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薩楚日勒昭·59
關燈
小
中
大
肥碩的康親王崇孝騎著馬來到褡褳溝的時候，南山坡上的雜木林剛剛塗抹上第一層黃意，總好像一片陽光打在樹梢上一樣。徐莊頭遠遠的在山口迎候著，崇孝環顧四周，很滿意的點點頭：“你們王爺真是好雅興，偏偏選了這麽個背靜的地兒歇著！”
“回六王爺的話，主子已經走了，不在褡褳溝。”
“ai ni?（什麽？）”
“嗯，六月裏就奔著先帝陵寢去了，說是先要祭拜父母，然後轉路去臨海的莊子上住，還說中秋前後海貨最好的時令什麽的……”
“這不胡鬧麽！他知道我要來的！”
“回六王爺的話，主子確實知道。主子說，他專程派了人去請您回去，不回他也沒辦法了……”
“ere geterakv jui!（這個敗家小子！）”崇孝氣的將馬鞭扔在地上，“那你說怎麽辦，我大老遠的跑來了，他拍拍屁股說走就走了！”
一個莊頭還能做什麽呢？他把崇孝一行安頓到翊勳起居的院落，看得出這裏確實已經有一陣子沒人住了。可翊勳事實上並沒有去海邊，山上的果子馬上就要紅了，他怎麽舍得走，不過是在一個月前搬到了鄰村而已。他不想見崇孝，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回絕他，更因為確實不清楚自己該如何面對那些關心自己的人們。這幾天他又開始做惡夢了，漆黑的一片和若隱若無的薩滿鼓聲。村裏的薩滿說，是因為他回到祖先的故土應該告慰祖先的英靈。可他自己明白，是神使在提醒他要完成天神交付給自己的使命。
--------------------------------------------------------------------------------------------------------------
新近承襲爵位的科爾沁親王奏請將今年的騎射大比之地改在科爾沁草原，崇岱出於對東四盟安撫的考量，欣然應允。如此一來八旗滿洲、蒙古、漢軍推選的大比勇士便匯集於科爾沁草原。因聽說皇帝有東巡盛京的打算，翊功給翊勳捎了信，讓他打好主意。
“終是不能讓他屈尊來這裏的，正好聽說我的上師貢確喇嘛最近在科爾沁的薩楚日勒昭駐錫，我就全做是去參拜好了。黎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就算了吧！病養的王爺身邊一直跟著謀士，好說可不好聽噢。再說了，山下的那群孩子總不能丟下不管……”
翊勳抵達科爾沁薩楚日勒昭廟的時候，皇帝的鑾駕還沒有抵達，紅白相間的寺院坐落在起伏平緩的山坡上，映著綠草藍天，格外靜謐莊嚴。貢確喇嘛好像知道他要來一樣，已經派自己的侍者在廟外迎接了。
“fakcaha ci ebsi sefu i beye saiyvn?（別來經年，不知師父一向可好？）”行過禮的翊勳盤膝坐在貢確喇嘛的下手，雙手合十恭敬地問。
“umesi sain， umesi sain!（好著呢，好著呢！）我知道你會來的，可是沒想到這麽晚才來！”貢確喇嘛依舊是慈祥和善的面容，依舊是那種歡快而令人愉悅的聲音。他又留起漂亮的胡子，只是那須發更白了。
“哈，難道不是來早了麽？”翊勳也笑著回答他。
“你又不是為了討賞而來，怎麽說是早了呢！來，把手遞給我……”他說著朝翊勳做了一個手勢，翊勳並不很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乖乖的將手舉到他跟前。
“把手張開啊，你這樣蜷著，難道能抓得住這個世界嗎？”貢確喇嘛說著，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翊勳順從的將手張開，一臉迷惑的看著自己的上師。只見他從貼身的懷裏掏出一個破舊不堪的嘎烏盒，輕輕拆去絨線，露出裏面一尊一寸多高的佛像來，做工並不很精細，也算不上是很貴重的材質。貢確喇嘛將佛像舉過頭頂，輕輕的頂禮，一邊念念有詞誦著經文，一邊恭恭敬敬地將它放在翊勳的手裏。“這是當年我的阿瑪從草原上請回來的第一尊佛像，我離家時他親手戴在我身上的，四十多年來我從未離身……te， simbe bume oho!（現在，交給你好了！）”
