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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庫銀案·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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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定郡王府裏早已開了鍋一樣,崇寬正帶著幾個賬房先生核銷賬目,一個小廝進來回話說五爺來了。崇寬剛要往外走,卻見崇和推門進了來。

“烏煙瘴氣的在這弄什麽呢這是!”崇和用帕子捂了口鼻說。

崇寬一見,忙示意家人退下,又叫人端了炭盆出去,才對崇和說:“鼎誠泰的事兒洩了,不得不做些安排。”

“早說什麽來著?這樣的錢你也好花麽?”崇和臉色極其難看:“今兒山西來的消息,都察院已經把鼎誠泰的本家票號也查封了,你們當初不是說得好好的,萬事周詳神鬼不知麽?怎麽就這樣容易的叫人家端了老底!”

“誰知道都察院新調的禦史竟然和那鼎誠泰的掌櫃的是同窗,才好端端的套去了他的底細……”

“這麽點兒事兒你都安置不妥當,怎麽還敢做臺面下的勾當!”

“五哥,你不能出了事兒就全都一股腦的推在我身上啊,難道這主意不是你門人想的?難道你那闔府上下就沒花這臺面下得來的銀子麽?現下當務之急是怎麽把這件事兒遮掩過去……”

“現下的當務之急恰恰是要想好怎麽謝罪!”

“什麽?你要我去認罪麽?”

“你那長史本也是朱斌的一個表弟,索性讓他咬死是朱斌的首犯,他居中調停的……”

“笑話,五哥,這麽大的事兒那朱斌就能實心扛了?”

“他活著自然不肯……舒林額那邊你總該能安置明白吧?”

“他本來也沒拿到什麽好處,我又沒有什麽白紙黑字的證據在他那裏,少不得許他幾年覆官也就罷了!”

崇和將房門開了:“這屋子讓你弄得好生憋悶!明天我們一起去請個馭下不嚴的罪,叫你的清客相公們好好做一做功課!”說罷踏著雪徑直而去,只留下崇寬一人在屋子裏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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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崇岱叫起時氣色很差,只點了崇孝、翊勳和總理大臣李從深留下。

“昨日深夜都察院將稅庫銀案的情形遞了折子上來,朕一夜沒睡,想必你們也是吧?這麽多年了,我倒是沒想到崇寬他有這麽大的膽子!”崇岱說著將那奏報遞給翊勳。

翊勳看時,卻見上面是較為詳細的案情述略,並在後面開具了已經查實的幾項內容:鼎誠泰憑借空頭的工部銀錢票引從國庫挪借本該封存的稅錠銀,熔鑄為小錠流通,並據此對外開據銀票,待銀錢回收後再私鑄為成色較差的官錠送回國庫,進而從中漁利。至天澤二年起累計挪用金額六百餘萬兩,獲利預計在四十萬兩以上。已經查實的涉案官員有工部左侍郎舒林額、都水清吏司郎中納木臺、榮升、王一橋及下屬員外郎、主事等七人,戶部右侍郎高可、廣西清吏司郎中王曦、管庫郎中恩同及國庫有司三十二人。

“那個舒林額是不是老十一的門人?”

“回皇上,是……”

“鼎誠泰的東家裏,有沒有查到什麽幹系?”

“定郡王府的一個長史在鼎誠泰有股……山西布政使朱斌也有股在……”

“朱斌?崇和的侍讀奴才?好啊,好一樁空手套白狼的皇家買賣……這可真是新朝氣象!”崇岱吼道:“這到底是怎麽了!”

三個人忙跪倒謝罪道:“臣弟等輔國失度,請皇上賜罪。”

崇岱回頭看時,卻見翊勳也跪在那裏,他嘆了口氣:“翊勳,你腿上的傷不能跪在這冷磚地上的,不是早就免了你的跪禮了麽?起來吧!怪只怪崇寬他們也太不知道持重自愛了!”

“皇上,依臣弟看,雖然挪用的數額頗為巨大,好在虧空並不大,還請您雷霆暫熄……”

“這昏話怎麽能從你的嘴裏說出來?”崇岱被翊勳的話說得很是吃驚:“要鬧到什麽情形才算大事呢?”

“臣弟的意思是,並沒有直接證據表明這事情真就跟十一弟有關,您還是該先聽聽他們怎麽說,萬萬不可先入為主,傷了兄弟和氣……”

“從深,你是總理大臣,你怎麽說?”

