻,他居然作威作福的罵起人來……實在,實在有辱家風……”

太後聽了嘆了口氣,緩緩說道:“翊勳啊,肅為多大了?”

“額,大約有十一二歲了吧……”

“凈胡說!他是在關外生的,你回來才幾年?”太後略想了想,又問:“我要是沒記錯,你十一歲那年溜進奉先殿玩兒,把先汗留下來的碧玉茶盞給打碎了,這事兒有吧?”

“有的。”

“那小肅為的過錯和你打破碗的過錯,哪個大啊?”

“回訥訥,兒子的過錯大……”

“你汗阿瑪打你了麽?”

“沒有……”

“好,我再問你,當年翊功跟人打架,你抽了他一個嘴巴,把他的小臉打得腫了老高,這事兒有吧?”

“有。”

“你汗阿瑪打你了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麽能下得去手打肅為呢!小孩子,你就巴望著他能跟你一樣知道輕重、懂事理,那還要先生教、父母養做什麽?你說他辱了你的家風,我問你,你汗阿瑪的家風裏何時有過打孩子這一樁?”

翊勳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擡,聽著太後的數落只覺得羞愧萬分,背後漸漸的滲出冷汗來,不住地磕頭謝罪:“兒子不孝,鬧家務讓您老人家動怒了……千不該、萬不該,兒子不該動手打孩子,您可千萬保重聖體,不然……不然兒子的罪過豈不是更大了……”

“若不是我素來疼你,可不就要也打你一頓了!人家伊蘭帶了孩子回娘家,你可有什麽章程?”

“回太後,兒子今天一早去過岳父家了……”

“人家沒給你這個親王面子吧?”太後輕輕的捶了下大腿:“你呀!這樣吧,過個三天五天的,我讓伊蘭進宮陪我說話兒,然後再收拾你!”

從慈寧宮出來,翊勳一點精神頭兒也沒有,一瘸一拐的緩緩走著。崇岱見他走路吃力,一邊叫太監去傳轎,一邊拍了拍翊勳的肩膀:“你呀,小肅為是太後的心頭肉你也敢給打,伊蘭那個脾氣你也敢給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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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伊蘭在後宅裏照看兒子,小肅為的燒漸漸退去了,只是屁股上的傷還腫著。伊蘭守在他身邊,一邊繡花一邊聽他背書,卻見肅固一人走了進來。伊蘭看他滿臉不自在的樣子心下已然明白了幾分。她並沒有放下手裏的活計,只是平淡的問:“你阿瑪來了?”

“回訥訥的話,是的。阿瑪正在瑪法屋裏陪他喝酒……說是要在也這兒住幾日……”

“知道了。其實,阿瑪和訥訥之間的事兒本不該與你們這些孩子瓜葛上的……只是他那個脾氣……訥訥咽不下這口氣!”伊蘭說著又嘆了口氣:“你去讓他少喝點兒,你瑪法的酒量大,他那個身子骨怎麽還喝起酒來了……”

“訥訥,你真就不去見見阿瑪麽?”

“先晾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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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著進了九月就是重陽,伊蘭盤算著自己已經小一個月沒去給太後請安了,若是再拖終究不是道理,便早早的備車遞牌子進了宮。太後見了伊蘭自然高興,但卻只像無事一樣說些家常瑣事,什麽宮裏的花謝了幾株、葉落了幾天、枝頭的鳥兒飛了雲雲,慢慢的才將話題轉到孩子身上。

“今兒是重陽了,肅為他們今兒可能早些散學麽?”

“回訥訥的話兒,依例是沒有的。上書房只除夕和萬壽節給假的。”

“哦,那就一會兒讓人去上書房把他接過來吃晌飯吧,我可有日子沒見著小肅為了,想他得很呢!”

伊蘭一聽忙起身跪下說:“訥訥恕罪,肅為今兒……沒上學……”

“怎麽了這是?有什麽話不能坐著說?快起來!”

“回訥訥,都是媳婦教子無方。前幾日肅為淘氣讓翊勳教訓了一頓,結果病的不輕,半月來一直在我阿瑪家調養,這幾日方才下得了地,因此不曾上學……”

“這怎麽好端端的給教訓出病來了?”

“翊勳……翊勳他把孩子給打了……又讓他在日頭下跪香……”正說著,太監來傳話說皇上和裕親王來請安。伊蘭忙又施禮道:“訥訥,他既然來了媳婦就先請辭回去了……”

“不用,你就在這兒坐下!正好他來了,我收拾收拾他!”