“師父……這樣珍貴的東西，弟子豈敢領受！”
“你不懂的，是它選擇了你！”貢確喇嘛慈愛的摸了摸翊勳的頭，托著翊勳的臉親吻了他的頭頂：“我還擔心你不會恢覆得這麽好呢，看起來山林田野還真適合你呀！”
“師父，我給您帶了一套銀鎏金的法器，還有500斤上好的酥油……”翊勳捧著佛像，小心翼翼的說。
“我不過是這世間的一個行腳僧，一個過客要什麽供養？何況500斤酥油誰能背得動噢！”貢確喇嘛笑的像個孩子：“對上師最好的供養，是遵從教導；對佛陀最好的供養，是弘揚教法！”
翊勳聽了，忙施禮道：“翊勳久在紅塵，習氣熏染不知清凈可貴，只是弟子果真可以即此退出紅塵了麽？”
“你最近是不是又聽到薩滿的鼓聲了？”
“師父，您怎麽知道……”
“既已得閑，何故散漫。地獄火起，須眉盡燃。生死當下，莫許明天。且修且修，成就成就！”貢確喇嘛說著，從桌案上拿起一根戒尺，在翊勳的背上重重的敲了三下。
“可我……”
“你回去以後，把這尊佛像戴在身邊，把我曾經交給你的法，好好修一修。將來你不在山裏住了，那個院子可是頂好頂好做寺院的地方吶……”
----------------------------------------------------------------------------------------------------------
翊勳已經抵達科爾沁的消息，是崇孝呈報給崇岱的。崇岱似乎並不吃驚，他知道翊勳並不至於對自己也避而不見。“te ini yabade tehengge?（他現在住在哪裏？）”
“薩楚日勒昭。”
“怎麽住到廟裏去了？”
“聽說他的上師貢確喇嘛最近在那裏駐錫。”
“世間之人，佛法為大，聽說這薩楚日勒昭的名字，還是當年天可汗與科爾沁臺吉結盟的時候欽定的，你也陪朕去拜拜佛吧！”
“他既然來了，怎麽可以要您去找他呢？”
“看來你也不知道貢確上師的來歷。”崇岱沈默了一會兒，又說：“你記不記得汗阿瑪說過他有一個跟自己一起出征、卻未能一起回來的弟弟？”
“好像記得，是德克津布叔叔吧。”
崇岱點點頭：“可是這個叔叔並不是戰死沙場了，他出家了……”
“他是……貢確喇嘛？”崇孝十分震驚的看著崇岱。
“是啊！所以咱並不是去看那個臭小子，咱們是去給叔叔請安。”
---------------------------------------------------------------------------------------------------
翊勳向端坐的崇岱行了三拜九叩的君臣大禮，又給側坐在一旁的崇孝行了禮。崇孝一肚子怨氣的哼了一聲：“你怎麽舍得出來見我了？巴巴的讓我頂著太陽趕了一千多裏路，去結結實實的吃你一個閉門羹！”
“本意為六哥見了我信會回去的，總之都是弟弟辦事不周詳，還請六哥恕罪……”
“oho， tefi gisure（罷了，坐下說吧）。看你的氣色，病養的差不多了？”崇岱問。
“回皇上的話，腿傷好多了，現在連著走兩個時辰的山路也不覺得累的……”
“既然歇好了，是不是也該回來繼續辦差了？”崇岱並沒有看他，隨手翻開一本佛經，若無其事的說。
“回皇上，機樞重地、六部三院各衙門現在的運作都很順遂……臣弟看，沒有必要更易吧……”
“之前吏治的文章還沒有收尾，你翊勳什麽時候也變成有始無終之人了？”
“回皇上，那篇文章臣弟做完了，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皇上沒有耐心讀完它罷了……”
“你還在怨我？”
“嗔怨君上乃不赦之罪，翊勳焉敢。”
“那你就此徹底放棄了為國效力、為君分憂的權利和義務麽？”
“皇上勵精圖治，無非是要政治清明、民生安樂，而政治清明、民生安樂的所在，並不在臣弟一人而在國家的法度。法度嚴明公允，責權便有所依傍，與誰在朝輔政並不相幹……”
“看來，你是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崇岱轉過身去，背對著翊勳。
翊勳整肅了衣裳跪在地上：“當初我在病中坐臥不能的時候，師父教我向佛菩薩祈請‘若我康覆有益眾生，請加持我康覆；若我生病有益眾生，請加持我生病；若我死亡有益眾生，請加持我死亡’，可我並不理解他的用意。現在我明白了，修行人與眾生，本無差別，不應由我執之念，而生分別之心……三哥，翊勳於國亦是一民，國運昌順，翊勳何故必要高高在上？國運衰頹，翊勳自是橫刀立馬效命不辭！”