李從深聽見皇帝問自己,忙摘去了頂戴謝罪道:“既然案情已明,臣以為應明正典刑,公之於天下。只是幾個至要的人犯尚未審結,臣請陛下責CD察院、刑部有司盡快結案,付諸於法。六部統領之責本在軍機處,臣忝列軍機首輔更是責無旁貸,俯請陛下革臣總理大臣之職,以儆效尤。”

“是了,確實還有人的問題沒有查清。你雖然無罪,連帶的責任還是有的,包括戶部的兩個尚書,罪在失察!”

崇孝聽了這話,忙也跪倒道:“臣弟監管戶部部務,罪同戶部尚書,請皇上嚴懲。”

“罰不罰的,結果出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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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臘月,各府上迎來的送往的頗多人走動,翊勳關外的幾個莊子上也都在往王府裏送年貨和當年的銀錢。這種事兒翊勳是從不過問的,大都由蕭遠山去打理,這天卻特意叫翊功去跟幾個莊頭詢問些年景情形。

翊功不知他意下如何,於是問道:“好麽樣的怎麽非叫我去跟他們敘談?咱不是說好了我在府上就只管吃飯睡覺花錢麽。”

“你一直沒開府,趕明兒成了親我必然要析出一份家產給你,你趁早去清點下,看看那些個莊子你喜歡,回頭給你嫂子說一聲,劃到你名下就是了。”

“咱這事兒年後再說不行麽?我的好哥哥,您就讓我過幾天安生日子吧!”翊功說著也不理他,轉身就走。

“你上哪兒去?”

“我去後院看看肅固。”

“這個時辰他已經開始進書了,你可別去攪局。你嫂子還掛念著那些名帖呢,你倒是選了哪一家好歹給她個回覆,趕著年前她好找人去提親。”

“不然還是等宮裏選秀的時候請太後指派吧!”

“你是成心再拖一年麽?”翊勳將手裏的**一飲而盡,笑道:“你自己盤算吧,今兒伊蘭進宮去了,說是要跟太後回稟一下你的婚事,我今兒到部裏去,交給你的活兒你要辦妥當,我還想著開春了你要是不忙,該去莊子上轉轉呢,也和莊戶們熟識熟識!”

果然不出翊勳所料,太後對翊功的婚事格外在意,她仔細查看了名貼上的家事履歷,問伊蘭:“你們夫妻是怎麽選的人,為什麽看著都不是那些個名門望族啊?”

“回訥訥,其實還不是我做的主麽。這些孩子說來都是知根知底的,翊功長得帥氣,人又活泛,媳婦想就得可著個知書達理、溫婉聰慧去挑。雖說算不得什麽高門庭的,可翊功的門庭還不夠高麽?只要這人準成,將來妻賢子孝的才是正理,您說是不是?”

太後聽了更加高興:“這些個孩子你都見過麽?不如都宣進宮來,我親自瞧瞧,咱們娘兒倆給他挑個最好的!”

“回訥訥,好是好,可伊蘭擔心這樣的陣仗是不是太大了些,翊勳怕是不依的……”

“這陣仗是我老太太給小兒子定親事,礙著他個親王什麽了?且不管他呢!嗯,我看就定在小年兒吧,按例誥命們也要來請安的,不過是讓她們一並進來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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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裏,崇和與崇寬摘了帽子跪在外間書案下,一言不發。崇岱正鐵青著臉端坐在書案後看著他們兩個呈遞上來的請罪折子。大殿裏鴉雀無聲,顯得好不壓抑。崇岱將兩份奏折看過來又看過去,時不時的又打量下跪著的兩個弟弟,孫福中也不敢做聲,默默地給皇帝的茶盞添了兩回新茶。

崇岱將奏折往書案上一扔,冷冷的說:“朱斌死的很是時候噢!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是不是?”

“回皇上,朱斌是臣弟的侍讀奴才,又是臣弟保舉為山西布政使的,臣弟自知罪大,不敢置身事外,因此特來向皇上請罪。”

“朕記得崇寬一小犯錯,你就護著,你打算護他護到什麽時候?”

“皇上,皇上這話臣弟就聽不明白了,朱斌勾結表弟陳忠利用其在崇寬府上做長史的身份拉攏工部侍郎舒林阿挪用國庫稅銀,這是都察院與戶部兩司查實的,皇上怎麽說是臣弟袒護崇寬呢?”

