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姜嫄坐在上首，慢慢喝著茶，半晌都沒有出聲。輕素和輕紅兩個站在她身後，盯著底下跪著的二等丫鬟丁香，視線如有實質，沈甸甸的，壓得丁香腦袋埋得更低。

“娘，娘子……”丁香終於迫不住壓力，顫巍巍開口了，卻發現自己喉嚨幹澀得緊，仿佛被什麽被黏住了。

姜嫄放下杯子，動作很輕，茶杯與桌面相碰時只發出了一道細微的聲響，聽在丁香耳朵裏，卻有如雷霆炸響，轟得她腦袋陣陣嗡鳴。

娘子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不不不，怎麽會呢？當時她做那件事的時候，可是仔細觀察過了，四周一個人都沒有，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可是，娘子為何會單獨叫她來？還搞出這麽嚇人的陣仗？

丁香心裏七上八下，又慌又亂，指甲摳進肉裏都察覺不出痛感。

終於，姜嫄開口了，“丁香，誰指使你將小抄塞進我做的腰帶裏的？”

娘子她真的知道了！

丁香跌坐在地，下意識搖頭，“什麽小抄？娘子在說什麽，奴婢不明白。”

姜嫄並未疾言厲色，反倒和聲細語，但說出來的話卻沒那麽溫柔了。

“我是府裏的大娘子，要處置個把下人，還是很容易的，你真的不說？”

丁香張了張嘴，卻還抱著僥幸心理，大娘子她待下人向來寬和，應該不會對她怎麽樣的吧？但是夫人就不同了，動輒板子藤條加身，更甚至會將她一家發賣出去！

若是她說出來，才真的是大禍臨頭！不能說，絕對要咬死了不承認！

這樣一想，丁香反倒鎮定下來，仰起臉淚眼婆娑地喊冤，“娘子，奴婢真的沒做過啊，不信您可以找人來問問，奴婢今天下午一直都是跟錦葵在一起的，哪裏有功夫將什麽小抄放進腰帶中？”

姜嫄默默看著她，心想她以往怎麽沒看出丁香還是個臨危不懼的人才呢？果然不愧是被杜氏選中的，若非雪團明確從她身上嗅到了小抄殘餘的氣息，怕不真要被她給糊弄過去。

就在這時，輕雪回來了，她湊近姜嫄將她打聽來的消息盡數告知，說話時視線不時落在丁香身上，讓她感到一陣不安，即使屋子裏擺了冰盆，額上依舊汗水涔涔。

“丁香，你弟弟阿全得了重病，所以你為了拿到銀子鋌而走險，是嗎？那人是不是還許諾你，等事成之後就會將你弟弟治好，還會將你提升為一等大丫鬟？”

見丁香張嘴欲言，姜嫄冷笑一聲，“丁香啊丁香，你可真是天真得緊！你當真以為事成之後你還脫得了身？還能有命在？到時候最先要你命的恐怕就是指使你的那個人！而現在，你以為你不承認就行了？”

姜嫄隨手從頭上拔下來一根簪子，丟到她腳下，“若我到夫人面前，說你偷了我的簪子，你說夫人是會保下你，還是趁機將壞了事的你除掉？”

丁香瞬間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娘子她……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姜嫄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若她當真和善可欺，她怎麽可能活到這麽大！

若丁香以為她不會對她如何的話，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以往下人犯的一些小錯她都沒做計較，不過是沒放在心上罷了，但這一回萬沒有輕輕放過的道理！

丁香哭喊著道：“娘子，奴婢說，奴婢什麽都說出來……”

正院裏，姜文正與杜氏還有姜浩吃著飯，在杜氏特意的帶動下，飯桌上氣氛一片和樂，好不融洽。

姜嫄跨過門檻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麽一番景象。

姜文當即朝她招手：“阿嫄啊，你怎麽過來了？吃了沒？沒吃的話我讓人再加一副筷子。”

話落就招人過來要給她添筷子。

姜嫄攔住他，“爹，我已經吃過了。”

不等她說起，姜文就道：“是有事找爹嗎？”

“爹，你們先吃，吃完了我再說不遲。”