“那你為什麽要來科爾沁？”
“臣弟冒昧，懇請皇上準臣出席明天的大典。”
崇岱聽了，苦笑一聲：“是啊，不能讓外蒙古的劄薩克親王們看出我們兄弟間的嫌隙……你翊勳還是這樣永遠站在大義上……可是你就不顧及咱們兄弟之間的親情，就不顧及太後對你的牽掛麽？難道你非要朕向你道歉嗎！”
“皇上！”翊勳哽咽著伏在地上，一語不發。
------------------------------------------------------------------------------------------------------
“日暮青山陲，倦鳥向巢飛。駐馬望京闕，有家不可歸。君問胡不歸？烽火訴邊危。丈夫許國已，不勝何顏歸！”
“他們唱的是什麽歌？”晚飯後的崇岱在崇孝的陪伴下在大營內散散步，忽然聽到後面軍士的帳篷裏傳來這樣的歌聲。
“回皇上，我聽這詞兒，好像是當年汗阿瑪在軍中時候寫的《勝還朝》？”
“他們知道翊勳來了麽？”
“臣弟並不清楚。”
“去，讓人傳令給各旗，就說翊勳明天要親自觀看勇士們的較量，要他們給皇爺長長臉！”
“je！”
“聽這樣的歌，翊勳會比你我更有感觸吧……”
“您還在想他。”
“怎麽能不想……這個混蛋，他是不願意引起老五的不安吧！”
“皇上聖明獨照！”
“你知道，卻一直不肯說破，難怪太後罵你萬金油。”
“其實，說破有何難？只是說破了又沒有解決的辦法，豈不是給皇上添堵麽……”
崇岱停下了腳步，回身看著崇孝：“老六啊，你說實話，崇和他是不是太……”
“三哥，五哥他……怎麽說呢，其實我們都不曾像翊勳那樣離皇權近在咫尺的，也就難免沒有他那樣的豁達吧！”
“都察院的事兒……”
“都察院的事兒，確實還請皇上三思。臣弟覺得，道禦史下駐值省，確實是利大於弊的，也符合皇上溯源清流的初衷……”
“就不要讓崇和繼續擔都察院的差事了，我看三叔家的伊勒德那小子比較老成持重，還帶著部隊上的棱角，讓他去專管都察院吧！”
“那值省的事兒……”
“tere yaya demun i oci okini（他要怎樣就怎麽樣吧）……出了亂子他自然也就回來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回六王爺的話，主子已經走了，不在褡褳溝。”
“ai ni?（什麽？）”
“嗯，六月裏就奔著先帝陵寢去了，說是先要祭拜父母，然後轉路去臨海的莊子上住，還說中秋前後海貨最好的時令什麽的……”
“這不胡鬧麽！他知道我要來的！”
“回六王爺的話，主子確實知道。主子說，他專程派了人去請您回去，不回他也沒辦法了……”
“ere geterakv jui!（這個敗家小子！）”崇孝氣的將馬鞭扔在地上，“那你說怎麽辦，我大老遠的跑來了，他拍拍屁股說走就走了！”
一個莊頭還能做什麽呢？他把崇孝一行安頓到翊勳起居的院落，看得出這裏確實已經有一陣子沒人住了。可翊勳事實上並沒有去海邊，山上的果子馬上就要紅了，他怎麽舍得走，不過是在一個月前搬到了鄰村而已。他不想見崇孝，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回絕他，更因為確實不清楚自己該如何面對那些關心自己的人們。這幾天他又開始做惡夢了，漆黑的一片和若隱若無的薩滿鼓聲。村裏的薩滿說，是因為他回到祖先的故土應該告慰祖先的英靈。可他自己明白，是神使在提醒他要完成天神交付給自己的使命。
--------------------------------------------------------------------------------------------------------------
新近承襲爵位的科爾沁親王奏請將今年的騎射大比之地改在科爾沁草原，崇岱出於對東四盟安撫的考量，欣然應允。如此一來八旗滿洲、蒙古、漢軍推選的大比勇士便匯集於科爾沁草原。因聽說皇帝有東巡盛京的打算，翊功給翊勳捎了信，讓他打好主意。
“終是不能讓他屈尊來這裏的，正好聽說我的上師貢確喇嘛最近在科爾沁的薩楚日勒昭駐錫，我就全做是去參拜好了。黎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就算了吧！病養的王爺身邊一直跟著謀士，好說可不好聽噢。再說了，山下的那群孩子總不能丟下不管……”