崇岱和翊勳一先一後進了屋,翊勳只穿了一件醬色的常服袍,外面套了件琵琶襟的馬甲,伊蘭見了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翊勳見伊蘭也在也局促起來。伊蘭給崇岱見了禮卻懶得搭理翊勳,只轉回到太後身邊賭氣不再看他。

“當著明人就別做暗事了,翊勳吶,你說說是怎麽會事兒吧!”

翊勳向前磕了個頭說:“兒子盛怒之下打了肅為,手重了些,確實不該……”

“訥訥,伊蘭有話說。”伊蘭說著也跪到太後的座前,對一邊的翊勳說:“雅吉彥·翊勳!你就打了肅為這一件事兒不該麽?”

太後和崇岱聽了這話都有些吃驚,不知道這兩口子唱的是哪一出。

翊勳扭頭道:“這事兒也鬧了這麽多日子了,如今連訥訥都驚動了,你差不多就算了吧!”

“不是這個理兒!訥訥、三哥,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伊蘭不是不知道,可看他這個態度,這個醜還是得揚一揚才痛快!伊蘭雖沒讀過什麽大書,但家有孝子不亡其家、國有諍臣不亡其國的道理還是曉得的。孩子對下人倨傲是該管的、該教訓的,小孩子打幾下也使得。可伊蘭生氣的,不是做父親教訓孩子,而是他胡亂擺父親的架子、展父親的威風!是,你說過孩子不許進西花園子胡鬧,他更不該去動穆老軍門留下的那面鑲黃旗,可他怎麽說也是第一次犯這麽大的錯,你告誡告誡、訓斥幾聲不行麽?怎麽著就非要抓過來便打?是,那麽小的孩子張口閉口奴才、主子的確實不對,可你拍拍良心,肅為長這麽大你可曾以父親的身份教育過他如何待人接物?我承認,自他去上書房讀書,身邊常有小廝伺候,我關心的也少了許多,可比起你翊勳來,有我打的份兒沒有你打的份兒!再者說了,就算你打孩子有理,你打他幾下還不解氣麽?八九歲的孩子,你怎麽就狠得下心來綁在條凳上抽板子?這難道不是不教而誅麽?下人回話給你說孩子病了、燒得厲害,你怎麽就硬的下心來問都不問?皇上三哥在這兒,弟媳倒是好奇了,他到底有多少要緊的政務,比兒子的命還要緊?”

崇岱聽她把話鋒轉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一臉尷尬,他不自在的笑了笑,兀自低頭撥弄著茶碗的蓋兒,不去看伊蘭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翊勳有些聽不下去了,他半怒半央求道:“伊蘭吶,家裏的事兒就夠亂的了,你何苦在這兒讓訥訥和三哥跟著上火!”

“訥訥是家裏人,只有她老人家才能給我做主!”伊蘭說著掏出帕子擦了擦淚珠,又道:“還有,小兒子犯錯已經讓你打了一頓,為什麽還要把氣撒到大兒子身上?”

“ai sembi(怎麽說的)?”太後一聽大吃一驚。

翊勳忙解釋道:“訥訥,不是那麽回事兒,兒子沒有……”

“你是沒打肅固,可你有沒有讓他在院子裏罰跪?你自己跟訥訥說你讓他跪了多久!”

翊勳頓時不做聲了,頭也不敢擡的跪在那裏。太後見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也有些無可奈何。她指著翊勳對崇岱道:“這渾小子是你的臣子,你看怎麽處置吧!”

崇岱只賠笑道:“訥訥,您看他這個不顧家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把他交由宗人府定罪吧!”

太後看了看一旁的伊蘭,點頭道:“我看行!把他綁到奉先殿去,他讓肅固跪了多久,就讓他也跪多久!”

可剛才還怒氣沖沖的伊蘭卻又叩頭道:“媳婦請訥訥收回成命……翊勳的身子骨一向不好,跪久了……怕吃不消……”

老太後聽了,笑著示意伊蘭起身坐到自己的身邊,她拉著伊蘭的手對翊勳說:“你看看,一家人還是向著一家人啊!你這渾小子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哦……不過你給我聽好了,再忙,不能不管家,不能不顧妻兒的感受。家國天下、家國天下,你打理不好家事,怎麽能治國平天下呢?天下那麽大,諸侯封疆何止百千,可關上門,伊蘭只有你這一個丈夫,孩子們也只有你這一個父親不是?王爵可以代替更換,丈夫、父親的角色也可以換麽?”

“je,兒子知錯了……這許多年來,我把精力都放在了政務上,確實忽略了伊蘭的感受……是兒子的失職,兒子願意受罰!”

“罰你,也是讓你把欠的都還上!”老太後想了想:“天兒也涼了,你把手裏的活兒都放下,帶著伊蘭去南邊兒玩一玩吧,去個一年半載的,好好陪陪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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