杜氏以為她是要說接姜妘回來的事，神色愈發和悅，“吃了也不要緊，今兒廚房這八仙湯味道很是不錯，阿嫄不防喝一碗。”

飯畢，姜文喝了口茶，“阿嫄，你找爹啥事啊？”

姜嫄對輕素微一點頭，輕素便出去將丁香帶了進來，看見人時，杜氏手中的茶杯差點掉到地上去。

姜文掃了她一眼，杜氏忙擠出一個笑來，“一時手滑。阿嫄怎麽帶了這麽個丫鬟進來？是她犯了什麽錯嗎？交給我來處置就好了，老爺你不是還有事要忙嗎？快去吧。”

姜文輕哼一聲：“若她犯了什麽錯，那我更要聽一聽了，什麽事都沒有阿嫄來得重要。”

杜氏暗暗咬碎了一口銀牙，沖一旁的心腹杜嬤嬤使了個眼色，杜嬤嬤悄無聲息退了下去。姜嫄見了便是一笑，示意輕紅悄悄跟上去。

“丁香，將你做的事一一說來。”

廳堂中一片寂靜，侍立的下人們大氣也不敢出，盡皆屏息凝神低垂著腦袋。

姜文聽完丁香的講述後並未如姜嫄所料的那般雷霆震怒，反倒一片平靜，但這平靜更令人膽戰心驚，就像一座隨時都會噴發的火山，即將帶給人難以想象的災難與恐懼。

即使是杜氏，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神情，不由朝杜嬤嬤看去，見她點了點頭，心下這才稍安。

“那個將小抄交給你的婆子，你可還記得？”姜文問，聲音裏辨不出喜怒，這才是最讓人覺得可怕的。

丁香忙不疊點頭：“記得！就是平日裏管著花園的劉婆子。”

“青河，去把她叫來。”姜文動了動手指，指關節“哢哢”作響。

青河是姜文的貼身小廝，身份地位幾與管家相當，這時候卻被派去“叫”一個婆子，真可謂是大材小用，不過這也從側面證明，姜文已瀕臨暴怒的邊緣，一刻也等不得了。

青河有功夫在身，一來一回不過小半刻鐘，他將渾身濕淋淋的劉婆子放下，安靜地回到姜文身後站定。

看見劉婆子的那一瞬，杜氏瞳孔一縮，目光惡狠狠地射向杜嬤嬤，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已經解決了？

杜嬤嬤也很是驚詫，甚至驚恐，因為她是親手將劉婆子推進了井裏的，此刻看見人還活生生地站在那兒，她不由得手腳冰涼。

她該不會是見鬼了吧？

當劉婆子轉頭沖她笑了笑時，杜嬤嬤心裏的驚恐達到頂點，“啊”的一聲當場尖叫出來。

“鬼叫什麽！還有沒有規矩了！”姜文猛一拍桌子，上好的紫檀木桌竟然被拍得四分五裂，在場之人無不心顫。

杜嬤嬤這才恢覆理智，走過去“噗通”一聲跪下，“老爺恕罪，老奴該死！”

“你確實該死！”劉婆子撲上去就對她拳打腳踢，又是撓臉又是抓頭發，嘴裏怒罵出聲，“好你個杜嬤嬤！虧得我幫你做事，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啊！竟然想殺我滅口，你個黑心肝的！我要跟你拼了！”

“青河，將這兩個老東西拉開！”

“劉婆子，你說！”

劉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杜嬤嬤如何找上她，如何讓她接近丁香，然後她如何誘使丁香，讓她將小抄找機會塞進姜嫄給姜覆繡的腰帶中的事，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姜文目光如劍射向杜氏，杜氏指甲深深扣進手心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一腳將杜嬤嬤踹翻，指著她的鼻子痛心疾首地怒斥她。

“杜嬤嬤！枉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敢背著我幹出這種事！說，是誰指使你的！你今天要是不交代個清楚明白，我就將你們一家子都打板子賣出去！”

杜嬤嬤張了張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眼裏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下去，心如死灰，面無表情地朝姜文磕了三個頭，“老爺，老奴一人做事一人當，跟其他人沒有關系。”

姜文氣極反笑，“你做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跟大公子能有什麽仇什麽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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