翊勳抵達科爾沁薩楚日勒昭廟的時候，皇帝的鑾駕還沒有抵達，紅白相間的寺院坐落在起伏平緩的山坡上，映著綠草藍天，格外靜謐莊嚴。貢確喇嘛好像知道他要來一樣，已經派自己的侍者在廟外迎接了。
“fakcaha ci ebsi sefu i beye saiyvn?（別來經年，不知師父一向可好？）”行過禮的翊勳盤膝坐在貢確喇嘛的下手，雙手合十恭敬地問。
“umesi sain， umesi sain!（好著呢，好著呢！）我知道你會來的，可是沒想到這麽晚才來！”貢確喇嘛依舊是慈祥和善的面容，依舊是那種歡快而令人愉悅的聲音。他又留起漂亮的胡子，只是那須發更白了。
“哈，難道不是來早了麽？”翊勳也笑著回答他。
“你又不是為了討賞而來，怎麽說是早了呢！來，把手遞給我……”他說著朝翊勳做了一個手勢，翊勳並不很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乖乖的將手舉到他跟前。
“把手張開啊，你這樣蜷著，難道能抓得住這個世界嗎？”貢確喇嘛說著，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翊勳順從的將手張開，一臉迷惑的看著自己的上師。只見他從貼身的懷裏掏出一個破舊不堪的嘎烏盒，輕輕拆去絨線，露出裏面一尊一寸多高的佛像來，做工並不很精細，也算不上是很貴重的材質。貢確喇嘛將佛像舉過頭頂，輕輕的頂禮，一邊念念有詞誦著經文，一邊恭恭敬敬地將它放在翊勳的手裏。“這是當年我的阿瑪從草原上請回來的第一尊佛像，我離家時他親手戴在我身上的，四十多年來我從未離身……te， simbe bume oho!（現在，交給你好了！）”
“師父……這樣珍貴的東西，弟子豈敢領受！”
“你不懂的，是它選擇了你！”貢確喇嘛慈愛的摸了摸翊勳的頭，托著翊勳的臉親吻了他的頭頂：“我還擔心你不會恢覆得這麽好呢，看起來山林田野還真適合你呀！”
“師父，我給您帶了一套銀鎏金的法器，還有500斤上好的酥油……”翊勳捧著佛像，小心翼翼的說。
“我不過是這世間的一個行腳僧，一個過客要什麽供養？何況500斤酥油誰能背得動噢！”貢確喇嘛笑的像個孩子：“對上師最好的供養，是遵從教導；對佛陀最好的供養，是弘揚教法！”
翊勳聽了，忙施禮道：“翊勳久在紅塵，習氣熏染不知清凈可貴，只是弟子果真可以即此退出紅塵了麽？”
“你最近是不是又聽到薩滿的鼓聲了？”
“師父，您怎麽知道……”
“既已得閑，何故散漫。地獄火起，須眉盡燃。生死當下，莫許明天。且修且修，成就成就！”貢確喇嘛說著，從桌案上拿起一根戒尺，在翊勳的背上重重的敲了三下。
“可我……”
“你回去以後，把這尊佛像戴在身邊，把我曾經交給你的法，好好修一修。將來你不在山裏住了，那個院子可是頂好頂好做寺院的地方吶……”
----------------------------------------------------------------------------------------------------------
翊勳已經抵達科爾沁的消息，是崇孝呈報給崇岱的。崇岱似乎並不吃驚，他知道翊勳並不至於對自己也避而不見。“te ini yabade tehengge?（他現在住在哪裏？）”
“薩楚日勒昭。”
“怎麽住到廟裏去了？”
“聽說他的上師貢確喇嘛最近在那裏駐錫。”
“世間之人，佛法為大，聽說這薩楚日勒昭的名字，還是當年天可汗與科爾沁臺吉結盟的時候欽定的，你也陪朕去拜拜佛吧！”
“他既然來了，怎麽可以要您去找他呢？”
“看來你也不知道貢確上師的來歷。”崇岱沈默了一會兒，又說：“你記不記得汗阿瑪說過他有一個跟自己一起出征、卻未能一起回來的弟弟？”
“好像記得，是德克津布叔叔吧。”
崇岱點點頭：“可是這個叔叔並不是戰死沙場了，他出家了……”
“他是……貢確喇嘛？”崇孝十分震驚的看著崇岱。
“是啊！所以咱並不是去看那個臭小子，咱們是去給叔叔請安。”
---------------------------------------------------------------------------------------------------
