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謝薇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還沒送到嘴裏，忽然聞到一股子魚腥味，頓時一陣反胃，幹嘔了起來。

綠桃忙拿了只痰盂過來，拍撫著她的背，“娘娘，您沒事吧？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謝薇搖了搖頭，接過綠桃遞過來的一盞茶水漱了漱口。

汪如海過來道：“娘娘，小的略通岐黃之術，不如讓小的給您看看吧。”

“也好。”謝薇伸出手腕，搭在桌沿上。

汪如海探過脈後，神色有些驚疑不定，綠桃不由問：“公公，怎麽了？”

“娘娘有喜了，已一月有餘。”

謝薇張了張嘴，有些難以置信地撫上自己的小腹，神情困惑道：“可是我一直在喝避子湯，怎麽會——”

驀地，她想到有一次李徹捉住她在禦花園的假山裏胡來了一通，難道就是那次讓她有了身孕？

綠桃和謝薇一樣是前朝的舊人，知道她現在頂著瑯華公主的身份，是萬萬不能有孕的，“這……娘娘，這下可怎麽辦？”

謝薇手指收緊，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汪如海道：“娘娘可想保下這個孩子？”

謝薇下意識道：“當然想。”這可是她的孩子啊，有哪個母親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她苦笑一聲，“只是，現在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陛下根本不會容許我生下這個孩子。”

“如果您想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謝薇驚愕地看著汪如海，“公公這是……什麽意思？”

瑯華看著信上的內容，滿心訝然，阿薇竟然懷孕了？她想保下這個孩子。

她看著信紙，沈思良久，阿薇替她承受了現在的命運，若非如此，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相夫教子，根本不必為了孩子的事為難，既然她想要這個孩子，那她無論如何，都要幫她才行。

姜文下朝回來，第一時間就來找瑯華，見她坐在梳妝臺前，似乎在看著什麽。

“阿濃——”

聽見聲響，瑯華忙將手裏的信紙塞回盒子暗層中，才弄好，姜文已經貼了上來，從後頭將她抱起來安置在他腿上，埋首在她脖頸裏蹭了蹭，“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我叫了你好幾聲都沒聽到。”

聲音裏竟然有幾分委屈。

瑯華懶懶道：“沒什麽，淑妃娘娘使人送來了一盒子時興的宮花，我正不知要帶哪一朵呢。”

姜文看過去，巴掌大的盒子分作了三層，每一層都堆著三朵漂亮精致的宮花，栩栩如生，嬌艷欲滴，跟真的似的，他拿過來一朵牡丹宮花，湊近了還能嗅到上頭的香氣。

“戴這朵如何？正和你相配。”

“隨你。”

姜文喜滋滋地給她戴上了，端詳著鏡中如花般美麗的女子，心頭一陣熱乎。

夜晚，皇帝寢宮。

謝薇看著身旁將她攬在懷裏熟睡的李徹，心頭一陣覆雜，遲遲無法動手。

“娘娘，陛下和孩子，您選擇哪一個？”

“……自然是孩子。”

“那好，今晚您就行刺陛下。”

“行刺陛下？”

“當然不是真的行刺，雖說陛下奪了大魏朝的江山，但大魏早已經日薄西山，就算不是陛下，也會是別的人，如今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下來，百姓已經經不起波折了，而陛下，輕搖賦稅，勵精圖治，對百姓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明君，所以，您對他的行刺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頓了下汪如海繼續道：“您是‘公主’，礙於您的身份陛下不會殺了您，最有可能的是將您打入冷宮，到時候，只要小心謹慎些，您就能順利生下孩子。”

於是，便有了今晚這一出假意行刺。

謝薇拔下發間特意戴上的金簪，狠狠刺向李徹，在即將刺入他脖頸時，李徹倏忽睜開眼睛，狠狠握住她的手，將她猛地擲到床下。

謝薇落地的瞬間下意識護住肚子，趁勢滾了幾圈，將力道卸下。

還沒等她起身，李徹就大步來到她面前，一手扼住她脖子，迫使她仰起頭來。

謝薇目光觸上他沈怒的面容時，像被蟄了下，瞬間垂下眸子。

“你為何要刺殺朕？”李徹雖然明知道原因，卻還是忍不住問一句。

謝薇冷笑一聲，“你說呢？你滅我大魏朝，逼死我父皇，害死我幾個皇兄，還——玷辱了我的身子，我恨不能喝你的血啖你的肉！將你千刀萬剮！”

“好，好得很！”李徹手下猛地一個用力，捏得她喘不過氣來。

看她臉上露出痛色，他竟然忍不住心軟了下，意識到這點後李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似欲擇人而噬。

“來人！將淑妃帶到清露宮！”

清露宮便是冷宮。

八個月後，謝薇在冷宮一間偏僻的院落中，順利產下了一名男嬰。

男嬰許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見不得人，因此只小貓似的哭了兩聲，告訴別人自己沒毛病，就安穩地睡了過去。

綠桃將孩子抱給汪如海看了看，在他戀戀不舍的目光下又抱了回去，輕輕放在力竭昏睡過去的謝薇身旁，輕手輕腳走了出去，給她準備補身子的湯水。

轉眼三個月過去，孩子長開了許多，白白嫩嫩的，愛人得很，汪如海常常抱著孩子舍不得撒手。

謝薇作為孩子的親娘，亦是不遑多讓，因為知道這孩子遲早得離開她身邊，所以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將他抱在懷裏，時刻都不分離。