“si_niyalma_sarkv_semeo?(你當朕不知道?)你們兩個不要打錯了心思,朕在潛邸不是養尊處優的皇子,登基之後自然也不是五谷不分的皇帝。你們既然覺得自己與朕是一母同胞、身份貴重,就更該知道要持重自愛、憂君體國的道理。hethe_be_ilibure_gungge_faxxara_de, baita_tome_fili_na_de_bethe_nikebu(立業建功,要從實地著手),你們若是真心想做些事,朕可以給你們差事讓你們一展身手。你們若是想富貴安樂,朕自然會多給田產農莊,可決不能再拿朝廷的法度做自己的營生了!別平白的做出些讓天下人笑話的事兒來,仔細到那時朕想寬縱也不能!你們真以為太和殿外那塊碑是立起來玩兒的麽?那是朕和翊勳立的字據!法度既立,便是天下的圭臬,你們這點子蠅營狗茍之事能騙得了誰?mini_beye_sambi_sere_anggla, abkai_fejergi_sarkungge_akv_ayoo(不獨朕知道,天下怕是沒有不知道的)!”

兩個人聽他這樣說,只能再次叩頭:“皇上,臣弟們只道是奴才做了錯事,不想給您添了這麽多煩惱,千不該萬不該,總是弟弟們做事不慎,甘心領罪,請皇上保重龍體……”

“你們確實有罪,我只希望別再平添個草菅人命的罪名……”崇岱說著,想了片刻又道:“這一次,事情到這個地步朕就不再繼續追查了,你們回去等候處置吧!盼只盼你們回去低調些,mini_gisun_be_seole. ambasa_saisa_ereni_sain_be_sabufi_gurineme, endebuku_bici_halambi. cingkai_halarakv_tutu_dabaxaci, ainaha_amargi_be_hafirahvn_oburengge_waka_ni?(把朕的話都好好思量思量。君子見善則遷,有過則改。若是存心不改,任著性子過分的話,豈不是把後路搞得太窄了麽?)訥訥尚在高堂,你們難道不該做個忠臣孝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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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了兩個人出去,崇岱勉強看了一會兒奏折,便傳了暖轎向慈寧宮而去。行了禮,太後問:“這不早不晚的時辰,皇上怎麽得空到我這裏來了?”

崇岱強自笑了笑:“訥,兒子遇到些煩心的事兒,跑您這裏避避煩惱……”

“皇上這話又不對咯!你是皇帝,雖然皇帝也是人,也免不得有煩惱,但皇帝不可以逃避煩惱,皇帝要有迎難而上的氣魄才對的……”她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若有所思的說:“當年先帝煩悶的時候也喜歡到訥訥這裏坐坐,說會兒閑話的,你現在知道這皇帝也不是容易當的了吧?”

“嘿!是啊,朝裏朝外的總沒一日清閑的時候,偏又有些個不懂事的做出些讓人惱的事情來……”

“皇上,要是外朝的事兒,我可不聽,祖制不能幹政的。”

崇岱聽了點了點頭,從太監送過來的托盤上端起茶盞雙手捧給太後,慢慢說:“說起來,雖然是朝廷的事情,根本上卻還是一樁家事,兒子不能不征求您的意見。”

“那皇上就說說,看看是樁什麽事兒。”

於是崇岱將稅庫銀案簡短的說了幾句,太後聽了若有所思道:“皇上是說主犯是當年陪著崇和讀書的那個hahajuse(侍讀)?”

“是啊,兒子就是覺得這裏面蹊蹺……這兩三年崇和崇寬行事太過高調了些,不知為何,兒子總覺得朱斌的事情另有實情……”

“皇上今天來跟我商量,是想……”

“兒子是沒了主意才跟訥訥商量的。”崇岱笑著看看自己的母親:“按說,沒有實證確實不至於就責罰他們兩個,翊勳也說雖然涉案金額不小,可好在損失並不算大……”

“他那是體念你!朝廷上下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他不這樣說怎麽說?皇上卻是更該拿定主意才是!我一個婦道人家,向來不打聽朝政也不懂你們男人的事兒,不過責己宜嚴、待人宜寬的老話兒既然傳了這千百餘年,想來應該是沒有錯處的。”

“可他們畢竟是兒子的親兄弟……”

“如果皇上是怕懲治了我的親兒子老太太我心裏不舒坦,大可不必煩心,我雖然老了,可是非還是分得清的。倒是皇上得掂量清楚,是懲治兩個親弟弟有損顏面,還是辜負了天下人對你的信任有損顏面?如果是為了規戒,趁著沒弄出大亂子給他們一些顏色又有何妨呢?”

崇岱聽了真有醍醐灌頂之感,他起身肅立又恭恭敬敬的給太後打了一個千兒:“知子莫若母,您這一席話說得兒子豁然開朗。”

太後笑道:“去吧,去吧,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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