翊勳向端坐的崇岱行了三拜九叩的君臣大禮，又給側坐在一旁的崇孝行了禮。崇孝一肚子怨氣的哼了一聲：“你怎麽舍得出來見我了？巴巴的讓我頂著太陽趕了一千多裏路，去結結實實的吃你一個閉門羹！”
“本意為六哥見了我信會回去的，總之都是弟弟辦事不周詳，還請六哥恕罪……”
“oho， tefi gisure（罷了，坐下說吧）。看你的氣色，病養的差不多了？”崇岱問。
“回皇上的話，腿傷好多了，現在連著走兩個時辰的山路也不覺得累的……”
“既然歇好了，是不是也該回來繼續辦差了？”崇岱並沒有看他，隨手翻開一本佛經，若無其事的說。
“回皇上，機樞重地、六部三院各衙門現在的運作都很順遂……臣弟看，沒有必要更易吧……”
“之前吏治的文章還沒有收尾，你翊勳什麽時候也變成有始無終之人了？”
“回皇上，那篇文章臣弟做完了，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皇上沒有耐心讀完它罷了……”
“你還在怨我？”
“嗔怨君上乃不赦之罪，翊勳焉敢。”
“那你就此徹底放棄了為國效力、為君分憂的權利和義務麽？”
“皇上勵精圖治，無非是要政治清明、民生安樂，而政治清明、民生安樂的所在，並不在臣弟一人而在國家的法度。法度嚴明公允，責權便有所依傍，與誰在朝輔政並不相幹……”
“看來，你是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崇岱轉過身去，背對著翊勳。
翊勳整肅了衣裳跪在地上：“當初我在病中坐臥不能的時候，師父教我向佛菩薩祈請‘若我康覆有益眾生，請加持我康覆；若我生病有益眾生，請加持我生病；若我死亡有益眾生，請加持我死亡’，可我並不理解他的用意。現在我明白了，修行人與眾生，本無差別，不應由我執之念，而生分別之心……三哥，翊勳於國亦是一民，國運昌順，翊勳何故必要高高在上？國運衰頹，翊勳自是橫刀立馬效命不辭！”
“那你為什麽要來科爾沁？”
“臣弟冒昧，懇請皇上準臣出席明天的大典。”
崇岱聽了，苦笑一聲：“是啊，不能讓外蒙古的劄薩克親王們看出我們兄弟間的嫌隙……你翊勳還是這樣永遠站在大義上……可是你就不顧及咱們兄弟之間的親情，就不顧及太後對你的牽掛麽？難道你非要朕向你道歉嗎！”
“皇上！”翊勳哽咽著伏在地上，一語不發。
------------------------------------------------------------------------------------------------------
“日暮青山陲，倦鳥向巢飛。駐馬望京闕，有家不可歸。君問胡不歸？烽火訴邊危。丈夫許國已，不勝何顏歸！”
“他們唱的是什麽歌？”晚飯後的崇岱在崇孝的陪伴下在大營內散散步，忽然聽到後面軍士的帳篷裏傳來這樣的歌聲。
“回皇上，我聽這詞兒，好像是當年汗阿瑪在軍中時候寫的《勝還朝》？”
“他們知道翊勳來了麽？”
“臣弟並不清楚。”
“去，讓人傳令給各旗，就說翊勳明天要親自觀看勇士們的較量，要他們給皇爺長長臉！”
“je！”
“聽這樣的歌，翊勳會比你我更有感觸吧……”
“您還在想他。”
“怎麽能不想……這個混蛋，他是不願意引起老五的不安吧！”
“皇上聖明獨照！”
“你知道，卻一直不肯說破，難怪太後罵你萬金油。”
“其實，說破有何難？只是說破了又沒有解決的辦法，豈不是給皇上添堵麽……”
崇岱停下了腳步，回身看著崇孝：“老六啊，你說實話，崇和他是不是太……”
“三哥，五哥他……怎麽說呢，其實我們都不曾像翊勳那樣離皇權近在咫尺的，也就難免沒有他那樣的豁達吧！”
“都察院的事兒……”
“都察院的事兒，確實還請皇上三思。臣弟覺得，道禦史下駐值省，確實是利大於弊的，也符合皇上溯源清流的初衷……”
“就不要讓崇和繼續擔都察院的差事了，我看三叔家的伊勒德那小子比較老成持重，還帶著部隊上的棱角，讓他去專管都察院吧！”
“那值省的事兒……”
“tere yaya demun i oci okini（他要怎樣就怎麽樣吧）……出了亂子他自然也就回來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