綠桃對小主子那也是喜歡得不得了，可是她不得不提出來：“娘娘，公公，小主子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必須得送出宮去。上次小主子哭了一場，就引得巡查的侍衛起了疑心，我好不容易才用貓叫忽悠過去，要是再來一次，無論如何都瞞不下去了。”

是夜，汪如海從哭成淚人的謝薇手裏將孩子接了過去，“娘娘，孩子交到公主手裏，您不必擔心。”

謝薇搖著頭，這是她的孩子啊，她如何忍心交到別人手裏？就算那個人是公主，就算公主會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但她一顆心還是會忍不住牽掛。

眼見著汪如海走出了屋子，謝薇忽然追了上去，盯著熟睡中的孩子看了良久，像是要將他刻在心裏。

怕驚醒孩子，她連親吻他都不敢，便是哭泣也是捂著嘴，生怕發出聲音來。

“娘娘，我去了。”汪如海再不停留，身子一躍，沒入夜色中。

霎時，謝薇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整個人委頓在地。綠桃扶著她，陪著她一塊兒哭。

瑯華上了趟香回來，抱回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

花樹下，美麗的女人逗弄著懷中的小小孩童，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溫婉柔和起來，花瓣輕輕飄落，更增添了幾分唯美。

姜文回來時看見的便是這麽一副畫面，他立在原地，註視良久，還是瑯華先發現了他，“你回來了？快來看看這個孩子，多可愛啊，他還沖著我笑呢。”

她一臉歡悅地道。

姜文走過去，看見孩子的那一剎那，動作不自覺變得輕柔起來，“這孩子——”

“我回來的時候在路邊撿到的，看他哭得可憐，就把他帶回來了。我想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養著，你不會反對吧？”

“你喜歡就——”‘好’字還沒出口，姜文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這是男孩兒女孩兒？”

“男孩兒。”瑯華手指愛憐地在孩子的臉頰上輕輕滑過，逗著他玩兒。

男孩兒……這可就有些難辦了，姜文暗忖，若是女孩兒，養著也就養著了，他國公府多少小娘子養不起？但是男孩兒的話，將來可是會跟他們的孩子爭奪家產的。

姜文眉頭糾結起來，暫時沒有答應，“阿濃，你容我考慮幾天，好嗎？”

“……好。”

陪著媳婦兒逗了會兒孩子，姜文道有事離開，來到書房，他吩咐親衛下去查查那個孩子的來歷。

“將軍，那個孩子，似是來自宮裏。”親衛道。

姜文沈思良久，“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吃過飯，姜文看著時刻抱著孩子不撒手的瑯華，心裏一股子酸水直冒，湊過去，將一根手指送給孩子抓著玩兒，似不經意道：“阿濃，這孩子模樣生得好，又是個男孩兒，許是家裏不小心給弄丟的呢，若是萬一人家找上門來——”

瑯華斷然道：“不會的。”說完才發覺自己話說得太武斷，解釋了一句：“我在路邊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找。”

姜文手指被小家夥緊緊攥著，心裏不由生出些難得的溫軟，“你可給這孩子起名了？”

瑯華擡頭看著他，“覆兒，你覺得如何？”

“覆，姜覆，嗯，不錯。”

瑯華不禁流露出欣喜，“你同意我收養這孩子了？”

“我不同意能行嗎？阿濃你不得將我趕下床去？”姜文笑瞥了她一眼，“不過，為了我們將來的孩子著想，覆兒只能是庶長子。”

庶子，方才沒有繼承權。他倒不是在乎這點兒東西，好吧，其實他就是在乎，他流血流汗辛辛苦苦打來的爵位，憑啥要落到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頭上？

這爵位，只能由他們自己的孩子繼承。至於其他的，他倒是不吝惜。

瑯華知道這已經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眼神覆雜地看著躺在她臂彎裏自得其樂的小家夥，終是點了點頭。

時光荏苒，轉眼四年已過。

產房內，痛苦的叫喊聲一聲聲傳出，姜文聽得心都揪成一團了，在院子裏不斷來回打轉。再看那一盆盆端出來的血水，他一顆心直往下墜。

四歲大的姜覆跑過去牽住他的手，仰頭望著他認真道：“爹，阿娘和妹妹都會好好的。”

姜文心頭空得厲害，將姜覆一手提溜起來緊緊抱住，按在胸口，好像這樣就能稍微緩解他心頭的恐慌與不安。

瑯華身邊的貼身婢女春華滿臉焦急地出來問道：“不好了老爺，夫人難產，產婆問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她聲音發著顫，心慌得不行。

姜文毫不猶豫沖裏面喊：“保大人！夫人要是出了一點事，你們全都沒跑！”

然而生產中的瑯華卻拼盡全力道：“保孩子！”她那視死如歸的堅定眼神震懾住了產婆，她只得不確定道：“夫人，我盡量。”

掙紮了一日一夜，孩子總算平安出生，瑯華卻是大出血，甚至來不及看一眼孩子就昏了過去，屋子裏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太醫廢了好大的勁才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姜文滿心滿眼只有瑯華，孩子看都不看一眼，一沖進來就跑到床邊，拉著她的手不錯眼地盯著她，就怕他一不留神她就離開了他。

姜覆雖也擔心母親的安危，但卻對剛出生的妹妹更為關註。

包在繈褓中的孩子小臉紅通通皺巴巴的，像只小猴子，他趴在搖籃邊，好奇地看著她，趁著奶娘不註意，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抿著嘴笑了起來，妹妹，你要快快長大呀，哥哥帶你去爬樹掏鳥蛋。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點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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